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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嘉哥撈起一隻名叫稻文的老鬼, 一巴掌糊上去,打得稻文狗吃屎。
所謂江南水鄉,依山傍水, 青樹連翠。平湖風景區位於j省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 前兩年剛剛被評為了國家級單a級風景區。兩年下來, 星級沒往上漲, 客流量卻越來越少,愁壞了縣政府。
不過這個月初, 一群人卻抬着機器、扛着大包小包,走進了平湖自然風景區。聞訊,十里八村的鄉親各個新奇地往風景區涌, 沒見着人, 就被安保攔下了。
&們怎麼說也是個要上影院的電影, 讓那些鄉下人離遠點, 碰着機器了算你的還是我的?」
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 身板單薄, 坐在山頭活像一根繞繞歪歪的狗尾巴草。此刻他坐在導演椅上,滿臉不屑地斜了山底下那群農民一眼, 對自個兒的副導演說道:「我們這部電影, 投資千萬, 一台機器就要幾十萬……」
大清早, 劇組還沒開機。導演罵罵咧咧地說教着, 女主角剛剛抵達劇組開始化妝, 那邊, 龍套配角們卻已經準備好了。
這支來平湖風景區取景的劇組,拍的電影叫《校花驚魂夜》,聽名字就是個純種的國產恐怖片。
國家前幾年有規定,建國後妖精不許成精,當然也不能有鬼,所以這年頭的國產恐怖片各個都是精神分裂,這部電影也沒例外。
雖說國家對恐怖片的審核嚴格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但每年還必須得有一兩部恐怖片上影院,以完成某種影片份額。這部《校花驚魂夜》七月份就要上院線了,三月份才開拍,導演卻一點都不急。
女主角在化妝室里聊天喝茶,男主角現在還在縣裏的賓館睡大覺,只苦了一群龍套配角,三個人在片場裏一直等着。到了大中午,導演才懶洋洋地帶着劇組往林子深處走,準備開拍。
&邊幾個演員,劇本什麼的看了吧,等會兒別ng,咱們一遍過。」
今天要拍的這場戲,是影片剛開頭的嚇人戲。這類國產鬼片,一般高開低走,開頭的嚇人程度就是影片的巔峰。在這部《校花驚魂夜》裏,開頭是一場深林間的追殺戲。
平湖風景區的自然地貌保存得相當完整,數十米高的喬木高聳入天,將藍天遮蔽。在這樣的深山老林里拍戲,風一吹過來,四面八方的樹葉都嘩啦啦作響,大白天的也莫名會有種陰森森的氛圍。
導演一喊開始,三個龍套就趕緊跑了出去。跑在後面的兩個人不停地扭頭往回看,臉上糊了不少血漿,雙眼瞪得宛若銅鈴,面露驚悚,忽然不知道看到什麼,就尖叫着倒了下去。
攝像機還在追前面的最後一個龍套,他追得越來越快,突然只見那配角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他踉蹌地往前又爬了幾步,但攝像大哥卻直接繞到他的身前,從前面拍攝他的臉。
清秀乾淨的臉上全是駭然的神色,雙眸死死瞪大,身體不斷地顫抖。
鏡頭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只聽一道絕望的尖叫聲,導演高興地喊道:「卡!好,這遍過!」
剛剛倒在地上的配角們都站了起來,劇組又繼續忙碌。
奚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個兒站了起來。他先去化妝間把衣服換了,之後便走到劇組休息的茶水間,把放在角落裏的行李箱拎起就往外走。
剛走到一半,一個壯碩的年輕人就跑了過來,見他這番模樣,苦口婆心地勸道:「嘉哥,這種龍套角色你演他幹嘛。」
奚嘉低頭看着自己大學時的死黨:「我不演戲賺錢,你養我麼?」
陳濤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沒說不讓你演戲,但您老能別一直演這種一分鐘就死的龍套角色麼?今天這個王導還和我說你來着,他說你長得不錯,演技也還算可以,完全可以演個有名有姓的配角,問我怎麼就讓你演個龍套了。你也知道的,王導後面有人,要不然他第一次拍電影也不可能上影院。你就聽我句勸吧,下次演個戲份多點的,行不行?」
奚嘉把行李箱放下:「這個角色戲份挺多的了。」
陳濤睜大眼睛:「被追一下、然後拍個正臉,這叫戲份多?你看看,你昨天才來劇組,今天就拍完走了,連換洗衣服都不用帶第二件。這戲份還叫多的話,嘉哥,你的良心不痛嗎?」
奚嘉拍拍好友的肩膀,一臉認真道:「我們帥哥沒有良心。」
陳濤:「……」
說再多的話也沒用,和死黨道別後,奚嘉拎着行李箱,自個兒走下了山。臨走前,他還不忘揮揮手,一臉真誠地說道:「最近手頭緊,下次有這種好角色,記得再提醒我。特別是王導的戲,我還想多接幾部。」
陳濤氣得撿起一顆石子砸了過去:「你就拍那點戲份,能有多少片酬。有幾個導演像王導這麼人傻錢多,下次我一定給你安排個戲份多點的,你給我等着!」
離開了平湖風景區後,奚嘉直接坐大巴回蘇城。望着窗外不斷飛向身後的行道樹,俊秀漂亮的年輕人將耳機塞上,面無表情地凝視着車外的綠水藍天。
奚嘉去年大學畢業,然後直接成了無業游民。
按理說像他這種計算機行業,一畢業該是最吃香的:工資遠超同齡人,拼搏個幾年,就能存出個首付。但在他們宿舍,卻有兩個人不走尋常路。
一個是變身無業游民、打死也不肯去找工作的奚嘉,還有一個就是陳濤。
陳濤從小有個演員夢,沒想長相不過關,演技也壓根沒有,畢業後直接去了橫店,從龍套做起,最近半年成了龍套頭子,負責給劇組聯繫龍套演員。他手底下最大的龍套,就是好哥們奚嘉。
大學時候奚嘉整天神出鬼沒,經常翹課,半天不見人影。宿舍四個人里,他也只和陳濤關係不錯,另外兩個舍友根本說不上話。不過奚嘉在學校里的名氣倒是不小,剛入學的時候就被學姐偷拍過照片,直接評為了「計院(計算機學院)一枝花」。
有這麼一張校草臉,按理說只要進了娛樂圈,不能大火,也能賺筆小錢。但奚嘉偏偏就要演龍套,最好只有一場戲,超越三場就必然拒絕。每次只在劇組待一天,當天到、當天走人更好,不和劇組裏的人扯上一點關係。
有這麼個不上進的死黨,陳濤真是怒其不爭,卻又拿他沒辦法。為了不讓死黨餓死,只能經常給他找角色。
奇怪的是,奚嘉這張臉卻受很多恐怖片導演的喜歡。現場拍攝的時候感覺還好,一旦到了後期剪輯,只要屏幕上有這張臉,剪輯人員總覺得莫名地一冷,心中發寒。
自那以後,許多恐怖片都會聯繫陳濤,讓他幫忙找這個演員客串。
大巴車搖搖晃晃地開過了收費站,突然一個急剎車,整個車子的人全部被嚇醒。不過多時,罵聲和抱怨聲四起,司機趕緊站起來:「前面好像發生了一場車禍,路給堵了,大家別急,系好安全帶。」
聽到車禍,車上的乘客這才安靜點。
大巴車如同蝸牛,緩慢地在高速公路上挪動着。好不容易挪到了車隊的最頂頭,忽然,一道刺耳的尖叫聲響起,下一刻,孩子的大哭聲響徹整個車廂。
坐在奚嘉前面的母親趕緊捂住了女兒的眼睛,心疼地直道:「心心乖,不哭不哭,不要看那裏,那裏什麼都沒有。媽媽在這裏,不要怕,心心最棒了,心心最勇敢了……」
車子挪到了車禍現場,許多湊熱鬧的乘客紛紛跑到奚嘉這一側的窗戶,好奇地張望。
&呀,這也撞得太慘了吧,那個人腦袋都歪了,還活不活的成了?」
&看肯定死了。開寶馬有什麼用,撞進溝里,開飛機都沒用!」
&該沒死吧,不過流了這麼多血,救護車再不來,也救不活了。」
好事者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紛紛坐回了座位。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個被撞得渾身是血的寶馬車車主身上,卻沒有人發現,窗邊的這個年輕人一直神色平靜地看着寶馬車的車頭。
大巴車一點點地開出擁堵的車隊,奚嘉也一直鎮靜地看着。等大巴車徹底離開車流後,車子一下子恢復高速,快速地向前駛去。
而在大巴車的後方,誰也不知道,一個身穿藍色校服的女孩子正坐在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寶馬車頭。她的臉上全是血,半個腦袋都癟了下去,可她仿佛不知道疼痛,只是用那雙慘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躺在血泊中的寶馬車主。
不過多時,警|察和救護車一起來了。醫生一下救護車,就趕緊將這寶馬車主抬上救護車,一邊做急救。然而三分鐘後,醫生摘下口罩,抬頭對警|察說道:「死亡時間16點2>
這句話剛落下,那個坐在寶馬車頭的女學生忽然笑了。她轉過頭朝着大巴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裂開,露出一個滲人的笑,接着從寶馬車頭跳了下來,一步步地消失在了空氣里。
傍晚時,奚嘉回到了家。剛剛開門,一個黑色的小影子就猛地竄了過來。軟軟的小爪子搭在奚嘉的腿上,可憐兮兮的小傢伙小聲地「喵喵」叫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奚嘉把行李箱放到一邊,將小傢伙抱了起來。
空蕩蕩的家裏,並沒有一個人。
奚嘉走到貓窩旁,看到盆子裏的魚肉一點都沒動,他輕輕地嘆了聲氣,拿起旁邊放着的小勺子,溫柔地將魚肉一點點碾爛,然後用小勺子餵到小傢伙的嘴裏。
小黑貓饜足地眯上了眼睛,紅色的舌尖輕輕舔着勺子上的魚湯。一人一貓就這麼安靜地餵飯,奚嘉將最後一點魚肉也餵進了小貓的嘴裏,但小貓還是委屈地不停喵喵叫,仿佛根本沒有吃飽。
奚嘉一把將小貓抱了起來,往廚房走去。小貓乖順地躺在他的懷裏,見奚嘉從冰箱裏取出一條小魚,小貓立刻興奮地盯着那條魚看。
嘴唇忍不住地翹了起來,柔和的聲音在廚房裏輕輕響起:「馬上就做給你吃,好不好?」
小貓好像聽懂了,把頭又扭回了奚嘉的懷裏。那柔軟的毛全部蹭在奚嘉的脖子上,他一手拿菜刀,一手拿魚,但就在他將魚放到砧板上時,突然!
小貓輕輕地一咬,一根繩子從奚嘉的脖子上猛然墜落。
清澈的雙眸倏地睜大,奚嘉直接扔了菜刀,飛快地俯下身去接那往地上掉去的繩子。
紅色的繩子上,一塊拇指大小的血色玉石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惑人的光輝。那玉石順着紅繩往下滑落,奚嘉動作飛快,一把抓住了那根繩子,但就在他抓到繩子的一瞬間,血色玉石「咔嚓」一聲摔在了瓷磚地上。
轟!
仿佛有什麼東西衝出來了,小區的花園裏,正在散步的居民們紛紛打了個寒顫:「什麼鬼,昨天氣象台不還說什麼溫度升高,怎麼突然又這麼冷了?」
土壤樹木的縫隙里,道路拐角的陰暗處,一絲絲陰森的黑色氣息慢慢覺醒,向上攀岩。
就在距離這座小區不過五里遠的景獨湖上,趁着周末,很多遊客乘坐遊艇觀賞湖邊的景色。白色的帆船和遊艇在寬廣的湖面上四處飛馳,並沒有人發現,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從三個小時前就懸浮於湖面上,目光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團黑氣。
在這三個小時內,那團黑氣一次次地向外衝擊,可它卻怎麼也無法衝出某個圓圈範圍。漸漸的,黑氣的體積越加縮小,撞擊得卻越加激烈,它面前的黑衣男人始終沉默地看着它。
此時,這團黑氣已經只剩下拳頭大小。大概只需要再等半個小時,它就可以完全灰飛煙滅。但就在這時,俊美的黑衣男人卻猛地轉身看向遠處的樓房,那團黑氣也忽然暴躁起來,直接化身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中年男人。
&啊啊啊啊啊陰氣,好強大的陰氣……我要吃了它,我要吃了它!!!」
奚嘉點點頭,表姐又繼續轉頭煮麵。
走到廚房門口,奚嘉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啪嗒」一聲,灑亮的燈光立刻出現。他再關閉開關、按下開關,來回反覆,廚房的燈每次都完好地亮起,好像昨天晚上打不開燈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然而奚嘉低頭看着桌子上的水杯,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夢。
吃完早飯,表姐一家還要出門採買物品。出門前,小娟表姐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三表嬸的小腿,輕輕地揉捏着。一邊按摩,她一邊問道:「媽,是這裏嗎,感覺好一點沒?」
三表嬸高興地搖頭:「沒事沒事,娟,你不要再按了,媽就是昨天走累了點,今天還好。」
清秀的少女認真道:「媽,我沒關係,要不您今天就別出門了吧,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三表嬸硬是要陪女兒出門買東西,於是小娟只能仔細地幫她按着小腿的肌肉。
年輕的女兒半蹲在地上,為年邁的母親按摩。放在這個年代,這種孝子真的很少見,奚嘉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直到表嬸一家出門。
在表嬸一家出門後不久,奚嘉也出門去辦了點事,等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一進門就看見了葉大師。
奚嘉微怔,輕聲喊了一句:「葉大師?」
兩人這幾天見面太少。
葉大師不學好,成天夜不歸宿,只有每天念咒的時候才會回家。見到奚嘉,他立即轉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
沒有浪費時間,兩人再次牽起手,開始念咒。念完咒,葉鏡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直接往大門走去,似乎又要出門捉鬼。奚嘉下意識地問道:「葉大師,你今天晚上還不回來?」
葉鏡之腳步一頓:「嗯,蘇城的厲鬼……有點多。」
奚嘉微微蹙眉,沒再多說。
等葉鏡之真的出門離開後,聽着電梯「叮咚」一聲,奚嘉猛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追到小區花園才看到葉鏡之的背影。他喊了兩聲「葉大師」,對方全沒聽見,奚嘉下意識地就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葉鏡之五指併攏,一掌向身後打去,見到來人是奚嘉,他瞪大眼,趕緊收掌。
奚嘉拉着葉大師的手,道:「是這樣的,葉大師,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
葉鏡之正低着眼睛瞅着那隻拉着自己的手,一聽這話,他雙眸一亮,有些驚喜和驚訝地抬眸看向奚嘉。
奚嘉壓根沒注意他的動作,直接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你不在家,我半夜醒了去廚房倒水,感覺……有點不對勁。我從小可以看到鬼,所以昨天晚上我摘下了無相青黎和舍利,看了一下我的表姐。」
眼睛裏的期待一下子落空,葉鏡之默默地低下眼睛,又去看青年拉着自己的這隻手,聲音里有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她不是鬼。」
奚嘉沒聽出來,點點頭:「是,她確實不是鬼。」如果真的是鬼,那麼是小娟表姐第一次進門的那天,他和葉鏡之都可以看出對方是鬼。然而,奚嘉卻又說道:「葉大師,但我是真的覺得有哪裏不對……」
聲音突然停住,奚嘉神色一凜,轉頭看向一個向自己和葉鏡之走來的白衣姑娘。
葉鏡之也轉首看向那個白衣女孩,只見那女孩低着頭,頭髮亂糟糟得好似一團雜草,就這麼悶聲看地,直直地走向兩人。就在她快要走到兩人跟前的時候,葉鏡之垂了眸子,右腳跺地。
嗡!
一道微風從他的腳下播散而去,將花園裏的雜草吹得向後翻倒。白衣女子也忽然抬起頭,一張蒼白而無血色的臉龐呆呆地對着奚嘉二人,不過多久,她轉了個身,往別的方向走去了。
葉鏡之:「只是個遊魂而已。」
奚嘉道:「我聽裴玉說過,除了厲鬼以外,這些遊蕩在人間的鬼魂分為遊魂和野鬼兩種。遊魂一般只會在世間停留一兩天,接着就會投胎轉世;野鬼則是會一直留在世上,直到明白自己已經死去,或者了結心愿,才會轉世。葉大師,你怎麼看出來剛才那女鬼是遊魂還是野鬼?」
說到這類事情,葉鏡之再沒剛才的羞赧,他神色鎮定,有着一股裴神棍難以企及的大師風範:「剛才那女鬼身上的生氣還很濃郁,應當是剛死沒多久。確實無法判定她是遊魂和野鬼,但停留在凡間的遊魂比野鬼多十倍,很少會有野鬼。」
奚嘉輕輕點頭,他一個低頭,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拉着葉大師的手,於是趕緊鬆手。
牽着的手忽然被人鬆開,葉鏡之緩慢地低下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只聽奚嘉道:「其實我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也在樓底下見過這隻女鬼,可能確實是剛去世的遊魂。」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葉鏡之還是先行離開。一方面是因為表嬸一家還沒回來,就算他此刻回去,也是空等;另一方面是葉鏡之真的在蘇城的另一邊發現了一隻有三百年道行的野鬼,雖說這不是厲鬼,但道行如此高深,他必須親自走一趟。
除此以外,他還買了那麼多法寶來保護奚嘉,就算是遇到真正的厲鬼,都可以拖延一段時間,等他回來。更何況,無相青黎還一直戴在奚嘉的身上,實在不行的話……
葉鏡之正色道:「實在不行,你把它扔出去也可以。」手指一抬,指的正是奚嘉脖子上的無相青黎。
奚嘉一愣,面色古怪地點點頭。
等葉鏡之真的走了,奚嘉捧着青銅骰子,哭笑不得:「連你的主人也讓我把你扔出去……」
無相青黎委屈地直接鑽進奚嘉的衣服里,哭唧唧地抖了起來。
有了這麼一出,昨天晚上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奚嘉回家沒多久,表嬸一家也回來了。這次表嬸夫妻買了不少菜,說是要親自下廚,讓奚嘉好好嘗一嘗,感謝他願意讓自己一家借住。
三表嬸感激地拉着他的手,連連道:「小嘉,等後天我們就搬去你表姐的房子,這兩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奚嘉笑着搖頭:「沒關係,表嬸,只是一點小忙。」別人對他好,他也不介意對別人好。
老實的三表嬸哪裏會聽奚嘉的話,她招呼着自己的女兒:「娟,你正好沒事,快幫小嘉打掃打掃屋子。咱們這兩天一直在這裏住着,把人家屋子都給弄髒了。」
奚嘉正欲阻止,小娟表姐卻已經拿起掃帚開始打掃了。她打掃完客廳後,直接進了奚嘉的房間,見狀,奚嘉趕緊道:「表姐,我的房間不用你打掃,真的沒關係!」
話還沒說完,奚嘉一進房間,只見自己這位表姐正好奇地拿着一塊小銅鏡,仔細觀察着:「表弟,你這個鏡子長得很特別,不過鏡面倒是不怎麼幹淨,把人照得太模糊了,都看不清臉了。」
奚嘉頓住腳步,眼睜睜地看着表姐拿着那塊天罡八卦鏡,上上下下地照着,鏡子裏倒映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小娟表姐笑着抬頭:「我幫你擦擦乾淨,這樣才能看見臉。」拿起抹布就開始擦鏡子,勤勞的女孩仔細地擦了每個角落,這才把鏡子遞給奚嘉。她臉上的笑容非常和煦:「你看,這不就能照清楚了嗎?」
奚嘉接過鏡子,低下頭,神色平靜地看着天罡八卦鏡的鏡面。在那青銅的鏡面上,只有房間家具的倒影,並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看了一會兒後,奚嘉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表姐。這位才二十多歲的表姐,勤快熱心,幫他認真地掃地拖地,將牆角的灰塵也用抹布擦乾淨。等她開始打掃書架時,她甚至還用抹布努力地去擦書架與牆之間細小的夾縫。
奚嘉再也沒阻止她,只是冷漠地看着。
然而這一次,小娟表姐擦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動作。她維持着彎下腰擦書架的動作,就這麼僵硬了很久,接着才緩緩地抬起身,轉過頭,看向奚嘉。清秀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她晃了晃手中的一個黃色小紙人,聲音裏帶着笑意,聽上去卻無比猙獰:「小嘉表弟,你什麼時候……還開始玩剪紙了?」
看着這個小紙人,奚嘉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卻沒有回答。
小娟表姐輕輕地笑着,她五指微張,一點點地將這個小紙人揉捏成了一個紙團。那小紙人一開始還在她的掌心裏掙扎着,當徹底被捏成紙團後,小紙人終於再沒了氣息。
蘇城的另一端,葉鏡之正在與那三百年道行的野鬼交涉,定下連山合約。
連山之易,以此成契。法理為邊,不越涸澤。
然而就在他雙指合攏,用金色的光芒在那虛擬的合約上籤下名字時,突然,他停住了動作。
見狀,狡猾的野鬼傑傑一笑:「你這小孩不想簽了?老鬼我也不想簽哩!」
葉鏡之神色一冷,直接一道金光打在了這老鬼的身上。老鬼怒氣衝天,還沒來得及發作,卻見這位之前一直淡漠沉穩的年輕天師突然目光冰冷,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若敢傷及人類性命,我葉鏡之要你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烈火炙烤之苦!」
話音落下,根本不再去管那份連山合約,葉鏡之轉身便走,很快消失在天邊。
老鬼看着懸浮在半空中的連山之契,過了很久,才捂着自己被打到燒焦的臉頰,小聲嘀咕道:「老鬼要真害人性命,那就是厲鬼惡鬼了。我要真是三百年道行的厲鬼,你這小屁孩還能一指打傷我?這年頭的年輕人啊,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
此時此刻,景獨湖旁的高檔小區里。
砰砰砰!
一陣燈泡破碎的聲音過後,整個小區突然陷入了黑暗。
有人大聲抱怨:「供電局怎麼停電還不通知,神經病啊,我要投訴!」
沒有人發現,在其中一棟房子裏,整個房子的燈泡碎了一地,不僅僅是停電這麼簡單。
廚房裏,剛剛還在燒菜的表嬸夫妻,突然不見蹤影。客廳中,掛在牆上的時鐘指着19點32分的位置,不再走動。
奚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白裙少女,只見那小紙人被她攥成一團後,忽然開始燃燒。金色的火焰在小娟表姐的右手中燃燒着,可她根本不知道燙,任由那火團燃燒成灰燼。
兩人對視。
許久後,小娟表姐輕輕地笑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仿佛浸過了冰水,透涼滲人。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的表弟,除了陰氣重一點……還是個天師。」
奚嘉淡淡道:「我是你的表弟嗎?」
小娟笑得更加開心:「表弟,你就是我的表弟啊。」
奚嘉轉眸看了一眼那些放在桌子上的法寶,他之前對這些小玩意絲毫不上心,所以就隨便放在了桌上,沒想到今天會被這位表姐發現。
&兩年前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的表姐。但你是什麼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是你的表姐啊,小嘉表弟。」
奚嘉冷冷地看它。
小娟表姐笑了很久,突然它一腳跺地,一股陰風平地而起,將它的長髮吹散吹開。
&是你的表姐啊!你看,我就是你的表姐啊!」
奚嘉抬步上前,才走一步,卻見這東西長發一甩,便將奚嘉桌上的法寶全部掃到了地上。奚嘉根本沒往那個方向走,見狀,他微微愣住,只聽這東西咯咯地笑着:「沒了法寶,小嘉表弟……你該怎麼辦呢?」
奚嘉:「……」
片刻後,他摸了摸脖子上躁動不已的無相青黎,將它摘下來:「我不扔你,你去找慫慫,保護它。它現在肯定怕得把頭藏在貓砂里,太髒了,你把它拖出來。」
無相青黎愣了愣,最後還是開心地飛走。
原本小娟表姐看到無相青黎的時候突然緊張起來,它根本沒想過,奚嘉居然隨身還攜帶了法寶,還是一個煞氣極重、讓它感到危險的法寶。但看到奚嘉居然讓法寶離開,它立即開始嘲笑起這個年輕天師的愚蠢。
&嘉表弟,表姐真的太后悔了。為什麼要住到你這裏,為什麼……要不然,你還可以多活幾年啊……」
猙獰的笑聲在房間裏徘徊不斷,白裙少女放聲大笑,忽然!它頭髮暴漲,根根頭髮好似利劍,摻雜着濃郁的黑色陰邪之氣,向奚嘉衝來。
奚嘉活動活動手指,血紅色的氣息在他的指間環繞。
女孩尖銳的笑聲好似指甲滑着玻璃,刺耳難聽,但就只有一瞬間,它猛地停住。
濃郁的黑暗中,俊秀清雅的黑髮年輕人一把抓住了那一頭向自己刺來的頭髮,黑色的陰氣瘋狂地朝他涌去,然而才涌到一半,便好像碰到了什麼非常恐怖的東西,被一群血色的氣息反過來吞噬。
小娟表姐僵硬的臉上是一雙漆黑而無眼白的眼睛,它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抓住自己頭髮的年輕人,只見對方一手拽着它的頭髮,另一手在空中輕輕地握緊成拳。
咯吱咯吱的肌肉和骨頭摩擦聲,在安靜的房子裏響起。
俊雅的年輕人側過頭,微笑着說道:「你不是鬼,那是什麼東西?我很好奇這個問題。你如果告訴我,表弟就饒你一命,就不打你了……你看怎麼樣?」
然而奚嘉低頭看着桌子上的水杯,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夢。
吃完早飯,表姐一家還要出門採買物品。出門前,小娟表姐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三表嬸的小腿,輕輕地揉捏着。一邊按摩,她一邊問道:「媽,是這裏嗎,感覺好一點沒?」
三表嬸高興地搖頭:「沒事沒事,娟,你不要再按了,媽就是昨天走累了點,今天還好。」
清秀的少女認真道:「媽,我沒關係,要不您今天就別出門了吧,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三表嬸硬是要陪女兒出門買東西,於是小娟只能仔細地幫她按着小腿的肌肉。
年輕的女兒半蹲在地上,為年邁的母親按摩。放在這個年代,這種孝子真的很少見,奚嘉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直到表嬸一家出門。
在表嬸一家出門後不久,奚嘉也出門去辦了點事,等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一進門就看見了葉大師。
奚嘉微怔,輕聲喊了一句:「葉大師?」
兩人這幾天見面太少。
葉大師不學好,成天夜不歸宿,只有每天念咒的時候才會回家。見到奚嘉,他立即轉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
沒有浪費時間,兩人再次牽起手,開始念咒。念完咒,葉鏡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直接往大門走去,似乎又要出門捉鬼。奚嘉下意識地問道:「葉大師,你今天晚上還不回來?」
葉鏡之腳步一頓:「嗯,蘇城的厲鬼……有點多。」
奚嘉微微蹙眉,沒再多說。
等葉鏡之真的出門離開後,聽着電梯「叮咚」一聲,奚嘉猛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追到小區花園才看到葉鏡之的背影。他喊了兩聲「葉大師」,對方全沒聽見,奚嘉下意識地就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葉鏡之五指併攏,一掌向身後打去,見到來人是奚嘉,他瞪大眼,趕緊收掌。
奚嘉拉着葉大師的手,道:「是這樣的,葉大師,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
葉鏡之正低着眼睛瞅着那隻拉着自己的手,一聽這話,他雙眸一亮,有些驚喜和驚訝地抬眸看向奚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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