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真是很好不爽的事情。
明明意識很清晰,但看什麼都是模糊的;明明內心還是一如往日,但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臉色赤紅的瑞卡瓦喝得已經快趴在桌子上,臉同樣紅的維利安卻還是坐得高高的。這樣,瑞卡瓦要看對方便只能貼着桌子向上瞧,感覺別提多不爽了。
維利安還在提着酒杯亢奮地喋喋不休,講着他與未婚妻曾經美好的過往以及他對那個合法殺人犯的無限怨恨。
傻逼......真是個傻逼......
你們的愛情要是真有那麼牢不可破,她就不會冒着生命危險去和別的傢伙約會了;她要是真的對你滿意,就不會用生命去賭一次童話了。你還在這裏提你和她的羅曼史幹什麼,如今的你比我還不如。說不定她根本不記得這些,說不定她一直以來都是把這些當做自己的痛苦呢。現在說這些,你難道不會覺得可悲嗎?
那麼想着,那具可怖屍體的畫面又一次浮現在他面前,讓因為喝了酒而渾身炙熱的他居然不禁渾身發冷顫抖起來。
為什麼......
瑞卡瓦忽然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喝醉的。
是什麼呢?
是她死後的慘狀?是她父親那絕望的神態?是她未婚夫瘋狂的自我放逐?還是......
等等,那是!
這張桌子很靠近門。瑞卡瓦的視野內,灰色的木桌上一片狼藉;其後,維利安正眯着眼睛喝酒;他的身後,不遠處便是一面石壘的牆壁,壁燈昏黃;右側,可以看到櫃枱的邊緣外加上面的瓶瓶罐罐;而左邊,便是門。
門外一片黑暗,一位佩劍披甲的士兵走了進來。儘管醉了,他仍然可以發覺,那傢伙的裝備十分精良,雖然比不上自己,但也絕對不是一般士兵可以相提並論的。
且不說其盔甲兵刃如何,光看其罩袍便不一般。他的罩袍是帶披風的。
深藍色的披風。
酒館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你朋友?」瞥了身後一眼,維利安冷冷地問瑞卡瓦。
「不認識。」瑞卡瓦搖搖頭。
那士兵氣定神閒地站到維利安背後,淡淡地說道:「維利安先生,你未婚妻的弟弟涉嫌襲擊內城衛兵已經被殺死。你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我未婚妻已經死了。」維利安冷冷地說。
「我知道。但那人是你的小舅子,他的行為你難道不知道嗎?」
「媽的!我老婆已經死了!」維利安忽然怒吼一聲,一個轉身就要站起來。
士兵直接一巴掌抽上來將他抽了回去。被鐵甲包裹着的手抽一巴掌的感覺可不好,瑞卡瓦看到維利安噴出一口鮮血,連帶幾個牙齒吐進了還放着牛骨的餐盤裏。
「嘭!」瑞卡瓦用左手重重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右手已經將佩刀拔出了一半。
那士兵警惕地退後了一步。一手已經搭在了劍柄上。
此刻,黑暗的門外,瑞卡瓦的餘光看到了......
黑暗與昏黃燈光的邊界處,仿佛曾經見過的紫色花邊錦緞出現了。它從黑暗突兀地進入了燈光中。
黑暗中,兩顆明亮的紅色光電忽然出現——那是解放能力時的血族的眼睛,此刻正直直地對着瑞卡瓦。
瑞卡瓦只覺得渾身一軟,右手抖了一下,刀便完全滑回了鞘中。他整個人也頹然倒下,坐回了椅子上。身後,酒客們已經接二連三地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而維利安,正低聲地咒罵着。他的咒罵,含糊不清,時斷時續。
那士兵對瑞卡瓦嘲諷地笑笑,然後一把抓住了維利安的頭髮,直接按到了沒喝完的濃湯里。按進去後,士兵還抓着他的腦袋使勁左右搖晃,晃得湯都灑了出來。
只聽到維利安「嗚嗚嚕嚕」的聲音。
「你可真沒禮貌,賤民。誰教你這樣對尊貴的騎士侍從說話的?」那士兵笑嘻嘻地說,將維利安的頭提了起來左右搖動。
「哦,真是抱歉,弄髒了你的腦袋。讓我來替你洗洗,這可是個好腦袋。」一手拽着他的頭,士兵拿起他還沒喝完的酒,從他的腦袋上淋了下來。
維利安的嘴巴又動了起來,傳出斷斷續續的咒罵聲。
「你在說什麼?能大聲點嗎?」士兵說。
維利安沒理他,仍然用那樣的聲音罵着。
於是士兵又一巴掌扇了過去。他說:「我叫你大聲點,你沒聽到嗎?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如果那樣的話我可以給你治治。」說着,他拿起維利安的餐刀,壓在其耳朵上方摩擦着。
「tmd!」維利安大罵起來:「吸血鬼都tmd是一坨屎!」
士兵眉頭一皺,手便向下一按。
「啊!」維利安慘叫着,他的左耳被直接切了下來。鮮血沿着他的臉頰狂流。
「你就是吸血鬼養的一條狗!」維利安捂住自己的傷口罵着。
「呵呵。」那士兵卻冷笑着回過頭去,似乎想要離開。
太好了。瑞卡瓦心裏那麼想,如果對方就那麼走了,至少維利安的命可以保住。
背對着維利安,士兵一把拔出他的配劍,同時便是一個大轉身。
從拔劍到出劍,動作快而流暢到就像同一個動作一樣。
劍刃划過維利安的脖子,斬下了他的頭。鮮血四濺,一桌子的紅,一地板的紅。牆壁上濺上了紅,櫃枱上濺上了紅。而瑞卡瓦直接被噴了一臉熱熱的血。
我的老天......瑞卡瓦呆呆地看着維利安還在桌子滾動的頭顱。
身後,尖叫一片,剩下的客人一股腦地全跑了。
那士兵捏住瑞卡瓦的衣服擦了擦劍,優雅地插劍回鞘。接着,他拿起掉在桌上的維利安的耳朵,又拎起他的頭。掰開他的嘴巴,直接把耳朵塞了進去。他還很有創意地把住維利安的上顎下顎,令其上下咬合了幾下。
「不作死就不會死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那士兵不禁笑了起來,道,「你就只是個食物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將維利安的腦袋端端正正地放進盛着濃湯的碗裏,讓它浮起來。士兵又自顧自笑了一聲,忽然一愣。
他仿佛才注意到呆滯的瑞卡瓦一樣,笑着說:「哎呀哎呀,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了。」於是,他撥弄那隻腦袋,讓其臉部對着瑞卡瓦。
瑞卡瓦再次面對了一個死人的臉。維利安已經毫無生機的臉上,憤怒已經不再了。瑞卡瓦呆呆地盯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那雙死人的眼睛是不是也在望着他的眼睛。他仿佛在那張臉上讀出了哀怨。
「你也是人類。」瑞卡瓦喃喃道。
「朽慢?我現在的確是——這真是令人噁心的事情。這何其令人悲傷呀?不過高興的是,我很快就能接受初擁了。我很快就不再是低賤的朽慢了。而你們......」那士兵笑道,「說起來,你是哪裏的兵?」
「南森林塔樓。」
「南森林塔樓?有這個地方?」那士兵又笑起來,他拉着那個腦袋的上下嘴唇拉動,做出一副維利安在說話的樣子。
「哇哇,好厲害的地方呀,我真害怕!」他還在一旁配音起來。
「你是那個人的侍從嗎......那個謀殺他家人的血族......」瑞卡瓦失神地問。
「是的。那是個善良尊貴的貴族呀,他從不吃獨食,即使對我們這些低賤的朽慢士兵也一樣。就像昨天,少主享用完他的食物後先慷慨地讓我們分享後才開始真正地享用的。別說,那食物還是挺有幾分美味的,哈哈。就是實在太蠢了一點,我們都在幕後站了全程,她都沒有發現,少主下令讓我們來才一副嚇壞的模樣。真是大傻子,死到臨頭才發現有問題,它不死誰死?」士兵自得其樂地回憶起來,還不忘敲敲那個腦袋,尖聲道,「你剛才不是很拽麼?怎麼,我都告訴你我上了你女人,你怎麼不起來咬我呀?來呀,咬我呀?來呀,來呀......」
瑞卡瓦真的好想擺出一個憤怒的表情來。但他可悲地發現,自己出了悲哀無力的表情外什麼也做不出來。
「來朽慢城真是件晦氣的事情。不過好歹也算有點收穫。」那士兵瞪了瑞卡瓦兩眼,道,「把你的盔甲和武器留下,你可以滾了。」
於是瑞卡瓦拿起吃飯時擺在桌子上的頭盔戴上繫緊,起身便走。
「給我回來!」那士兵直接一把將他推回了位置。
瑞卡瓦望了望門外那仍然亮着的兩顆紅色光電,終究無力地放棄了發作的想法。
「你也很拽呀,食物。」士兵拿起瑞卡瓦沒喝完的酒,也澆了他一頭。
然後端起瑞卡瓦的那份濃湯就整個朝他臉上糊過來。
這一下真重,因為瑞卡瓦直接就沒知覺了......
第二天,傍晚。
瑞卡瓦睜開了眼睛,和天花板深情對視。
「我醒了。」他坐起來,發現自己只穿着內襯躺在床上,而衣物、兵甲都在一旁的柜子裏。端詳四周,他辨認出這便是昨夜吃飯的那個旅館的客房——而且無疑是單間,這可是很貴的。
我怎麼沒死......
他又觀察了周圍一陣,便發現床頭柜上有兩份文件。
一份是絲綢的,上面的字看不懂,還有一幅畫,似乎是族徽——一顆懸浮在空中的樹,裸露的根部與沒有樹葉的樹枝同樣繁茂,上下對稱。朵朵靈火環繞着這棵樹。
另外一份是紙的,上面的字看不懂,還有一副和絲綢文件上的一樣的畫。
「這是賽靈斯家族的標誌。」瑞卡瓦自語着站起,很快便穿戴好了。
他快步走下樓。
樓下原本吵雜,但人們一看到他,酒館內便立刻平靜下來。
瑞卡瓦直接走到櫃枱前,老闆正感慨地看着他。
「問你幾個問題,迅速告訴我答案。一,我怎麼沒死;二,這東西上面寫着什麼;三,結賬。」瑞卡瓦說。
「你交好運了。」老闆一想起那日的事,便不由地長嘆一聲,「那個混賬本來要殺了你。但一位尊貴的血族貴族救了你。她直接讓那個士兵滾開了。並且吩咐我照看你。那兩張東西是今天上午一位士兵送來的——當然,不是昨晚的那個。那張絲綢的是庇護書,有這東西貴族們動不了你;另一張是給你的信,讓你醒來後去綠旗館找她。至於飯前和宿金——她已經全付過了,而且一連付了一個月的。你可以在這裏呆上一個月,而且沒一餐都像昨晚吃的那樣好。」
「昨晚......吃的很好嗎?」不識字的瑞卡瓦自語着,轉身走了出去。但他沒去綠旗館,他直接去城門。
今天的天氣很奇怪,不知為何,黑得特別早。他出門時,天已經快黑了。
他聽說過,一位血族貴族可以簽發一定數量的庇護書,這個數量由其貴族等級決定。每一張庇護書庇護一個人,讓其他血族不吸食此人的血。
他也知道綠旗館是什麼,那是外城最為豪華的旅館,但也多為人類來往商戶或者本地富戶居住。從沒聽過血族不去內城住宿反而住到外城來。
那個女子......是個很特別的血族。無疑,她幫了瑞卡瓦。
但瑞卡瓦完全沒有去找她的打算。
到城門口時,天已經全黑了。在這裏,他取了自己的馬還有寄存的其他東西,順便打起了火把。
時間剛剛好,此時正好是城門關閉前的最後一刻。至少在這一扇城門前,已經沒有其他行人了。
檢查完畢,他騎着馬走出城門。沒走多久,身後龐大的城門便關上了。
他終於感到安心了。
又走了會,他停下馬來,回身望去,城頭的火光下,那扇巨大的城門此刻看起來已經非常小了。
很安心。即使回家之路上可能有很多匪徒野獸,他也覺得安心;即使在黑暗中行走充滿危險,他也覺得很安心。
再也不想到城市裏來了。他那麼想。我只想當一個安安靜靜的野外土匪。
直到他輕鬆的表情猛然凝固——他遠遠地看到,那扇巨大的城門,在這個無比突兀的時間裏,緩緩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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