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一條殘存的魂魄。不知為什麼,他的腦袋裏多出了些東西,一些本不該知道的東西。然而在這陰森的臥房中,這種感覺非但沒有任何驚喜,反而可怕的要命。看着這雞犬不留的莊子,看着這慘死還要抽魂的屍身,魏陽只覺得腦袋都要從中裂開,再也抑制不住,他掙紮起來,想要逃離這具軀體的束縛,然而這時他手上拿着的骨陣卻突然放出了光芒,白森森的光線照亮了室內的一切。
魏陽愣住了,只見在他不遠處的地方,擺着一面小小的銅鏡,光潔的鏡面已經起了霧,可是依舊照出了一個人影,一個看起來容貌年輕,卻長滿枯槁白髮的男人。魏陽正想看的更仔細些,誰知那人的眼睛也落在了銅鏡上,像是發現了他的存在,那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一下……
啪的一聲脆響,張修齊手中畫着的符再次炸開,然而他看都沒看那張符,反而豁然起身向着一旁的小床衝去。就在剛剛,魏陽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起來,連鼻腔都滲出一道淡紅的血水,明明只是在睡覺,怎麼會突然產生這樣的變故?
心底深處升起一陣混雜着恐懼的驚慌感,張修齊沖了過去,直接拍出了一張清心符,然而黃符還沒有碰到對方的額頭就爆碎開來,這可是清心符,最平正中和,沒有人會產生不良反應的清心符!
隨着符篆爆碎,這時張修齊才發現魏陽掛在脖子上的骨陣閃爍出了瑩瑩白光,他只是愣了一下,就毫不遲疑抓的向那根皮繩抓去,啪的一聲,繩子斷裂開來,幾截骨陣摔落在地。魏陽身體輕輕一顫,睜開了眼睛。
驟然從夢境中驚醒,就看到了面前站着的小天師,還是一副連冰山臉都裂掉了的模樣,魏陽難得有些發傻,過了幾秒才開口叫了聲齊哥,正想問問他站在床邊是有什麼事,對方已經開口問道:「你做夢了?」
「啊?」那個夢境頓時浮上腦海,魏陽糾結的皺了皺眉,「別說,我還真做了個噩夢,感覺有些怪怪的。」
「夢裏發生了什麼?跟巫骨有沒有關係?」聽到噩夢兩字,張修齊的臉色更差了,眼中燃起了點像是怒氣的東西。
沒料到對方猜得這麼准,魏陽不自覺的眨了眨眼:「是跟它有點關係,我夢到了有人用這個骨陣殺了很多人,應該是古時候的事情吧。難道我做夢的時候說什麼了?」
實在想不出齊哥為何會這麼火大,魏陽小心翼翼的追問了句,然而張修齊什麼都沒說,只是彎腰撿起了地上掉落的骨陣,收在了兜里,冷冷開口:「我給舅舅打電話,你先在這兒待着。」
說完這句話,他的眉峰一皺,伸手在魏陽的唇上一抹,轉身就走出門去。那根手指有些冰冷,還混合着硃砂和藥材的味道,帶着粗糲繭子的指腹擦過鼻端的肌膚時,魏陽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要知道這已經是幾天來他們最親昵的接觸了,齊哥失憶之後似乎刻意的跟他拉開了距離,還有曾先生在一旁盯着,簡直要把人憋出個好歹。
今天怎麼突然變樣了?傻了半天,魏陽才想起伸手往鼻子下摸了摸,結果抬手一看,發現指尖還沾着點沒有擦淨的血水,齊哥剛剛是幫他擦鼻血的?然而魏陽還是忍不住扯開了嘴角,這動作簡直就跟條件反射沒兩樣嘛,算是自己長久以來訓練的不錯?
傻樂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聰明勁兒,想起鼻血的來源,難不成他做夢時流了鼻血?還有脖子上掛的骨陣也被張修齊沒收了,估計是發生了什麼他不清楚的事情,這麼想來,夢到的東西恐怕真有些古怪了,難道骨陣是這麼邪門的東西?
心中有些忐忑,魏陽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有人叮囑,也沒亂跑,乖乖坐在床上等着,沒過幾分鐘,張修齊又走回來了,看到魏陽時直接說道:「舅舅半小時後回來,要問問你詳細情況。」說完他也不等魏陽回答,又坐回了桌前,繼續繪製符籙。
看到對方這麼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魏陽皺了皺眉,突然察覺到有哪裏不對了,就算是當初缺了天魂的時候,必須天天畫固魂符的時候,小天師也沒有這麼勤奮過,要知道那可是正經的道教符籙,耗費精力不說,有些甚至還要用到精血,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一天幾百張量產的東西。可是看着桌上的成品,少說也有十來張了,他睡過去了才多久,兩三個小時畫出一打真符?別說是這種紋路看起來就很高端的貨色,就是最基礎的清心符、安神符都不該這麼持久作戰吧?
既然已經解決了最大的問題,齊哥為什麼還要這麼拼命?難不成又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心中有了疑惑,魏陽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顯然齊哥現在沒有跟他交談的興趣,與其在這邊碰壁,不如回頭問問曾先生再說。
就這樣,一個人畫符,一個人在旁邊發呆,烏龜老爺專門來串了次門,被魏陽好聲好氣「勸」了回去,足足過了快一個小時,曾靜軒才從外面趕了回來。
「你夢到有人使用骨陣?還滅了一個莊子?仔細說給我聽。」都沒坐下來喘口氣,曾靜軒直接開門見山,神情十分的嚴肅。
明白這事跟自己的干係也不小,魏陽不敢怠慢,連忙把夢到的那些一點一滴的說了出來,按理說夢的內容醒來多半都會變得七零八落,可是魏陽這次非但沒忘,反而把一些細節記得更清楚了。
簡單描述過事情經過後,他又補充了兩句:「佈陣用的雞喉起碼有十四五根,死玉有九枚,而且我總覺得那是一個大陣的收尾。還有他們穿的衣服,我對文物也有些研究,那些人的服飾和建築帶些唐宋過渡時期的風格,城牆也失修的厲害,恐怕還在戰亂年代。」
曾靜軒輕嘆了一口氣:「那不是雞喉,是鴞刺,一般是用夜鴞的翅骨製成,聽你形容的長度,估計是極難獵取的巨型雕鴞。陣分陰陽,用雞喉就是陽陣,破邪祟用,用鴞刺則是陰陣,能夠提升煞氣,溝通鬼路。」
聽到這解釋,魏陽不由皺起了眉頭,用的是雞喉還是鴞刺根本就不是夢境的重點,曾先生這是在避開關鍵內容嗎?腦子靈光一閃,魏陽脫口而出:「您知道這件事?」
不論是提起陣勢未完,還是服飾的年代,曾靜軒都沒有表現出半點詫異,這不是因為他對這些細節不敏感,而是因為他早就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苦笑一聲,曾靜軒也不再隱瞞,開口說道:「那不是個莊園,而是一家道場,算是江西冷家分支,這事在當年影響也很廣,正是因為此案,孫雲鶴才被視作道門公敵。」
「那是孫雲鶴做的?」魏陽不由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這骨陣曾經落在他手裏過?可是那本手稿里根本沒有提過啊,他不是還在遺憾不能使出巫骨的全部力量嘛。」
「那本手稿的成稿時間太早,估計當時孫雲鶴還沒叛出茅山,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撲朔迷離,根本沒有人知道詳情。但是這次血案的確讓道門上下震驚,更讓人恐怖的是,他不是只做了這麼一起,而是在十年內把江西冷家、淮陰崔家、上嶺杜家三族統統絞殺,沒有留下半點香火。那可是上千條人命啊。」
魏陽背上立刻就見了汗,他可沒想到骨陣還有這樣一任主人,更沒想到還用它殺過這麼多人。難怪鳴童在它面前就跟只小雞崽子一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然而曾靜軒想得卻比他還遠:「如果這東西孫雲鶴用過,那麼把骨陣分開恐怕也有原因在裏面。除了這個夢之外,你還夢到過什麼奇特的事情?」
魏陽啊了一聲:「別說,當初對付那隻狐狸的時候,我也曾看到過一些場面,有個男人把那隻狐仙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狐狸說要保他們『姜家』,才讓那人收了它。」
「姜家……那個收取狐妖的人用了骨陣嗎?」曾靜軒立刻追問一句。
魏陽搖了搖頭:「沒有骨陣,他只是用了一滴指尖血。」
曾靜軒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嘆了口氣:「當初巫家血統分為幾脈,姜、姚兩支是最純正的巫脈,剩下還有祁、任、呂等幾家分支,只不過朝代更迭,這些巫脈漸漸就沒有傳承,有些血脈比較濃厚的也都轉去了道門,或是依靠天賦請神請仙,做些神漢神婆的生意。但是元代之前,還是有大巫記載的,孫雲鶴就曾跟一位姜巫交往過密,這事也跟他反出茅山有相當密切的關係。」
說着,他別有深意的看了魏陽一眼:「如果骨陣是某位姜巫留下的,而你是那人的直系子孫的話,那麼不論孫雲鶴在這套骨陣上做了什麼手腳,應該都不會傷到你才對。」
魏陽聽出了些弦外之音:「你是說,這套骨陣里,可能有孫雲鶴親自留下的印記?」
「很可能,而且是三枚齊聚,才會激發的印記。」這次曾先生說的更肯定了,「所以骨陣你還是要隨身帶着,而且不論夢到了什麼,都要記下來,說不好就有跟骨陣的用途有密切關係。」
沒想到做夢還能做出這樣的奇遇,魏陽都快要暗自咋舌了,然而這樣的經歷雖然不討人喜歡,他卻並不很排斥,當初那位孫道長有個大巫在身邊,就成了一代宗師(雖然不算好人),那麼自己如果能用巫骨,齊哥會不會也能得到些好處呢?
想到這裏,他突然一轉話鋒:「對了,曾先生,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要處理?我看這兩天忙得厲害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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