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事了,」
柳莓莓周身的氣勢陡然一變,這令仇無衣不禁有些驚奇,幾秒鐘之前,她好像還是個抱怨家長過於嚴厲,而且對外面的世界有些幻想的普通少女,可是當發現病員傷者的瞬間,藥師的氣質立刻取代了一切,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穩重起來。
「我去幫忙,你去叫爺爺。」
人命關天,仇無衣聽得出那邊呼喚的人有多麼驚恐,情急之下,爺爺兩個字脫口而出。
「好,」
柳莓莓幹勁十足地回應道,轉身衝進了醫館,就像一道小小的龍捲風呼嘯而過。
遠處涌過來的人大約有七八個,有幾個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他們抬着木枝與獸皮簡單支起來的擔架一路奔波到這裏,即使是一群人相互換班,體力也支撐不住了。
「哎喲,」
左前方的人實在累得不行,兩眼一黑,忽地向前栽去。
「讓我來,出什麼事了,」
仇無衣顧不得看上面的傷者,一把將倒下的人單手扶住,另一隻手穩穩噹噹地扯住了即將傾倒的擔架,其他三個人嚇得大叫一聲,連忙穩住了步子,總算沒把上面的傷者翻下去。
「呼……別管我……小哥……謝了……」
差點累倒的人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卻用力地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趕快走。
「他沒事,快點,醫館已經到了,」
仇無衣向着三人喊道,三個人彼此點了點頭,與仇無衣一起大步飛奔向醫館。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鎮長家,,也就是醫館中救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外國武者,而且貌似是個好人,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曉得這個外國武者是什麼模樣,現在天色正黑,外加事情緊急,這些人也沒注意到仇無衣這個人面相陌生,只把他當做前來幫忙的鎮裏青年。
抬着擔架的都是些身強力壯的獵人,農夫,但與仇無衣覺醒之後的體質相比,那就是火柴棍與參天大樹之間的差異,所以仇無衣一上手,其他三個人立刻感覺一陣輕鬆。
「小哥力氣不錯,」
其中一人出聲贊道。
「都是練出來的。」
仇無衣順口回答了一句,前面柳莓莓已經打開了醫館的大門,一行人七手八腳地抬着擔架從敞開的大門裏擠了進去。
「除了傷者和能說明白事兒的留下一個以外,其他的都給我出去……你回來,又沒讓你出去。」
葉盛老人嚴厲地對擠在醫館中的眾人喝道,仇無衣正轉身要走,立刻被一隻有力而絕不顯蒼老的手扯了回來。
「哦……」
仇無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轉身站在了一旁,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絲怪異。
伸手將自己扯回去的正是葉盛老人,雖然不清楚他老人家究竟多大年紀,但至少也有六十上下了,若是一般的老人,就算鍛煉得再強力,也不至於擁有如此龐大的手勁。
不過這是別人的秘密,誰有沒有幾個秘密。所以仇無衣沒有多想,將目光投向擔架與上面的傷者。
擔架的結構很簡單,就是四條粗大的木枝相互結成長方形,並在下面加固,再鋪上一塊獸皮。獸皮看起來不是新鮮的,已經經過了鞣製,所以沾滿獸皮的血應當是從傷者身上所流出的血。
再看傷者,他是個普普通通的青年而已,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嘴唇也已經失去了血色,厚厚的獸皮衣被撕裂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裂口周圍的血已經乾結。
「還有救,都來幫忙,你,說說怎麼回事,」
葉盛老人連仇無衣一起召喚過來,慕紗和葉榛已經將應急處理用的熱水,藥物與毛巾等準備完畢,仇無衣就和柳莓莓一起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傷者的外衣。
解開上面臨時貼着的草藥之後,裏面的傷勢更是讓仇無衣皺眉,幾乎縱貫身體的裂傷十分危險,雖然傷口的外緣部分已經被血塊糊住,但真正流血的地方依然如故。
「是……是『那東西』又出來了啊,」
唯一一個留在現場的抬擔架青年喘息方定,哆哆嗦嗦地張開了口。
仇無衣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話,救人要緊,也沒有工夫多問。
「是嗎……隔了三年它竟然又下山了,看來今年冬天山里也不太好過,這小子也算倒霉,怎麼就偏偏撞上。」
葉盛老人忽然電光石火般揚起左手,二指探出,在傷者身上幾個位置輕點了數次,深可見骨,連止血的粘性草藥都無法生效的傷口竟在迅速停止流血。
點穴。
看到葉盛老人的手法,仇無衣的目光無意識間靜止在了他的指尖上。
點穴這一門技藝,現在大陸上已經極其罕見,這也解釋了為何他的手勁會奇大。
在幾百年前,點穴依然非常盛行,屬於醫療的一個範疇,但點穴盛行的最主要原因卻是因為當時藥品屬於高價物,而且大部分被國家所壟斷,所以人們不得不尋求其他的方法來行醫治病。
現在大規模種植藥草的行業已經發展到鼎盛,培養一名醫生只需要數年,學習穴位卻要十幾年,乃至大半輩子,相對而言,更加方便快捷的現代醫術逐漸取代了高投入低回報的點穴醫療。
不過仇無衣卻知道,在人體穴位方面真有建樹的大師,其技法的力量遠非一般的醫生所能比擬。
葉盛老人點擊傷者穴位的時候用的是一種單純的柔勁,然則動作雖然輕柔,其發力的方式卻十分奇特,綿延不斷的勁力透過傷者表皮,如流水般滲入其經脈內部,單是這發勁的手法恐怕沒有十年以上的修煉都做不來。
「呼……」
躺在擔架上的傷者意識尚未恢復,呼吸卻平穩了許多,至少比剛才多了一絲生機,從大半個死人變成了小半個死人。
「好險,再深一點點就回天乏術了,清洗傷口,準備先縫合,」
葉盛老人無需過多檢查,沿着傷口周圍部分輕輕按了按,立刻就判明了傷口內部的情況,可謂經驗老道。
幫忙治療的葉榛動作也輕捷利落,很快就和柳莓莓一起將傷口附近的凝血清理得乾乾淨淨,慕紗則用幾種草藥熬煮成淡綠色的半透明汁液,待稍稍涼下後餵給傷者,似乎是能夠補充失血的藥劑。
另一邊,葉盛老人也沒有在乾等着處置完畢,他從架子上摘下一個小小的布袋,從中拿出幾粒天藍色結晶,將它們磨成細細的粉末,並與另一種黑乎乎的膠狀物混合,盛裝在一旁待用。
「爹,傷口清洗好了。」
葉榛最後取出了一個封閉的小瓶,將裏面的透明液體仔仔細細地塗抹了傷口一遍之後,才開口對父親說道。
「準備縫針。」
葉盛老人點了點頭,慕紗清洗完雙手,拿起柳莓莓拿來的木盆之中用藥液浸泡的消毒針線,開始仔仔細細地縫合傷者的身體,經脈與血管分別由不同的線接縫成原狀。
仇無衣一眼看到慕紗手中的線,頭突然一陣劇痛,仿佛有一道極其龐大的信息馬上正要掙脫閉鎖在大腦深處的牢籠。
「莓莓,把他的衣服洗洗縫一下,年輕人,你怎麼了。」
正在調製另一種藥的葉盛老人忽然看見仇無衣痛苦不堪地抱緊了頭,白眉一皺,連忙問道。
「沒事……可能是想起什麼了,救人要緊。」
仇無衣忍着漲裂般的頭痛,勉強笑了笑,退到了角落裏。
「真是的,大哥,你還沒痊癒,怎麼也跟着忙來忙去……咦。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柳莓莓抱着傷者的衣物,手中握着針線,正要說仇無衣兩句,卻猛然察覺一道熱切地目光,多少有些吃驚。
「那個……能不能……借我用用。」
仇無衣眨了眨眼,指着柳莓莓拿着的衣物和針線問道。
「借你倒是沒問題,可這是女人的活兒,難道大哥你也做得出來。」
柳莓莓心中覺得好笑,抱着看戲的態度把衣服和針線塞給了仇無衣,笑嘻嘻地準備看他犯傻。
針,針就罷了,線,線。為什麼這些線的感覺如此親切。就像聯繫某種重要東西的橋樑一樣。
像傻了一般拈起線頭,仇無衣盯着細細的長線,陷入了沉思,腦中某些封閉的記憶開始重組,成型。
弦殺術的基本就是了解線狀物的本質,仇無衣從小開始修行的弦殺術,他至少有五年之間都在和針線打交道,一直在縫衣與刺繡之間度過,只不過當時用的不是絲線,而是相對沉重的重弦。
二者的外形是完全一樣的,拿在手裏之後,仇無衣也找回了弦殺術的些許入門技法。
「縫上……就可以了。」
仇無衣整理好腦中的思緒,抬頭問道。
「話是沒錯啦,可是沒有針的話只用線是不能……」
柳莓莓正要笑出聲,忽然張開的嘴卻灌入一陣冷風。
仇無衣捏緊線頭,將體內的勁力灌注在絲線之上,手腕上下飛舞,竟硬生生地直接將縫衣線貫入厚實的皮衣,並且一絲不苟地縫在了一起,細密的陣腳毫無縫隙地緊緊排列,竟比一般的針線縫得都要結實。
「似乎我應該是個裁縫。」
咬斷線頭,仇無衣展開皮衣,哭笑不得地將它丟給發呆的柳莓莓。
「難道……您就是那個外國武者……」
這時候,抬擔架過來的那個青年才反應過來仇無衣的身份,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擅長縫衣的武者,別說見過,連聽都不曾聽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3s 3.914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