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溜得可真快!」
帶頭的那名捕快氣喘吁吁,指着黑衣男子,啐了一口道:「做賊心虛,還不是被我給逮着了?」
他沒說的是,要不是這男子慌不擇路跑錯了方向,他們根本就抓不到這人。
權墨冼點頭微笑:「你們都辛苦了。押他上前來,問話!」
「是!」
幾人將他押到前面跪下,喝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刺殺陳三?」
那男子呸了一聲,吐出口中一口血沫,看着陳三恨恨地道:「他該死!」他表情凶厲,陳三嚇得往後一縮。
衙役朝着他後背就踹,道:「好好回話。」
「這個人不知死活不識好歹,投親就投親,偏要來多管我的閒事!」黑衣男子指着地上那具屍體道:「我把他殺了,扔在這口封了的井裏,原本神不知鬼不覺。」
「哪想他居然給陳三託夢!」他索性不再掩飾,發狠道:「我不殺了這戲子,難消我心頭之恨!」
「大人,他是我們府上雇來的護院王忠。」久未開口的吳大官人拱手道:「沒想到,他竟然會犯下這樣的命案!」
「哦?」權墨冼意味深長的一笑,道:「這卻是巧了。他早不行刺,晚不行刺,偏偏在這當口?」
巧的不僅是行刺。
剛剛才將男子屍身從井底打撈上來,王忠就被抓捕歸案。
都說無巧不成書,這也過於巧合。
前一刻剛發現冤死之人,下一刻就是真兇顯行。
要是樁樁兇案都能破得如此輕而易舉,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青天大老爺?
「吳大官人,這是你府上的人。」權墨冼道:「本官就先給你個機會,你來審出他的口供,本官不追究你管教不嚴的罪過。」
讓他來審?
在場眾人都覺出來個中蹊蹺,心頭狐疑。
亳州本地的官差知道這位吳大官人不是好惹的人物,查案可以,自然不會在這當口反對,招來記恨。
只不過,他們忍不住在心頭嘀咕着,這位權郎中,看來不如傳言中那般厲害。擺明了的事情,讓吳大官人自己來審?
從刑部來的捕快則不然,他們更了解權墨冼,知道他這樣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吳大官人掩下面上一絲微笑,拱手道:「大人英明。」
他在心頭暗自慶幸,權墨冼是難糊弄,好在他提前準備了後招,如此方能應對過去。
審訊結果,不出眾人所料。
在吳大官人的詢問下,這名叫王忠的護院招認,是他殺了這名來自異鄉的讀書人。
起因是他賭紅了眼,輸了大筆銀錢。他在街上見到這名讀書人錢財露了白,便哄騙他認得對方前來投親的人,將他誘入吳府。
「大人,我本不想殺他的!」王忠兩眼通紅,吼道:「他連銀票都給我了,偏偏不捨得那隻玉鐲!」
他攤開雙手,道:「這怪我嗎?」
「你……」吳大官人氣得直哆嗦,後怕道:「你這還是有理了?我這府里,竟然藏着你這樣的兇徒!我真是瞎了眼。」
「大人,草民已經問清,請大人秉公執法!」吳大官人一臉大義滅親的模樣。
「殺人償命,押走。」權墨冼淡淡道。
「是!」眾人聽令。..
陳三哆嗦着上前:「大人,那草民是不是也可以離開亳州了?」
權墨冼搖搖頭,道:「冤魂告狀一事虛無縹緲,還需要你的證詞,且等本官結案。」
「是。」
陳三一臉無奈,卻又不得不聽令。
「大人若有用得上草民之處,儘管吩咐!」吳大官人拱手,示意長隨端上來一個托盤,道:「眾位官差老爺辛苦了,不成敬意。」
托盤中整整齊齊盛放着的,是泛着光澤的銅錢。這樣的辛苦錢,乃是官場慣例。
權墨冼示意身後的衙役收下,率眾離開了吳府。
外面久候的百姓見到他從裏面出來,紛紛上前,同認識的官差打聽着裏面發生的事。
菜市口設公堂,冤魂告狀。
進入吳府後,先後從裏面抬出來兩具死屍,送往州府義莊做進一步查驗。
這會兒,又押着人犯出來,難道兇案已經破了?
人們伸長了脖子,想要打探個究竟。
權墨冼走得最前面,卻走得很慢。他要留出足夠的時間來,讓城裏的百姓們都知道此事。
海峰一早就得過他的吩咐,把王忠殺人一案道出:「諸位放心,權郎中回京之後會覆審此案,替冤死之人昭雪。」
「大人!王忠只不過是一名護院,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敢殺人!」
「要我說,這就是吳大官人做的。您初來乍到有所不知,吳大官人橫行鄉里,幹過多少缺德事!」
人群中有人這麼喊着,但當眾人都詫異於喊話之人的膽量時,卻找不到說話人的蹤跡。
權墨冼緩步前行的步伐一頓,看向身後的亳州衙役,問道:「此言可當真?」
衙役一窒,不敢回話。
權墨冼再看向眾人,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鼓譟與喧囂安靜下來。人們向他看去,不知何意。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問道:「你們,可敢作證?」
百姓們羞愧地低下頭,不敢面對他的目光。
吳大官人雖然沒有官職在身,在亳州卻有錢有勢,乃不折不扣的土豪劣紳,是當地一霸。
權墨冼是京中遣來的上差,亳州百姓並不相信他能將吳大官人治罪。此時揭發固然能痛快一時,但當權墨冼離開後,他們就會等來最惡毒的報復。
有這樣的顧慮在,誰敢輕易出頭?
藏在人群中喊幾嗓子沒有問題,但真正要具名舉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沉默。
還是沉默。
天上掛着明晃晃的太陽,地上站着的人們肩並着肩。
可是,這麼多人,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敢替曾經被吳大官人欺壓過的百姓作證。那些被禍害過的人,更加畏懼。
他們嘗過吳大官人的手段,此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看熱鬧可以,若吳大官人倒霉了自會奔走相告,但卻無人敢做那個將牆推倒的手。
鮮活的生命。
死一般的沉默。
權墨冼笑了笑,揮揮手前行。
人潮在他面前分開,替他讓出前行的路。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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