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抓抓光頭,露出迷茫之色,不解道:「我勸人向佛,度人濟困,又關他們什麼事,那些百姓又不是他家的?」
葉求知道:「天下人都信了你佛教,那道家還怎麼立足?」
弘毅道:「都信了我佛教,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葉求知知道僅憑三言兩語難以與他說清,說道:「你若要去,還是先稟明了懷風大師再說吧。」
弘毅搖頭道:「師叔知道了定不放我去。」抬足便走。
葉求知饒是智計過人,對他這個認死理的小和尚也是無法,跟了兩步,出言嚇道:「他們倘若要殺了你才能泄憤,你怎麼辦?」
弘毅道:「我要是死了就能消彌兩家之爭,那也死得其所。」
葉求知道:「要是不能消除,反而愈演愈烈呢?」
弘毅腳步一停,道:「不……不會吧?」
葉求知道:「有何不會?他們殺了你,你佛門再是寬宏,總也不能置若罔聞,就這樣罷休?」
弘毅道:「阿彌陀佛,小僧乃是以身抵罪,懷風師叔他們知曉其原因,必不會遷怒旁人。」
葉求知對於他的勇於獻身倒也甚感欽佩,只是對他的一廂情願頗不以為然,說道:「你何罪之有?」
弘毅一楞,細想自己確沒做錯什麼,不知千峰述陽兩派何以對自己不滿?縱使那些百姓改道觀為佛廟,那也與他無關,並非是他唆使?即便如他們所說,動搖了他們的根本,可信奉了他佛教又有何不可?說道:「我既無錯,他們又怎會怪我?這就叫我有些不懂啦,我佛門正大光明,引人向善,就算人人信了我們,又有何不好?若是動搖了道教,大可都皈依我佛啊,難道修我佛法,便不能長生,得證正果了?」
葉求知聽了不由一怔,這問題他倒未想過,弘毅說得雖然有些傻裏傻氣,可聽來卻也不無道理。想佛門道家雖所修之法不同,但最後殊途同歸,都是追求大道。既然所旨一樣,又何必拘泥於門戶?世上門派林林總總,大家所求都是相同,又何分彼此,我是彼非?可隱隱又覺得其間有些不妥,若是要他現在棄了介贔門,改弦易轍,另投別派,他心中也是不願,究竟為了什麼,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怔怔出神。一時一僧一俗,兩個少年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忽有一人說道:「小和尚又懂得什麼,說話不知高低深淺。難道你自認為佛教便勝過了我道教?你們為何又不都拜到了我道教,難道我道教便不正大光明,引人向善?」
葉求知與弘毅俱是一驚,不想被人欺近身邊,竟不自知!
一人從暗處走了出來,說道:「且不說道教比佛教早了不知多少年,就是論及博大精深,高明之處,亦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何須棄良從莠,捨本逐末?」
葉求知與弘毅便見來人也只三尺來高,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孩童,再一瞧其人頷下有髯,發須如銀,卻是個童顏鶴髮的矮小老者。兩人不敢小視,忙俱見禮。
那老者慢慢地走到近前,對弘毅多打量了幾眼,說道:「你便是那個惹事的小和尚?難怪千峰述陽兩派說你鼓動鄉民,拆我道觀,原來是對我道教甚為不屑。」
葉求知一聽便知,這人大概是千峰述陽兩派邀的幫手。聽其意不難猜知,定是千峰述陽刻意隱瞞了一些事實,而加以誤導,以期引起道教的敵愾之情。忙說道:「前輩,你誤會了……」
那老者眼角一瞥,道:「你又是何人,是佛教的俗家弟子嗎?」
葉求知道:「在下介贔門弟子,並非佛門中人。」
老者臉色稍和,道:「我正要上澞塬門去,聽聞你澞塬門正受佛門的挑釁,我正想趕去看看。你怎麼在這裏,卻與這個小和尚在一起?」
葉求知正待要答,那老者卻扭頭問弘毅道:「你鼓譟他人,可是你家長輩的授意,說?」
弘毅見他聲色俱厲,心中不禁害怕,退了兩步,道:「我……我沒有。」
老者踏上一步,逼問道:「料你小小年紀也無此膽量,定是你門中的長輩叫你這麼做的是不是?」
弘毅又退了一步,囁嚅道:「不……不是的。」
忽然一道耀目的火光電閃而至,火光一斂,一人站在弘毅的背後,說道:「你不必怕他,儘管放膽去說,我看誰人敢欺侮你。」又對那老者冷冷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矮叟。怎麼,要欺負小輩嗎?」
葉求知一看,原來來人卻是大日門的二門主東方旭。大日門是佛門的俗家支派,當然為弘毅出頭了。
矮叟瞳孔一縮,道:「誰來欺負他?我只不過是想問清楚真相而已。」
東方旭橫跨一步,離得弘毅稍遠,說道:「那你問吧。」
矮叟頓了一下,道:「這些事你們還幹得少嗎?不問也罷,我便在澞塬門恭候大駕。」一縱身,遠遁而去。
東方旭看了葉求知一眼,問弘毅道:「你怎會在這裏?」
弘毅將前情說了。東方旭道:「你也不要去千峰述陽派了,此非你可以解決。」說完,也即縱身而去。
葉求知被東方旭瞧了一眼,心中不禁一凜,怕他又再覬覦石心極焰。見他走後,方鬆了一口氣,道:「咱們回去吧。」
弘毅不安道:「這事鬧得這麼大,可怎麼辦才好?」
葉求知道:「既然雙方都已邀了幫手,你這時再去也是沒有用了。」
兩人迴轉寺廟,懷風聽了雖有所料,但仍不免皺眉。如今澞塬門與真化門的糾紛,與此事並作了一起,事態愈發嚴重,一個處理不好,道教與佛教這種由來已久的矛盾便即會擴大,愈演愈烈。
懷風沉吟道:「那個欲要加害弘毅之人是誰,難道真是千峰述陽兩派的人?他們如此做未免太失磊落風範,於事又有何補,難道是為了泄憤,還是要擴大兩教的矛盾?」
葉求知亦有同感,及幾分疑慮,此時卻不敢妄下議論。懷風饒是修行了百多十年,也頗覺棘手,心道:「要是那日簡凌遠沒有橫插一腳,兩件事分開處理,那便容易了許多,現下卻如何是好?」
葉求知道:「大師,我們是否要趕到頭裏去,先向澞塬門剖明了此事為好?」
懷風如何不懂他的心思,葉求知一來是怕人多上山,暴露了寧無玉,二來這確也是個可行之策,可稍解些誤會。只是如此一來,不免有示弱之嫌。可一想到眼前之局,心道:「我佛家弟子又何必在意這些虛名。」當下喚來其餘眾僧,帶着寧無玉,往澞塬門進發。
一行十一人下得山來,裴夕柔中途與他們分道揚鑣,迴轉皇宮,餘人仍趕往澞塬門。行至傍晚,在一個寺廟住下。在晚膳之時,葉求知見有一名書生夾在眾僧之中,微感奇怪。後見他衣着撲素,形象落魄,料想他是個寄宿於此的不第秀才,於是跟在他身後。
那書生回到房中,正待坐下讀書,忽見葉求知走了進來,驚奇之下,站起身來道:「這位小兄弟可有事嗎?」
葉求知道:「打擾先生用功莫怪。」
書生道:「不礙事,還請賜教。」
葉求知道:「賜教不敢當,我有一事想問先生?」
書生道:「請講。」
葉求知道:「先生在此苦讀,當不是看破紅塵,帶髮修行了?」
書生臉上一紅,紫脹着臉道:「可是方丈派你過來詢問的?若是他嫌我吃得太多,我這就搬走?」
葉求知忙道:「先生誤會了,此事與方丈無關,純屬小弟好奇。」
書生噓了一口氣,看了他幾眼,忽瞭然道:「莫非兄台也生活緊迫,想搬來此處?」
葉求知苦笑道:「正是。」接着問道:「先生為何選擇此處,佛門規矩眾多,何不到道觀也是一樣,難道道觀不許嗎?」
書生道:「那倒不是。廟裏雖然規矩多,但僧人們頗為和善,不似道家那般疏冷。」
葉求知暗嘆一聲,果然世人對佛道兩家的看法如此。正待要說話,忽聞數道風聲在寺外停下。接着便是一陣喧鬧之聲,一人大聲道:「可有什麼吃的嗎,快弄些過來?」猶當寺廟是飯館客店一般。
隔了一刻,忽呯地一聲拍案聲,那人又道:「這等素茶淡飯,叫人如何下咽?快取酒肉來,莫非你們想藏着自己偷吃嗎?」
葉求知不禁皺眉,這些人分明是修練之人,可以不食不飲,如此喧鬧,顯然是有意為之。頓聽有僧人道:「佛門之地哪來的酒肉,請施主們勉強用些?」
那人又是一拍桌子,說道:「真沒有嗎?那好,兄弟們正好打了一些野味,便在此烤了來吃。」其他人轟然答應。
那僧人攔道:「佛祖之前怎可如此胡來?」可那些人又怎會聽他的,紛紛推搡,讓他別來多事。
那書生雖無葉求知耳目之靈,但多少也隱約聽到了一些,此時勃然怒色,說道:「哪裏來的這些野人?」說着直奔用齋的五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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