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也不過未時過半,也就是下午兩點多鐘樣子。
龐啼放下飯碗就吵着去打山栗子,倒是引起一片響應,便是一向嚴肅緊張的輕騎兵們,眼底也閃過一縷喜意。
與楊高澹商議了一下,估計這個點,應該不會有人找來了,李之就命守護軍人們解去大部分武裝,換為輕身遊玩狀態。
唐朝所謂重裝甲騎兵與輕騎兵區分,也就是人披甲馬不披甲之別,那時候連年征戰,將士兇悍,再加上大量胡人融入漢族,也使漢民族勇悍之氣頓增,尤其被選為輕騎兵的唐兵,往往驍勇善戰,每戰多勝。
騎兵裝備,也更加成熟,除了指揮官用劍,騎兵短兵用刀,長兵用馬槊,此時解去了戎甲,統一背負了唐刀與弓弩,一樣不缺彪悍颯風,又均生得體魄強壯,引得江家一眾年輕女孩眼裏也是精光閃閃。
指揮官為隊頭隊副各一人,分別叫做唐七,方品,均為二級狩獵師,也是三十人里唯有兩名真正修煉之人。
早在店裏時候,李之就許給他們,看中某一店員或東諸山某一女工,正清文綺堂都會無條件負責到底,包括置房置地,因而這些人儘管在剛剛脫離軍隊後,總有幾位略有牢騷,但僅僅幾日下來,就對李之全部死心塌地了。
李之另外身邊人,除了興奮的三女,老吳頭、俟老六同樣充滿了興致,已經近二十年在長安城生活,拾起來小時候的山野間童趣,自是欣喜滿滿。
便是相對於更加活脫的羽靈姨,一向作風固守的夏婆婆,竟然也早早跟着江家半大孩子,去院子裏爭強合手的長竹竿。
看到同樣一臉笑意的離其與楊高澹,李之心內暗笑,有這兩人還用得上竹竿去捅,便是唐七,方品二人,就是向樹身猛拍幾掌,一樣可令山栗子如下雨一般落下。
不過那樣就失去了山間遊樂意義,忽感身後有龐啼大笑,李之轉回身去,卻是見元婉郡主,竟是向唐七討了一杆馬槊,聯合清綺,一人抬着一頭,正吃力地邁着小碎步蹣跚。
馬槊是重型騎兵武器,是長矛重型精品版,分槊鋒與槊杆兩部分,槊鋒刃長達半米以上,遠遠長於普通槍、矛類武器,其上還有明顯破甲棱,會同寶劍一樣具有八個面。
馬槊杆雖為通常所用柘木,卻是經由浸泡油晾乾後與魚泡膠黏合而成,橫向纏繞麻繩,勒入槊杆,再塗生漆,裹以葛布,較之金屬質地分量也差不多少。
李之笑笑走上前去,一把抓過扛在自己肩上,「你倆是不是傻?崎嶇山路,翻山越嶺的,帶着這笨重傢伙搞笑呢?」
元婉郡主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我是打算與清綺去水裏扎魚,這天氣也冷了,總不能下水撈吧?」
一行人上路,浩浩蕩蕩也有百十人,也沒牽一匹馬跟來,瑜然其中三個舅舅在前面引路。
僅一刻之後就算是入了深山,那種天高皇帝遠,遠離塵世般的逍遙自在感,就在城裏來人心頭揚起,一個個興奮地嘰喳不停。
離其幾人與李之跟在最後,口中樂着:「看着吧,此時大部分娘子軍們一身輕鬆,一臉喜悅,不停的走,氣不喘汗不流,等回來路上就要叫苦連連了。」
羽靈姨像是與之比較熟稔,不滿地反駁:「誰不是年輕過來的,難得這般清閒時刻,就如女孩子和小孩子們此時心情,盡情宣洩一下,苦累也算是一種收穫!哪像某些人,只知埋頭苦修,等想轉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卻是刻板的只剩下枯燥乏味!」
離其神情頗有些不自然地搖搖頭,只是苦笑着埋頭趕路。
李之像是覺出什麼來,轉頭望向楊高澹,後者忍住了笑搖搖頭,一副不可明言的神秘狀。
轉過幾個不大不小的山頭,遠處可見奇峰林立、異石遍地、懸崖峭壁好似刀削斧劈,令人驚嘆的好一幅身臨仙境般夢幻感覺。
顓孫琴心心情大好,居然放開喉嚨高喊幾句,強壓出來漢子的粗獷聲音,一口秦腔倒也富有兩分豪邁音色。
登臨一處山巔,上撫藍天,下履松濤,就有三舅江諒指着濃郁山谷說道:「就是那裏了,景色也是極美,城裏人少見的仙境一般,我就常來這裏坐坐!」
眾人引目觀瞧,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下,那片相對隱謐山谷,猶如被秋意洗禮過的沉靜之餘,多了幾分活潑生動。
爛漫山花撒滿了山野,青翠依然,與四周高處綿延起伏群山連在一起,猶似一幅水墨畫卷,任秋色渲染。
四舅江洪從背囊里取出一大堆鹿皮手套,引起唐七,方品的格外注意,唐七便討過一副戴在手上,翻來覆去觀看半晌,幾步撤回李之身邊竊竊私語。
李之也正奇怪着,按說此類五指手套不應該出現在唐朝時候,怎地在這裏就猛不丁存在着。
唐七話里意思,就是要他給軍士們訂購一批,尤其是手握馬槊之際,上陣廝殺,遠比手裏綁上布帶要方便實用很多。
李之點頭,湊上前去詢問,江洪笑答:「這是就近山里獵戶發明的一種護手皮具,原本僅是巴掌形狀皮套,早先只用作攀岩用!為了諸事方便,逐漸演變為此時模樣!沒有問題,這些鹿皮也只是一些鹿皮下腳料而已,走時準保要你帶走上百副!」
龐啼也煞有介事地佩戴上一副,還別說,別有一番英氣颯爽的另樣風情。
心念一動,李之轉向身旁清綺:「換做更好皮質,精製些這樣皮手套,與皮裘搭配着賣,應該效果很好吧?」
見清綺頻頻點頭,元婉郡主低聲嘟囔着:「走到哪裏也脫不了商人秉性,轉個念頭就是銀子!」
楊高澹哈哈大笑,「我也看出來了,正清文綺堂其實就是走的別具一格商業路子。還別說,此類皮質手套,還真具有短期獲利效益,而且利潤會很高!」
李之跟着笑,「當別人開始仿製,說不定我就要改攻皮鞋了,像是皮褲、腰帶、皮包,有的是新品開發前景!」
離其一旁搖頭不已,引來羽靈姨不悅:「你這是在質疑小侯爺的能力?」
離其苦笑:「我是在道天不公,你們說李先生這腦子怎麼長的?一會兒一個主意,身邊人卻沒有人表示疑慮,便是我這初來乍到之人,居然也懷抱十足信心!」
羽靈姨這才反怒為喜,「小侯爺乃天降良才,擁有超前眼光已是事實,質疑他只會自己打臉!」
幾人說笑着隨眾人下至山谷,竟是意外發現有屈曲蜿蜒小河,隱在灌木草叢裏,不知流向何方。
清河水嘩嘩地引領眾人一路歡歌而行,初斜陽光照在僅僅一米寬粼粼河面上,依然閃爍着耀眼光輝,使得人們心情愉悅愈加。
小河轉過一道彎,入眼便是到處野生山栗子樹,有着白楊高大身姿,桔樹婆娑枝葉,枝枝葉葉濃蔭覆蓋,每一株栗樹都高大蓬鬆,像一把撐天遮陽傘,猶如人工種植整齊而劃,將這個山谷都淹沒在板栗樹綠浪中。
走入板栗林,看見樹上都綴滿了圓圓的、渾身帶刺的小球,有的青綠、有的已成青黃,猛然一望,仿佛成千上萬個小太陽掛在樹間,放射出綠綠的、金黃光芒。
成熟板栗果球還會裂開一道小口,露出紅褐色板栗像是對着人笑,已有人伸出竹竿敲打樹枝,枝葉搖曳就如秋風乍起時,樹葉紛紛飄落同時,也有零散成熟板栗果球掉落下來。
帶着鹿皮手套的龐啼歡叫一聲,奔上前去,也不顧頭頂隨時有繼續散落,搶到幾顆就跑回李之身邊顯擺,笑容將兩眼都彎成兩道月牙,看在李之眼裏,心愛在心裏。
望着小丫頭緊盯着山栗子的火熱眼神,李之咬開一個板栗,紅褐色果殼內還包裹着淺紅色果衣,輕輕撕開果衣,露出黃白果肉,一股板栗特有果香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將露出果肉遞到龐啼嘴邊,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輕咬一小口,微闔兩眼,細細咀嚼着果肉,香、甜、脆、爽,便是她口裏碰出來的四字音節,顯然很是回味無窮。
夏婆婆、羽靈姨眼見得也是心中難耐,各自回身找些稍微低矮一些的,跳起身來幾掌拂落一片果球滾落,引來瑜然姐妹好一陣大喊大叫,清綺卻是拖着一隻竹筐早跨了過去,俯身飛快地撿拾。
很快小朋友們個頭就不足以挑撥更高處樹枝,顓孫家家丁與輕騎兵上陣了,另有人在稍遠處蹭蹭蹭敏捷攀沿上去,每一根粗大樹枝一腳踹下去,總有一些板栗撒落下來。
孩子們迅速轉換角色,一個個趴着身子到處尋摸,拾撿則要靠眼力,因果實落在樹葉草叢裏,有些分明在眼前卻看不清,有時看到一個,但對這毛戳戳帶剌之物,不戴手套還真是無從下手。
好在正是板栗成熟期,樹下總有自然落下的開裂果子可撿,當小傢伙們在草叢中驚喜地發現板栗,小心翼翼地撥開刺殼,看見褐紅油亮栗子,那種興奮開心真是酣暢之極。
這些密密麻麻山栗子樹其實就是一片古樹密林,李之身旁大舅江漢介紹:「再往裏處就是一大片竹林,沿陡峭山坡鋪滿山脊,攀上去是座叫紫竹山之地,翻過山岡便算是皇家園林地帶,已經有人在看守了!據老輩講,古時候,紫竹山上建有一座慈雲寺,當時香火旺盛,那處幽靜奇秀之地,吸引許多來自於皇家園林文人墨客前往踏訪,曾留下象紫竹山頭曉望開,日高雲細鶴飛迴這樣的讚美詩文。後來建立了隔離區,那處慈雲寺也敗落了,已經少有人臨及,不過哪一日李先生可以去看看,啼兒夫人手裏的一株樹苗,就是自那裏掘來,還有幾株幾人合抱成年古樹在!」
李之大喜,特意近前一段路,透過那片竹林向山上打量,但見四周樹林長得枝繁葉茂,成片竹林隨風搖曳,挺拔杉樹蔥蘢俊秀,還有那濃密灌叢層層碧綠。
竹林巨樹間,隱約可見至今保存較為完整古道,沿山勢蜿蜒漸進,雖有坡道石級已經極為破落,但走上輕鬆應該不費力,行走在這樣一條天藍樹綠,空氣清新林蔭道上,便是毫無所求,心情也會倍感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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