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望摔在地上,卻沒有中斷吟唱:
「鬼鬼鬼,豎牆頭,阿囡東邊走,牆在後面跟,阿囡西邊走,牆在牆頭跑,給你一塊大石頭,哎呦,老纏腳,小畜生的屁股讓你摔成八瓣了,這一下我們清賬了,兩不相欠。」
駝婆子不理他,卻朝帥獨缺那邊朗聲叫道:
「丐幫的朋友,你讓你手下的小叫花傳言天下,公孫望小畜生茶博士屁博士連本帶利,一共欠我老太婆四萬八千五百二十一兩銀子,他想賴皮不還。」
公孫望急道:「怎麼還有個一兩?」
駝婆子道:「那是大銀子生出的小銀子。」
公孫望更急道:「乖乖,老纏腳你的銀子和銀子睡覺還會生小銀子,那小銀子和小銀子睡覺會不會生碎銀子?」
駝婆子冷笑道:「不會,他們會生銅板,要不要我再算算你欠多少銅板了?丐幫的朋友,聽清楚了嗎?」
帥獨缺忍住笑,叫道:「在下聽得清清楚楚。」
駝婆子繼續道:「麻煩你們把這事廣為散發,就說公孫望小畜生茶博士屁博士欠債不還天下第一,臉皮厚天下第一。」
她這話里,索性把公孫望小畜生茶博士屁博士一併講完,省得公孫望囉嗦。
帥獨缺應道:「好嘞,老叫花明天就傳播出去。」
公孫望坐在地上,急得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公孫望害人,那個死不着的公孫望害人啊,公孫望躲在鬼見愁屁股後面不肯出來,叫我小畜生怎麼還這筆銀子。」
公孫望看到丐幫的帥長老在此,知道大事不好,此刻就是逃走也沒用了,他眨巴着眼睛,想擠出一串一串眼淚來換取駝婆子的同情,擠了半天,卻只擠出兩坨眼屎,他只好把兩團口水,偷偷地抹到眼眶上。
「這裏一個駝婆子,那裏一個駝婆子,小畜生最怕駝婆子了,駝婆子怎麼弄弄比麻雀還多,小畜生碰來碰去都碰到駝婆子,小畜生只好上吊了,喂,駝婆子,把你褲帶借我用一下,小畜生還不起賬,只好找個樹杈上吊給你看了。」
駝婆子還是不理他,她慢慢走到帥獨缺面前,瞟了一眼,「咦」地奇怪一聲,她伸出右手在帥獨缺的胸口輕輕一按,帥獨缺覺得一股暖流從胸前的紫宮穴湧進來,胸臆間登時暢快無比。
帥獨缺打個揖:「多謝!」
駝婆子嘿嘿一笑,並未停步,她轉到田原面前,久久地盯着他看。
田原生怕被她認出,裝傻裝的更加賣勁,口水一掛掛直流下來,嘴裏呵呵呵呵傻笑。
駝婆子微微點了點頭,醜陋的臉不出聲地笑了一下,極輕極輕地說道:
「你裝扮得還不夠像。」
一句話說得田原魂飛魄散,田原右手微晃,準備先下手為強。
駝婆子卻轉過身軀,又說一句:
「你還想打我?」
田原抬起的右手僵在那裏,這回可真有點傻了,呆呆地看着她慢慢轉身。
駝婆子道:「褲帶我自己要用,有一個法子,讓你可以不用上吊。」
公孫望喜道:「你的銀子不用還了?」
駝婆子道:「要想不還也容易。」
公孫望道:「快說快說,什麼法子?」
駝婆子道:「你看到駝婆子討厭,駝婆子看到你,卻也是討厭得腳底流膿。你最好遠遠滾到一邊,別讓駝婆子看到。」
「好好,小畜生馬上滾。」
「你滾到嚴州城去,三個月不許出來。」
「三個月?小畜生沒得嬉了,豈不活活憋死?」
「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
「那好,你不想憋死,就吊死好了,褲帶拿去。」
公孫望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別解別解,小畜生只好去了。王福興茶館,梅香,哈哈,那小妮子我把她臉打腫,讓你老纏腳下次扮她,也是一個腫臉包,老纏腳你怕不怕?」
駝婆子繼續道:「還有,這三個月內,凡是到嚴州城裏,與田家莊院有關的外地人,你要把他們都關起來。」
田原聽到這話,不禁驚詫萬分,這駝婆子到底和自己家有什麼淵源,這麼關注自家的莊院?
公孫望拍手笑道:「好好,這個好,都關起來?」
「對,凡是到過田家莊院的,或打聽去田家莊院這麼走的,甚至是站在遠處,只是遠遠張望田家莊院的,只要是外地人,你統統把他們關起來。」
公孫望笑道:「這個好玩,老纏腳你想男人想瘋了?要是每天來個十七八個,小畜生都給你留着?」
「留着,不管男女。」
「喂,老纏腳,你說話算數,三個月之後我們就互不相欠了?」
駝婆子點點頭:「有帥長老和這位小兄弟作證。」
公孫望瞥了一眼田原,嘀咕道:「他做個屁證,傻不拉幾的,還不如小畜生的臭腳丫作證。喂,老叫花,這死駝子的話你都聽到了?」
帥獨缺點了點頭。
公孫望轉過身,笑咪咪笑咪咪朝嚴州城方向走去,手中的串鈴噹啷噹啷響,另一隻手,打開寫有「江南第一才子」的扇子,優哉游哉,搖着擺着,走出很遠,還能聽到他的聲音:
「大小姐,靠鍋台,洗白手,做花鞋,小畜生,送飯來,甚麼飯,肉包子,一口咬個鴨腰子。恭喜發財恭喜發財,同喜同喜,各位弟兄,小畜生發財還會忘了你們?努,拿去,給你五十兩銀子。哇,你真拿啊?乖乖,快還給我,別逃別逃,小畜生一扇子打過來了。你還逃,乖乖,你看我不追上你……」
這邊,三個人微微搖了搖頭,心想,這公孫望可真算得上天字第一號的大活寶。
駝婆子垂着雙手,轉身朝遠處一步步緩緩走去,帥獨缺急叫:
「閣下留步,在下還有話說。」
駝婆子置若罔聞,繼續朝前走去,此時,她走起來的腳步很重,就像個完全沒有武功的人。
帥獨缺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
帥獨缺走近田原,關切地問道:「小傻子,你沒事吧?」
話一出口,想起他是個啞巴,帥獨缺解嘲地笑笑,伸手搭了搭田原的脈搏,感覺到他的脈息正常無異,就放心了。
帥獨缺把地上丐幫弟子的屍體一具具抱到一起,搬動白布弟子通寶時,發現他還有氣息,不由得心裏大喜,趕緊往火堆里添了柴草,把火堆重新燒旺,他把通寶放在火堆邊上。
黑暗中有一行人疾步朝這裏走來,有人隔老遠就叫道:
「是帥長老嗎?」
帥獨缺應了一聲,來的是四五個丐幫弟子。
他們目睹此景,均皆黯然。
帥獨缺指揮他們找了好多的枯草和樹枝,蓋在那幾位丐幫弟子的屍體上。
帥獨缺在那草堆前默默無語地立了良久,面無表情,但田原知道,此刻他的心裏一定隱忍的巨大的悲痛,恐怕只有他自己才一清二楚。
這些丐幫弟子,雖結識不久,但這一路,對田原都照顧有加,而現在他們都歿於夢天嬌之手,再聯想到炳叔的死,田原禁不住在心裏痛罵着夢天嬌,雖然她是多多的親娘。
帥獨缺把那堆樹枝枯草點燃,熊熊的火光映紅了他那刀刻出一般的臉,他的目光順着直衝雲天的滾滾濃煙朝上看去,眼眶裏隱隱有淚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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