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念頭都停止,靈台一片清淨時,秦景睜開眼,四周紅光已化作淡淡輕煙,再不復初時的紅芒閃閃。那層軟軟彈彈如氣球般的壁壘也已經消失,她和贏公子這時都在地上盤着腿,站起來把放出去的玉瓶撿起一個來晃一晃,原本空空如也的玉瓶里似乎有點水液在其中流動。秦景大喜,去撿其他玉瓶,但幾十個玉瓶扔出去,只有離元脈最近的那幾個有小半瓶水液在玉瓶里晃蕩的樣子,其餘的玉瓶都是依然還空的。
贏公子還在入定之中,秦景看一眼見他沒醒來的跡象,周圍似乎也沒感應到有人來,就放心地打量着元脈再生出來時的樣子。像一坨傳說中的混沌之氣般,仔細看又可從中看出如同一片星系,一個世界般的玄深。最多不過足球大小懸在那,多看幾眼卻叫秦景忍不住去想,宇宙會不會也如同這個球一樣,是存在於某個角落的一團。
這是很有趣的暢想,越是了解星空,就越會認識到所處的世界有多渺小,而人在其間又多麼微不足道。
從乾坤戒里,秦景取出可以看時間的玉符來,她覺得自己在這裏起碼待了好幾天,但事實上,她和贏公子入定的時間大概只有幾分鐘。那些快如電的念頭瞬間生滅,極快地從識海中滑過,當然,贏公子還沒清醒過來。但是,很快,贏公子也睜開眼,有些恍然的坐在那不語片刻,才看向秦景:「我們先出去。」
「嗯,我看了一下,還沒有人來,不過應該快了。」畢竟他們入定的時間很短,而從有人感應到靈力的波動,再到過來,飛再快,也需要反應的時候,怎麼也得一刻鐘時間才會有人到這裏來。
兩人從坑裏鑽出去,這時贏公子的飛劍已經可以使用,他們從坑口一鑽出,那坑洞居然立刻封上,只剩下一片泥地,似乎那坑口從來沒出現過般。兩人在原地看了看,贏公子才馭着劍把兩人帶到原先他們所在的那塊巨石上:「對外倒好像也不是不能瞞過去,靈力波動並不算很大,更遠的地方查探不到,玄門中是瞞不住的。只是玄門如今各流派相爭,只玄門中人知道的事,也很有可能流出去,叫外人知曉。」
這事,得看過一會誰過來查看。
片刻後,遠處馭劍飛來的是玄湛道君,他過來時自是什麼也都已平息,神識往四周一掃,就看到了巨石上坐着的兩人。劍一收降下,玄湛道君自不會認為什麼都沒發生,也不覺得那是打鬥引起的靈力波動,有點像地脈,但與地脈的靈力波動又有許多區別:「適才,此地生何事?」
「只有道君過來嗎?」秦景覺得元脈的存在,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反正好處到時候人人看得到,又不是誰可以藏私的。只元脈不好往外捅得人盡皆知,否則容易引起紛爭,玄門已是多事之秋,何必再添個元脈的**煩。
「本月,無應山輪守內門大陣。」無應山就三個人能守大陣的,玄湛在,元昊真君明顯是不會管這事的,只能玄湛和他徒弟王宗煥輪着來。
那意思就是,其他人不會管這事,各種靈力波動和天地元氣波動在玄門內外時不時都會發現,所以並不會逮着點動靜都有一堆人來看,也是玄門圈地範圍太大的緣故。秦景在回答前先拍出一個隔音符,玄湛道君見她拍出隔音符,翻手就是一個隔絕神識與聲音的結界:「是元脈再生。」
剛才有水液的玉瓶正好三個,秦景想想,遞給玄湛一個,她覺得玄湛就算有不明白,看了也應該明白。同時還遞一個給贏公子,冥冥中好像自有數似的,三個人三個瓶,正好見者有份。贏公子瞭然地接過,收進乾坤戒中,然後與秦景一起靜候玄湛反應過來。
玄湛道君靜默片刻後,沒說什麼,抬頭對兩人說了一句:「不要往外說。」
「是。」秦景和贏公子齊聲答應,這事他們只怕遮掩不住,哪裏會往外宣揚,不嫌麻煩纏身麼。至於怎麼解釋,回頭就看玄湛道君回去怎麼搪塞過去,他們等着跟後邊道君雲亦云就是。
玄湛道君叮囑一聲「速離此地」後,很快馭劍又飛走,離去時顯然滿腦子都在思考着元脈出現可能帶來的種種變化,以及思索該不該把消息就此瞞下。秦景和贏公子趕緊跟在後邊離開,免得再有人來,他們算是把這麻煩轉移給了玄湛道君,轉過身去就當什麼也不知道就是。
「啊,忘了問一問太素劍法的事。」秦景扼腕,她應該問一聲的,修太素而大成的人少而又少,玄湛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且沒有之一。
「問太素劍什麼?」贏清一問道。
「我修的易法旁門遇着危險,壓根派不上一點用場,所以我想輔修個劍法。本命才修個易法旁門,輔修卻去奢求正法第三,公子啊,你說我這是不是有點貪心不足。」秦景迎着風,扯住贏公子袖子,誠懇地想要尋求個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垂止看向那捏住他衣衫的手,贏清一不由得滿心柔軟,會意而笑:「我也曾奢求過,試一試本無妨,有大好正法第三可得,為什麼不去試試,不嘗試一下怎麼知道修不得。都說大道始於疑,但未嘗不始於這種奢求,奢求突破壽元桎梏,奢求擁有征服一切的力量,奢求永世長存不死不滅。求所得之念,未嘗就不是道之根本,於大道有疑,苦求答案,也是求所得之念。」
不愧是贏公子,隨便都能扯出關乎大道的道理,而且還很具有說服力。是啊,試試嘛,不行再換嘍,多大點事,沒準行呢,不就是意外之喜:「嗯,回去我就取太素劍法第一篇去,其實我也有個做劍修,但憑一劍馳騁星海的夢吶。」
劍修誰人不羨,但世上真正能修成劍法的人,委實不多,玄門內若論修劍,真正算大成的,也不過是無應山流金頂,再加諸峰幾名真傳弟子,算起來還不足百人。人口眾多,弟子資質出眾的玄門尚且如此,何況整個真法界,修劍的人多了去了,真正以劍盛名真法界的,並不多。
回到外山時,贏公子特意飛去鄰月峰,劍法修法,外門弟子可以在那裏獲得。鄰月峰有座玉簡樓,進去就可以複製出自己想要的修法,玄門有的幾部排名前十的修法,幾乎每天都有人來複製。是以,秦景去複製太素劍法的行為,一點也沒引起格外的關注,只是樓中小童不免會睜大眼睛露出瞭然的笑臉——又是一個來碰運氣的。
取得太素劍法第一篇,秦景就與贏公子一道回桃山,路上還特別不臉紅氣喘地暢想了一下自己成為劍修的情形。贏公子只笑不語,委實是秦景想得太天真,劍法要是那麼好修,真法界的劍道真君就不會那麼少了。實則,真正好修到高階的修法,往往是易法,易法中蘊有太多大道玄奇,雖多半都防禦武力不行,但飛升玄境的,十個里起碼有四個是修易法的,餘下的才是其他諸法。
反正是個輔修,贏公子也就不準備在這時候就澆盆冷水,打斷秦景的美好暢想,話說她侃侃而談眉飛色舞的嘰嘰喳喳樣還挺招人的。
秦景確實很快被太素劍法給難住,星空下,她一邊繪着星圖,一邊還抽出心神來思索太素劍法。她繪星圖太熟能生巧,壓根不用太專注,倒是太素劍法讓她很費神。太素劍法取的是劍法之根本的意思,天下劍法之始謂之太素劍法,而太素本身代表的意思也有許多,或指天地,或指萬物之原始:「難道所有的劍法都是從太素劍法的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因為太素劍法太難,所有就像大易一樣,衍生出無數旁門。」
「《觀山訣》說所有的道都可以在山川河流,星辰日月中找到答案,所有的法都可以在天地間找到共通,那太素劍法的共通是什麼?」太素劍法衍生出的劍法裏,有劍如流水,有劍越輕風,還有劍藏日月,劍隱星辰。那麼又要重新回到那個問題里,什麼是劍道,什麼是道?
這個也有現成的答案,道者,萬物之所行也,是不變,是變化,是消亡,是存續。
劍道里,什麼是不變,什麼是變化,從哪裏消亡,又在哪裏存續?這簡直就是哲學啊!
秦景連筆都抖了幾下,差點毀掉一整張星圖,一想到自己要去思考哲學問題,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實在是她一點不擅長這樣的深思。什麼從哪裏生,在哪裏死,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是能把哲學家都搞瘋的問題,何況是她這種從來不思考此類問題的,對於一個學理科的人來說,這樣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還不如一道數學題來得真實。
真實?
太素還真,太素劍法的第一篇就是這四個字。
別人的真實是什麼,秦景不知道,但她自己的真實,她切切實實地清楚在哪裏。
此刻,我抬頭仰望的星空是真實的,我筆下的星圖,也是真實的,所有閃過腦海的畫面,它們也都是曾真實的。
所有不虛無的,都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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