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退縮的眾人,權墨冼笑了笑。
他的目光坦然、安寧,甚至包含着悲天憫人的寬恕。
在這樣的注視下,百姓們自慚形穢不敢面對,縮起肩膀往後退着,讓出了一條更寬的路來。
隨着王忠的被捕,一場轟動全城的熱鬧落下了帷幕,湮於無形。但給人們帶來的影響,卻不會輕易消散,各種念頭在人心滋長、發酵。
「權大人辛苦了,快快看座!」
知府夏澤林笑容滿面,親自將權墨冼請到座位上坐下,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權大人年紀輕輕斷陰陽鬼案,為我們亳州解決了大難題!可傳為一時佳話也。」
「大人過獎了。」權墨冼拱手道:「兇徒自曝其短,我怎敢稱做斷陰陽。」
「老弟莫要過謙。」夏澤林十分親熱地笑道:「我已經在風月閣備下一桌好酒,給大人你慶功,也替你送行,還請務必賞光。」
權墨冼既定的行程,便是明日啟程回京。
「好!」權墨冼乾脆利落地應下,道:「我走之後,驗屍結果、和對王忠的審訊就交給大人您了!」
「老弟放心,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不會壞了你的事。」夏澤林笑眯眯道:「你就安心回京成親,等着這裏的好消息吧!」
「辛苦夏大人。」權墨冼拱手:「還有半日,且容我先行告退,整理行裝。」
「自當如此!權大人請便。」
看着權墨冼出去,夏澤林笑眯眯地拈了拈鬍鬚。
權墨冼此人,並非像京中傳言那般硬邦邦地軟硬不吃。他肯將王忠認作是兇手,並對這樁案子不再追問,顯然十分識趣。
也許,是因為他新婚在即,無暇在這上面費心的緣故。
既然如此,那便兩全其美。
好好請他喝上一頓花酒,好好地將他送走,也就了結了一樁心事。
回到院中,權墨冼將官袍換下,木川捧了一件牙色松竹紋交領寬袖長袍上來,用一支桃木簪重新替他挽了髮髻。
「公子,您為了那些百姓,嘔心瀝血,值得嗎?」木川忍不住發問。
今日在吳府外,人們的表現實在是令人心寒。被欺壓的是他們,不敢發聲的同樣是他們。
權墨冼笑了笑:「我不是為了他們,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人情冷暖,他打小就知道。
所以,他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人們會不畏強權,會站出來伸張正義。
「可是公子,這樣做,您太危險了!」
「有你們在,我不危險。」權墨冼搖了搖頭,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我既然做了這官,就要替他們主持正義。」
「公子。」木川苦勸道:「四姑娘還在京里等着你。您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叫小人如何對四姑娘交差?」
「她若知道了,也會支持我。」權墨冼篤定道:「她不會視這些弱小而不顧。」
「小的雖然伺候公子的時候不長,卻也知道公子年少時吃過不少苦頭。在那時,有沒有人來幫助公子您呢?」
「您現在的強大,全是靠您自己。」木川為權墨冼鳴不平。
權墨冼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靠的是十年寒窗苦讀,靠的是堅韌不拔的心性,以及卓越出眾的能力。
才能讓眼紅他的人、要謀害他的人,統統都鎩羽而歸。
但他付出的代價,鮮血淋漓,陪在他身邊的人都十分清楚。
這一切的得來,絕非偶然。
「您為什麼,要為了庇護弱小,而讓自己置身險境?」木川想不通。
權墨冼搖搖頭,微微一笑,道:「你不懂。他們雖然弱,但並不渺小。」正是有了要匡扶正義的大願,他才有了前行的動力。
換好衣袍,權墨冼儼然是一名濁世翩翩佳公子。
他丰神俊朗,眉目英挺,下頜線條鋒利如刀。刻意柔和了面上的淡漠神情,只將那冷肅藏在如墨一般的黑瞳之中,深不見底。
「來人。」他吩咐。
木川無奈,只得轉身出門,將亳州捕頭請了進來。
「大人有何吩咐?」捕頭拱手問道。
「今日鬼案,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權墨冼道:「放心,不會讓你為難。」
捕頭是亳州當地人,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這個位置,心頭的顧慮不比任何人少。但在吳府門口的一幕,在他的面前揮之不去。
他咬咬牙,道:「大人,此案疑點重重。」..
「你且說來聽聽。」
「王忠交代他將外鄉人哄騙入府,難道這一路上竟然無人瞧見?此為其一。其二,那外鄉人姓甚名誰是何身份,他從頭到尾都沒提過。」
「其三,王忠若是想那陳三死,何必等到今日?冒着偌大的風險。其四,我們在追捕王忠之時,原本是追丟了的。要不然他自己跑錯了路,我們也不會抓到他。」
在愧疚之下,捕頭說出了當時逮捕王忠的實情。
權墨冼點點頭,道:「你所說,本官深以為然。這源頭,恐怕還在吳大官人身上。既然有人揭發他魚肉鄉里,本官就不能置之不理,此案也須水落石出。」
「你帶上幾個信得過的兄弟,悄悄去吳府一趟,尋找知情人,帶來本官這裏。」權墨冼重重地一拳擊在書案之上,道:「我就不信,他能夠隻手遮天不成?」
「總有些受過他欺壓的人,能揭發他的真面目。」權墨冼沉聲道:「本官願意保他們萬全。」
「是!」捕頭大聲應下。
亳州捕頭的動靜,瞞不了人。
夏澤林聽完幕僚的稟報,眉頭緊鎖:「這個權墨冼,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一邊應了他的邀約,一邊又遣亳州當地的捕頭前去細查吳大官人。這一明一暗的,他意欲何為?
「大人。」幕僚拱手道:「大人您既然能知道消息,吳大官人也能知道。您不如順勢賣個好,給吳府里送個信,結個善緣。」
吳大官人所仰仗的,並非亳州府衙。
就算夏澤林是亳州知府,對着白身的吳大官人也要客客氣氣,不敢怠慢了。府衙里的官吏,有一多半人都拿過吳大官人的好處,夏澤林自然也不例外。
「這件事,我們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最好。」幕僚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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