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周折已是夜入三更,夜深後天氣越發寒冷,白駝宮燈火通明,上下一片緊張仿佛如臨大敵。這全拜嚴灼心等人所賜,接二連三有人闖入白駝宮,柳芯更是闖入藏寶庫,程不歸猶如驚弓之鳥,再不加強防衛白駝宮豈不成了熱鬧的大街,什麼人想來就能來。
說起來程不歸一肚子火氣,先讓嚴灼心攪合一通,接着中原武林中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就出來搗亂,這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十年前泰仁山莊毀於一旦,那些平日裏和泰仁山莊交好的人不是袖手旁觀就是暗中幫助洛樹雲落井下石,人人鼓吹正人君子名門正派,泰仁山莊一倒,他們全都露出真面目,齊心協力把洛樹雲推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其中就有陰司、楚天錯等人。風吹牆頭草,洛樹雲可恨不假,好歹敢真刀真槍明目張胆,這些人就不同,哪頭對自己有利就往哪頭倒,這種人比洛樹雲還可恨。可氣如今這些人恬不知恥還敢到採石城來,偏偏自己不得不對他們客客氣氣,要不是為了復仇大計,程不歸真想和他們一個個好好算算清楚。
小不忍則亂大謀,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程不歸早就看透了,什麼行俠仗義,什麼英雄豪傑,和自己所愛的一切相比不值一提。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對他而言,這個世道就是另一番景象。丹書青史英雄從來沒有好下場,現實像一張白紙蒼白無力。多少的豪情壯志都隨着那場大火一起化為烏有,程偃也好程不歸也罷,三百二十一條人命教會他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想被人欺負,就要看誰比誰更有手段。
還是被請回白駝宮,正中程少度的那句話,早知道會遇上那麼多麻煩,何必吃力不討好逃出白駝宮。說起來,今天晚上的事真叫怪的,採石城再大,在程不歸眼裏不都像自家的後院,哪個角落他不熟悉?非要等魚腸和陰司、楚天錯大打出手程少度和藍月才出現,這不是有悖常理?看來程不歸有自己的算盤要打,一來他想看看二十年過去,他那些老朋友的武功有沒有長進,二來他也瞧瞧自己是不是真的守天玄閣的規矩,還好他守口如瓶,要不然腦袋只怕早就搬家咯。
嚴灼心等人和程不歸一家素昧平生,和她們打交道還是最近才有的事,程少度算是有心人,將她們所有人都帶進白駝宮,省得今晚那些人再來找麻煩。只不過,大家進了白駝宮,人人都成了程不歸手中的人質,說起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闖進藏寶庫的人是柳芯,難道程不歸不會秋後算賬,嚴灼心讓他乘亂悄悄溜走,免得到時候見到程不歸下不了台。
程不歸想要的不過是讓他閉上嘴巴,真要他的性命怕不至於,況且他不相信程少依會如此絕情。可要是落到陰司、楚天錯這些人手中,那就難說了。話說又回來,無論是程不歸還是別的什麼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反正兩邊都不討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他乾脆選個實力強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借着程不歸和大鵬王的威名來一回次狐假虎威。不就是去見程不歸嗎?有什麼好怕的,等過了明日一切塵埃落定,那些人只能打掉牙齒往自己肚子裏咽。
白駝宮大殿門前燈火明亮,左右武士手持彎刀凶神惡煞嚴陣以待。嚴灼心一行誰不是見過世面的,程不歸擺出這副陣勢嚇唬誰呢。一行人跟隨程少度、藍月二人走進大殿,一眼就見程不歸面無表情穩坐大殿中央,他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什麼英雄豪傑抵不過是世事滄桑。程少依站在程不歸身旁,從她的臉上能看到幾分驚喜,也有幾分難堪。除此之外,徐妙筆也在大殿當中,在程不歸和程少依面前徐妙筆顯得謹小慎微,程不歸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告訴嚴灼心不要耍滑頭,他手裏有足夠的籌碼讓嚴灼心就範。見嚴灼心等人迎面走來,徐妙筆不覺慢慢低下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呀。
眾人一同走到程不歸面前拱手行禮,程不歸笑道:「英雄出少年,各位都是江湖上後起的英雄,程某雖然遠在西域,可江湖上的少年英雄程某多少聽說過一些,各位能到我白駝宮來,程某榮幸之至,若有照顧不周之處還望各位見諒。」
他倒是客客氣氣不惜溢美之詞,只不過好聽的話說得太多剩下的只有虛情假意,那就沒意思了。針英輕輕一笑拱手道:「程莊主過獎。」她看了一眼身邊所有人接上話道:「程莊主是武林中的前輩,在你面前我們哪敢自稱英雄?今夜我等還要多謝程莊主出手相助,冒昧來訪,晚輩等要是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程莊主指教。」
程不歸哈哈一聲迎上來道:「什麼前輩不前輩的,程某不問江湖事已經二十年,物是人非芳華不再,如今只想在這關外做個閒雲野鶴,保一方之太平,指教實在不敢當。」
此言一出,燕十七哈哈大笑一聲道:「程莊主莫非是在開玩笑不成?莊主自稱不問江湖事,卻用一副洛河圖挑起江湖事端,前輩你做的事和你說的話豈不是前後矛盾?」
燕十七有什麼說什麼,讓程不歸頗感難堪。程不歸看了程少度、程少依、藍月三人一眼,不慌不忙笑道:「各位誤會程某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程某之所以請天下鏢局白總鏢頭將洛河圖送往洛英山莊,卻有與洛兄喜結連理、化干戈為玉帛之意,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他「哎」一聲嘆息道:「本是一番好意,哪知道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雲鬼笑道:「這麼說來倒是我等錯怪程莊主了,要是那樣的話,我們給程莊主賠罪。」雲鬼一拱手。
這話明顯話中有話,程不歸哪能聽不出弦外之音,不想他卻裝作渾然不知,愁眉苦臉拱手對二人道:「燕大俠、雲大俠,程某一片苦心世人卻以為在下別有用心,二位請看,程某的女兒如今皆已長大成人,況且我程家富有一方,程某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何苦要參與武林爭鬥,再者說,程某都到這把年紀,許多事情早就想通了,在下若想報當年之仇何必等到今日。」他說的是,往事如煙,以程家今天的財富地位,確實犯不着冒腦袋的風險參與武林爭鬥,這番話還真把燕十七、雲鬼等人說服了。程不歸走回針英、啟莊二人面前拱手道:「二位姑娘是龐夫人的高徒,程某與龐夫人乃是故交,二十年不見,不知龐夫人可好?」
針英、啟莊見他言辭懇求,對他頗有好感,之前針英對他出言不遜,此時頗感慚愧。兩人相互看一眼,啟莊一拱手道:「多謝程莊主掛念,老夫人很好。」
程不歸長嘆一聲徘徊着道:「當年離開中原實屬無奈之舉,試問這世上誰不想落葉歸根魂歸故里,此生程某隻怕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中原,難道程某要抱恨終生不成?」
肺腑之言讓人動容,程少依偷偷看了嚴灼心一眼道:「爹爹不必傷懷,等咋們和洛英山莊的恩怨了結之後,我們陪你一起回中原。」
程不歸點點頭道:「但願天可憐見,了卻程某的夙願。」他說着眼眶就濕潤了。
旁人看到這種情景該作何感想?這齣戲演得如此感人,讓人不能不信,莫說別人,要不是掌握事情的真相,連嚴灼心也信了。大夥的目光都放在程不歸身上,對泰仁山莊的遭遇十分同情,以此同時不知不覺對洛樹雲的為人無疑多了幾分憎恨。難道看錯了程不歸?辛捷楚心中疑竇叢生,她轉頭看了眼嚴灼心,希望從嚴灼心那裏找到答案,哪知嚴灼心不動聲色更讓她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程不歸平復平復心情對眾人拱手笑道:「讓各位見笑,今日時候不早了,各位先下去休息,明日程某在白駝宮設宴宴請各位,到時候一切自有分曉。」他一擺手道:「來人。」只見門外走進來兩個侍女,程不歸笑道:「帶燕大俠、雲大俠和各位姑娘下去休息。」眾人對程不歸一抱手,轉身剛要走,程不歸在身後道:「嚴公子請留步,程某和你有話要說。」
眾人一聽全停下腳步,程不歸要把嚴灼心單獨留下,這讓大家如何安心?嚴灼心對大夥一笑道:「在下和程莊主有些要事要說,各位在此只怕多有不便,各位還是先請吧。」想必他和程不歸說的是洛河圖之事,在此多逗留只能惹一身是非,燕十七、雲鬼心知肚明笑而不語大步走出去,針英、啟莊跟在身後也走出去,只留下辛捷楚、阿彩和花葵四姐妹。嚴灼心知道她們的心思,他轉頭對辛捷楚輕輕一笑,辛捷楚瞅了他一眼一咬牙走出去。既然辛捷楚能放心,別人沒有擔心的理由,跟着全都走出去。
大夥走遠後,嚴灼心轉頭對程不歸一笑道:「程莊主,在我面前你用不着演戲,洛河圖不是已經回到你手中。」他走到徐妙筆面前道:「徐兄可以為我作證,對吧徐兄?」
徐妙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看了眼程少依支支吾吾拱手道:「嚴兄,好久不見。」
嚴灼心哈哈一聲道:「徐兄那麼客氣幹嘛?在下要是早知道徐兄那麼大本事,就該讓你替我算算洛河圖在誰手裏,哪用得着大老遠跑到西域來。」徐妙筆一臉尷尬,再說下去,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只好不答。
見此情形,程不歸道:「嚴公子誤會了,這位徐兄是受在下之邀來白駝宮做客,至於公子所說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就看嚴公子如何看待。」
嚴灼心一聽拱手道:「不瞞程莊主,在下從不信邪,可人心險惡,有時候又不能不信。」
程不歸道:「公子所言甚是,江湖險惡,拿今夜之事來說,倘若不是公子急於離開白駝宮,接下來的事就不會發生,也不會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有機可乘。」
嚴灼心道:「在下就知道前輩不會袖手旁觀,不過......」他一笑道:「有件事在下怎麼也想不明白,採石城再大對程莊主而言不也瞭若指掌,今夜發生這麼大的事,程莊主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發生那麼久程莊主才派人趕到,實在令在下有些失望,你就不怕在下把洛河圖被劫的秘密說出去?」
程不歸跟着笑道:「嚴公子是聰明人,聰明人做聰明事,天玄閣掌握世上所有人的秘密,你知道你為什麼還能活那麼久嗎?」程不歸自問自答道:「在這個世上,活的最久的人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也不是什麼邪惡奸逆之徒,而是守規矩的人,對此,想必嚴公子深有體會。」
到底是老江湖,說出來的話精煉老道,讓人防不勝防。事情發展到今天,再去為過去的事長吁短嘆斤斤計較毫無意義,說到底自己算哪門子的英雄豪傑,有什麼資格評判別人的對錯?五十步別笑百步,在這裏義正言辭高談闊論無異於自取其辱,只要程不歸不再追究天下鏢局的過失,這件事已經圓滿。
想到這,嚴灼心深吸一口氣對程少依道:「嚴兄......」他停下來苦笑一聲道:「該叫你程少依才對。」二人四目相對頗感造化弄人,嚴灼心道:「在你的計劃當中,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我嚴灼心對於你們來說已經是個沒有用的累贅,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為保計劃萬無一失,你應該殺了我才對,我之所以還活着,全要仰仗程姑娘還念你我之間那一點點交情,姑娘不愧是程莊主的女兒,身上繼承了泰仁山莊行俠仗義的本色,只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嚴灼心停了下來。他壓低音量長嘆道:「在下倒希望嚴兄就是嚴兄。」嚴少度就是程少依,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嚴灼心拱手道:「三個月的期限還沒有到,洛河圖已經回到白駝宮,完璧歸趙在下的事也算辦完了,希望給位遵守承諾,在下替白念生謝過各位。」
程家人沒有說話,他反倒先聲奪人,程不歸四人相互看一眼,藍月冷冷道:「嚴灼心,剛才是你親口說的,洛河圖是你的護身符,而且就在你身上,怎麼現在你又說洛河圖已經回到白駝宮?你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嚴灼心胸有成竹笑道:「大鵬王的妹妹應當不是出爾反爾之人,明人不說暗話,洛河圖到底是被什麼人劫走的在場各位心知肚明,我看就用不着在下一一說清楚了吧。」他既然知道洛河圖已經在白駝宮,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程家人閉口不言,嚴灼心輕聲道:「在下說出去的話一定做到,採石城我是一定會來的,程姑娘一番好意在下先領了,我嚴灼心最怕別人找麻煩,請姑娘把那些從商旅手中搶來的貨物還給人家,在下感激不盡。」
搶劫貨物散佈謠言都是程少依瞞着程不歸乾的,程不歸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程少依料定嚴灼心一定會來,原來原因就在於此。從表面上看,程少依這麼做似乎是在害嚴灼心,然而男女之間若不是情真意切,程少依何故與嚴灼心處處作對?又何故改變原來的計劃處處袒護嚴灼心?這些天程少依悶悶不樂,程不歸一直以為是赫里術之故,現在看來未必如想像中那樣簡單。
程不歸當然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剛從一個火坑裏爬出來又喜歡上另外一個江湖浪子,他倒希望嚴灼心死了最好。可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程少依的情面多少要給幾分。程不歸壓着火喝道:「天玄閣閣盡知天下事,既然你知道洛河圖被劫的真相,那你也該清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看在少依給你求情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條性命,不過你能不能活,就要看你是不是願意聽話。」他轉向程少依道:「少依,是你替他求的情,那你來和他說吧。」說完這話,程不歸走到嚴灼心面前狠狠盯着嚴灼心,目光中充滿怒火道:「姓嚴的小子,你別辜負了少依的一番好意。」程少依一直不願開口,想必是在自己面前有些話難以啟齒,那就讓她和嚴灼心兩個人留下把話說清楚,程不歸邁開步子大步往門外走去。程少度、藍月分別打量嚴灼心、程少依二人一眼,兩人緊隨其後,轉眼大殿中只剩嚴灼心、程少依、徐妙筆三人。
空曠的大殿、昏黃的燈火、寂寥的夜晚以及沉默的嚴灼心、程少依,一切是那樣冷清。徐妙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偷偷瞧了二人一眼,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呆在這裏顯得太多餘。難道他想呆在這不成?散佈謠言嫁禍於嚴灼心他也有份,雖說他是迫不得已,可插手洛河圖的事總歸是事實吧!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這是太虧心,恨不得躲着嚴灼心才好。眼下這種情形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引火燒身,徐妙筆腳底抹油,躡手躡腳溜出去。
他以為他溜得不知不覺,其實嚴灼心、程少依二人都在暗中留意他的舉動。徐妙筆一身清苦,真正把他當做朋友的只有嚴灼心一個人,不能說他不可伶。也許正驗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徐妙筆愛貪小便宜,為一點蠅頭小利可以不知廉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邋裏邋遢,臭名昭著那是家常便飯,怪不得世人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裏。真正的朋友不會在乎對方是貧賤還是富貴,可以忽視對方身上任何缺點,只為相聚時的開懷暢飲。至少徐妙筆身上有一點是別人不具備的,他真性情,失小節不忘大義,和他做朋友不用擔心他有什麼不軌之心。對程少依而言同樣如此,與江湖中那些有名有姓之輩想比,徐妙筆只是個小人物,小人物給她大快樂,這是任何人都不能給她的。她的目的已然達到,徐妙筆離的越遠越好,要是把性命搭上,那可太不值當。
就剩她們兩人,嚴灼心走到她身後問道:「花依怒的失蹤,是不是與你有關?」
程少依咬咬嘴唇背對他答道:「花依怒是我抓的,除了花依怒之外,袁虹也在我手上。」她轉身望着嚴灼心狠心道:「既然是秘密就不該有外人知道,嚴兄,怪只怪你知道的太多,為了報仇爹等了二十年不容有失,如果我手裏沒有足夠的籌碼,爹就會殺了你。」
她如水的目光那樣清澈,從她的眼眶中看不到一點瑕疵,她還是那樣直來直去不加掩飾。這麼說來都是自己的錯,嚴灼心滿腹的苦水無處訴說。安靜片刻,嚴灼心輕聲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程莊主想要報仇無可厚非,大可光明磊落和洛樹雲拼個你死我活,就算最終報不了仇,也不失為一條堂堂正正的好漢,這個道理就連辛捷楚都能明白,程莊主一代大俠怎麼就不明白呢?」
此時此刻,程少依不想聽到任何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心一痛喝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如果你經歷過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就不會說這種話,如果你的性命是用你親生母親的性命換來的你就不會說這種話,如果你有家不能回,只能遠遠躲在這大漠當中飽受黃沙之苦你就不會說這種話。」程少依字字鏗鏘有力,嚴灼心聽後一震,這三條理由莫說三條放在一起,其中任何一條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也難以接受。程少依含淚道:「你以為那些人都是無辜的嗎?嘴裏說着仁義道德,做的卻是齷齪下作之事,爹爹當年行俠仗義為武林主持公道,洛河圖害人不淺,爹爹不過是想將其毀之以安天下,結果換來滅門之禍,洛樹雲帶人殺進泰仁山莊之時可有一人為程家說過一句公道話?世上若有天理公道,程家何至於連中原也呆不下去只能被逼遠走西域?那些人若不是利祿薰心,何至於從中原一路跟你來到採石城?那些人若遵守武林規矩,洛樹雲就不會在武林盟主的位子上一做就是二十年,我們所做的不過是想拿回程家失去的一切,這有什麼錯?」
江湖無道義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在這個世上有誰能比天玄閣閣主看得更清楚?嚴灼心心裏一陣涼意問道:「那天下鏢局呢?天下鏢局那幾十條人命難道不是無辜的?」
程少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大喝道:「白念生咎由自取,他明知讓他護送的東西是洛河圖,他明知洛河圖的出現會挑起事端,他依然接下這趟鏢,別人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麼,難道嚴兄你會不知道嗎?」程少依忍了忍道:「白念生心存僥倖,他無非是想,如果能把洛河圖平安送到洛英山莊,天下鏢局的名聲將更顯赫,日後找他辦事的人就更多,天下鏢局豈不是能掙更多的銀子,是他自己先壞了天下鏢局的規矩,一切後果只能他自己承擔。」
誰說不是?這套說辭和當初他與白念生說的一模一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只要是和洛河圖扯上關係的人,誰都不能說自己是無辜的。一言以蔽之,既然不是無辜的,活也好死也罷,一切後果只能自負。
程少依消消氣走開了,她邊走邊道:「嚴兄如約而至,我可以不再追究天下鏢局的責任,可以放了袁虹,也可以放了花依怒,只不過嚴兄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嚴灼心喃喃道:「就算我答應替你們保守秘密,你以為世上就沒有人懷疑你們了嗎?你以為洛樹雲就相信你們真的會和他化干戈為玉帛?你以為這件事就能一直瞞下去?」嚴灼心呵呵一聲笑道:「陰謀就是陰謀,這世上還有什麼秘密是我嚴灼心不知道的?身為天玄閣閣主,不用你說,我自當守天玄閣的規矩,為你們保守秘密,可嘆的是這個世上還能被稱為俠者的之人實在不多,程莊主此舉無異於自損名諱,就算報了仇,日後讓江湖上的人又該如何看他?」
程少依感慨道:「爹的名聲早就隨那場大火煙消雲散,倘若不是洛河圖重現江湖,試問武林當中有誰還會記得泰仁山莊程家。」她忍了忍毅然決然道:「嚴兄,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發展到今天,我程家已然沒有退路,殺母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我程少依愧對家母在天之靈。」早知勸她無濟於事,自己在這裏振振有詞,倒顯得自己實在是自作多情,嚴灼心苦笑一聲。程少依轉頭看了嚴灼心一眼道:「嚴兄,你我相識一場,多謝你對我的信任,你的好意我先領了,至於那些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話,那就免了吧。」她說完轉身走回來,一拱手苦笑道:「嚴兄號稱盡知天下事,劫走洛河圖是我計劃很久的事,這麼隱秘的事你也能查到,在下真是佩服之至。」
嚴灼心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整件事程姑娘設計得固然精巧,但也不是天衣無縫。」
程少依挑了他一眼問道:「嚴兄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程少依想聽,不妨和她說說,只有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他心裏才會暢快些。嚴灼心苦笑道:「細說起來,程姑娘暴露出來的破綻不止一處,在下當你是朋友,對姑娘身上的疑點一直視若罔聞,這就正中了姑娘下懷,程姑娘心細如髮,你知道洛河圖重現江湖一定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所以你把事情鬧得盡人皆知,江湖上各門各派之人正在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番的時候,偏偏洛河圖被人給劫了,這豈不是掃了大夥的興,程姑娘你這一盆冷水澆下去,可想而知那些想得到洛河圖的人是怎樣的心情,當然,你不會讓事情就這樣結束,誰讓我愛多管閒事呢,要不然姑娘你也不會把事情扯到我身上。」
程少依嘆道:「連累了嚴兄真是不好意思。」
嚴灼心哈哈大笑道:「程姑娘說這種話,反倒是在下不好意。」嚴灼心道:「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程莊主對二十年前發生的事都能既往不咎,三年前大鵬王把妹妹嫁給你大哥,那時候我就知道程莊主遲早要找洛盟主的麻煩。」
程少依一聽解釋道:「我想嚴兄一定是誤會了,大哥和嫂子她們是兩情相悅。」
嚴灼心看了她一眼道:「兩情相悅也好別有用心也罷,你是這樣想的,你能保證程莊主是這樣想的,你能保證大鵬王也是這樣想的?」洛河圖的誘惑力程少依親眼所見,嚴灼心這一說,她不敢往下想,心裏七上八下的。嚴灼心見她臉色越變越難看,一笑安慰道:「當然,這不過是我的一面之詞,事實是怎麼樣的你比我更清楚。」程少依當然希望事情不像嚴灼心說的那樣,她相信程少度和藍月是真心相愛的,臉色又露出笑容。時而愁上心頭,一轉眼並又喜上眉梢,這樣女子的心都是善良的,她只是年輕氣盛罷了。嚴灼心想到洛詩禾,其實洛詩禾也一樣,她涉世不深,年少得名驕縱隆寵慣了,凡事想和別人爭強好勝在情理之中,說起來似乎是自己對她太多苛求。想到這,嚴灼心回過神來道:「我以為沒有人在泰仁山莊那場大火中生還,況且花依怒一直在尋找洛河圖的下落,她幾次三番讓我幫她,可你知道,我不想她成為武林公敵,別的事我可以應允,但我卻絕不會幫她查洛河圖的下落,三年前那樁婚事轟動西域,能做大鵬王妹夫的人,就算不是英雄豪傑,必有過人之處,身為天玄閣閣主,要是連新郎官是什麼人都不知道,豈不是太沒面子了,所以我派人查了白駝宮的底細,也就是那時候我開始懷疑有人從那場大火中逃生,二十年前發生的事已經被許多人遺忘,但不是毫無蹤跡跡可尋,細查之下我發現有三個人僥倖逃生,分別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孩子。」之後發生什麼事就不用再細說,程少依比他更清楚,嚴灼心停下來看着她。泰仁山莊慘遭滅門之時程少依才剛出世,她什麼都不知道,感受不到那種切膚之痛,可從她臉色依然能看到悲傷。嚴灼心一聲輕嘆輕聲道:「讓我起疑的恰恰是程姑娘你。」
程少依疑惑不解問道:「我?」
嚴灼心點點頭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程莊主以洛河圖為聘禮派人到洛英山莊提親,在別人看來的確有和洛盟主重歸於好之意,一樁婚事化解一段深仇,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可我派人查證的結果,除了程少依這個名字以外,程姑娘的身世卻是白紙一張,就連是男是女都不清楚,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他忍住片刻道:「程莊主為自己的兒子提親自然是好事一樁,要是程少依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嚴灼心一笑道:「要是那樣的話,程莊主的用心不是一目了然。」嚴灼心接着道:「這件事我只和辛捷楚一個人說過,江湖中人不明情由,自然只能被你們牽着鼻子走。」
程少依微笑道:「老實說,這不算什麼高明的計策,程少依是男是女派人細細一查就知道,不過,洛樹雲也好,其他什麼人也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洛河圖上,他們想要的只有洛河圖,根本不會管別的什麼,就算程少依是個像嚴兄一樣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洛樹雲也不會把洛詩禾嫁到白駝宮來,他之所以答應這門親事,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何止於此,就算洛樹雲知道程少依是個女人,他依舊會裝聾作啞答應這門親事,先把洛河圖弄到手再作打算。嚴灼心道:「這就是程姑娘的高明之處,姑娘行事大大咧咧,有時候刁蠻任性,有時候衝動義氣,別人一看都以為你是沒有什麼江湖經驗的富家小姐,其實步步都在你的算計當中,你說什麼別人就信什麼。」嚴灼心嘆息不已道:「出現在黑水客棧的人都不是什麼巧合,別人不例外,程姑娘你也不例外,其實一開始我就懷疑過你。」
程少依皺起眉頭溫柔的問道:「那你為什麼還讓我跟着你?」
嚴灼心小聲道:「或許這就是緣分,江湖險惡,姑娘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把你一個人丟下怎能讓人安心。」這幾句倒是肺腑之言,程少依十分受用,心裏感到一絲溫暖。嚴灼心道:「我以為你和別人一樣,只不過想借我之手尋找洛河圖的下落,直到駱駝客棧那天晚上。」說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程少依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嚴灼心問道:「你還記得那塊馬蹄鐵嗎?」程少依點點頭。嚴灼心道:「雖然我和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可我深知姑娘為人莊重,當天晚上姑娘來到我房中第二天一早才離開,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敗壞姑娘名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嚴灼心停了停道:「第二天一早,聽說那個西域人被人殺了,好端端一個人,別人沒有理由要殺他,從見到他的屍首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是被人滅口的,他是被我害死的,至於為什麼會被人滅口,我想是因為那塊馬蹄鐵上的幾個字。」嚴灼心向前走了幾步道:「白羊城白鬍子,這幾個字想必姑娘你還記得,知道這幾個字的除了我只有四個人,徐妙筆連只雞都不敢殺,別說殺人,老馬、三娘退出江湖多年,我相信不是她們所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人是程姑娘你殺的。」嚴灼心轉頭看着她道:「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當晚姑娘一直呆在我房間中,你是想告訴我,你有不在場的證人,那個證人就是我。」
程少依走上來道:「沒錯,人的確是我殺的。」
一條無辜的人命,嚴灼心一咬牙痛心不已道:「雖然對你起疑,但那畢竟只是我的猜測,我知道盯着我的眼睛有很多雙,我見過什麼人,和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都逃不過那些人的眼睛,那個西域人或許因此才被人所殺,這也是一種解釋,關鍵的證據是那塊馬蹄鐵,所以我要搶在所有人前面趕到白羊城找到白鬍子,可惜還是被人搶先一步,我當然希望殺人兇手是煞寧兒,所以我找到煞寧兒,可她根本沒有去過白羊城,那白鬍子是誰殺的?為什麼要殺他?」嚴灼心道:「白羊城只有白鬍子一個鐵匠,往來西域的人那麼多,每天從他手裏賣出去的馬蹄鐵肯定不會少,而劫走洛河圖那些人不遠千里從關外到河西做案,一定需要大批馬蹄鐵,只要見到那塊馬鐵,他一定記得是什麼人從他手裏訂購的,換言之,見不到那塊馬鐵,他怎麼確定買家是誰?如果別人想知道劫走洛河圖的人是誰,一定會把白鬍子供起來,恨不得他長命百歲,只有不想讓人知道真相的人才會殺白鬍子滅口,程姑娘,我說的對吧?」程少依不作聲,嚴灼心道:「知道我手裏有那塊馬蹄鐵,知道白羊城白鬍子這六個字,又不想讓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急於殺人滅口,細數之下這樣的人能有幾個?白鬍子是藍月殺的我猜的沒錯吧?」嚴灼心看着她。
程少依道:「是,是我讓嫂子去殺白鬍子的,當時事情還沒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我更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洛河圖是我派人劫走的。」
她倒是敢作敢當,當然,到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任何事。嚴灼心道:「是啊,姑娘所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要不然,以大鵬王的行事風格,天下鏢局早就被夷為平地。」他解釋道:「洛河圖重現江湖只是一顆火星,半道上被人劫走看似給那些嚴陣以待的人潑了盆涼水,實則火上澆油,引得所有想得到它的人都來爭奪,世間拖得越久,死的人就會越多,那些人的火氣就越大,程家這時候再把洛河圖交給洛樹雲,那些為此付出巨大代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洛河圖落到洛英山莊手中之人怎會甘心?加之江湖中人對洛樹雲武林盟主之位早就不滿,這場爭鬥恐怕不能倖免,程姑娘無疑是給洛英山莊和當年那些見死不救之人準備了一個火坑,不管是誰,這些人一定會爭先恐後的跳進去,程家就可以這樣不知不覺報了當年滅門之仇。」
程少依道:「嚴兄果然聰明,這些人我恨不得一個個親手殺了他們,讓他們爭來爭去自相殘殺已經算便宜他們的。」
如此手段,誰敢說程少依不聰明。嚴灼心接着道:「當初程姑娘、易兄和雅娜被十二生肖幫追殺誤入兔王谷,程姑娘的坐騎卻把龍王嚇得望風而逃,不是那匹白馬有多嚇人,而是白馬的主人龍王實在得罪不起,魚腸曾查到有人出三萬兩銀子讓十二生肖幫去劫洛河圖,龍王貪財不假,不過他更愛惜自己的性命,他知道沾了洛河圖十二生肖幫絕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他婉言拒絕,他明知道劫走洛河圖的人是誰,為什麼不願開口呢?他同樣知道只要他不開口,別人就得求着他,反之他一開口,只有死路一條,他還是打錯了算盤,風靈鎮上江湖中人為了爭奪龍王拼得你死我活,程姑娘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你親手殺了他。」回想起風靈鎮上的事驚心動魄,嚴灼心道:「姑娘殺了龍王難免讓別人懷疑你在殺人滅口,其中對你懷疑最深的是十二生肖幫,我一直覺得奇怪,是什麼人要殺馬王,為什麼事到臨頭又決定放他一馬,現在看來都是姑娘所為,一定是馬王無意間了發現姑娘的秘密,你沒有對他下手,是因為他對你照顧有佳,你念他一份情。」要是讓馬王知道真相,不免讓人心寒,事情都已經過去,不提也罷。嚴灼心道:「至於是什麼人劫了天下鏢局的鏢?」嚴灼心一笑道:「我想,沒有人會料到,在落雁峽劫走洛河圖的人其實是沙漠飛狐那伙人。」
程少依一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嚴灼心道:「直覺。」他頓了頓道:「龍王不敢去劫天下鏢局的鏢,所以姑娘就找了紅狐狸,紅狐狸要想在大漠中佔據一席之地,不得不討好大鵬王,要是姑娘開價不菲,加之藍月親自上門相求,這豈不是天上掉下個為大鵬王效力的機會?紅狐狸是聰明人,他知道做這件事風險不小,他必須為自己找條後路,他先派人散佈謠言,說沙漠之狐要血洗五里鎮,之後讓姑娘到五里鎮等他,他將劫來的洛河圖交到姑娘手上,順便血洗五里鎮,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嚴灼心「哎」一聲道:「可惜紅狐狸高興的太早,易兄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他得知沙漠飛狐將要血洗五里鎮,早就在五里鎮等他,剛巧魚腸追查襲擊天下鏢局那伙人的下落也趕得到五里鎮,紅狐狸再狡猾又怎麼能逃出他們兩人之手?紅狐狸被魚腸所殺,沙漠飛狐被人剿滅,這正好幫了程姑娘的你大忙,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程少依道:「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嚴兄你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嚴灼心悲從心生道:「如果不是魚腸,我也不可能知道這麼多,他告訴我,伏擊天下鏢局的人出關之後並消失得無隱無蹤,恰好沙漠飛狐出現在離關外不遠的五里鎮,我相信這不是巧合。」一件看似簡單的事環環相扣,最後變得奪人性命,嚴灼心恨恨不已道:「程姑娘整個計劃滴水不漏,如果不是這趟採石城之行,我幾乎不敢相信整件事情都是有預謀的,就連老天爺也在幫你,似乎一切都在順着你想要的方向發展。」
程少依喝道:「這世上的事情,一般靠天意,一半靠謀劃,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洛樹云為人歹毒,連老天也在幫我們程家,那就怪不得我程家心狠手辣。」
事情終於真相大白,就像程少依所說的那樣,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曲折離奇,離不開程家人的精心謀劃,更離不開天意。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種話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嚴灼心心中卻一陣涼意,今日他所見的一切難道不是天意所致?天玄閣可以為江湖上的人保守任何秘密,可所有的秘密都像一顆火苗,紙里包不住火,所有的陰謀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所有的公道都有昭昭之日。
嚴灼心暗自發笑,他窮盡心思探聽別人的秘密,得到的是一個江湖無道義的結果。他困在天玄閣當中,也困在所有秘密當中。江湖浪子,這四個字看似一種灑脫的情懷,其中恐怕不免有幾分對世事的無可奈何和冷眼旁觀,甚至於冷嘲熱諷。難道這不是一種逃避?繩鋸木斷水滴石穿,這二十幾年算是白活了。然而,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難道接下來的二十年他還要困在這些秘密當中?嚴灼心情緒有些失控,天玄閣閣主,小公子嚴灼心,這個身份讓他沾沾自喜多少年,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憎惡自己。
該讓他知道的,不該讓他的知道,樁樁件件嚴灼心都知道,這樣一來也好,她們之間再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程少依認真的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話是嚴兄你自己說的,我程家人要找洛樹雲報仇沒人阻止得了,誰敢阻攔就是和我程少依過不去。」她兇巴巴說着挑了嚴灼心一眼道:「嚴兄,說到底這是程洛兩家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你要是從中作梗壞了我程家的大事,你我之間只有你死我活。」
分明是她把自己牽扯進這件事情當中,如今怎麼又說事情與他無關?嚴灼心遺憾的看着她道:「程姑娘......」
他剛一開口,程少依手一伸,從袖子中滑出一把匕首指着嚴灼心咬牙道:「嚴兄,不管怎麼說你我朋友一場,今天晚上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沒有辦法和爹交待,我只能親手一刀殺了你,等我程家的大仇得報,我再以死向你賠罪。」她說着,淚水在眼角打轉。
剛才說得好好的,怎麼轉眼就非得刀劍相向不可?嚴灼心心裏一陣刺痛急道:「程姑娘,天玄閣有天玄閣的規矩,出了這道門,今天晚上你我之間說過的話我絕不會向第二個人說起。」
程少依喝道:「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嗎?我們程家因為信任別人付出的代價還小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江湖上都傳遍了,聽說洛樹雲要把女兒嫁給你,你都要做洛英山莊的女婿了,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怪不得她要散佈那些謠言,原來她擔心江湖上的傳言是真的,怕嚴灼心不會到採石城來。有些事嚴灼心百口莫辯,他忍痛問道:「你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程少依哽咽着,淚水落下來,她不忍心殺嚴灼心,並將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嚴灼心大嚇撲上去道:「程姑娘,你別做傻事。」
程少依往後退幾步道:「你別過來......」
嚴灼心停住腳步道:「好,你先把刀放下,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程少依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我讓你做什麼你都答應我?」
嚴灼心絕不是信口雌黃,他點點頭道:「我決不食言。」
程少依道:「那好,我要你明日當着所有武林人士的面告訴他們,洛河圖是你找到的,是你親手送到白駝宮交個爹的。」
嚴灼心一聽愣住了,如果答應程少依的要求,不是讓他撒謊嗎?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不是那樣簡單的。要是按程少依說的做,天玄閣無疑就和白駝宮站在一起,不僅不符合天玄閣的規矩,日後反而還會然程不歸抓住辮子不放,貽害無窮。只是,他答應的事決不能食言,現在再反悔不是自食其言?何況程少依刀架在脖子上不肯鬆口,程少依性格剛烈,不答應她的要求,她一點會做出傻事來,到那時追悔莫及。
程少依果然是嚴灼心知音,知道拿自己來要挾嚴灼心最管用,她這一出讓嚴灼心進退兩難。左右為難之際,程少依道:「嚴兄你是騙我的是不是?」她一用力,喉嚨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流了出來。
嚴灼心驚出一身冷汗高聲喝道:「我答應你。」程少依淚珠一滴滴往下落,嚴灼心道:「我答應你,你把刀放下。」
程少依一鬆手,匕首從手中滑落下來。嚴灼心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兩人面對面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對方不動,縱使有千言萬語就在這說與不說之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少依擦擦淚水低着頭邁開腳步輕聲道:「跟我來吧。」
出門後,二人一前一後走往地牢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程少依答應放花依怒、袁虹二人走,她想先讓嚴灼心見見花依怒,也好讓他放心。老實說,程少依知道花依怒在嚴灼心心裏的分量,她將花依怒抓來用作要挾嚴灼心的籌碼不假,但她絕不會傷害花依怒,因為她知道傷害花依怒就是傷害嚴灼心。當然,她更清楚手裏沒有點籌碼程不歸不會相信嚴灼心,花依怒不算一點用處沒有,有花依怒在手裏,程不歸這一關就能矇混過去。
答應過的事嚴灼心絕不會反悔,認真說起來,今日洛河圖回到程不歸手中,明日他還要想辦法把洛河圖弄到手去和煞寧兒換解藥救阿彩,說來說去,這事他都躲不過去,不在乎多摻和點事。讓他發愁的是花依怒,等見到她該和她怎麼說?花依怒的性格他太清楚,這些年他說的話花依怒什麼時候聽過?不管和他說什麼花依怒都不會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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