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異揚與來紀雲二人走出屋外。梅九通的馬還系在樹邊。來紀雲說道:「梅大哥知道揚哥哥身體受傷,故意將馬兒留給我們。」樂異揚感嘆道:「梅大哥真是俠義心腸,如今我已無大礙,正好前去向他致謝。」
兩人騎上駿馬,飛快下山,朝開封府衙而去。來到府衙,捕快都說未見到捕頭返回過。樂異揚想起臨走時梅九通說過的話,又帶着來紀雲來到別情樓。
樂異揚向那位丐幫長老承諾過不再進青樓,於是在門口大聲呼喚梅九通的名字。翟鏡月聽見樂異揚的聲音,急忙跑出來,神色慌張地說道:「樂公子,大事不好了。」樂異揚問道:「翟姑娘,到底發生什麼事?」翟鏡月一邊用手絹擦拭眼淚,一邊嘆氣道:「今日傍晚,太尉大人氣沖沖地來到別情樓,要翠心不要再糾纏杜遲公子。哪知翠心那丫頭心直口快,否認此事,太尉大人惱羞成怒,用力打了她一巴掌。翠心一氣之下,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樂異揚與來紀雲都吃了一驚,不知杜重威是怎麼知道翠心的事情。翠心一心歡喜樂異揚,屢次拒絕杜遲的愛意,想必杜重威是誤會兩人的事情。
樂異揚問道:「梅大哥來過沒有?」翟鏡月答道:「剛剛來過,聽說此事,已經去尋找翠心去了。」樂異揚望了來紀雲一眼,來紀雲點點頭,說道:「揚哥哥,翠心姑娘如今生死未卜,我們要儘快找到她才行。」
兩人離開別情樓,沿途尋找翠心的下落,一直來到城門邊。守城將士阻攔到:「總管大人又令,近日嚴禁人員出入開封府。」樂異揚心想,既然如此,翠心應該還在京城。
來紀雲說道:「揚哥哥,京城這麼大,我們這樣找來找去,何時才是盡頭?」樂異揚道:「雲兒,你說的有道理,你認為翠心會去哪裏?」來紀雲道:「揚哥哥,她最在意的人不是杜遲,而是你。不如我們再回翠眉山。」樂異揚恍然大悟,又策馬回山上。
到了翠眉山,果然見到翠心與梅九通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樂異揚與來紀雲上前,側身下馬道:「翠心姑娘,你可好嗎?」翠心見到樂異揚,又驚又喜,撲到在他的懷裏。來紀雲與梅九通對視無語。樂異揚將翠心扶好,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翠心抽噎一番,方才娓娓道來。
原來晚上杜遲送翠心回到別情樓,安慰了幾句,隨即回太尉府。剛進大門,杜遲就被父親叫住問話。
杜重威訓斥道:「遲兒,今日皇宮進了刺客,你可知道?」杜遲知道父親的脾氣,只得小心答道:「孩兒略有所聞。」杜重威怒道:「我當初讓你進宮給皇上做侍衛,是為你的前程着想。沒想到你卻辜負為父的苦心,今日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
杜遲見父親已經知道事情的詳情,正詫異間,忽然見父親取出一封書信,說道:「這時晚上飛刀傳書送到府上的,你自己好好看看。」杜遲讀完信,說道:「父親,這信是拓跋濟予送來的。皇宮的刺客就是他!」
杜重威微微一怔,正聲說道:「拓跋濟予的霹靂神功威力了得。今日要不是他看在為父的薄面上,你早就粉身碎骨了。」杜遲道:「父親與他之前認識?他為何要去皇宮?」杜重威蹙眉道:「此人狡猾的很,為夫尚未知道他的此行的目的。遲兒,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記住,以後不准再與別情樓那個女子來往!」杜遲心有不甘,說道:「父親,你過幾天就要帥軍出征,孩兒自己的事,您就別再操心!」杜重威怒道:「你現在是大晉的侍衛官,要注意身份,成天去妓院尋花問柳,成何體統!」杜遲膽戰心驚,不敢再答。杜重威年逾五十,只有杜遲這一個兒子,自然對他百般器重。杜重威擔心兒子迷戀女色,從此沉淪,於是連夜趕去別情樓,對翠心一頓訓斥,讓她不再與杜遲見面。
翠心覺得委屈,一氣之下跑了出來。她想起樂異揚在翠眉山治病,就朝山的方向過去。翠心走到皇宮附近,遇到一個黑衣女子,那女子見她獨自一人,問道:「小妹妹,你為何深夜還在外面?不怕壞人嗎?」翠心見那人年齡與自己相仿,容貌秀麗,言語中似乎有親切感,便將今晚的遭遇說了出來。那女子聽後道:「這個杜太尉真是可恨,我正有一筆賬要和他算。你和我一起去好嗎?」翠心搖搖頭,說道:「不呢,我還有事要做。太尉府戒備森嚴,姐姐要當心。」那黑衣女子笑了一聲,眨眼間已經飄出五丈遠。翠心驚訝地望着她的背影,隔了一會才想起要去翠眉山。翠心剛到山腳,就碰到趕來的梅九通。梅九通苦勸無用,只得與她一起上山。
樂異揚道:「翠心姑娘,那黑衣女子眉頭中間是否有一顆紅痣?」翠心一驚,說道:「是啊。樂公子怎麼知道?」樂異揚道:「不好,豐姑娘有危險。」來紀雲與翠心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樂異揚來不及解釋,拉者來紀雲上馬,說道:「梅大哥,我先去趟太尉府,就麻煩你送翠心姑娘回去。」梅九通道:「樂兄弟放心,我一定將翠心安然無恙地送道別情樓。」
一路上,樂異揚將豐若香的事情告訴了來紀雲。來紀雲沒想到豐若香竟然是師兄陸之誠的親妹妹,心中驚嘆不已。兩人都不知道豐若香與杜重威之間有何恩怨,此時只能加快馬鞭朝太尉府而去。
豐若香潛入太尉府,隱藏在院中一棵大樹上面。太尉府內果然戒備森嚴,十步一崗。杜重威自從接到杜重威的密信之後,不僅在京城做了周密的部署,而且在自己府上也安排重兵把守。豐若香在樹上待了一個時辰,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這時,杜遲走到樹下嘆氣,坐在石凳上自言自語說道:「父親不讓我和翠心在一起,他哪裏知道翠心心中只有樂異揚一個人,怎麼輪得到我呢?」豐若香聽後微微一驚,心想:「樂公子人這麼好,喜歡他的人當然多。」
豐若香見杜太尉的兒子就在樹下,來不及多想,已經飛身下來擒他。杜遲正顧發呆,哪想到樹上有刺客,突然聽見身後兵士叫到:「公子小心!」杜遲抬頭一看,頓時嚇得坐在地上。豐若香長劍離他的頭頂不到三尺,杜遲慌忙舉起石塊頂住。豐若香將石塊刺破,劃穿杜遲的手掌,正欲揮劍刺向他的手臂,卻被趕過來的兵士大刀攔住。
杜遲尋着眾人搏鬥的縫隙狼狽地鑽出去,逃回房中。杜重威沒想到自己府中也進了刺客,以為是拓跋濟予前來尋隙,取出連環刀一躍到院中,喝令眾人都退下。豐若香已經刺傷數人,眾人漸漸抵擋不住,突然見到杜重威攜刀出來,全都迅速後退到四周。
杜重威仔細打量豐若香一番,說道:「小姑娘,你是拓跋濟予的人?」豐若香冷笑不答。杜重威又問道:「既然不是,我們有何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傷我孩兒性命?」豐若香道:「我本不想傷害你兒子,是他自己撞到刀尖上的。」杜重威沒有聽出來她話中有話,怒道:「真是強詞奪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今日休想全身而退。」豐若香大笑道:「你自己承認這裏是地獄,本姑娘偏要在這裏攪一攪。」杜重威怒不可遏,吼道:「大膽!」一把大刀已經超豐若香飛來。杜重威自從當年被樂天藏行刺,便尋得武林高手傳授刀法護身,十餘年來,武藝大漲。
杜重威這把連環刀長約兩尺,寬逾十寸,刀背上連有十數個鐵環,顧名思義曰「連環刀」。豐若香見杜重威來勢甚快,鐵環叮叮噹噹聲音錚錚入耳,翻身躲過一擊。杜重威舉刀攻入身前,豐若香仰面避過,長劍刺入鐵環。杜重威用力揮動手臂,豐若香緊握住手中的劍,一同被掀翻在地。杜重威大刀朝她頭部砍去,豐若香下意識舉劍來擋,只覺右手腕一陣麻痛,長劍已被砍成數截。
杜重威將手中的到扔給一旁的兵士,徒手與豐若香比試。兩人拆了不到十招,豐若香已經漸漸抵擋不住。杜重威越戰越勇,豐若香已經退到樹下的石桌旁。豐若香轉身躲到石凳下,杜重威躍身用掌擊開登上的石板,只見那石板橫空飛出,將牆壁撞出一個窟窿。豐若香自治劍術、內力都不是他的對手,飛身朝牆便而去。杜重威伸手抓住她的右腳,用力回拉,豐若香啊的一聲,不由自主的退了回來。豐若香右手點地,立身起來,杜重威抓住她的胳膊,問道:「小姑娘,這回你該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吧?」豐若香哼了一聲,仍不答話。
杜重威無計可施,在豐若香胸口、背部點了穴道,讓府中士兵送到開封府衙嚴加審問。
樂異揚與來紀雲來到太尉府的時候,豐若香已經送去開封府。兩人即刻進宮面見太妃娘娘。宮中侍衛見樂異揚有免死金牌,不敢阻攔。兩人徑直來到暖芳殿。陸司怡不知道豐若香去了哪裏,已經讓別遠清去宮中尋找,這時正在殿中坐着發愁。
樂異揚上前行完禮,細細說了發生的事情。陸司怡聽後,心中一驚,對樂異揚說道:「多謝樂公子前來告知。」樂異揚道:「豐姑娘初來京城,怎會與杜重威結怨?」陸司怡答道:「此事一言難盡。香兒住的霧靈山在檀州,是燕雲十六州之一,十年前晉國將幽雲十六州割讓契丹,這麼多年來,燕雲十六州百姓遭受契丹人的壓迫,過得都是極苦的日子。香兒看在眼裏,心中當然惱恨晉國開國重臣杜重威等人,這才有了行刺他的想法。」來紀雲說道:「如今杜重威仍然作威作福,要是我師兄來到開封,一定不會放過這個老賊。」
陸司怡見說話的女子不過十七八歲,卻想懂得很多世事,問道:「小姑娘,你竟然直呼杜重威為老賊,難道不怕他嗎?」來紀雲答道:「太妃娘娘,雲兒一直在潞州長大,不識得什麼太尉,只知道壞人就改受到懲罰。」陸司怡說道:「有時候好人和壞人不好區分,你說對嗎?」來紀雲淡淡說道:「好人終究是好人,壞人掩藏再深也是壞人。」陸司怡朗朗笑道:「說得好,你這麼可愛,是誰的徒兒啊?」來紀雲道:「師父不喜歡人知道他的姓名。」陸司怡揮手道:「算了,不問你這麼多,以後自然會相見。」
樂異揚輕輕問道:「太妃娘娘,豐姑娘之事你可有對策?」陸司怡道:「香兒如今已經在大理寺,我明日就去開封府讓他們放人。」樂異揚舒了一口氣,說道:「這樣甚好。」說完將懷中的免死金牌交給陸司怡。
別遠清從外面回來。陸司怡說道:「清兒,你師姐夜晚去行刺杜重威,已經被擒住了。明日我們去開封府走一趟。」別遠清臉上露出吃驚地神態,望着樂異揚,又望了她身邊的來紀雲,兩人對視一笑。樂異揚起身說道:「太妃娘娘,清妹,夜已三更,我們就不打擾了。」陸司怡讓別遠清送客。
三人來到門邊,樂異揚有囑咐道:「豐姑娘這次闖了大禍,希望你們明日可以將她救出來。」別遠清朱唇微啟,說道:「樂公子,師姐能夠遇到你這樣的男子,是她的福氣。既然師父答應去開封府,一定有她的方法。」樂異揚與來紀雲離開暖芳殿,別遠清注視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方才回過神關上門。
第二天上午,陸司怡與別遠清來到開封府。曹鐵實得知太妃駕到,急忙率領梅九通等一干衙役出門迎接。陸司怡問道:「曹大人,豐若香是本宮的徒弟,你把她關在那裏了?」曹鐵實附身答道:「豐姑娘是您的徒弟?微臣確實不知,還望太妃娘娘贖罪?」陸司怡說道:「這不關你的事,你何罪之有?」曹鐵實下跪道:「微臣最該萬死。太尉的公子昨日被豐姑娘刺穿右手,疼得一宿沒睡。今日清晨,太尉親自前來要人,說要將豐姑娘午時處決,以消心頭之恨。」
陸司怡怒道:「杜重威膽大包天,天子腳下也敢胡作非為。」曹鐵實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妃息怒,杜太尉乃堂堂一品重臣,豐姑娘竟然去行刺他,按大晉國律令,當……」陸司怡道:「當什麼?你只管說出來。」曹鐵實吞吞吐吐,回首望了梅九通一眼,梅九通上前回答道:「回稟太妃娘娘,按大晉國律,豐姑娘當斬。」陸司怡聽後大驚,說道:「皇上可知此事?」梅九通答道:「這些事只需開封府處置即刻,無需驚動皇上。」陸司怡道:「本宮有皇上的免死金牌,這樣可以了嗎?」梅九通道:「免死金牌當然可以。不過午時就快到了,還請太妃娘娘抓緊時間。」曹鐵實在一旁唯唯諾諾,臉上堆滿笑臉。
陸司怡和別遠清出了開封府衙。陸司怡說道:「清兒,你先回暖芳殿了,為師有些事情要去做。」別遠清知道陸司怡心意已決,說道:「師父,刑場守備森嚴,你多加小心。」陸司怡點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別遠清送別師父,正準備回宮,卻碰到樂異揚和來紀雲。別遠清向二人轉訴了曹鐵實和梅九通的話,然後獨自回皇宮。
樂異揚聽聞杜重威今日要斬豐若香,說道:「雲兒,豐姑娘有性命危險,我們不能袖手旁觀。」來紀雲贊同樂異揚的話,想到昔日師兄陸之誠與自己的師兄妹情誼,說道:「揚哥哥,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刑場。」
樂異揚和來紀雲便來到刑場附近的街道打探情況。只見那刑場由兩丈高的木樁方圓二十米的圓圈,只有一道小門可供出入。此時已經陸續有圍觀的人到來。兩人正想着等會如何行動才能全身而退,只見一聲鑼鼓巨響,從刑場對面的街道行過來一隊戒備森嚴的兵士,足足有百餘人。他們押送着一隻裝着囚籠的馬車,緩緩而行。囚車上有一個女子,十七個男子。這名女子年齡不過十五六歲,身穿黑衣,正是豐若香。此時她已是垂頭喪氣,蓬鬆着頭髮,呆坐在囚車裏。
那些士兵徑直走進刑場,將這豐若香等人從囚車裏拽出來。來紀雲看見刑場內的情境,咬緊牙齒,雙唇緊閉,隨時可能拔出腰間的劍。樂異揚連忙用手按住他,小聲地道:「雲兒,我們不要打草驚蛇!」來紀雲望着周圍的人群,將頭靠近樂異揚的耳邊,道:「揚哥哥,我聽你的。」樂異揚點點頭。
這時,一名矮胖的監斬官已經走進刑場,身後的士兵隨手將那道門緊緊關上。那監斬官坐定後,見時辰尚未到,便對着刑場外的人群道:「這一十八人都是在京城殺人掠貨、胡作非為的狂徒,太尉大人決定將這些人斬首示眾,以儆效尤。」圍牆外開始人頭攢動。樂異揚與來紀雲握緊手中的劍,兩人對視一笑,互相用眼神鼓勵。
午時一到,那個監斬官站起身,從案台上的竹筒里取出寫有「斬」字的令牌,他正準備投擲到地上,卻被飛來的一枝利箭刺破喉嚨,倒地而亡。刑場頓時亂着一團,方才還圍觀的人都向後逃跑,這時見一名身穿黑衣,頭戴黑紗的女子從人群中沖了出來。那群士兵見有人劫獄,立刻加緊防禦。這名女子翻身越過圍欄,拿出長劍,同那群士兵搏鬥起來。
樂異揚與來紀雲本來是過來劫刑場,見又多出一人,心中喜不自禁,快速奔到圍欄邊上,用刀劍將那圍欄劈出一個口子。兩人進了刑場,也都與裏面的士兵廝殺起來,這群士兵自然不是三人的對手,刑場內頓時哀嚎一片。樂異揚將最後一名士兵打到,又砍掉那十七人的腳上的鐵鏈,對他們說道:「各位,以後切不可再做傷天害理之事。」眾人磕頭謝過,紛紛散去。
就在這時,突然從街頭出現一大隊士兵,正向刑場快步跑來,他們每人手中都拿着弓箭。樂異揚見狀說道了聲「不好」,躍身到豐若香的身邊,舉刀砍斷她腳上的腳鏈。豐若香見樂異揚肯為自己劫刑場,心中甚是欣慰,卻只感全身無力,虛弱地叫了一身「樂公子」。樂異揚扶起豐若香,一手揮劍擋過士兵的大刀,對來紀雲道:「我們分頭撤離,城外五嶺坡見。」來紀雲點頭同意說道:「揚哥哥,你帶豐姑娘先走。」然後從圍欄缺口衝出,攔住街上那些士兵。
樂異揚攜着豐若香正欲離開刑場,不料黑衣女子從後面給了他一掌。樂異揚一個啷嗆,倉促間向前撲去,黑衣女子趁機奪過豐若香,飛身翻出圍欄。樂異揚不知她是何意,待身體立定之後,也轉身追去。
那黑衣女子躍上房頂,在屋檐上快步如飛。樂異揚也緊隨其後,窮追不捨。開封府的刑場本來在城邊上,不過一會,那黑衣女子便飛到城樓。守城士兵正想過去捉拿,她卻揚起豐若香從八丈高的城樓飄然而下。這時,不知從哪裏跑出一匹棕色駿馬,正好載着兩人朝城外飛奔而去。
樂異揚站在城樓,望着城內的來紀雲,只見她手持劍柄,已經將那隊官兵打倒一片,這才放心追出城去。城門士兵攔住,用刀劍頂着他的胸背,問道:「杜太尉有令,常人不得隨意出入京城。」樂異揚不作答,起身揚劍道:「開封府追拿逃犯,若耽誤時機,拿你們是問!」
那幾人想起剛才匆匆逃走的那名黑衣女子,見樂異揚一路追奔而來,沒有對他有所懷疑,立即打開城門放他出去。樂異揚在城門飛身跨上一匹馬,揮舞着鞭子朝那黑衣女子逃走的方向趕去。
走了半個時辰,樂異揚終於在河邊見到那匹棕色駿馬,它正在默默吃草,主人已經不知去向。樂異揚那黑衣女子肯定就在這附近,於是下馬仔細尋找。走了一里路程,樂異揚聽到草叢中傳出哭泣聲,於是急忙走上前去,發現那個黑衣女子正在獨自落淚。豐若香躺在她對面的草地上,雙眼緊閉,面無血色,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
微風從河面上飄過來,吹得周圍的雜草左右搖曳。豐若香靜靜地躺在地上,頭髮被風吹得滿臉凌亂。黑衣女子從懷裏取出梳子,一根一根將她的頭髮梳整齊,又為她編了兩個小辮子,然後從河邊取回清水,將豐若香的臉洗的乾乾淨淨。黑衣女子自言自語道:「香兒,為娘一定為你報仇。」樂異揚聽後心中一怔,見此人並不是陸司怡,來不及細想,已經從草叢中一躍而出。
那黑衣女子吃了一驚,起身用劍抵住樂異揚的胸膛,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一路窮追不捨。」樂異揚望着胸前的劍,坦然道:「在下代州樂異揚。」黑衣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番說道:「你是香兒什麼人?你到底想做什麼?」樂異揚答道:「在下與你一樣,都是前來營救豐姑娘的。」那女子怒道:「你是不是對香兒薄情了……」說到這裏,那個女子的聲音哽咽起來。
樂異揚再解釋一番,黑衣女子仍不相信,將劍刺進樂異揚胸膛。樂異揚並未躲閃,他的左側胸部鮮血直流。樂異揚在自己胸前上下點了兩道穴,暫時將血止住。那青衣女子問道:「你為何不躲閃?」樂異揚用手捂住胸口,答道:「在下未做虧心事,自然不必閃躲。」
這時豐若香的嘴唇微微一動。樂異揚伸出手指在她的胸背任督二脈經過的穴位微運真氣,將昨日被杜重威封住的穴道打開。豐若香吐了一小口鮮血,睜開眼望着豐若香,說道:「樂公子,這是在什麼地方?」那樂異揚扶起她,說道:「豐姑娘,我們現在已經離開開封城了。」
那黑衣女子聽見豐若香與樂異揚的談話,一個稱呼「樂公子」,一個稱呼「豐姑娘」,心想他們兩人關係不簡單,後悔剛才對他惡語相向,於是婉言說道:「要是我剛才稍微用力,你早就小命不保。」樂異揚回答道:「我沒做壞事,又豈會有性命之憂。」
豐若香望着黑衣女子,細聲問道:「你為什麼救我?」那黑衣女子說道:「傻丫頭,我是你娘啊。」豐若香仔細打量她,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像,怔怔地說道:「娘,真的是你嗎?」黑衣女子點點頭。這人正是豐若香的母親豐雪憐。樂異揚連忙行禮道:「不知伯母駕到,晚輩失禮了。」
豐雪憐不知何意,問道:「你先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豐若香笑道:「娘,這位是樂異揚公子,是師父,不是司怡姑姑的師弟。」
豐雪憐聽後一驚,心想:「我這個小姑子語無遮攔,把什麼事情都告訴了香兒,豈不是徒增她的煩勞,香兒這次差點被她給害了。」嗔怒道:「竟有這回事。照這麼說,樂公子就是燕雲真人的徒兒了。我之前在霧靈山怎麼沒有見過你。」樂異揚坦然說道:「在下從未去過霧靈山,無怪乎伯母不認識我」。
豐雪憐見他眉清目秀,問過他的身世,感嘆道:「樂公子,沒想到你竟然背負如此大的冤屈,看來你與我們香兒是同病相憐了。」樂異揚道:「伯母,父母之仇,在下不得不報。」豐雪憐道:「樂公子,你說的有道理,有仇就要報,我們不能讓壞人逍遙法外。」隔了一會,又說道:「樂公子,剛才和你一起救人的那個女子是你什麼人?」樂異揚道:「不瞞伯母,她叫來紀雲,是我心愛的女子。」豐雪憐微微一笑,轉頭對豐若香說道:「香兒,他已經心有所屬了。」豐若香耷拉着臉蛋,故意不吱聲。
豐雪憐又問道:「來姑娘武藝不錯,現在在哪裏?」樂異揚恭敬地回答道:「在刑場我和她約定在城外五嶺坡相見。伯母,既然你們母女團聚,在下就放心了。我現在就去五嶺坡。」豐雪憐望了豐若香一眼,說道:「香兒,我們一起去吧。」豐若香點點頭。三人分乘兩匹駿馬朝五嶺坡駛去。
五嶺坡位於京城以西三十里,名字雖為五嶺坡,但其實是一座高約五百米的山嶺,橫亘在洛陽的西面。出了五嶺坡,再走上兩百多里,就到了衛州境內。眾人來到五嶺坡約定的地方,來紀雲此時還未到來。樂異揚望着路上一排排凌亂的馬蹄印,心想:「朝廷興師動眾,難道雲兒已經被擒?」於是在路口不定打望。豐雪憐見他心中焦急,說道:「來姑娘不會有什麼事,憑她的武功,就算是數十人也攔不住他。」樂異揚知道來紀雲武藝不錯,但這裏畢竟是天子腳下,如果開封府和御林軍的人聯合出動,她也很難全身而退。
按照行程,從開封府出發,快則半個時辰,慢則一個時辰,便可抵達五嶺坡。如今過了兩三個時辰,到了旁晚,仍然見不到來紀雲的身影。
這時從山中傳來「沙沙」的聲音。樹林裏起風了。在這個季節,風是很常見的,尤其是在這滿是大樹的山上。冬天的風來得那樣輕快,沙沙沙地,讓人以為是下雨了。如果耐心的聽上一柱香的功夫,也許還是一次精神上的享受。可此時眾人卻並沒有這份閒情逸緻。
風在樹林間呼嘯着,是勝利者在高唱凱歌。難道來紀雲如今已經遇難,樂異揚心中萬分焦急。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只見一個人匆忙朝五嶺坡走來。樂異揚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來紀雲。樂異揚見來紀雲毫髮無損,方才放心。樂異揚見她上氣不接下氣,遞過一壺水。來紀雲接過水壺,正要飲水,突然看到他的胸口衣服破損,上面沾滿血跡,關心地問道:「揚哥哥,你受傷了。」樂異揚忙支吾道:「不,不,剛剛不小心被樹枝刺傷的。」豐雪憐聽完,故意將頭扭到一邊,心中想着:「這小子倒還會說話,難怪香兒這丫頭會喜歡他。」
來紀雲望了豐若香一眼,關切地問道:「豐妹妹還好啊?」豐若香答道:「多謝來姐姐救命之恩。」來紀雲轉身看着豐雪憐,問道:「前輩到底是何人,為何要傷害樂公子?」
豐雪憐眉間輕蹙,緩緩拿開臉上的黑面紗。如今已經深夜,不過借着漫天皎潔的月光,還是可以一睹她的芳容。豐雪憐看起來大約三十一二歲,出落得亭亭玉立,面若桃花,黛若明月,紅潤的嘴唇,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酒窩。樂異揚見過,心中暗暗稱奇,沒想到豐若香的母親除了一聲輕柔的武功,竟然生的如此美艷驚人。
豐雪憐將黑紗放回胸間說道:「來姑娘,這時我們家中的事情,旁人是管不了的。」豐若香一聽,雙眼望着樂異揚,害羞地低下了頭。
來紀雲不知其中緣由,心想:「怎麼成為自家的事了?」樂異揚說道:「雲兒,伯母說笑呢!」來紀雲這才明白過來,朗聲說道:「原來是豐伯母,雲兒有禮了。」豐雪憐道:「來姑娘,你的劍術大有來頭,是誰教給你的?」來紀雲謙虛地說道:「我的武功全是我師父顯允煥教的。」豐雪憐聽後恍然失色,問道:「你說顯允煥是你的師父?」來紀雲點點頭,道:「前輩既然知道,雲兒也不瞞你。」
豐雪憐狠狠地說道:「顯允煥,我們找你找的好苦!當年你不辭而別,害的我家妹子竟然得了相思病。」樂異揚急忙說道:「伯母,此事定有隱情,我在潞州曾與顯盟主相處過幾日,顯盟主決然不是輕薄無情之人。」
豐雪憐淡淡地問道:「顯允煥這麼多年還是一個人嗎?」來紀雲道:「伯母,我師父至今未娶,心中還是有陸小姐的。」豐雪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痴男怨女相思之苦,你們少男少女哪懂什麼。」
樂異揚、來紀雲和豐若香都不作答。豐雪憐道:「香兒,如今你闖了大禍,你姑姑那裏是回不得了,你這就跟娘回霧靈山。」豐若香望着樂異揚,依依不捨地說道:「樂公子,我要回去了,後會有期啊。」樂異揚點點頭,說道:「豐姑娘,你們路上保重。」豐雪憐道:「有緣以後自會相見,你們不必如此惆悵。」說完便攜着豐若香匆忙而去。
樂異揚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輕輕對來紀雲說道,「雲兒,我們劫獄之事,開封府遲早會知道,不如你先回悠雲山莊暫避一段日子。」來紀雲滿臉疑惑,問道:「揚哥哥,你不與我一同回去嗎?」樂異揚道:「雲兒,我要去恆州前線辦點事情。假如我有幸能夠回來,再去悠雲山莊與你相會。」
來紀雲與樂異揚相處數月,早已將他當成自己最親密的人。現在本來應該與他共患難,為了不使他有後顧之憂,只得忍心答應他。
樂異揚對來紀雲心有不舍,一路送她出了開封府,來到衛州城。兩人在客棧住了一晚。次日中午,樂異揚特意叫了一大壺酒,自己斟滿酒杯,一口氣喝了七八杯。
來紀雲見狀,搶過酒壺,也斟滿一杯,說道:「揚哥哥,我陪你喝。」說罷一飲而盡。樂異揚抓住她的手,吞吞吐吐道:「雲兒,這些天你都陪在我身邊,受了不少委屈。今日一別,不知能否再相見。」來紀雲柔聲道:「揚哥哥,別說這些話,你有一身好武功,想那杜重威也奈何不得你。」樂異揚搖搖頭,道:「雲兒,我身上肩負着國讎家恨,這次縱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只不過想到即將與你分離,心中有萬萬個不舍。」來紀雲聽後,心中甚是寬慰,道:「揚哥哥,你放心去恆州,雲兒等你回來。」
樂異揚望着來紀雲,附身前去吻了她的額頭,又飲了一杯酒,口中喃喃道:「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來紀雲自小喜愛大唐詩歌,清楚地記得這時杜牧的《贈別》詩,詩中之情,正是表達對心愛女子惜別之意。來紀雲等他念完「明」字,也隨口來了一首李商隱的《夜無題》中的《其一》詩:「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來紀雲念到最後一句,淚珠情不自禁滴落下來。樂異揚遠赴恆州,生死未卜,兩人能否再相見,竟未可知。
樂異揚目睹心愛的女子因為自己的離去傷心不已,正欲安慰她,見她對李詩情有獨鍾,思忖片刻,信口道來這首《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來紀雲聽出詩中他日定會相聚之意,這時眉頭方才舒展,舉杯叮囑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這正是李商隱的另一首《無題》詩,詩中情意濃濃,雖曰無題,實則萬般深情皆可題。樂異揚聽完,起身道:「雲兒,你對我的情意我都知曉,我樂異揚此生定不負你。」來紀雲滿臉歡喜地望着他,不知道說些什麼,替樂異揚和自己斟了一杯酒。
兩人對飲後,隔了半個時辰,樂異揚見時辰不早,取出身上的銀子放在來紀雲手中,吩咐道:「雲兒,你一路小心。」來紀雲取出隨身攜帶的香囊送給他,說道:「揚哥哥,多保重。」
樂異揚將腰間的玉佩遞給來紀雲,說道:「此玉佩乃我養父留給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雲兒,今日我將它送給你,就讓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來紀雲望着樂異揚,默默地點點頭。兩人擁抱在一塊。
出了客棧,日頭已經偏西,來紀雲朝西而行,樂異揚則向北而去。開封府里,光天化日之下刑場被劫,曹鐵實氣的在府衙團團轉。梅九通不停勸誡道:「大人,如今木已成舟,我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曹鐵實嘆道:「若是處斬的是尋常之人,我們還可自圓其說。可此案是杜太尉親自過問的,為之奈何?」
梅九通上前將耳朵靠在曹鐵實耳邊,悄聲說道:「大人,不知道太妃娘娘是否與此案有關?」曹鐵實眼前一亮,道:「如果真是太妃娘娘所為,那我們還有救。」
不過,劫刑場這件事與陸司怡沒有半分關係。那日陸司怡還未到刑場,便與杜重威相逢。陸司怡先懇請杜重威放人,杜重威故意裝作沒聽見。陸司怡心頭微怒,正欲上前與杜重威評理,卻傳來刑場被劫,囚犯都逃跑的消息。兩人都很驚訝,各自散去。
陸司怡回宮後百思不得其解,別遠清遠遠望見師父眉頭緊蹙,上前問詢,才知道豐若香已經獲救,於是將上午遇見樂異揚、來紀雲二人的事情說出來。陸司怡道:「樂異揚年紀輕輕,與香兒相處時日不多,竟能挺身相救,這般俠義心腸,確實難能可貴。」別遠清聽見師父誇讚樂異揚,心中掠過一絲欣喜。她雖然久處深宮,所見侍衛無數,但自從見過樂異揚,便對他念念不忘。如果不是顧及自己宮女的身份,她早就想像來紀雲那樣與他旦暮相處。
開封府里確實另外一番景象。曹鐵實與梅九通還未回過神來,杜重威早已怒氣沖沖地來到府衙,不由分說地取出皇上的聖旨,遞給曹鐵實,然後揚長而去。
曹鐵實顫顫巍巍接過聖旨,看過聖旨,才知道皇上已經知曉此事,於是脫下官帽、官服和官靴,嘆了一口氣,對梅九通說道:「梅老弟,京城當官自不易啊,一不留意,得罪皇親國戚,烏紗帽就沒了。你好之為之。」
梅九通不忍曹鐵實無辜被革職,心中憤憤然,這時也脫下身上朝廷的服飾,朗聲說道:「皇上被杜重威這個奸臣賊子蒙蔽,如今這個官不做也罷。」梅九通離開離開府衙,朝別情樓而去。
梅九通剛到門口,就聽裏面似有女人哭啼的聲音。他知道事情不妙,破門而入,只見大廳內空空如也,只有翟鏡月一人坐在台上。翟鏡月見到梅九通進來,仰面哭道:「梅大人,你想想辦法救救翠心吧?」梅九通說道:「鏡月,如今我已不在衙門做事,別再大人長大人短的稱呼我。」
翟靜月道:「既然這樣,以後就叫你九通了。」梅九通點點頭,問道:「這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翟鏡月抽泣道:「剛剛太尉大人來了,說別情樓耽誤了太尉的公子,不僅如此,還污衊翠心讓人行刺杜公子。剛才已經來人領走了翠心,說是要為杜公子報仇。」
梅九通聽後不禁憤然大怒,問道:「他們帶翠心去哪?」翟鏡月無助地望着他,說道:「還能去哪?當然是太尉府。」說完又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古紅顏多薄命,此言當真不假。翠心不到四歲就被家人遺棄在大街上,幸虧乾娘及時將她領回來,她才保住一條性命。這些年我都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她從小在這別情樓里長大,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沒想到竟會這樣!早知如此,我就應該讓她尋個郎君嫁了,也不會有今日的事情發生。」
梅九通思索了一陣,語重心長地說道:「鏡月,別情樓的生意恐怕做不成了。杜太尉過幾日就要帥軍出征,皇上還得仰仗他在前線出力,你得罪不起他,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開封。我這就去太尉府救翠心。」翟鏡月叮囑道:「九通,你要小心。」梅九通道:「出了京城,一直往北走,在城外的鴨腸關等我們。」
翟鏡月送走梅九通,叫出躲在樓上的姑娘,將封好的銀子交給她們,說道:「這些年辛苦你們了,拿了銀子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吧。」姑娘們含着眼淚,謝道:「翟姐姐,你多保重。」說完陸續離開了。
翟鏡月去房內查看那日受傷的兩個大漢。那兩人傷勢已經好轉,結果銀子,結結巴巴說道:「掌……掌柜的,你花錢替我……我們治病,如今又送銀兩,這怎麼行……」翟鏡月道:「你們兩個大男人,說話吞吞吐吐,像什麼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背後都說我什麼。不錯,我平時確實有些摳門,但現在翠心得罪了杜太尉,別情樓在京城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你們跟我這麼久,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你們拿了錢,都回老家養病吧。」
那兩人對翟鏡月感恩戴德,又說了一頓恭維的話,方才離開。翟鏡月在屋內走了幾圈,收拾好行李,依依不捨的關上別情樓的大門。
一行人來到城門,守城的士兵立刻吼住。其中一名女子機靈地說道:「軍爺,我們是別情樓的姑娘,太尉大人將翠心抓了,已經下令將我們遣回原籍。」那些軍士這時定睛一看,見他們果然是一群青樓女子,又聽聞杜遲公子遇刺之事與翠心有關,料想這話不假。別情樓在汴河邊上生意最興隆,如今得罪了杜太尉,也只能關門停業了。想到這裏,那些士兵方才打開城門放行。翟鏡月也隨人群混出城外。梅九通此時一身素衣打扮,一直追到太尉府前,截住那群軍士。那些人吼道:「你是什麼人?」梅九通不回答,飛身前來救翠心。那些人急忙上前,未來得及拔刀,已被梅九通擊倒在地。翠心掙脫其中一人的臂膀,大聲叫到:「梅大哥,我在這……」梅九通回頭望去,見翠心離自己不到兩丈,急忙上去護住她,說道:「翠心,別怕,有我在。」
太尉府內的士兵聞見府外的打鬥聲,此時一涌而出,將梅九通和翠心團團圍住。梅九通一手護住翠心,一手拔出大刀。那些人見狀,不敢輕敵,圍着兩人慢慢不停地旋轉。
這時,府內出來一人,大聲吼住:「不准傷害翠心。」梅九通和翠心抬頭一看,那人正是杜遲。眾人立即退後,手中仍握着長劍。杜遲走到翠心身邊,握着她的手,說道:「梅大人,你沒事吧?」說着將一塊令牌偷偷遞到他的手中。梅九通一愣,旋即領悟到杜遲的用心。
翠心見他左手纏滿白布,關心地問道:「杜公子,你的手怎麼了?」杜遲急忙收回手,心想翠心還是關心自己,回到道:「沒事,皮外傷而已。」翠心又問道:「杜公子,聽說你被刺客傷了,刺客捉住了嗎?」杜遲微笑道:「那刺客是個女子,已經逃走了。」翠心「哦」了一聲,不再出聲。
梅九通收起大刀,向杜遲問道:「大人,如今怎生是好?」杜遲望了站在四周的士兵,轉過頭輕聲說道:「梅大人,家父認定刺客與翠心有關。翠心留在京城不安全,你帶她離開這裏吧。」梅九通正詫異間,只聽杜遲大聲對自己府中的士兵說道:「各位兄弟,你們誤會了,刺客一事與翠心無關。我現在放他們離開,稍後我自會去和父親交代。」
翠心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想起那天晚上遇見豐若香的事情,心想這個刺客一定就是她了。但杜遲對士兵說刺客與她無關,這是有意為自己開脫,不覺在心裏對他暗暗感激。
那些士兵聽完杜遲的話,左右顧盼一陣,心想這是太尉府的家事,旁人自不能多管,都唯唯諾諾答應,將長劍收起。
梅九通騎上杜遲備好的快馬,帶着翠心離開太尉府。到了城門,他拿出杜遲給他的令牌,說道:「太尉大人有令,着在下出城辦事,還請通融。」那些士兵看着馬上的女子,將信將疑。突然一人叫到:「馬上的女子可是翠心?」翠心心中害怕,低着頭不說話。那士兵見她不敢與自己對視,更加懷疑,說道:「你就是翠心,我在別情樓里見過你。」
梅九通生怕翠心被人認出,又擔心杜遲阻止不了他的父親,若是大隊官兵追來,兩人恐怕插翅難飛。想到這裏,梅九通將令牌扔到地上,罵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止太尉府的人辦事?」
那士兵被他這樣一吼,拾起令牌仔細端詳,見這令牌果真沒錯,只得恭恭敬敬遞到梅九通手中,陪笑道:「大人,莫怪小人得罪,這個女子長得實在是太像翠心了。」
梅九通冷笑道:「別情樓已經被太尉大人查封了,看你們以後還去不去那裏喝酒?」那人道:「不敢,不敢,既然被封了,小的們還去哪裏做什麼?」說完揚手讓身後的士兵打開城門放行。梅九通揮起馬鞭,朝鴨腸關奔去。
翟鏡月出了開封城,坐了一輛馬車,前腳剛到鴨腸關,梅九通和翠心就隨後而到。
梅九通將自己騎的馬牽過來,又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車夫。那車夫滿臉愕然。梅九通說道:「一匹馬和五十兩銀子,夠換你的馬車了吧?」那車夫連連點頭,接過銀子,興高采烈地牽着馬離開了。
梅九通對車上的翟鏡月說道:「你和翠心坐馬車,我來為你們坐馬夫。」翟鏡月笑道:「辛苦九通了。」梅九通拍拍自己的衣服,說道:「鏡月,如今我是一個自由人,四海為家了。」翟鏡月忙改口道:「九通,剛才那五十兩銀子算我的。」說完伸手去包裹去銀子。梅九通連忙制止道:「我們流落江湖,你又何必和我計較這麼多。」翟鏡月歡喜地看着梅九通,心想:「他既然已經不在官府,我們之間就被有世俗的障礙。」
梅九通坐上馬車,揮鞭趕馬前進。
翠心坐到車裏,小心地問道:「梅大哥,我們要去何處?」梅九通道:「去河北。」翠心心中吃了一驚,問道:「為何要去河北?聽說杜太尉過幾日也要過去,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梅九通道:「確有此事,俗話說得好,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翟鏡月一向欽慕梅九通的為人,見他執意要去河北,也不阻止,只對翠心道:「妹妹,九通說的有道理。」梅九通在前面大聲說道:「還有一個人也去了河北,運氣好的話還能在路上碰到他。」翠心好奇的問道:「梅大哥,那人是誰?」梅九通道:「還能有誰啊?」翠心揚起頭,呆呆地說道:「還會有誰?我猜不出來?」翟鏡月聽出了梅九通的畫外音,拉着翠心的手,說道:「好妹妹,還沒想出來,不就是你那個朝思暮想之人?」
翠心臉上微驚,說道:「是樂公子嗎?自從那晚在翠眉山見過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他了。」梅九通哈哈大笑,一邊趕車一邊說道:「正是樂異揚。他去刑場救了那晚你碰到的女子,一路向北逃走了。」翠心吃驚道:「梅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梅九通細細將豐若香行刺杜太尉、樂異揚劫刑場的事情說了出來,翠心和翟鏡月都驚得目瞪口呆。
翠心說道:「不知道她是什麼人?竟然肯為我去行刺杜太尉,還連累杜公子受傷。一切都是我的不好。」翟鏡月說道:「好妹妹,那個女子是替你去教訓杜太尉,可惜運氣不佳,被他府中的士兵捉住了。」翠心道:「那個女子長得挺標緻,和我年齡相仿,沒想到差點因我喪命。」說完竟然輕聲哭起來。
梅九通聽見哭聲,安慰道:「翠心,那個女子是太妃娘娘的徒兒,與你的樂公子早就相識,怎會輕易被杜太尉殺掉。」翠心想到樂異揚,想起他身邊有來紀雲相伴,現在又多了豐若香,心中不覺一陣酸痛。
三人一夜趕路,行了百餘里,來到衛州的一處山地。梅九通下馬去取水,囑咐翟鏡月和翠心二人在車上等待。兩名女子趕了一夜的路,此時已經累得全身發軟,等到梅九通一走,兩人就趴在車窗上睡着了。
一隊人馬呼嘯而至。為首一人看見路邊停留的馬車,立刻讓人前去查看虛實。那人掀開窗簾,發現裏面有兩個容貌俊秀的女子,當即返回稟告。
為首那人正是拓跋濟予。那日與樂異揚、郭榮等人惡鬥之後,拓跋濟予擔心開封府全城搜索,當晚便帶着手下的武士離開京城。沒過幾日,樂異揚刑場救走豐若香,杜重威派出大隊人馬出城緝拿逃犯。拓跋濟予心中惶恐,未辯得事情原委,就匆匆朝北逃去,這日剛好路過此地。
拓跋濟予上前一看,心中不禁大喜,大笑道:「老天有眼,竟讓我遇到兩個仙女。」翟鏡月和翠心被笑聲驚醒。翟鏡月還未回過神,翠心已經拉着她的手跳下馬車,倉皇說道:「姐姐快走,他是大壞人。」
翟鏡月回頭望着拓跋濟予和她的手下,知道事情不妙,跟着翠心一前一後躲進草叢。拓跋濟予坐在馬上,大聲笑道:「兩個仙女,看你們往哪裏逃?」說完吩咐眾人仔細尋找。
翠心躲在翟鏡月身後,雙手不住發抖,翟鏡月比翠心年長八九歲,雖然平素在別情樓里見慣了各種男子,如今在這荒郊野外,心中也不覺害怕起來,想到:「九通怎麼還不回來?」忽然感覺身後有人拉她的衣服,回頭一看,發現是梅九通,心中方才寬慰,輕聲問道:「九通,現在該怎麼辦?」
梅九通示意兩人靜靜地待在原地,然後悄悄地繞道拓跋濟予身後。大聲說道:「這可是拓跋濟予大將軍?」拓跋濟予正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下的武士在草叢裏搜尋,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吃驚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梅九通上前鞠躬,問道:「在下開封府捕頭梅九通,奉太尉大人之命出城捉拿刺客?不知將軍又沒見到此人?」說完拿出杜重威的令牌。
拓跋濟予聽見「刺客」兩個字,心中已是一驚,那日在破廟中被樂異揚揭穿身份,當場並無此人,於是故作鎮定道:「我們剛好路過此地,並未看見刺客,梅大人可到他處尋找。」
梅九通指着草叢說道:「這些兄弟是在做些什麼?」拓跋濟予見他握有杜太尉的令牌,擔心開封府的捕快已經追到身後,只得先走為上,對手下吼道:「梅大人在追查刺客,我們不要妨礙他,大家上馬繼續趕路。」
那些人已經走到翟鏡月和翠心身前,還有三四步就能發現她們,聽見拓跋濟予呼叫,只得停步返回。
梅九通說道:「大將軍如果能夠擒獲刺客,太尉大人定當重重有賞!」拓跋濟予冷笑道:「那是自然,回去替我好好謝謝杜太尉,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說罷率眾揚長而去。
等到拓跋濟予等人走遠,翟鏡月和翠心才探出頭來。梅九通道:「鏡月、翠心,讓你們受驚了。」翟鏡月道:「九通,多虧你足智多謀,及時將那些党項人引開。」梅九通道:「拓跋濟予就是入宮行刺的刺客。他們一行鬼鬼祟祟,不知道要做什麼。」翠心道:「那日在破廟院裏,拓跋濟予不忍傷害杜遲公子,想必是礙於太尉大人的情面,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麼陰謀。」梅九通道:「他們正好北上,我們可一路隨行。」
雖然翟鏡月和翠心對剛才的事情心有餘悸,但三人之前約定去河北,於是點頭答應,上馬繼續趕路。xh211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89s 3.975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