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太玄諸峰,岳無信御劍西行,小半日後到了一處西嶺小城,遠遠落下步行而入。
為防招人耳目,早將身上那件太玄門的玄色法衣重新換成了破舊麻衣。加上腰間黑劍鏽蝕不堪,模樣又再普通不過,看去絲毫貌不驚人,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尋常落拓武人。
神州中原之地,西嶺本就比東原繁華遠遜,加上數年來各地禍亂頻生,世間百姓各有憂苦,小城街市中本就不多的人流此刻更是稀疏,各處臨街店鋪里便是向來生意最大的藥店錢莊中,也不過寥寥數人進出。
岳無信腳步甚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在城中走過一遍,掃見人人臉上幾乎無不面帶憂色,不由暗嘆口氣。
略一沉吟,隔着衣服摸了摸懷中那塊方形物事,信步走入城東最大一家店鋪中。
方一進門,數道滾燙目光齊刷刷望來,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岳無信站定腳步,便待有人上前相詢。然而眾人目光來得快,去得更快,店中幾名跑堂悻悻轉過頭去,沒精打采坐回貨案前面,卻無一人上前。
岳無信嘴角一撇,慢慢走到存放貨物的桌案前自看,也沒人管他。
大堂甚闊,左右幾近十丈,中間高掛一塊沉金牌匾,「齊寶齋」三個金字熠熠生輝。堂中一張張檀木桌案發出絲絲極淡香氣,令人聞之心中頓生一股異樣情愫。
岳無信眉頭微凝,這些桌案所用檀木乍看下並無異常,但這股莫名香氣卻令人心中欣喜難耐,極易生出一擲千金之感。岳無信心中暗暗搖頭,不由泛起一絲鄙夷。
仍是拜當年與魏陽子一番交談所致。依簡陽子所言,其竟是他師弟,卻只以武道之身混跡於世俗凡間。不過也正因於此,其對如何將修道界中諸般手法用於世間諸事大多了如指掌。
當年兩人相處八日無所不談,見這些在修道之人眼中不入流的小把式,岳無信卻聽得津津有味,於是着實說了不少,其中便有此法。
當是以某種靈材香料將檀木浸泡過後,使其暗藏此等侵襲心神之力。而修道之人從武道進入修道之時,便須經歷此等心境考驗,心境不穩者無法突破瓶頸,故而此法對修道之人幾乎毫無作用。但以此法對付尋常世人,除了少數意志極堅者外,可說是百發百中,令人隨所用手法不同而生出不同心境而毫不自覺。
岳無信修為陡升後心境之固遠勝同階,絲毫不受其惑,雖然一眼將其看穿,但臉上絲毫不動聲色,仍是一一品鑑。
桌案上琳琅滿目,各種奇石字畫、金銀玉器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店中寶物雖多,卻無一件靈物,只是間售賣世間珍品的店鋪。
岳無信走馬觀花,不久便在店中轉了一圈。店中夥計面帶不快,這等窮酸武人過往實在見得太多,只盼他趕緊出門,少得來耽擱自家生意。
見他往門口走去,卻忽然拿起門邊桌上一件玲瓏玉獅把玩,一名長臉夥計頓時大為不耐,高聲道:「小心點!這玩意兒你可賠不起,快放下了!」
但見那人渾若未聞,仍是自顧把玩,口中還在低聲念叨,長臉夥計不由大怒,幾步奔到近前,一把抓在玉獅上,厲聲道:「你聾了麼!怎麼不聽人話!」說着將玉獅奮力奪過。
岳無信順勢手指一松,長臉夥計身形一個趔趄,一聲叫喊合身跌倒在地。手中玉獅斜飛而出,撞在桌腳後掉落下地,啪嗒一聲碎成數塊。
店中眾人登時齊聲驚呼,呼啦一聲全部圍攏過來,更有兩名護店模樣的武人將岳無信手臂牢牢拉住。眾人將他圍在當中,七嘴八舌一陣痛罵。
岳無信嘴角微撇,卻是一言不發。片刻後身後腳步聲響,一名衣飾華貴的灰發老者面帶不快,從後堂匆匆走到近前,旁邊眾人紛紛讓開。
那名長臉夥計滿臉惶恐,從地上站起,搶先道:「掌柜的,是,是,是他摔壞的!」手臂伸出指向對面,指尖不停顫動。
灰發老者哼了一聲,目光先掃向地上那幾塊破裂玉石上,露出一陣痛惜,又在岳無信身上打量一眼,回頭向身旁另一名年紀較長的夥計問道:「到底怎生回事?」
年長夥計看了年輕夥計一眼,將方才經過說了一遍,卻說是兩人爭搶中不知是誰失手摔壞。年輕夥計面色大變,看向他大是憎恨,卻是不敢發作。
然而旁邊其餘店中眾人異口同聲,都說是岳無信失手摔壞。
灰發老者不置可否,看向岳無信道:「這位客官,可是如此?」
岳無信面色淡然,道:「你們說是,那便是了?」環視一圈,忽然嘆口氣道:「也罷,便算是我摔壞的,我買了便是。」
眾人一聽,本已涌到口邊的罵聲頓時止住,紛紛露出一臉算你小子識相之色。
灰發老者點點頭,向那兩名武人使個眼色,兩人當即放開手臂。
岳無信嘴角一撇,從袖中取出一塊拇指大小的透明寶石,遞到身前道:「這枚濯目石,可夠買了?」
「啄木石?那是什麼石頭?是啄木鳥變的嗎?」那名年輕夥計一聽,脫口疑道。周圍眾人也大多臉現迷茫,只有那名年長夥計一臉驚色。
而那灰發老者更是聳然動容,臉色一變道:「濯目石?快讓老夫看看。」從岳無信手中飛快接過,拿到眼前低頭看去。
眾人一見掌柜這般神色,無不暗暗吃驚,不由紛紛對眼前這名貌不驚人的寒酸青年重新打量。那名年輕夥計臉色更是怪異之極,只有那年長夥計似是並不如何驚訝。
岳無信似是早已料到眾人反應,不慌不忙將地上玉獅碎塊拾起,靜待不言。
灰發老者不過看了片刻,便脫口道:「不錯,正是濯目靈石。」堅定語氣中更透出一絲難抑掩藏的欣喜,抬起頭臉上神情鄭重,語氣忽變恭敬道:「貴客既能拿出這等寶物,想來到小店來必是另有他事,還請到內室詳談。」說着背脊微躬,向後作出一個請勢。
岳無信淡淡道:「也好。」自顧向堂後走去,灰發老者快走幾步,當先領路,那名年長夥計也跟在後面。
周圍店中眾人看得傻了,那名年輕夥計更是滿臉不可思議之色。旁邊那名年長夥計搖了搖頭,卻是嘿嘿一笑。
三人步入後堂,不到半個時辰便一同出來。
灰發老者臉帶歉然,道:「那人不知是否還在那裏,老夫有心無力,還須貴客自去找尋。」說着一拱手道:「此外小店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貴客莫要介懷。」臉上現出重重憂色。
岳無信臉上微帶失望,不過也一拱手道:「掌柜的不必擔心。多謝了,告辭。」說完轉身出門,對周圍眾人再也一眼不瞧。
待其走遠,灰發老者兀自站在堂中目送。一名夥計小心翼翼道:「掌柜的,此人。。。」
灰發老者面色一沉,道:「休再多言!」忽然有些怒形於色,開口斥道:「你等在店中整日廝混,做生意的本領不見漲,這四處打聽和狗眼看人低的本事倒學了個十足!做買賣不可以貌取人,老夫說了多少遍了,你等怎都忘了?還好人家不計較,不然這傳了八十年的齊寶齋,就要斷送到老夫、斷送到你等手裏了!」混不管堂中尚有幾名客人,將眾人一通喝斥。
店中夥計嚇得一言不發,等灰發老者走入後堂,紛紛圍住那名年長夥計詢問。
年長夥計本來不願多說,但實在不勝其煩,只說了三個字,眾人便頓時鴉雀無聲。更有幾人嚇得魂不附體,連聲自罵不已。
而那名年輕夥計坐倒在地呆若木雞,口中喃喃自語,不停低聲道:「尊仙堂,尊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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