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拓跋濟予等人剛離開,就從樹林裏走出來一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袁甄楨。樂異揚未想到袁甄楨有如此厲害的內力,急忙上前笑着說道:「多謝袁姑娘救命之恩。」袁甄楨聽後,不住地搖頭,指着身後的樹林說道:「樂公子,你搞錯了吧,我哪有這個本事,救你們的人是我師父。你瞧,師父大人還沒有走呢!」
樂異揚恍然大悟,心想:「葛老前輩親自前來救自己,待會一定要好好感謝他老人家才行。」他順着袁甄楨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葛岷山站在樹林裏面,正對着自己微笑。樂異揚點頭示意,回過頭問道:「袁姑娘,葛老前輩剛剛為何不出來教訓拓跋濟予?」袁甄楨道:「樂公子,你忘啦,師父之前不是說過,凡是做了幽谷派掌門,都不能出谷半步。」樂異揚思索片刻,笑着說道:「是是是!在下記起來了。葛老前輩真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袁甄楨笑了笑,突然看到他左手臂的箭傷,立刻止住了笑容,關心地問道:「樂公子,你手臂受傷了,要不要緊?」樂異揚瞧了箭傷一眼,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道:「不礙事,不礙事,小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袁甄楨皺起眉頭道:「箭傷哪能小覷,如果傷及骨頭,那就麻煩了。樂公子,小女子這就回去,師父自有辦法處理。」樂異揚點點頭,說道:「好的,我們等會就趕回去。」又朝樹林望去,那裏卻無葛岷山的蹤影,原來他已經早一步回去了。
樂異揚對身後的翠心說道:「心妹,拓跋濟予已經逃走了,我們回谷里去吧」。翠心驚魂甫定,弱弱地說道:「樂公子,剛才好危險,還好有老爺爺相救。」樂異揚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想到翠心用身子替自己擋掌風一節,心中既感動又後怕,這時故意沉着臉,數落道:「心妹,你還知道危險啊。如果拓跋濟予的霹靂神掌擊中你,你知道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嗎?」
翠心將樂異揚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就算明知道有生命危險,也願意替他去死。聽到樂異揚的斥責聲,以為他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心裏感到十分委屈,眼淚汪汪地說道:「樂公子,我豈不知道有危險,不過要我眼看你受傷,我哪裏會好受!」說完將頭扭到一邊,輕輕地抽泣。
樂異揚腦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走上去遞上手絹,道歉道:「心妹,我不是這個意思。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會難過一輩子。」翠心接過手絹,將信將疑地看着他,嘟着嘴巴說道:「樂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在你心中有這麼重要嗎?」樂異揚滿臉嚴肅地說道:「傻丫頭,你看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翠心聽後一陣寬慰,嬌聲說道:「樂公子,我不要你難過,我要你開心過一輩子,所以我一定會好好地活着。」
樂異揚這才露出笑容,說道:「好的,心妹,我們一言為定。你以後千萬不可再做這種傻事了。那個拓跋濟予功夫了得,就算是十個人站在他面前也難免被他的霹靂神掌所傷。」翠心問道:「他這麼厲害,以後我們碰到他該怎麼辦呢?」樂異揚故作玄虛,微笑不答。翠心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推着他的手,說道:「樂公子,好哥哥,你快告訴我吧。」樂異揚經不起他這樣折騰,只得開口說道:「遇到這種情況,我們能躲就躲。等到他消耗完體力,我們再以逸待勞,與他周旋。」
翠心拍手稱讚道:「樂大哥真聰明!我怎麼沒想到呢?」樂異揚微微笑道:「心妹,好漢不吃眼前虧呢!不過還有一種應對之策,就是以險取勝。等他尚未使出霹靂神掌,便打他個措手不及。不過這樣做太大風險,尋常人是不會這麼做的。」翠心說道:「樂大哥說的有道理。」
這時,她又想起剛才袁甄楨說的話來,催促道:「樂大哥,我們回去吧。等會老爺爺還要幫你治傷呢?」樂異揚嗯了一聲,與翠心一同回去。
樂異揚與翠心回到山谷里的樓舍,袁甄楨已經在那裏等待。袁甄楨帶着二人穿過大門,緩緩走進屋內。葛岷山稍早之前得知樂異揚受傷,現在已是心急如焚,他緊閉着雙眼,腦海中思索着解救的方法。
此時屋內聚集了葛岷山座下八大弟子,分別是章應閒、陳聆知、姬顯聲、管若即、步春勝、匡未僵、代房駿和薛聞宣。眾人分坐在大堂兩邊的木凳上,他們見到袁甄楨進來,都轉身朝她示意。
屋內沒有梅九通和翟鏡月的身影,樂異揚擔心他們的安危,小聲向袁甄楨問詢。袁甄楨輕輕地回答道:「梅公子和翟姑娘正在馬廄那邊欣賞拓跋濟予的那匹寶馬,既然你提及起二人,我現在就派人去請他們過來。」說完吩咐身旁的九師弟薛聞宣,讓他去馬廄知會梅九通與翟鏡月一聲。薛聞宣爽快地答應,起身朝屋外而去。
袁甄楨給樂異揚和翠心安排好位置,走到葛岷山身邊,俯身說道:「師父,樂公子和翠心姑娘到了。」葛岷山猛地睜開眼睛,一眼看到樂異揚左上臂的箭傷,急忙起身招手道:「樂公子,你快走上前來,老夫幫你查看一下傷勢。」
樂異揚乖乖地走過去,脫去左臂的衣服,着實嚇了一跳,之前被拓跋濟予用箭射傷的皮膚周圍已經發黑,並不斷流出暗紅色的液體。葛岷山取出懷裏的麻布,輕輕拭去樂異揚手臂上液體,放到鼻前嗅了嗅,緊皺着眉頭說道:「樂公子,你這此受的不是一般的傷。這個箭頭上面有劇毒。幸虧你及時拔出箭頭,並封住了左手的穴道,毒氣才未擴散至全身,不然你恐怕已經不省人事!至於箭頭上塗的是何種毒物,老夫暫時還不清楚……」葛岷山說到這裏,突然停住,朝堂下望了一眼,吩咐八徒弟代房駿去內房中取自己釀製的藥酒來。
翠心聽說樂異揚中了毒箭,早就亂了陣腳,心想:「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子?拓跋濟予太歹毒,非要置樂大哥於死地。」上前拉着葛岷山的衣袖說道:「老爺爺,樂大哥是個好人,他三番五次救我於危難之中。我求您一定要治好他的箭傷啊。」袁甄楨過去扶着她,安慰道:「翠心姑娘,你放下心來,這世上還沒有師父治不好的箭傷。」
葛岷山卻搖搖頭,滿臉惆悵地說道:「楨兒,不要說這些大話欺騙小姑娘。為師這一生雖有研究解毒之法,也曾見識過上百種毒物,不過到現在為止仍未分辨不出樂公子所中之毒,真是慚愧!」
袁甄楨繃緊了神經,心想:「世上竟有師父不能解的毒,看來此毒真是不一般,樂公子這回遇到**煩了。」輕輕地問道:「師父,那該如何是好?」葛岷山道:「目前只能舍次求全,保住性命要緊。」
樂異揚聽到葛岷山如是說,腦袋突然發蒙,臉色變得慘白,慌張地說道:「葛老前輩,以您的意思,晚輩的左臂是難以保全了?」葛岷山輕輕地點了點頭,無奈地說道:「樂公子,現在毒氣全都集中在你的左臂,雖然穴道暫時封閉,但一旦穴道重新打開,毒氣勢必擴散至全身,到時就算華佗在世,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樂異揚聽後半響不說一句話,回頭望着堂下眾人,想到自己與他們都是少年,還有美好的年華等着自己,卻要在這個年紀失去一條手臂,若是沒了左手臂,以後恐怕很難在江湖上立足,更別提為父母報仇;轉念又想到,如果耽誤時間以致毒氣擴散,自己須臾間就會有性命之憂。樂異揚只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哪能做出這麼重要的決定。
眾人看見樂異揚神色沮喪,都想起身去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樣說才不會讓他誤會,於是仍然默默地坐在原地。
房間裏安靜下來。翠心終於忍不住,對葛岷山說道:「老爺爺,要是永久封閉穴道,是不是毒氣就不會擴散。」葛岷山搖搖頭,嘆氣道:「小姑娘,穴道是不能永久封閉的,每個穴道開合的時間不定,所以根本做不到永遠封閉。再者,如果毒氣不從體內排出,聚集時間越久,毒性越大,到時候不僅左手臂保不住,甚至會……」他見樂異揚已經緊張不安,不忍心再說下去。
這時,代房駿取了藥酒出來。葛岷山讓他遞給樂異揚,說道:「樂公子,這時老夫自製的藥酒,你先喝了它。我的藥酒雖然沒有華佗的麻服散藥效強,但等會也可以減輕一些你的疼痛。」
樂異揚熟讀詩書,知道當年華佗研製麻服散,是為了替百姓治療肌膚之傷時消除疼痛。如今葛名山讓他服用藥酒,自然是為了他好,於是伸手接過裝有藥酒的葫蘆,說道:「多謝老前輩的好意。」
袁甄楨望着樂異揚,想着他沒有左手臂的樣子,鼻子一酸,問道:「師父,樂公子的手臂非斷不可嗎?」葛岷山點點頭,說道:「若果現在不斷,等到毒氣擴散至全身,再斷就來不及。為師豈能忍心看着樂公子就這樣白白搭上性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樂公子能夠安全度過這一劫,以後再找那個拓跋濟予報仇不遲。」
樂異揚咬緊牙關,下定決心地說道:「葛老前輩言之有理,毒箭之仇,晚輩以後一定要報。」說完打開藥酒的塞子,握着酒葫蘆一飲而盡。
翠心看見樂異揚飲完藥酒,想到他馬上就要斷掉手臂,不由得抽泣起來。樂異揚放下手中的葫蘆,安慰她道:「心妹,你不要傷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翠心抬起頭,眼中閃爍着淚珠,說道:「樂公子,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前面老老實實坐在你身邊,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了。」樂異揚鎮定地說道:「心妹,你不必自責。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怪只能怪我武藝不精,不是拓跋濟予的對手。就算這回僥倖逃過,以後再遇到拓跋濟予,說不準同樣會遭受此禍。」
袁甄楨也說道:「翠心姑娘,你別難過。事已至此,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樂公子保住性命,他日學得高深武功,再不用擔心被其他人傷害性命。現在我們不能耽擱時機,師父馬上要給樂公子治傷。」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的聲音不覺哽咽起來,不忍說「截肢」二字,只說成是「治傷。」
翠心聽後哭得更厲害,樂異揚不停地安慰她。大堂里的幽谷派弟子也不忍看到這一幕,章應賢最先起身走出門外,其他人望了師父和師姐一眼,彼此心領神會,然後紛紛起身離去。
梅九通、翟鏡月跟着薛聞宣走到門口,看見眾人神色凝重,連章應閒都不住地搖頭嘆氣。梅九通上前問道:「章兄弟,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說話?難道葛老前輩他老人家……」未等他說完,章應閒就打斷他道:「你胡說什麼?師父武藝高強,身子硬朗的很,怎會有事?倒是那個姓樂的小子,如今有了**煩,你還不快進去看他一眼。」梅九通心頭一涼,想到樂異揚哪能敵得過拓跋濟予,想必已經身受重傷,急忙拉着翟鏡月,大步跨進大堂去。
翠心看到二人前來,眼淚不停地往外流下,撲到翟鏡月的懷中痛哭。翟靜月並不知發生什麼事情,只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讓她不要過分傷心。
梅九通看見樂異揚手臂的箭傷,向葛岷山問道:「老前輩,樂老弟的傷嚴重嗎?」葛岷山回答道:「樂公子中了劇毒,左手臂不能再要了。」梅九通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問道:「就算箭頭有毒,也是可以化解的,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葛岷山道:「梅公子,如今尚並不清楚樂公子中的是何種毒,又怎能配置的出相應的解藥來?」
梅九通思索了一會,拍着手道:「樂公子,我在翠眉山曾遞給馬神醫三把飛鏢,你還記得嗎?」樂異揚說道:「在下當然記得,那日拓跋濟予想暗算郭侍衛,卻被郭侍衛識破把戲,三把飛鏢都被擊落。」
梅九通朗道:「如果梅某沒有猜錯,這弓箭上的毒與飛鏢上的毒是同一種。我這就返回開封找馬神醫取解藥。」樂異揚抓住他的衣服,勸道:「梅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此去開封有一千餘里,來回至少需要十日,等到梅大哥回來,小弟恐怕已經不在人世。再者,拓跋濟予陰險無比,他使的毒物怎會被輕易破解。而今之計,只能讓葛老前輩為我截臂。沒了左手臂,小弟還有右臂,照樣可以生活下去。」
梅九通不甘心,又說道:「我現在就去追拓跋濟予,他身上一定帶有解藥。如今他沒了坐騎,相信走不了太遠。」樂異揚搖搖頭道:「梅大哥,拓跋濟予武功不容小覷,你千萬不能為我去冒這個險。」梅九通正欲開口,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樂兄弟,有件事現在不知當說不當說。樂異揚道:「梅大哥,你我兄弟二人,有什麼話不可以說?」梅九通這才說道:「剛才我和鏡月騎了拓跋濟予的馬,一路狂奔進入樹林,途中遇見幾隻出來覓食的老虎和餓狼,見到我們過來,都不停地四處逃竄,這真是一件怪事。」樂異揚聽後,嘆了一口氣,說道:「連虎狼都害怕拓跋濟予的坐騎,真讓人不可思議。」
葛岷山聽了兩人的談話,打斷道:「兩位公子,老夫在這谷中幾十年,深知這裏的虎狼兇猛無比,又怎會怕區區一匹千里馬?除非這匹馬有什麼特別之處。」梅九通躬身答道:「若非晚輩親眼目睹,當真不信這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一旁的翟鏡月也說道:「梅大哥所言句句屬實,當時我也在馬上。」樂異揚聽後更覺得奇怪。
袁甄楨看眾人都在談論拓跋濟予的馬,心裏十分着急,擔心時間一長,樂異揚可能性命不保,於是提醒道:「師父,還是先治樂公子的箭傷吧。」葛岷山說道:「差點搞忘這個事情。楨兒,你帶兩位姑娘暫且迴避。」
翠心聽後,淒淒切切地望了樂異揚一眼,只見他強顏歡笑,若無其事地說道:「心妹,你先出去等一會。」翠心想着樂公子好好一條手臂,只因中了一種不知來路的毒藥,便要一輩子忍受截肢之痛,心頭湧上一陣一陣悲慟。翠心站在地上不肯離去。梅九通用手戳了戳翟鏡月。翟鏡月打起精神,上前對翠心說道:「妹妹,我們出去吧,不要打擾老爺爺做事。」翠心「哦」了一聲,不情願地隨着梅九通和翟鏡月走出去。
屋內只剩下葛岷山、袁甄楨和樂異揚三人。葛岷山對樂異揚說道:「樂公子,你現在感覺怎樣?」樂異揚只覺頭腦眩暈,四肢無力,口中吐出白沫,虛弱地說道:「葛老前輩,你的藥酒藥效太強了,晚輩……」話未說完,便「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袁甄楨急忙扶起他,問道:「樂公子,樂公子,你怎麼了?快醒醒啊!」葛岷山伸出右手,在樂異揚腕部觸摸把脈,突然縮回手,對袁甄楨說道:「不好,樂公子並不是被為師的藥酒麻醉了,而是其手臂的箭毒侵入全身所致。事不宜遲,必須馬上將他體內的毒逼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葛岷山將樂異揚盤坐在地上,坐在他身後,吩咐袁甄楨道:「楨兒,為師這就替樂公子解毒。在我運功期間,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擾,以免真氣倒流,誤傷樂公子。」袁甄楨應諾道:「師父放心,徒兒會一直守在您的身邊。」
葛岷山放下心來,閉眼凝神,雙掌抵在樂異揚後背,真氣不斷傳到他的體內。樂異揚身中劇毒,體內七經八脈都受到箭毒的侵擾,心神完全喪失。他此時全無意識,身體冰涼。葛岷山虛歲已過八十,習武數十年,內力自是十分深厚,不過此時也感到雙掌寒氣逼人,額頭慢慢透出汗液,背後也升起一團白煙。
袁甄楨看師父頭上冒出了汗珠,樂異揚卻仍然沒有動靜,心中隱隱擔心起來。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樂異揚有些坐不住,身子朝一旁傾斜。葛岷山急忙體內真氣輸送,將他的身子重新扶正,隨着自己的身子一起緩緩在原地轉圈。袁甄楨靠在門後,雙手緊握,不敢出一點聲響。
樂異揚嘴角微微動了兩下,背後也冒出了白煙。隔了一個時辰,他左手臂的傷口處滲出大片黑色的血液,一直流到手指尖。這時,樂異揚的臉色稍微變得紅潤,體溫也漸漸恢復。
袁甄楨這才鬆了一口氣。突然聽到後面一聲門響,她轉過身去,發現章應閒走進來。袁甄楨急忙招手示意,說道:「章師弟,師父正在為樂公子治傷,不要打擾他們。」
章應閒看了兩人一眼,不滿地說道:「師父怎能為了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子,白白消耗體內大量的真氣?如今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仍未能解除這個小子身上的箭毒,我看是神仙下凡也治不好了,師父為何還不放棄。在這麼下去,師父體內的真氣耗完,到時就得不償失了。」
袁甄楨正聲說道:「章師弟,你不要胡說。如今樂公子體內的箭毒已經排出,如若不信,你自己可以走過去去看。」
章應賢望了樂異揚手臂一眼,搖着頭說道:「箭毒已經進入血液裏面,就好比把米酒倒入一碗水中,唯有將整碗水全部倒掉,才可以消除碗中的米酒。水可以完全倒掉,但血不能全部排出,你覺得我說的怎樣?」
袁甄楨覺得他說的有理,但眼看樂異揚情況有所好轉,仍願意相信師父能夠替他清除體內的箭毒。章應賢無可奈何,只得大聲嚷道:「師父,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您的身體要緊啊!」
葛岷山聽見他的話,猛然縮回雙手,放在丹田之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訓斥道:「賢兒,誰讓你進來的!」章應賢一愣,笑着說道:「師父,徒兒見您為樂公子療傷,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徒兒是擔心您的身體,才進來看看。」葛岷山說道:「一派胡言!為師運功其間,最忌諱旁人打擾!你豈會不知!」章應賢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地說道:「師父,徒兒也是為了您老人機好。你將自己的真氣輸到他的體內,最多延緩他幾日壽命,徒兒覺得師父不值得這麼做。」
葛岷山早就知道樂異揚中的箭毒非同尋常,沒有解藥是去除不了他體內的毒物,但念及他是林言將軍的後人,不忍心他小小年紀就死於非命,因此才想盡辦法來救他。聽見章應賢一語洞穿自己的想法,心中的氣不打一處湧上來,怒道:「為師豈會不知,要你在這裏添亂。還不趕快給我出去!」章應賢自討沒趣,灰溜溜地走出門口。
袁甄楨將門緊閉,上前關心:「師父,都怪徒兒不好,沒有守住大門。」葛岷山微微揚起手,說道:「楨兒,與你無關。你這個師弟一向自作聰明,卻不知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為師真為他擔心啊!」袁甄楨道:「師父,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您又何必做操心這麼多。」
葛岷山點頭道:「楨兒所言不虛,為師老糊塗啦。」又望着樂異揚,嘆氣道:「多麼英俊的一個少年,沒想到只有幾日壽命。老夫已經盡力了。林將軍,你要是在天有靈,就保佑你的曾外孫能夠平安無事吧。」
袁甄楨扶起葛岷山,說道:「師父,你累了一個時辰,先回房休息一會。樂公子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師弟們來辦吧。」葛岷山道:「他身子比較虛弱,儘量不要讓人打擾他。」袁甄楨道:「徒兒明白。」
袁甄楨然後去開門,對翠心、翟鏡月與梅九通說道:「樂公子的箭毒已經擴散至全身,師父暫時用真氣鎮住毒物,如果找不到解藥,恐怕就只能熬到這幾天了。」三人聽了之後,急忙進屋去,扶着樂異揚回房中躺下。
梅九通望着昏迷中的樂異揚,想起剛才袁甄楨說的話,咬着牙齒說道:「樂兄弟,你放心地去吧,你的一箭之仇,大哥一定會為你報!」翟鏡月也憂傷地說道:「樂公子真是一個苦命人啊。」梅九通望了她一眼,輕輕地說道:「我們出去吧,讓他好好休息。」
翠心一直不吭聲,默默地聽着他們的談話,這時卻對翟鏡月說道:「姐姐,我想在這裏好好陪陪樂大哥,好嗎?」翟鏡月安慰道:「妹妹,你別太難過,這都是命啊。命里若有跑不掉,命里沒有不強求。你和樂公子也許就是有緣而無分吧。」翠心哽咽着說道:「姐姐,我心裏明白。」翟鏡月道:「你沒明白就好,千萬不要做傻事。」說完與梅九通離開樂異揚的房間。翠心坐在床邊,傷心得不停地哭泣,眼淚落到樂異揚的臉上,樂異揚卻一動不動。翠心哭了半響,眼中沒有淚水,又抽泣起來。隔了一會,她慢慢停止了抽泣,用手絹把樂異揚臉上的淚珠拭去。
她將手絹放到枕頭邊,細細回想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當初在別情樓,如果不是樂大哥挺身相救,我早就被拓跋濟予的手下侮辱,而他卻因為這件事情與心愛的女子分離數日。翟姐姐說得對,他是少年英俠,而我只是青樓女子,兩人原本不相配。雖然說有緣千里來相見,兩人之間卻是兄妹情分。不過能有他這個大哥哥,我也心滿意足。如今他身中劇毒,再過幾天就不在人世,我得馬上去追趕拓跋濟予,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也要換回一瓶解藥。如果他不肯給我,樂大哥性命不保,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
想到這裏,翠心眉頭稍稍舒展,伸手去把被子蓋好在樂異揚的身上,輕輕地走出門去。
到了傍晚,梅九通前來探望樂異揚,在屋內卻沒有發現翟鏡月的身影。他急忙打開房門,在院中呼喊翟鏡月的名字,隔了良久,仍未有人回答。梅九通眼睛跳了幾下,預感事情不妙,跨步出門去馬廄尋找。
翟鏡月剛好沒有睡覺,正在院子裏散步,遠遠望見梅九通過來,便迎了上去。當得知梅九通要去馬廄的時候,翟鏡月也執意要過去。梅九通執拗不過她,只得答應兩人一同前去。
馬廄在莊子的西側,離幽谷派弟子住的樓舍有兩里路。梅九通走在前面,回頭對翟鏡月說:「鏡月,路面崎嶇不平,你要當心。」翟鏡月答道:「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用怕。」梅九通微笑道:「要是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翟鏡月撒嬌道:「我不許你離開我。」梅九通道:「你遲早要嫁人的。」翟鏡月停住腳步,生氣地說道:「你又來了,我這輩子就跟着你,要嫁就嫁給你。」
梅九通見她口氣有變,也停止了腳步,陪着笑臉問道:「鏡月,你生氣啦?」翟鏡月冷冰冰答道:「我是生氣了,但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生自己的氣,為什麼自己要在開封遇到你。如果不遇到你,現在就沒有這麼多的煩惱。」梅九通道:「鏡月,難道是我對你不好,才讓你有這麼多的煩惱?」翟鏡月道:「你對我不夠好。九通,平時你總是躲躲閃閃,故意不讓我表露心跡。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確又總是說把我當做小妹妹。我不想做你的小妹妹,我只想做你的妻子。」梅九通沒想到她這樣直白地表露心跡,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
翟鏡月又說道:「我從小在青樓長大,見慣了達官貴人,卻偏偏喜歡你這樣灑脫不羈的人,看來以後我是要過苦日子。」梅九通心裏惦記着翠心,希望可以找到她的下落,說道:「鏡月,我們不談這個,還是趕快去到馬廄邊,去晚了,恐怕翠心已經偷偷騎着馬離開了。」翟鏡月心中有氣,但又不想惹怒他的心上人,今日既然徹底表明了自己的愛意,以後相處也就不會曖昧不清。想到這裏,翟鏡月點點頭,道了聲「好吧」,然後又開始向前行走,心想:「妹妹這是要做什麼事情?」
沒過多久,兩人已經來到馬廄前面。翟鏡月正準備推門而進,梅九通立刻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馬廄外的樹叢中。翟鏡月不解地問道:「九通,前面是你說的要來馬廄,現在到了門口,你又為什麼不要我進去看看?」
梅九通將手放到嘴邊,示意她不要大聲說話,說道:「屋內有人。」翟鏡月兩眼睜得大大的,小聲說道:「妹妹真的在裏面?」梅九通搖搖頭,說道:「不是翠心,是有其他人。」
翟鏡月心中一驚,立即不做聲,豎起耳朵聽到馬廄內有人在說話。一人說道:「大哥,這匹白馬真有這麼重要,非要我們深夜前來。」另一人噓了一聲,說道:「兄弟,你這就不知了。整個定難軍就只有兩匹西域寶馬,其中一匹在夏國公那裏,另外一匹就是我們將軍的馬兒了。如今馬兒進入幽寂谷,將軍甚為惱怒,我這才自告奮勇進谷查探。」那人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小弟跟大將軍才兩三年,未曾想到將軍的坐騎竟然如此寶貴。」
梅九通聽着兩人議論,心中暗笑:「拓跋濟予城府如此之深,連手下的武士都騙過了。要是這匹白馬只是普通的千里馬,又何需手下人冒險前來偷回,這裏面定有蹊蹺。」
正想着,兩人已經解開馬兒的韁繩,準備把馬牽出來。梅九通和翟鏡月藏在路旁的樹叢中,等兩人出了馬廄,就上去迅速點了兩人的穴道。那些人觸不及防,看見身前之人竟然是梅九通,都驚呼道:「梅大人,怎麼會是你?」梅九通道:「在下現在已經辭去總捕頭的官職,現在漂泊在江湖,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那兩人甚是驚慌,說道:「原來你之前都是騙我們的,要是大將軍知道,一定不會饒過你!」
翟鏡月認出這其中一人是那日到別情樓搗亂的武士,走上去恨恨地給了他兩個耳光,打得那人嗷嗷大叫。翟鏡月說道:「你這個壞蛋,那日竟想着調戲本姑娘和翠心妹妹,現在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吧。」說完用腳狠狠地踢了他的身體,又給了他幾個耳光。那人全身動彈不得,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急忙求饒道:「姑奶奶饒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了。還請姑娘和梅大人網開一面吧。」
梅九通說道:「你們怎會在這裏?」那人支支吾吾答道:「小的是奉拓跋大將軍之命,前來幽谷取回寶馬。」梅九通望了那人一眼,懷疑地說道:「恐怕不只是為這件事吧?」那人愣了一下,連忙說道:「梅大人,小的句句屬實,絕不敢欺騙您。」
翟鏡月聽得不耐煩,拔出梅九通腰間的佩刀,走到另外一人跟前,將刀放到他的脖子前面,大聲說道:「你老老實實交待,今晚有沒有見到過我的翠心妹妹?」那人見狀,嚇得雙腳發抖,膽戰心驚地回答道:「小的剛才和大哥潛伏到馬廄,一路走來,出了姑娘,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他女子。」
翟鏡月以為他故意塘塞自己,伸手向那人頸部划去,那人心中一涼,想到自己死期已近,嚇得臉上蒼白。梅九通迅速抓住翟鏡月的手,奪回大刀放進腰間的刀鞘里,說道:「不要胡鬧。還沒打聽到翠心的下落,再者,留着他們的性命,或許可以找到配置解藥的線索。」
那兩人聽到解藥二字,臉上露出絕望地表情。其中一人說道:「梅大人,實不相瞞,解藥一向都在大將軍身上,我們哪裏有呢?」翟鏡月哪裏相信他們的話,說道:「看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今晚不交出解藥,休想離開這裏!」那二人都不做聲。
梅九通思索片刻,淡淡地說道:「你們可知身上的箭頭有毒?」那人只想着能夠脫離苦海,異口同聲答道:「小的聽將軍提過,好像是紅頭蛇毒。」「紅頭蛇毒?」梅九通在心裏念了一遍,想到這兩人身上並未帶解藥,只得給他們解開穴道,說道:「看你們態度比較誠懇,今晚就放你們一馬。回去轉告拓跋濟予,多行不義必自斃!希望他好自為之。」
那兩人急忙磕頭拜謝。梅九通對翟鏡月一笑,拉着馬兒往馬廄走去。
那兩個武士見梅九通放鬆警惕,急忙從後面跑出暗器。梅九通聽見身後颼颼的利器響聲,回身用手夾住暗器的把柄,發現竟是兩枚飛鏢,他想起開封府破廟裏的事情,擔心飛鏢有毒,急忙鬆開手,飛鏢掉到地上,叮叮噹噹作響。
那兩人偷襲梅九通未成,又向翟鏡月扔去兩枚飛鏢,梅九通急忙拉過翟鏡月,翻身躲過飛鏢的襲擊。其中一枚飛鏢全都刺到白馬身上,白馬痛苦地長嘯一聲,飛快跑進馬廄里。另一枚飛鏢朝門框飛去,死死地釘在門框上面。
梅九通大怒,「嗖」的一聲拔出大刀,飛身向二人砍去。那兩人未見過梅九通使得招式,取出數枚飛鏢朝他襲來。梅九通人在空中,揚起大刀護體,頃刻間已將數枚飛鏢擊落在地。那二人眼見刀刃襲來,拔出身上天狼刀來抵禦。
那二人一左一右,試圖圍困住梅九通。梅九通右手揮刀壓住其中一人,左手掌順勢朝那人腹部擊去,那人頓時飛出丈余,匍匐在地上。另一人武藝略微高強,此時拼死一搏,舉刀向梅九通頭部襲去。梅九通側身避過,出招去擒那人的手腕,那人卻橫刀阻攔。梅九通擔心翟鏡月的安危,無心戀戰,大刀直上起落,一陣刀光劍影,那人的天狼刀已被擊的粉粹。
那名党項武士眼看要束手就擒,卻出人意料地跪道地上,求饒道:「梅大人,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道您身懷絕技,小的罪該萬死。」
梅九通刀刃已經刺到其他的鼻樑,看到他口中稱呼自己為「梅大人」,想到自己曾經身為開封府的總捕頭,豈能隨意殺人,就算眼前之人罪大惡極,也應該交由衙門審問之後再做判決,想到這裏,他起了惻隱之心,正聲說道:「你們馬上離開幽寂谷,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那人聽後,扶起地上的同伴,慌張地說道:「多謝梅大人不殺之恩。我們再也不敢在這裏作祟了。」說完便匆匆地離去。
梅九通看着兩人消失在樹林裏,走到翟鏡月跟前,說道:「鏡月,今晚好險啊!」翟鏡月兩手叉腰,氣鼓鼓地對他說道:「九通啊九通,要我說你什麼好呢?別人都痛下殺招了,你還一副菩薩心腸。」梅九通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我不在衙門做事,但還是要遵守晉國的國法。」
翟鏡月微嗔道:「什麼國法不國法,本姑娘一概不知。我只知道今晚妹妹不見了,要趕快找到她才行。」梅九通笑道:「是啊,這個丫頭,到底在什麼地方呢?」他想起白馬剛才中了暗器,急忙走進馬廄,將馬兒身上的飛鏢取出,用清水洗乾淨傷口,取出布條包紮好,然後才與翟鏡月離去。
兩人離開馬廄,往樓舍方向走去。在路上聽到虎狼林方向傳來幾聲慘叫聲。梅九通心急如非,不知是何人遇難,攜着翟鏡月就朝傳出聲音的地方趕去。
等到梅九通和翟鏡月趕到,發現地上只有兩灘血跡,旁邊還有一些被撕破的衣服。梅九通走上前去,發現這些衣服正是方才那兩名党項武士所穿之物。
原來那兩個党項武士離開馬廄,自以為逃脫升天,便想着走近路從虎狼林出幽寂谷。兩人在虎狼林行了不到半里路,就遇見幾隻出來覓食的老虎。那兩人身上的天狼刀丟棄在馬廄之外,身上的飛鏢也已經用完,此時已無任何兵器掩護身體。這兩名党項武士來不及逃走,雙掌難敵老虎的巨爪,兩人都被活生生地吃掉。
翟鏡月看着地上一片血淋淋的景象,嚇得直接撲進梅九通的懷裏,說道:「九通,這裏虎狼成群,我們趕快離開這裏。要是老虎來了,我們就來不及了。」梅九通朝周圍的樹林望了一眼,夜色朦朧,林中陰氣逼人,他心中打了一個寒顫,抱起翟鏡月,飛快地朝虎狼林外奔去。
兩人回到樓舍,翟鏡月仍然驚魂未定,哭泣道:「九通,翠心妹妹還未找到,會不會已經遭遇不測?」梅九通安慰道:「你放心,翠心不會有事的。」翟鏡月道:「你騙我!幽寂谷里什麼事情都可以發生!如今樂異揚性命堪憂,翠心有下落不明,這可怎麼辦啊。要知道會有這些事情發生,那日我說什麼也不會仍性離你而去。」
梅九通見她情緒激動,言語裏似乎在自責,說道:「鏡月,事已至此,我們只能面對現實,光說這些後悔的話是沒有用的。」翟鏡月無辜地望了梅九通一眼,突然撲到他懷裏,抱着他哭道:「你好壞!你連讓我說出後悔之話的機會都不給我。我恨你!」
梅九通緊緊摟住她,慨然說道:「鏡月,你要振作起來,相信我,翠心一定不會有事。」翟鏡月知道梅九通是在安慰自己,哭了一陣,漸漸平息下來。梅九通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時候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想想辦法。」翟鏡月輕輕點點頭,起身送梅九通出門。
梅九通離開翟鏡月的房間,頭腦里想着今日發生的事情,一時沒有睡意,準備再去探望樂異揚。
他經過幽谷派大堂的時候,發現裏面燈火通明。梅九通好奇地推開門,發現裏面站滿了人。那些人聽見開門的聲音,都回過頭來張望。梅九通忙說道:「各位不好誤會,在下經過此地,看到深夜還未熄燈,於是進來瞧瞧。」
眾人並不答話,只是分開兩邊站開,卻見大堂之上坐着葛岷山,他的旁邊站着的依然是大徒弟袁甄楨。葛岷山見來人是梅三通,問道:「梅公子還未休息?」梅三通虔誠地答道:「葛老前輩,在下哪裏睡得着?」葛岷山道:「也是,最近發生太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安心休息?」
梅九通以為他說的是樂異揚中毒一事,答道:「樂兄弟之毒尚未有解藥,確實讓人擔憂!」葛岷山道:「樂公子在我幽寂谷受傷,而老夫竟然束手無策,真是慚愧!」梅九通道:「老前輩不必自責,若不是您為樂兄弟運氣療傷,他現在早已不在人世。只要他還有一息尚存,我們就可以想到辦法替他尋得解毒之藥。」
葛岷山無奈地搖搖頭,不再說話。
袁甄楨見狀,上前一步說道:「梅公子,師父今日為樂公子療傷之後,身體疲憊,回到房中就睡着了。等到他醒過來,卻發現隨身攜帶的武林秘笈不翼而飛,師父正為此事煩惱。」
梅九通沒想到期間發生這麼重大的事情,關心地問道:「葛老前輩身居幽寂谷,想那武林秘笈定非尋常之物,上面記載的高深武功,恐怕非世人所知。這樣絕密的武林絕技,不知道是何人偷盜所為?」
袁甄楨道:「師父當時睡意深沉,恍惚之間好像被人點中睡穴,一連昏睡了三個時辰。沒想到幽寂谷里竟有這樣膽大妄為之人,要是被我查出來,一定不會放過他!」
梅九通問道:「袁姑娘現在可有線索?」袁甄楨憤憤地說道:「查了這麼久,毫無所獲。」梅九通道:「說來奇怪,誰會做出這種事情,難道是党項武士?」袁甄楨聽到這裏,追問道:「梅公子,你是說拓跋濟予的人。那不好,拓跋濟予武藝高強,若是他得到《元和秘笈》,我中原武林就得遭殃了。」
梅九通道:「《元和秘笈》,在下之前聞所未聞,不知是何書籍。」
袁甄楨道:「這是一本從唐朝憲宗皇帝元和年間傳下來的武林秘笈,其中記載了中唐時天下武林中的絕佳武藝。《元和秘笈》藏在幽寂谷中近百年,一向秘而不宣,如果被心懷不軌之人獲得,必將是武林中的一大災難。梅公子,你怎麼知道是拓跋濟予的人偷取的?」
梅九通聽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徹底查明白,將會貽害不淺,說道:「袁姑娘,在下也只是猜測而已。白日裏我和鏡月探望過樂兄弟之後,留下翠心一人在房間裏照顧他。傍晚時分,我再去探望的時候,翠心已經失去蹤跡。」
袁甄楨大驚道:「什麼?翠心姑娘不見了?你怎麼不早說?樂公子的房間裏面有打鬥的痕跡嗎?」
梅九通道:「在下並未細看,翠心不懂武功,來人可以毫不費力就將她擒走。在下心急如焚,不知翠心安危如何,這才到外面去尋找。白日裏我們繳獲了拓跋濟予的白馬,於是前往馬廄查看。等到我們到了那裏,果真發現有兩個党項武士準備盜馬而去。」
袁甄楨臉色突變,急忙問道:「翠心姑娘可在他們手裏?」梅九通失望地說道:「翠心並不在那裏。」說完又將在馬廄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在場眾人都大驚失色,在當下議論紛紛。
過了一會,有個少年站出來說道:「真是豈有此理!那些党項人竟當我幽寂谷無人嗎?」梅九通定睛一看,那個人正是日間與章應賢比武的陳聆知。其他人都附和道:「陳師兄說的有道理。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梅九通慨然道:「這些武士屢教不改,多次欲傷人性命,確實罪不可赦。不過在下曾經身為開封府總捕頭,一向秉持大晉的律法辦事,平時不會輕易殺人。這回終究沒有打破這個戒律。」
堂下之人你看我,我看你,滿臉遺憾的表情。袁甄楨也一聲不吭,心中想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這時,陳聆知問道:「梅大人,照你這麼說,那兩個党項武士終究是逃脫了?」梅九通笑着說道:「在下已經孑然一身,漂泊江湖,不要再叫我什麼大人不大人。」陳聆知恭敬地說道:「梅大人謙虛了。既然如此,我就學着師姐那樣,稱呼你為梅公子了。」
梅九通點點頭,道:「好的,陳兄弟。那兩個党項武士偷襲不成,我又不忍心傷害他們的性命,只能規勸他們從今往後不要再與拓跋濟予做壞事。那兩人應諾之後,取道虎狼林離開幽寂谷。」
陳聆知聽後,望了師姐袁甄楨和師父葛岷山一眼,朗聲說道:「虎狼林里野獸經常出沒,平時我們這些弟子都很少單獨前往,那兩個党項武士怎可以大搖大擺而去,真是咄咄怪事。」
梅九通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兩人人生地不熟,哪裏知道這片樹林就是白日裏被老虎圍攻的地方。等到我和鏡月返身回樓舍的時候,突然聽到樹林裏傳來兩聲慘叫。等到我們趕過去,那兩人早已被老虎吞進了肚子裏。」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心中閃過一絲悲痛的情緒。
此時早在堂下那些幽谷派弟子的意料之中,聽到這種結局,他們並不感到驚訝。
袁甄楨聽到二人喪身虎口,想弄清楚到《元和秘笈》的下落,問道:「梅公子,你有沒有在兩人遇難的地方見到紙屑的痕跡?」梅九通知道她所指為何物,搖搖頭說道:「袁姑娘,現場除了鮮血與破損的衣物之外,並無二人其他攜帶之物。」
袁甄楨自言自語道:「難道被老虎吞進肚裏去了?那也好,總比落入壞人手中強。」梅九通道:「此事在下就不敢妄下定論了。」
旁邊的葛岷山咳嗽了一聲。眾人都望着他,只聽他鏗然地說道:「我同意梅公子的看法。從那兩名党項武士與梅公子交手來看,他們的武功只能算下下等,如果他們闖進樓舍,定會有人發現。況且他們只為盜馬而來,並不知道幽寂谷中還藏有武林秘笈,因此老夫斷定,偷走《元和秘笈》的人不是他們,是另有其人!」
袁甄楨嬌聲說道:「真是煩死人,到底是什麼人做的?」梅九通挺直身體,欲說不語。
葛岷山見狀,語氣和藹地說道:「聽說梅公子曾做過開封府的總捕頭,真是了不起。你放着好好的官不做,為何出來闖蕩江湖?江湖可比官場險惡的多啊!」梅九通微微一笑,說道:「在下才疏學淺,難以勝任總捕頭一職,所以辭官不做。」
葛岷山用手撫了撫鬍鬚,哈哈大笑道:「梅公子是性情中人,老夫佩服啊。今日幽寂谷發生的這件事,按理與你無關。不過老夫與一干徒兒絞盡腦汁,也未想出是何人所為,還請梅公子指教?」
梅九通一愣,心想:「難道葛老前輩懷疑是我作為?」葛岷山見狀,擔心他誤會,趕緊補充道:「梅公子不要多想。老夫的意思,是請你幫忙偵破此事。」梅九通方才放下心來,上前一步說道:「既然老前輩提出來,在下到是可以略盡綿力。」葛岷山讚許道:「好的,妙的,有梅公子相助,在下可以高枕無憂了。」
梅九通本為公門之人,平時多有查案的經歷,所以才敢接手這件盜竊案件。他思索了片刻,又環顧了屋內眾人一遍,見到葛岷山手下的幾大弟子大多在場,唯獨沒有發現章應閒的身影。於是說道:「葛老前輩,在下有一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葛岷山微笑着說道:「梅公子,有老夫在這裏,你有什麼話只管說。」梅九通恭敬地鞠了一躬,說道:「在下以為,此事做的毫無破綻,必是熟悉前輩起居作息之人所為。」
堂下眾人都吃了一驚,互相打量着對方,都表現得若無其事。陳聆知站出身來,憤憤地說道:「梅公子的意思,是說偷盜武林秘笈之人就在我們其間。」梅九通淡淡地回答道:「也未必就是屋內之人。」
葛岷山看到台下眾人皆鎮定自若,正不知作何解答,突然見到屋內少了章應閒,大聲問道:「閒兒來了嗎?」袁甄楨慌忙說道:「師父,我前面過去叫他,發現他並不在房間。又問了其他師弟,都說他氣沖沖地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了。」
葛岷山怒道:「你們怎麼不早點告訴為師!」袁甄楨無辜地道:「此事發生的太倉促,徒兒還未來得及稟報……」袁甄楨平時總管幽寂谷大小事務,葛岷山對她十分信任,石室藏寶一事也只告訴過他一人,這次想必是她一時疏忽,葛岷山不忍繼續斥責她,打斷道:「好了,楨兒,這不怪你。」
袁甄楨心裏也曾想過此事是不是章應閒所為,但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所以一面派人去尋找他的蹤跡,一面過來與師父商量解決的辦法。
堂下的幽谷派弟子一下亂成了一團,沒想到偷取《元和秘笈》的人居然是二師兄章應閒。按照他們的想法,章應閒現在已經是幽寂谷里同輩人中武藝最高的人,習得數種高深武功,只要在練習一段時間,到時到江湖上,他也可以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為何要急於求成,盜取師父隨身攜帶的武林秘笈呢?
眾人正思索着,只聽葛岷山嘆道:「若真是閒兒所為,老夫絕不會姑息,先廢除他的武功,再把他逐出幽寂谷!」那些幽寂谷弟子聽後都替章應閒感到惋惜。
陳聆知望了袁甄楨一眼,大膽地對葛岷山說道:「師父,徒兒想章師兄一定是鬼迷心竅,才做出這種不尊師父的事來。等到師兄回來,我等會去與他好好溝通一番,只要他肯承認錯誤,交出《元和秘笈》,事情還是可以挽救的,到時還望師父可以對章師兄從輕發落。」
葛岷山聽後半響不答,隔了良久,方才嘆氣道:「知兒,你那師兄平時蠻橫不講理,對你們多有欺壓,難得你還有此番心思。」
袁甄楨對陳聆知微微一笑。她知道背叛師父是天大的罪過,若被師父發現,絕對不會輕饒,章應閒畢竟是自己的師弟,也是堂下眾人的師兄,不管他曾經怎樣要強,這份同門之誼,他們看得都很重。
這時,其他人也都替章應閒向葛岷山求情,希望他可以網開一面。葛岷山起身道:「罷了,只要他真心悔過,老夫還是可以對他寬大處理。明日你們分頭到谷里去尋找。若是在幽寂谷沒有找到他,那麼,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不能放過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那些幽寂谷弟子都「諾」了一聲,迅速出門而去,只留下袁甄楨、陳聆知和梅九通在屋內陪着葛岷山。葛岷山對他們招招手,說道:「你們也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三人陸續走出大堂去。梅九通對袁甄楨和陳聆知說道:「二位,我先去樂兄弟房中一趟。」袁甄楨道:「梅公子,今晚麻煩你了。」梅九通笑着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但願不是章兄弟所為。」陳聆知聳聳肩,插話道:「若真是章師兄做的,以他的性格,他定會逃之夭夭,哪裏肯回來向師父認錯。」梅九通拱手道:「你們聊,在下先走一步。」
袁甄楨眼望着梅九通走到走廊盡頭,轉身消失在視野中,才與陳聆知往後院走去。兩人一路無語,到了房間門口,袁甄楨開口道:「聆知,你明知道章師弟不會回來,為何剛才又在師父面前說出那番肺腑之話?」
陳聆知一愣,沒想到袁甄楨會這樣問他,聽她的口氣,似乎是在懷疑自己的誠意,仔細看着她的臉,說道:「師姐,當時有梅九通在,師父正在氣頭上,如果我不這麼說,師父又怎能有台階可下?既然梅九通提到了,不管是我們誰所為,都是我們幽寂派自己的事情,又何需讓旁人看笑話。」
袁甄楨知道他雖然平時不善言語,但思維縝密,這樣做確實有道理,於是道:「聆知,是我誤會你了。」陳聆知微微一笑,向她靠近一步,說道:「師姐,你能這樣想,師弟就心滿意足。」
袁甄楨與陳聆知相距不到半尺,感覺到他胸膛隨呼吸而起伏不斷,似乎連他的心跳都能聽得到,突然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雙頰微紅。陳聆知望着她,關心地問道:「師姐,你怎麼啦?沒有事情吧?」袁甄楨埋着頭,嬌聲說道:「聆知,只因為我入谷比你早一年,年齡比你長半歲,你就一直叫我師姐嗎?」
陳聆知不知作何回答,只呆呆地傻笑。
袁甄楨輕輕吸了一口氣,說道:「聆知,今日你與章師弟比武,兩人不分上下,如今在這谷里,就數你們兩人武功最高了。」陳聆知輕輕地說道:「師姐謙虛了,你的武功遠在聆知之上。」袁甄楨微笑道:「我只不過是多學了幾樣武功,等到你以後學習了《元和秘笈》中上層的武藝,我哪裏還是你的對手。何況我是一名女子,遲早要嫁人的,到時候我就做些針線活,江湖上爭強好勝的事情就留給你們男人來做了。」她突然想起《元和秘笈》已經丟失,口中發出輕輕地的嘆息聲。
陳聆知聽了,鎮定地問道:「師姐,不管《元和秘笈》上面的武藝有多高深,你都是我心中的師姐。以後有誰敢欺負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袁甄楨苦笑一番,心想:「這個傻子,說得這麼明白還不懂,難怪以前總是被章應閒欺負。」
陳聆知看到她這幅表情,焦急地問道:「你不相信我嗎,師姐,我說到做到。」袁甄楨道:「我信你,我怎會不信呢?我的好師弟。」陳聆知這才開心起來。
袁甄楨又道:「聆知,今日你們比武之後,師父將我留了下來,你知道師父有意將掌門之位傳與你嗎?」陳聆知心中一怔,說道:「我確實不知。如果真是這樣,還望師姐替我向師父說明,我只想早日出谷,為父母報仇。掌門之事,還是讓他老人家另選賢能吧。姬師弟、管師弟、步師弟他們雖然武藝不及我們三人,但稍加時日,總會不負眾望。」
袁甄楨微嗔道:「這種事情,還是師弟自己去說的好。反正我只想陪在師父身邊,也不稀罕什麼掌門的位置。」言下之意,只要陳聆知留下來做掌門,自己就嫁給他。
陳聆知卻不知道這層意思,望着她羞紅的臉蛋,輕輕說了句:「師姐,你今晚真美。」袁甄楨正在生他的氣,只是隨口說道:「我再美,也需要人欣賞才行,一個人孤獨終老,就算是仙女下凡,也沒有什麼意思。」
陳聆知哈哈笑道:「師姐真有趣。師姐天生麗質,怎麼會沒人喜歡。」袁甄楨白了他一眼,道:「夜已深,我要睡覺了。你好好休息,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陳聆知點點頭,目送她進屋,然後轉身而去。
袁甄楨在屋內的門縫裏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發現他竟然對自己無半點留念,心中頓時惆悵不已。獨自坐在凳子上傷心了一陣,熄了燈上床休息,輾轉反覆,不知什麼時候才睡着。
陳聆知回到自己的房間也睡不着,心中想着晚上發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袁甄楨對自己的深情,也一直喜歡這個漂亮的師姐,但想到父母之仇不可不報,更重要的是,現實讓他不能夠一輩子都留在幽寂谷里,與袁甄楨相守終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辦。梅九通來到樂異揚的房間,見到他仍然昏迷不醒,臉色微白,口唇乾燥,於是將毛巾放到木盆裏面潤濕,在敷到他的嘴唇上。過了片刻,梅九通拿開毛巾,正欲轉身離去,卻聽見樂異揚微微說道:「雲兒,別離開我。」
梅九通聽後不住地搖頭,心想:「這個傻小子,彌留之際都在想着來紀雲,卻把翠心拋到腦後了。要是被翠心聽到,她肯定會很傷心。唉,多情總被無情惱啊!來紀雲,樂異揚到死都對你念念不忘,你又在什麼地方呢?」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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