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碗口粗細的曲轅應聲而斷,談不缺憤怒地舞起手中的刀劈頭蓋臉沖向洪荒蘭,在這呼吸可聞的狹窄車廂內,雖是利刃在手,卻沾不到對方半片衣角。
連接馬匹與戰車的曲轅已斷,車身卻仍在緩慢前行。
談不缺回頭一看,小菜以自己充當曲轅,拖拽住沉重的車身,馬匹雖將十五名甲士沖地連連後退,自身的速度也降到與步行無異的程度。
車廂眾人紛紛出手,張盾和趙奇猱身而上,三把刀一起攻向洪荒蘭上面,其他幾個則就地滾了過去,專攻下盤。
洪荒蘭在如此人海戰術的密集攻勢下,雙腿巋然不動,好整以暇地將金戈反手插入旁邊的車廂,左掌一撥,引着張盾的刀砍向趙奇。
趙奇連忙揮刀擋開,怒道:「張盾你幹什麼?」
洪荒蘭不等張盾開口,左手二指夾住談不缺的刀刃,右手變掌為拳,猛地擊中他的胸口。談不缺頓時只覺胸口像被鐵錘砸中,整個人猶如騰雲駕霧般向外飛出,撞破車身,越過甲士的頭頂,重重摔在地上。
洪荒蘭確定眾人再無生路,一雙狠毒的眼光殺機暴長,這一拳已是全力施為,足可開碑裂石,談不缺的血肉之軀哪裏承受得起,張口便是鮮血狂噴不止,胸口「喀嚓」之聲不絕於耳,也不知肋骨斷了多少根。
劇烈的身體創傷反而令談不缺一時間感覺不到疼痛,只感渾身的氣力正在迅速流失,逐漸模糊的視線中突然竄出一匹熟悉的黑馬,雙膝跪在他身前,焦急地等待主人坐上去。
完全搞不清自己眼下的身體狀況,唯一的感覺就是疼,來自每寸肌膚和毛孔的疼,疼得他全身痙攣,眼淚鼻涕齊流。理智告訴自己應該處於重傷瀕死狀態,奇怪的是意識並未模糊,仍是異常清晰,難道是迴光返照?
神智短暫恢復,談不缺深吸口氣,胸口猛地一陣錐心地疼,刺激了他強烈的求生本能,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扎着爬上馬背。
就在這時,身後的戰車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心裏咯噔一下,回頭望去。
洪荒蘭對黑馬突然出現和談不缺竟有力氣上馬雖然略感意外,但並不在意。他對自己的拳頭和判斷力很有信心,這個自以為是的箭壺兵絕對活不過一個時辰,這匹黑馬最終也逃不出自己三陣兵士的包圍圈。
他再無顧慮,決心大開殺戒,拔出金戈,仰天大笑中,手起戈落,將一個抱着自己的攔腰斬為兩截,血雨飛濺,慘叫悽厲。下半身雖已離體,留下的雙臂仍死死地緊抱住洪荒蘭雙腿,令他一時無法移動。
他大喝一聲,雙腿連環踢出,氣絕的一雙手臂生生被撕作兩半。
緊接着又是一雙手纏上來,饒是洪荒蘭兇殘狠辣,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
甲士截住四匹戰馬,開始向小菜他們發起攻擊,還有兩名高舉戰戟朝黑馬衝過來。
談不缺看着眼前血肉橫飛的慘烈場面,嚇得六神無主,只想儘快逃離,心中一個微弱的聲音提醒自己是一名百箭主,是他們的首領,即使不能身先士卒,也不應該貪生怕死做逃兵。
不行!差距太大了,自己不能白白去送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與其大家一起死,還不如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將來再為所有人報仇!就這樣他說服了自己,勉力一夾馬腹,心中催促着身下的黑馬快逃。
沒想到雙腿才一用力,胸口的傷勢再度爆發,劇烈疼痛中,又是一連噴出好幾口鮮血,精神一陣恍惚,隱約看到那兩名揮舞着鐵戟的甲士已衝到馬前,想要趕快掉轉馬頭,偏偏全身的力氣似乎流失殆盡,連動根手指都不能。
危急關頭,談不缺忽覺胸口創處炙熱無比,一團黑氣破體而出,在身前幻化成一本黑色書冊的形狀,同時一個縹緲幽遠的女子聲音在耳旁響起:「無象靈府,風之使者,張爾之弓,吾賜汝能!」
又是它!《神裔札記》!這已是他第二次看到眼前詭異的黑書和聽到這個神秘的聲音,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
心中一喜,談不缺便欲依言張弓搭箭,卻不想渾身疼痛難忍,仍是沒有一絲力氣,根本無法開弓,而散發着詭異黑氣的那捲書冊開始慢慢變淡,竟然散了!
就在他以為此番死定了的瞬間,背上的箭壺突然劇烈震動不已,一聲清鳴,羽箭竟然宛如他親手抽出一般自行飛出,落至身前,他則感覺身體完全脫離自己的控制,雙手就像一隻提線木偶。
只一箭,面前兩名甲士的戰戟便同時鏗然落地,痛哼中一齊退開,雙雙按住右手腕臉色慘白,指縫間不斷滲出殷紅的血水,滴落在雪地上。
再一箭,破空穿雲,正中洪荒蘭手中揮落的金戈。
「當」的一聲巨響,洪荒蘭手腕一震,金戈幾欲脫手,握柄的虎口鮮血長流,他呆了一呆,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百步之外的談不缺,此刻正伏在黑馬上奄奄一息,手中分明無弓,卻做着彎弓射箭的動作。
凝氣化形?!!這怎麼可能!要說眼前這個估計連武道都還未入門的弓箭手竟能凝氣化形,打死他也不相信!
神裔設教、黃夏建極,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人主以道平天下,卿士以儒化萬民,將帥以兵安四境,宗師以術通鬼神,名流以技顯諸侯,至於琴棋書畫、漁椎耕讀,各有其道。
時逢亂世,干戈不休,習武立身,學兵揚名,並為顯途。
凡以武入道者,法門雖然多如繁星,其本質無非內築髒、腑、經、絡,脈五宮,外煉骨、筋、血、肉、皮五體,名曰築煉。修習者築宮煉體,伐穴洗髓,寒暑不輟,便能銅筋鐵骨,捷勝猿猱,力搏獅虎,倘若持之以恆,納氣化精,天人相應,更可凝氣聚元,化形馭物,進入武道初化之境,自此才算登堂入室,始窺武道。
談不缺凝氣為弓,勾指作弦,射出有形之箭,半氣半物,雖然還算不得凝氣化形的圓滿期,但至少也已是凝化中期。
洪荒蘭身為穆晉兵甲武卒的一名車主,六歲習武,日夜浸淫此道二十餘年,三年前更獲得君上親授的「穆晉武卒百甲」獎章,自己巔峰狀態下,偶爾的會心一擊,或能閃現凝化初期的狀態,眼前這個尋常小弓兵怎麼可能已是凝化中期?更在百步之外,猶能射出幾乎擊飛自己手中金戈的一箭,力道之強真是駭人聽聞!
談不缺再次左手劃弓影,右指勾弦形,一支毫無光澤的黝黑重箭躍出箭壺,落於其上。
洪荒蘭只覺一股凜冽殺氣撲面而來,手中金戈急忙豎立身前護住咽喉要害,心中仍覺不安,又喝:「護車!」
甲士聞聲立即紛紛放棄目標,舉起戰戟站成一列,擋住車上的洪荒蘭。
談不缺感覺自己就像一名看客,手指松,玄鐵箭應弦出。
場間頓時響起一連串的慘呼與金鐵交擊。
玄鐵箭無堅不催,再乘着無形弓弦所含驚人之力,擊穿堅硬沉重的鐵戟後,又透過甲士的咽喉,毫不停留地繼續穿破第二名甲士,第三名……
緊接着,另一支玄鐵箭又已射出,沿着相同軌跡,不偏不倚,恰好擊中前一支的箭尾。
除了先前已被射傷的兩名外,竟是一箭十二甲!
後一支玄鐵箭的速度銳減,隨之墜地,前一支卻如離弦之初,流星般,眨眼已到洪荒蘭面前的不足半尺處。
如此幾近鬼神之技,洪荒蘭不但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心中大駭,雙手緊握戈柄,不敢有一絲保留,凝聚一身畢生所修真氣於戈身前端與玄鐵箭相交處。
轟然一聲巨響,玄鐵箭穿透金戈,箭尖部分刺入洪荒蘭咽喉,終於停了下來。
洪荒蘭雙手握戈,以不變的姿勢倚靠在身後的木板上,震驚的表情變得僵硬,嘴角和脖頸的鮮血汩汩而出,很快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半天才驚呼起來,軍營中只剩下幾名雜役,此時早已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
談不缺心中震撼不已,終於,他還是在臨危之際動用了體內的那股神秘力量,這是第二次,他感覺與第一次的情形有很大的不同。
三年前,一次意外,原本已經死去的自己突然復活。甦醒後,周圍的一切人事物卻已面目全非,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短暫的慌亂和探索後,他明白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就是——他穿越了!
徹底冷靜之後,他開始接受了事實。他之前是名業餘的歷史愛好者,尤其是春秋戰國史,讓他十分嚮往!起初他還以為穿越到了過去,自己熟讀《資治通鑑》和二十五史這些史書,這就相當於擁有預知未來幾千年的能力,這讓他一度興奮不已。
然而,眼前的這個世界卻並非他熟知的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地理、國家、人物、事件,甚至遠古的神話傳說,皇禺創世,五聖造神,神裔設教,黃夏垂統,帝癸戰妖魃……這些全都是他聞所未聞過!
穿越本身所帶來的優勢蕩然無存後,他便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始努力融入底層尋常百姓的生活。
這裏的人篤信神祇和妖魔的存在,他們認為虔誠地祭祀各種神祇,認為那樣神祇便會消滅妖魔,保護他們的平安。
只有他自己不信,直到那一天,他遇上真正的妖。
「噠噠噠……」
清脆的蹄聲自軍營外傳了進來,將談不缺從回憶中拉回現實!那股神秘的黑色力量重新回到體內,他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胸口雖然依舊很疼,但似乎要比他想像的輕,他朝一臉驚呆的小菜他們有氣無力地低聲吩咐:「想辦法接上曲轅!」
說完,他轉頭循着馬蹄聲望去,一匹高頭大馬赫然出現在軍營大門外。
是大尤!談不缺心情激動,正欲開口,待完全看清馬背上大尤的情形後一呆,頓時全身如墮冰窖!
大尤全身被縛,神情萎靡不振地看着談不缺,愧疚無奈的眼神似乎在說話。
失敗了!即便談不缺借着體內的神秘力量意外地解決了十五名甲士和洪荒蘭,還是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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