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這薛玉城目含冷光,一臉的皮笑肉不笑,正自坐在一張桌前,不緊不慢地品茶。這番做派,令人一看之下,便自然生出厭惡之感。
白宴低聲說道:「這小老頭當真噁心,哪哪兒都有他,真是一隻笑面虎。」
其時,國民黨已然勢弱,薛玉城仗着在道上的勢力,倒也混的風水水起,絲毫不在意這國局變遷,依然稱霸一方,做着土皇帝。提督一職,自清滅以後,便是空談。他敢自封鄭州提督,也着實手握重兵,先前被國軍看中,做了鄭州的主席。這年六月,人民解放軍橫渡黃河,也有意拉攏,這才得以不交刀兵。薛玉城詐降歸共,實則暗地裏保存實力,維護自己的地位。內戰之際,他所想的並非這天下究竟歸誰,只是一門心思保全自己。
陸青雲斜着眼睛,盯着薛玉城冷冷說道:「薛先生這是要興師問罪,拿老頭子開刀麼?」
薛玉城哈哈大笑,連連擺手:「陸先生哪裏話,只是久聞伏羲山下藏有重寶,只可惜無人能活着走個來回。陸先生既然有本事站着出來,想必是在我這地界,拿到了山下的寶貝。若是不給我等看看眼界,那倒是在下失職了。」
他言中之意甚是明顯,鄭州是他的地盤,陸青雲這一行人,入了伏羲山下的古墓,便是偷盜之舉。倘若沒將拿出來的東西留下,那便是薛玉城有意放縱,得了這個失察之罪。
路乘風哈哈笑道:「我說老弟,你口口聲聲說這山下藏着重寶,可是親眼見過麼?我等在裏面出生入死,憑你一句話,就敢明搶不成?」
薛玉城又笑了兩聲,也不搭話,擺擺手,自他身後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那人身形頗高,帶着一副眼鏡,穿的是灰黑棉褂,瞧來斯斯文文,一派地道的掌柜模樣。這一露相,便躬身作揖,朗聲說道:「小子張海明,見過兩位老先生。這山下之物,小子是親眼見過的。二位瞞得過旁人,確是瞞不過在下。」
他張海明三字一出,四人都覺得腦中一炸。這名字,分明是李營山口中所說的師爺。此刻站在薛玉城跟前聽令,着實大出意料之外。先前聽李營山所言,這伙響馬混入薛家集,就是這張海明出的主意,為的是尋那發丘印,以制墓中獸犼。如今他又現身在薛玉城跟前,瞧來也頗受器重,身份地位,尚在那兩個洋人之上,他出來回話,洋人盡皆迴避在後,不敢上前搭話。一時之間,倒也難以捉摸此人路數。
路乘風又道:「這位張先生是何人?又如何見過山底之物?」
張海明淺淺一笑,對答道:「鄙人不才,乃是薛將軍的智囊。前日裏帶着手底下一幫弟兄,曾來探過這九子廟,是以見過。」
他這話一說出口,陸青雲心中又敲實了一層,這人果然就是李營山口中所說的師爺。瞧這情形,此人必是身負雙重身份,一邊在土匪窩裏當師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邊在軍營之內任智囊,籌謀軍機,排兵佈陣。當下冷冷笑道:「張先生一手袖裏乾坤,玩的倒是漂亮。在外養了一群響馬,回頭打着薛家集的主意,你家主子可曾知道麼?」
張海明臉上笑容不減,不慌不忙地說道:「自然知道,我手下這夥人,也算得薛將軍的編制,各取所需罷了。」
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各人心中也有了數。這伙響馬之所以不曾被剿,也是得了薛玉城首肯。說白了,這伙響馬,只是薛玉城的一把刀,替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只是其中關係頗為複雜,這伙悍匪也被蒙在鼓裏。這姓張的兩頭穿插,正是薛玉城的操刀之手。只是這人如何安插這伙土匪埋伏薛家集,倒也當真難猜。
原來,陸青雲一行人自打入了鄭州,便有眼線探查。想那薛家集何等場面,自然全城戒備,警惕性極高。薛玉城又是何等勢力,籠絡的江湖人物也絕非少數。有人見了玄門領袖現身於此,自然來報。恰巧張海明與那些個洋人相熟,早知伏羲山下玄機,又知陸青雲手段高絕,有意利用他入內探查,自己好坐收漁利。這才謀劃着那群土匪,上演了這齣看似巧合的劇情,又順理成章安插數十人埋伏在薛家集中,擺了各個門類的珍寶,就是拿捏不准陸青云為何而來。如此這般,果然引得陸青雲入了九子廟,這就通知了那群洋人,隨後趕來。這伏羲山下種種事件,他雖未曾親歷,卻樁樁件件在他算計之內,心思之深,實是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陸青雲聽聞他口中之言,閉目片刻,暗調真氣。他在伏羲山下被屍仙擊傷,斷了三根肋骨,心知此刻體虛。這張海明既然懂得喪魂釘這種邪法,定是頗有手段,更何況周圍還有兩百餘條槍,真動起手來,必然要吃大虧。
路乘風伸手入懷,摸到驚蟬劍尚在,稍稍安心。隨即打了個哈哈,朗聲說道:「姓張的,你這兩頭當狗,草菅人命,貧道當真敬佩。只是不知你這等人物,良心麵皮是什麼做成的。」
白宴噗呲一笑:「師父,你多慮啦,好好一個中國人,安通洋鬼子,在自己兄弟身上下喪魂釘,哪來的臉皮良心。分明人品與才華齊飛嘛,嘖嘖,不得了不得了。」
這師徒二人一唱一和,陰陽怪氣,着實把張海明挖苦了一通。
張海明卻是一直面帶微笑,絲毫看不出情緒波動。陸青雲心中暗暗詫異,他適才排字測名,推算張海明命理凶吉,哪知幾番下來,竟是毫無頭緒。這世間能超出他推測之人,少之又少。大凡此類,必是以方術改命,不在五行中,超脫三界外。只是近來所遇到的這一類人越來越多,先是那北山之中的黑袍客,後來又是古墓中的那屍仙,現在又多了一個張海明,個個難推難測,不是一般人物。
此時,薛玉城長身立起,又發聲說道:「夠啦夠啦,廢話少敘。陸先生,有薛某在此,這山下之物,你等無論如何是帶不走的。識相的便早早交出來,省的這槍子傷了眾位,那就不好看了。」
話音剛落,便揮了揮手,將手中那瓷茶杯摔得粉碎。
身後二百餘兵丁,聽聞聲響,立馬散開包圍圈,挺起手中長槍,對着四人擺開了陣勢。
陸青雲眉頭一皺,暗道不妙。薛玉城心狠手辣,此時終於撕去偽裝,圖窮匕見。雖是少了些許反感之意,但這局面比之前,反而更為難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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