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綿 第五十章 我們是一家人（二）

    向家兩兄弟脾氣不好，村裏的人在木綿未去向家寨之前倒沒有多深的體會。最多是兩兄弟平時在家對家裏人凶一點，但出門卻總是對外人笑臉相迎的。

    木綿懷胎在向家，眼看着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向安家裏卻早已經揭不開鍋，怕米不夠吃，總得在飯里加了大量的紅薯或者其他作物，有時候乾脆一頓飯就用紅薯或者土豆代替。

    要知道在木家灣的時候，雖然家裏也曾經困難過，但木綿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慘況。

    也許是從小培養的耐心，她並沒有因此埋怨向安，也並沒有覺得自己就應該嫁給更好的人。她看到的是一個讓她從另一個角度欣賞的夫君，她佩服他從艱難困苦中走過來的毅力。或許是因為她佩服她的父親，所以在向安身上看到了父親的某些影子。

    在她沒來向家之前，向家的兩兄弟整日忙活在外，卻都是出外幫忙居多。那個時候村里鄉親之間，一遇到家裏造房子、鋸木材、修橋補路等等，只要是需要體力的活，都會叫上村里愛幫忙的人。這自然就少不了向家兩兄弟！

    幫忙在那個時候是完全免費的，只管一日三餐。

    兩兄弟也樂意幫忙，每天混個一日三餐，連家裏柴火油米都省了。反正家裏就兩個小姑娘，也吃不了多少，每日隨便湊合，得過且過。

    獨灣的附近本有大片荒地，再加上離溪流近，水源也方便。但兩兄弟寧願栽種一些松樹、柏樹等不能吃的東西，也沒有心事拿閒工夫開墾出來種菜。

    直到木綿到來之後，她讓向安去借來種子，凡是周圍的角落都被她種上了瓜果蔬菜。

    這一種不打緊，向忠卻眼饞了。雖然他與向安是親兄弟，但因為分了家，心裏難免區分一個你的我的。再加上他本來心眼就十分狹小，就更覺得弟弟把自己的地也給侵佔了。

    向忠這心裏有怨氣，卻也不便明說出來。畢竟這是以前的荒地，分家的時候也沒說過連周圍的荒地也要分一下。

    但卻始終對兄弟不滿，就差一件令他徹底爆發的事來當導火索了。

    說來也巧，剛好有一日，向忠出門了。

    木綿就對向安說，「反正今天你沒事做，不如擔兩擔豬糞去淋一下那些菜吧！這樣孩子出生以後，家裏也好有點新鮮菜吃。」

    向安看着木綿越來越大的肚子，細想家裏在她到來之前竟沒有種什麼菜，天天竟給懷着孩子的她吃些沒油水的東西，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便點頭答應了。

    可是自己在分家的時候並沒有豬圈，豬圈分給了哥哥向忠。

    向安便想着，反正哥哥的豬糞裝在糞坑裏也是浪費，不如就給哥哥說一下，挑他兩擔豬糞。

    可是向忠正好有事出門了，並不在家。向安便自作了主張，心想反正是哥哥的，兩擔糞而已，等他回來再告知他就行了。

    他擔着糞桶就去了哥哥家的糞坑，高高興興地擔了兩擔豬糞，淋了菜，回了家，編起從哥哥那裏學到的蹩腳竹編。心情舒暢時，他還吹着口哨，哼起小曲，「我的口袋，有三十三塊，這樣的夜無法打車回來……」

    等到即將午飯時刻，向忠終於回來了。也許是已經習慣了一回家就板着塊臉，見了屋檐下哼着歌得意的弟弟也沒有招呼一聲，從側面準備進豬圈旁的糞坑邊上廁所。

    「哪個殺千刀的乾的？」

    糞坑裏的糞瓢沾着新鮮的豬糞，弟弟向安家因為沒有豬圈，糞桶其實也是用的他的。不知他是故意裝着不知道，還是為了泄憤才這樣大聲罵出來。

    這罵聲頓時驚動了屋裏為即將出生的孩子織着毛衣的木綿和屋外編着竹編的向安。

    「哥，怎麼了？」向安坐在凳子上，轉過頭驚奇地大聲問。他並不知道兄長對他十分不滿。

    「怎麼了！哪個王8蛋挑了我的豬糞！」向忠依舊大聲罵着，似乎就是給自己的弟弟和弟媳聽的。

    「哥，不要亂罵，是我挑的！」向安立馬站了起來，既吃驚，又有點氣憤。『不就兩挑豬糞嗎？問都不問清楚，就開始亂罵人了！』

    「你挑的！你挑的很能幹嘛？我這豬糞是免費的？是天生的？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挑了，你真當成是你自己的？」向忠早就知道是他挑的，一聽向安答了這話，他也不顧及了，管他什麼兄弟不兄弟，把心裏的怒火先發泄出來。

    「你找我商量了？」向忠繼續咄咄逼人地大聲呵着，「周圍這些地你說開荒就開荒，問過我的意見？現在連這豬圈也當成了你的？」

    向安也是個壞脾氣，一聽自己的哥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還當着自己並沒有領過證的媳婦的面，那還受得了，當時也火了。

    回罵道，「你怎麼是這麼一個人？不就是兩擔豬糞麼，我還準備等你回來了告訴你的！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擔了你的豬糞，你想怎麼樣嘛？」

    「lao子要打人！」向忠氣得衝去了豬圈，上來就要錘弟弟向安兩拳頭。

    要是以前小的時候，向安也只有挨着的份。但是現在他長大了，又加上木綿就在一邊，他也是個好面子的人。向忠一拳頭過來被他閃開，氣憤的他反而順手抱住向忠，一個猛摔，將向忠摔倒在地。

    這一幕連旁邊的木綿都看呆了。她沒想過向安會還手的，這個年齡的向安明顯比體弱的向忠要強壯，而且又時常練着自創的『冒牌武術』，打架明顯佔上風。

    木綿怕出事，趕緊沖了過來，拉開向安，「你怎麼這麼衝動，他是你哥啊！」

    地上的向忠順勢翻了起來，轉身就衝進了屋，提了一把彎刀衝出來。朝向安怒吼道，「lao子今天砍死你！」

    木綿趕忙攔在中間，讓向安不要再說話了。她對向忠說道，「哥哥，他今天就站那兒，讓你砍，你看砍了是什麼結果！大不了我改嫁，你們向家少兩個人——你少一個兄弟，然後你被拉去槍斃，留下兩個十幾歲的女兒！」

    她這話一出，向忠愣了愣，提着彎刀扭頭就走。留下一句，「今天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向安也別得意，你以為我當真治不了你了！我這就去告發你們，告你們未婚先孕，告你們未到法定年齡生孩子！你要惹我！我讓你惹！這個孩子你也別想要了，我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他一邊罵着，一邊當真衝去正府。

    這一下真把向安嚇住了，木綿雖然今年二十歲，但是生日要到農曆臘月去了，現在確實是十九歲，而他們也的確沒領結婚證。他想要去攔，又怕向忠手上的彎刀。

    木綿十分難過地看着向忠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告吧，告吧，打了反正也是你向家的骨肉！」

    也虧得路上向忠惡狠狠地念念叨叨，同村的老少爺們出來看稀奇，有大娘輩的出於好心便攔住了向忠。細細勸慰道，「你怎麼這麼傻？你兄弟兩吵架又不關人家木綿的事，也不關那孩子的事。那是你向家的孩子啊，你去告了，真被打了，是你自家損失！沒被打，罰了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弟欠一屁股的賬，孩子長大以後怎麼可能原諒你？」

    「聽人勸，得一半。這生氣歸生氣，氣過了就好了。把生氣當真，你這一輩子都怕忙不過來！」

    ……

    幾位大叔大嬸你一言我一語好心相勸，還真讓向忠冷靜了下來。

    這時木綿想了一番，準備追來道歉。見了向忠被好心的大娘門攔了下來，趕緊上來對他道歉說對不起。向安也在後面，被人勸着道了歉，請他原諒。

    「這不就好了！別人兩個都給你道了歉，你當哥的應當大度一點！」大娘們在一旁勸道。

    向忠見眾人都在好言相勸，性子也使了，以後還要在村里混呢，也就提着彎刀回去了。

    自此事以後，木綿讓向安再不要踏足他兄長的豬圈了。她是個要強的人，寧願苦一點，也不願去得別人的便宜，被人看不起。

    於是，她讓向安在附近找了一塊空地，挖了糞坑，用條石和亂石搭了一座簡單的豬圈，準備來年買兩頭仔豬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