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耶律鍾盈等人走遠,樂異揚才發現翠心和杜遲不在大堂,急忙向翟鏡月詢問。翟鏡月看着滿屋皆成廢墟,心情鬱悶,低沉地答道:「樂公子,我這個妹妹命苦啊。她剛剛見你和來姑娘卿卿我我,這時早就不知道去哪裏獨自傷心了。」樂異揚一言不發,不過想到杜遲對翠心一往情深,他又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因此有意成全兩人的美事,對翟鏡月說道:「翟姑娘,杜公子不是已經追去了?」翟鏡月不顧及來紀雲在身邊,徑直答道:「女孩子的心事,想來你做男人的不會明白。小丫頭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杜太尉的公子。再說,杜太尉權傾朝野,他就這一個獨子,朝廷中想巴結他的大臣都可以排出一個長龍,這麼多大家閨秀他不選,難道他會選一個青樓女子做兒媳婦?」樂異揚俯首不語。來紀雲心想如果自己插手,只會把這個事情搞得更複雜,故意裝着聽不懂。
樓中十幾位姑娘聽見樓下翟鏡月的聲音,想到那群契丹侍衛已經離去,這時都緩緩抬出頭來。翟鏡月看見他們,凶凶地罵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場子都給人砸沒了,趕明兒大家都喝西北風去。」那些女子知道翟鏡月的脾氣,被她這一罵,都縮回頭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盤算着接下來的生活。
樂異揚聽她這樣一罵,想到是自己惹禍上身,才將別情樓整得這般混亂,挺身說道:「翟姑娘,如今樓中損壞器物都由我來陪,你不能難為其他姐妹。」翟鏡月沒想到他這麼仗義,也不跟他客氣,逐個桌椅反覆檢查,只要有一條裂縫,都計入賠償的範圍。大約清點了小半個時辰,翟鏡月才站起身,揚起手中的算盤說道:「樂公子,我粗略算了一下,屋內破壞的器物有四十八件,按照購進來的價格,一共是白銀一百二十九兩七文錢,你就付一百二十九兩得了。」來紀雲見她斤斤計較,不覺怒道:「你這人怎麼這般無禮?如果不是揚哥哥幫你打退契丹人,你現在可能身家性命都沒了。你不但不感激他,反而要他賠償你的損失。揚哥哥,這些桌椅凳子都是鶴連天打爛的,不該我們賠!」
翟鏡月見來紀雲小小年紀,卻如此伶牙俐齒,前面爭着與鶴連天動手,本事自然不小,不敢得罪她,只想樂異揚說道:「樂公子,你不得不管啊。我們也是靠這個地方吃飯,如果幾日無生意,我們都要關門去當乞丐了。」
這時,只聽門外傳來一人的聲音:「當乞丐有什麼不好?老夫也是乞丐啊。」話未說完,那人已經閃到大堂中央。翟鏡月見此人衣衫襤褸,面須不整,生的瘦小羸弱,不知是人是鬼,急忙躲到樂異揚身後。那人見狀,哈哈大笑:「都說別情樓的妮子比我們乞丐還不要臉,此話果然不假。翟鏡月,你剛剛明明伸手向這位公子要錢,現在又躲在他的身後,這是做什麼?」樂異揚與來紀雲都吃了一驚,想到此人一直隱藏在屋門口,兩人竟然沒有發覺他的存在,他的武功定然不弱。這時見他直呼翟鏡月其名,言辭中皆向着樂異揚一方,兩人上前拜謝道:「不知老前輩駕到,我等有失遠迎。」
那人驚得退後一步,連連說道:「兩位少俠折煞老夫了,我只是一個臭乞丐,日日在這京城行乞,今日剛好路過別情樓,不忍心見你們別這個妮子欺負,故而才闖了進來。」翟鏡月從後面偷偷看了一眼,心道:「不好,看來別情樓早被他盯上了。」那個乞丐見她鬼鬼祟祟,大聲吼道:「出來吧。」翟鏡月不懂武功,此刻無內力護體,兩耳被他的聲音震得發痛,只得慢吞吞走出來。
那個乞丐說道:「翟鏡月,樂公子這筆錢算在我身上,你以後找我來取吧。」翟鏡月戰戰兢兢說道:「這位大俠,我看錢就算了,只要你以後別再來就行了。」那乞丐不屑地說道:「呸!這種地方,就算請老夫來也不來。」又對樂異揚兩人說道:「樂公子,老夫勸你以後也別來這種地方了,晦氣得很。」樂異揚見他俠義滿懷,點頭答道:「今日之後,晚輩絕不再來別情樓。」那乞丐笑道:「好的,妙的,年輕人大好前途,好好珍惜。老夫去也。」說完隻身從門縫躍出,樂異揚與來紀雲趕到門口,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兩人往屋外外走去,來紀雲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住,幸虧樂異揚伸手及時,她才沒有摔到地上。兩人低頭一看,前面被契丹侍衛打傷的其中一人,他此時捂着雙腳,口中喃喃念道:「你們走路沒長眼睛啊?我的腳快廢掉了。」
樂異揚見他現在已經恢復知覺,言語之間並無受傷的痕跡,吃驚地說道:「大叔,你身體好了?」那人回答道:「多虧剛才那個老乞丐給我兄弟兩個療傷,不然這會我們已經在去閻羅殿的路上。」樂異揚忙問其詳,那人將老乞丐怎麼用內力打通他們受傷的經脈,又怎麼按壓穴位封住二人體內紊亂的真氣等事情一一道來。
樂異揚和來紀雲都驚嘆不已,佩服那個老乞丐的神奇武功和俠義心腸。樂異揚嘆道:「京城正是臥虎藏龍之地。那個老前輩來無影去無蹤,武功遠遠在我等之上,難怪丐幫自唐末以來都是中原第一大幫。以後若果有幸見到前輩,再請他老人家指點迷津。」來紀雲應道:「老前輩不圖虛名,甘願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乞丐,真讓雲兒敬佩。」
兩人正興致勃勃地誇讚道,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個刻薄的聲音:「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個臭乞丐嗎?專欺負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樂異揚和來紀雲轉過身去,見翟鏡月扶着門框,眼中露出不屑地神氣。
地上那人看到翟鏡月,憤然說道:「掌柜的,話不能這麼說,如果不是老乞丐出手,我們以後還能為你幹活嗎?」翟鏡月見他為老乞丐說好話,用力甩了自己的衣袖,說道:「你這個吃里排外的東西,自己不中用被人打了,還能怪誰呢?剛剛那個臭乞丐的話你也聽見了,那一百二十九兩七文錢算在他的身上,他現在早已不知去向,我上哪去找他要錢?臭乞丐既然治了你們的傷,這筆錢就算在你們身上了。從今日起,你們跟我老老實實地幹活,不許偷懶,不能賭錢,所有客人給的小費都要上交。記住,一百二十九兩七文錢,一個子都不能少。」說完「哼」的一聲,轉身朝屋內走去。
地上兩人平時被她這樣凶慣了,此刻嚇得不敢啃聲。樂異揚正想安慰他們幾句,來紀雲拉着他走到一邊,說道:「這個掌柜的飛揚跋扈得很,我們就別趟這個渾水了。」樂異揚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想到一來京城就惹了這麼多事,這會還是先去辦正事要緊,於是說道:「雲兒,耶律公主的事情已經了解,她手下高手雲集,想必拓跋濟予也奈何不了她。」
這會跟着來紀雲走到汴河邊上,微風拂來,將兩人的衣裙緩緩揚起。來紀雲看着河面過往的客船,指着一個船說道:「揚哥哥,你看那邊。」樂異揚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望過去,看見一隻小船上站立着三個人,一男一女帶着一個小男孩,三人並肩而立。看船中三人的打扮,應該是一家人。那男子神色凝重,偶爾回頭想河上游望去,女子依偎在他的肩上,臉上露出疲憊地面容,那小孩年少無知,兩眼盯着汴河邊上繁華的樓閣傻笑。
樂異揚看着這一家子,嘆息地說道:「他們從北邊而來,這會向徐州方向而去,應該是躲避契丹的南侵。可憐這一家人,生不逢時,四處飄零。」來紀雲說道:「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難得這一家在亂世中還能相互扶持。」樂異揚點頭道:「身處亂世的是不易。希望這場戰爭能夠早日結束,到時我們晉國百姓就不用再過這種東躲西藏、顛沛流離的生活。」說完又無奈地搖搖頭。
來紀雲見他似有心事,細聲問道:「揚哥哥,你剛才為何搖頭?」樂異揚悲戚地說道:「晉國百姓這次恐怕會有滅頂之災了。」來紀雲一路與他同行,從未見他如此悲觀,如今雖說晉國國運不濟,引來契丹傾國來犯,但晉國在前線仍有重兵駐守,也不至於就國破家亡。想到這裏,來紀雲上前安慰道:「樂公子,河東節度使北平王劉知遠駐守太原,擁兵五萬,手下有郭威、史弘肇、王章、蘇逢吉等一干武將儒士,足以北拒契丹的大軍;北面行營招討使杜重威即將奔赴恆州,手下將士十餘萬,儘是我大晉精銳之師,如今兵強馬壯,又以逸待勞,耶律德光未必可以輕易突破防線。」
樂異揚說道:「北平王忠勇神武,胸懷寬廣,我在代州曾與他有一面之緣,有他駐守太原,可保我大晉西北邊境無憂。我擔心的正是這個杜重威,他雖是當今皇上的姑父,但此人狼子野心,有勇無謀,晉國江山可能就毀在他的手上。」於是將杜重威外通契丹,內交權臣的事情告訴來紀雲。來紀雲大驚失色,憤然地說道:「杜重威此舉與他姐夫石敬瑭當年的做法何其相似,可惜耶律德光還是那個耶律德光,杜重威卻不是石敬瑭。耶律德光這次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杜重威如果臨陣投敵,那我晉國江山可能萬劫不復了。」
樂異揚點頭道:「雲兒的憂慮不無道理。皇上已經知道杜重威與杜重威的陰謀,不知會不會有所提防。」突然又想起太妃陸司怡才智絕倫,一定會為皇上出謀劃策。樂異揚本來準備告訴來紀雲早晨在宮裏發生的事情,轉念一想,擔心她一時來不及接受,待遇見顯允煥或陸之誠的時候再言明不遲。
兩人離開汴河,一路沿着開封城的主道行進,突然見一群御林軍騎馬衝過來,口中嚷道:「閒雜人等,趕快閃開!」樂異揚伸手見來紀雲拉到路邊,大聲問道:「發生何事了?」其中一名御林軍回過頭,兩人對視一眼,這人正是今日在皇宮為她和豐若香帶路的御林侍衛。
那人勒住馬說道:「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公子。剛才有人在宮中行刺皇上,在下跟隨兄弟們一路追來,想必那人還在城中,因此不敢怠慢。公子,咱們後會有期。」說完馬鞭一揮,有向前疾馳而去。樂異揚望着他們的背影,對來紀雲說道:「雲兒,我們也去看看。」來紀雲不明所以,一路上聽他斷斷續續講了些近來發生的事情,才知道樂公子最近又碰到了幾個極美的女子,心中不禁惘然起來。
兩人跟隨那群侍衛來到城邊的一個破廟裏,卻發現翠心和杜遲在廟前低頭言事。那個侍衛上前說道:「杜老弟,沒想到你好雅致,帶着別情樓的翠心到這裏散心。」杜遲抬頭一看,見來人神色緊張,苦笑着道:「郭兄,開什麼玩笑,你沒看見翠心傷心的樣子,我是過來安慰她。」
那侍衛姓郭單名一個榮字,今年二十七歲,是劉知遠帳下大將郭威的養子,本名叫郭榮。郭榮家世顯赫,祖父、父親都是大唐朝廷的重臣。郭榮的姑姑曾貴為唐莊宗李存勖的妃子。唐明宗李嗣源登基之後,崇尚簡樸之風,為了開源節流,着令李存勖的妃子都返回家鄉。郭榮的姑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郭威,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身。後來柴家在亂世之中逐漸沒落,郭榮為了生計就寄養在姑父郭威家中。郭榮聰明賢能,深得郭威厚愛,於是收他為養子,改名郭榮。
郭榮此時在大晉宮中當差,與杜遲一樣做的都是侍衛官。自隋唐開國以來,宮中的侍衛官都由世家子弟充當。侍衛官雖然只是四品,但由於可以與皇上朝夕相處,想來都是尊寵無比。郭威的兩個兒子郭侗、郭信已經成年。郭威讓二子隨軍到太原鍛煉,而讓郭榮進宮為保護皇上,可見對郭榮的器重。
郭榮環顧四周一圈,又退回杜遲身邊,俯身問道:「杜老弟,可看到有刺客路過此地。」杜遲搖搖頭,說道:「郭兄,我一直低頭與翠心談話,哪裏見過什麼刺客?何況刺客臉上有沒刻字,就算見過沒不知道他是何人。」郭榮側身下馬,過上前恭敬地說道:「杜老弟,我們一路朝刺客逃走的方向追來,追到這裏卻失了他的蹤影,所以才有此一問,還望你多多包涵。」
杜遲雖然與郭榮同在宮中為侍衛官,但他竟無半點武功,因此對郭榮很欽佩,這時見郭榮態度謙和,起身回禮道:「郭兄何必如此,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剛才說皇宮內出現刺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上有沒有受傷?」
郭榮望了樂異揚、來紀雲、翠心一眼,見這些人都不是外人,就把剛才宮裏發生的事情一一講了出來。
那時樂異揚出了暖芳殿,與郭榮等人別過,就離開了皇宮。過了一會,石重貴興高采烈地從暖芳殿走出來,郭榮見皇上今日神色與往日不同,一路上正在為此事納悶。剛隨皇上走出十餘步,突然從旁邊躍出一個黑影。郭榮起初還以為是樂異揚,但仔細一看,那人的身材、發束、衣着皆與樂異揚出入較大。還未來得及細想,那人就已經飛身而出。郭榮見他來去匆匆,不像尋常的刺客,不知他此行的目的何在,只得一面護送皇上回寢殿,一面加強皇宮的警戒。
郭榮擔心刺客潛伏在宮中,終究是個禍害,於是親自帶人在皇宮巡查。果然不出所料,到午時的時候,終於聽見藏書閣里有動靜。郭榮帶着九個侍衛衝進去,只見藏書閣里書本散落一地,藏書用的大箱子也被拆分的支離破碎。看這個情景,郭榮明白,那個刺客似乎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很可能就放在藏書閣里。
郭榮使了一個眼色,九個侍衛分成三對,從不同的方向緩緩前進,郭榮站在門口,眼睛不停的注視着前方。只聽「啪」的一聲,一本書籍已經砸中一個侍衛,那個侍衛身長八尺,重逾百斤,沒想到被這書籍已砸,倉促之間竟然向後飛出一丈遠。其他兩個侍衛見狀,回身去扶他,只見那個侍衛口角已經沾滿鮮血。三人剛剛站立,從裏屋又飛出兩本書來。郭榮見狀,知道此人內功不凡,急忙飛劍擊中書籍,示意所有侍衛立刻退出藏書閣。
屋內只剩下刺客和郭榮兩人。過了良久,郭榮朗聲問道:「在下郭榮,敢問閣下何人?」屋內那人哈哈笑道:「原來是太原留守郭威的養子,幸會幸會。」郭榮見他對自己了如指掌,心中不覺一怔,又問道:「閣下既然聽聞家父之名,也知道我郭家既然食君之祿,也一定會忠君之事。」
那人沉默一陣,方才拍手說道:「好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佩服!佩服!不過我也是受人所託,今日才以身犯險來到這晉國皇宮。得罪!」說完飛身出來,郭榮見那人蒙着黑紗布,輕功極快,出手又狠,這時顧不了許多,揮劍向那人胸口刺去,那人身子側仰,舉掌直郭威頭部。郭榮抬頭上擋,那人卻收手反擊其手腕。郭榮右手順勢朝下一划,避過他的掌力,手掌又繞回那人腕部,然後緊緊抓住他的手往身側推去。那人卻並不焦急掙脫,待兩人身體一同傾斜的時候,那人用力一震,郭榮感覺虎口微麻,急忙將手放開。那人回手向郭榮胸膛擊去,郭榮慌忙倒退迴避,隨手撿起一本書向那人扔去,那人卻不必避讓,等書到他手掌的時候,他五指合攏,只聽「砰」的一聲,書籍被他捏的粉碎。
郭榮見他手掌力大無窮,心中不免害怕,只是一邊後退,一邊揚起書本和木箱的碎片擾亂他的視線。那人兩手橫空一揮,這些碎片立刻朝他身後飄去。郭榮這時已經退到藏書閣的側壁,身後只有一個塗着黑漆的木柱,再無後路可退,見那人飛速向自己奔來,於是丹田運氣,右手緊握長劍,待那人離自己三尺距離的時候,雙腳同時向後躍起,藉助牆壁的反彈力向那人頸部刺去。那人頭微微後仰,雙手已經將長劍夾在手心。郭威使勁推動手中的劍,那人卻屹立不動,嘴角微微一動,笑道:「郭將軍的養子也不過如此。」說完用雙手向外一撇,郭榮的佩劍就立刻斷成兩截。
郭榮平時最敬重養父郭威,聽完這人的話氣惱不已,見他不把養父放在眼裏,這時拼足了勁,趁那人不注意,用力將手中的殘劍朝那人左眼刺去。那人猝不及防,慌忙轉頭,殘劍刺過那人左耳邊緣刺穿。那人大叫一聲,惱羞成怒,伸掌便朝郭榮擊來。郭榮「忽」的一聲,已經飄到那人身後。那人出力甚重,這時來不及收手,手掌徑直朝牆上的柱子飛去,只聽「轟隆」一聲,木柱已經被擊得粉粹。藏書閣經過這樣一番,早已經成一片狼藉。
那人將手從木柱窟窿裏面伸出來,左右晃動幾下,木屑從手中掉下來,皮膚居然完好無損。郭榮心中正奇,只聽那人罵道:「沒想到我今日居然敗在一個侍衛手中。」郭榮答道:「前輩,在下本非有意……」那人大怒道:「住嘴,中原人陰險狡詐,我這次算是領教了。」說完飛身從窗戶躍出。
郭榮追出門外,見一群侍衛呆呆地站在外面,一動不動。郭榮上前查看,見他們都被人點了穴道,趕緊幫他們解穴。那些侍衛說道:「郭大人,那人輕功好快,兄弟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偷襲了。」郭榮來不及和他們細說,問了那人逃走的方向,騎上馬就直奔出去,一路追到了這裏。
翠心中午從別情樓出來,杜遲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兩人走了一個時辰,來到這城邊的破廟裏。翠心見心上人不理會自己,只去關心其他的女子,心中已經傷心落魄,如今見杜遲不離不棄,於是將一肚子的苦水一股腦兒都吐了出來。杜遲見她如此在意樂異揚,心中本來妒恨不已。這時得與翠心單獨相處,便將那日在別情樓對她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翠心,我對你是真心的。」翠心卻談談地說道:「杜公子,你是太尉大人的獨子,而我只是一個青樓女子,咱們從生下來那天就註定不可以在一起。」
杜遲被他這句話氣的站起身,來回走了幾圈。翠心見他焦急的模樣,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問道:「杜公子,你怎麼啦?」杜遲又坐下來,握着她的手,翠心用力掙扎,隨知他卻越握越緊。翠心忙說:「你把我的手弄痛啦?」杜遲這才鬆開手,靠在她的耳邊,暖聲說道:「翠心,誰說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我出生的時候父親還不是太尉,那時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州官,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才當上這個太尉。這是母親跟我說的。翠心,我喜歡你信任你,才告訴你這些事情。你萬萬不能再告訴其他人,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翠心被他的話驚呆了,沒想到杜太尉也是窮苦出身,這時她才想起剛才所說的有些唐突,於是拉拉杜遲的手,說道:「杜公子,謝謝你信任我。我剛才說的話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了。」杜遲見翠心不再抗拒自己對她的愛慕情愫,頓時喜上眉梢,準備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這時,正被騎馬經過的郭榮撞見。
翠心正低頭盯着地面發呆,突然聽見馬兒「嘶嘶」的叫聲,抬頭一看,發現樂異揚、來紀雲、郭榮等人一起望着自己,慌忙之間不知所措,羞得臉蛋通紅。翠心知道杜遲對她一心一意,如今又能夠放下架子來哄她,雖然對他不像對樂異揚那樣的心存愛意,但此時心中仍然閃過一股暖流。
郭榮手下的十幾個侍衛,看着杜遲與翠心這個美人獨自相處,既羨慕又嫉妒,紛紛說道:「不知大人與翠心在次相聚,我等多有打擾。」眾人正喧譁間,突然從大廟的屋檐下飛出一個帶着黑紗布的人。
郭榮一看,那人正是藏書閣中的刺客,忙叫眾人退後。那人笑道:「你們只顧着談情說愛,竟然沒發現本人就在你們頭上。」說完揮掌來攻郭榮左脅。郭榮此時手中無劍,見他來勢洶洶,只得四處躲閃。那人嚷道:「剛剛在藏書閣,我不能大顯身手,才讓你有機可趁。現在在這空曠之處,已無阻攔,我定要將你的人頭擰下來,以報剛才一劍之仇。」說罷挺直身體站立不動,將丹田的真氣通過七經八脈匯到前臂,雙掌在胸前畫了三個圓圈,那人手掌越畫越快,最後借着氣力順勢向前推去,一股強大的內力揚起地上的塵埃直衝郭榮而來。
樂異揚見勢頭不好,大聲對眾人叫到:「趕快閉眼。」眾侍衛、杜遲、翠心和來紀雲都用衣袖捂住自己的雙眼,避免灰塵飛入眼中。
郭榮眼看氣流直奔自己而來,驅身藏在一顆大樹後面,只聽「嘣」地一聲巨響,那棵大樹轟然倒地。郭榮見三圍大樹被他的內力輕易擊倒,心中已然大駭。那人見郭榮躲避及時,居然毫髮未損,說道:「郭公子,你的輕功不賴,竟然連我的看家功夫霹靂神掌都能避過去,佩服!佩服!」
郭榮神色凝重,心想,如果遠距離與那人周旋,他隨時可以使出霹靂神掌取自己性命。反正今日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還不如同他貼身搏鬥,也許還有勝出的可能。於是大吼一身「拿劍來!」旁邊一個侍衛拔劍扔過去。郭榮飛身躍起,取過長劍,不等雙腳落地,便伸腿朝後一踢,伸劍朝那人刺去。樂異揚見郭榮身手敏捷,招式變換於無形之間,心中不禁贊道:「好俊的輕功,恐怕連鹿鶴兩位前輩都不及他。」
那人未料到郭榮此時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倒也有些驚訝。只見劍尖直逼那人而去,那人本能的舉起雙手夾劍。在距離那人不到一尺的地方,郭榮突然變換招式,橫劍從他鼻樑划過。那人急忙後仰,郭榮從他身上越過,那人舉掌來擊,郭榮立即劍尖朝下刺去。那人兩指夾住劍尖,「砰」的一聲,劍被撇成數斷。
郭榮方才站定,又有侍衛遞過佩劍。那人拿着手中的斷劍,詭笑一聲,說道:「中原人死性不該,我今日算是領教了。」郭榮見他口中常掛着「中原」二字,心想他一定不是晉國人,故意說道:「前輩,你的霹靂神功威力無窮,在下已經略有領會。不知前輩是中原武林那一個派別,在下來日再去請教。」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恐怕你們不想見到我的真面目。我乃契丹皇宮侍衛官鹿萬理,今日來開封取一件寶物。可惜被你打擾了,不然定可以找尋到。」來紀雲今天上午才見過鹿萬理,聽這人的聲音不像是他,站出來說道:「鹿前輩,小女子在開封等你很久了。」那人一愣,說道:「你是……」
樂異揚見那人不認識來紀雲和嚴戚等人,本來就覺得奇怪,這時突然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串起來了,想到這人一定不是鹿萬理,他這麼做只是想嫁禍給契丹人。樂異揚仔細打量那人,突然覺得有些眼熟,看那人自稱不是中原人,恍然大悟,朗聲說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前輩應該是党項大將軍拓跋濟予!」那人心中一怔,吞吞吐吐說道:「你……你是誰?怎麼知道這麼多?」
眾人見他就是拓跋濟予,心中大驚。只見那人忽的拔掉面紗,露出真實面容。拓跋濟予的陰謀被揭穿,心中極為惱怒,使出「霹靂神掌」攻向樂異揚。來紀雲急忙叫到:「揚哥哥小心!」樂異揚剛才已經見識過「霹靂神掌」的厲害,這時哪敢與之對抗,迅速翻身避過。拓跋濟予一招不成,隨即使出第二招。樂異揚急忙翻身到圍牆邊上,只見拓跋濟予已經手握大刀攻到身前。
樂異揚之前見識過含刃刀的威力,但這次見到拓跋濟予的刀法,只覺得他比白問及兇狠百倍。樂異揚抽出青雲玄空劍,雙眼注視着拓跋濟予手中的刀。拓跋濟予這時離樂異揚不三尺,不由分說地舉刀砍向樂異揚的肩部。樂異揚轉身避過,揚起長劍抵住大刀。刀劍在兩人身邊來回移動,兩人身上都冒出熱汗,樂異揚劍柄已經發燙,他知道拓跋濟予內力深厚,不敢與他硬拼,趁他不注意,迅速回收長劍。拓跋濟予正在聚精會神的醞釀真氣,沒想到樂異揚出此一招,身子頓時超前撲去,大刀一劈,土牆轟然塌掉一角。旁邊眾人沒想到拓跋濟予刀法如此剛勁,心中都毛骨悚然。
樂異揚不等他轉身,直接起劍擊他後背,拓跋濟予回刀來當,樂異揚又刺他的腋下。拓跋濟予用右手夾住長劍,感覺此劍比尋常的劍堅固無比,想着要奪過青雲玄空劍納為己有。樂異揚不待他回過神,已經伸手去點他背後的「風府」、「天宗」二穴。拓跋濟予急忙鬆手護住後背,樂異揚用劍尖再刺他的頸部。拓跋濟予見他招招兇險,防不勝防,只得仰頭退後。樂異揚順手起劍,鋒利的劍刃在拓跋濟予頜下划過,只見幾根鬍鬚隨風飄落。
拓跋濟予望了樂異揚一眼,用手撫摸長長的鬍鬚,思忖到:「自己數十年的功力,居然連這幾個兔崽子都敵不過,哪還有臉回党項。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爭這口氣。」來給予不知拓跋濟予在想什麼,對樂異揚說道:「揚哥哥,拓跋濟予作惡多端,決不能放過他!」樂異揚猶豫不決,答道:「正是!」
拓跋濟予見這個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生擒他,混的使出「霹靂神掌」,朝來紀雲奔去。樂異揚急忙推開來紀雲,一手含了真氣,徑直向拓跋濟予擋去。拓跋濟予半路被樂異揚的內力所阻,「霹靂神掌」的威力已經減了七八成。兩人單手掌心相接,拓跋濟予只是朝後退了兩步,樂異揚卻被震得飛出三丈開外。來紀雲見樂異揚受傷,飛身上去將他扶坐起來。樂異揚感覺體內真氣四處亂流,急忙用手封住胸口和腹部的重要穴道,閉眼調息內功。
拓跋濟予看樂異揚受傷不輕,心想正是他揭穿自己的身份,那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這時欲趁機除掉樂異揚杜絕後患。郭榮見他殺心已起,立刻揮劍來攻。拓跋濟予取出大刀,兩人拆了十餘招,不分勝負。這時,拓跋濟予已經被郭榮逼得離樂異揚十餘丈遠的翠心身旁,縱然使出「霹靂神掌」,也不能傷到樂異揚與來紀雲二人。
拓跋濟予突然看見翠心這個極美的女子近在咫尺,心中邪念頓起,卻不急着去擒她,只揮掌向郭榮擊去。郭榮知道他的內力深厚,兩手朝外一揮,驅身急速退後,避過拓跋濟予的掌風。拓跋濟予不再與郭榮糾纏,轉身雙手向翠心飛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大笑道:「小姑娘是個標緻可人兒,現在就跟我回党項吧!」
杜遲見局勢危急,來不及多想,上前用自己身體護住翠心。拓跋濟予勃然大怒,舉起右掌朝杜遲頭部按去。翠心大叫道:「杜公子小心!」拓跋濟予定睛一看,發現此人正是杜太尉的公子,此時收掌已經來不及,只得側身向破廟推去,只見那破廟「轟」的一聲倒塌下來。
郭榮見他對杜遲手下留情,心中不禁對杜太尉起疑。他吩咐所有侍衛一齊合力圍捕拓跋濟予。拓跋濟予冷笑一聲,揚刀準備與郭榮等人一決高低,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馬蹄的聲音。拓跋濟予飛身出了破廟的圍牆,朝城門方向奔去。郭榮也隨後追過去。
拓跋濟予見他窮追不捨,回頭使出暗器,只見兩枚飛鏢朝郭榮飛來。郭榮揮劍將暗器劈落在地。拓跋濟予見暗器沒起作用,大聲說道:「郭公子,何必苦苦相逼,要不是我有事在身,一定與你打個痛快淋漓。」郭榮在後面問道:「前輩到大晉宮中到底所欲何求?」拓跋濟予道:「只是一塊金帛而已。」說完又擲出四枚飛鏢。
郭榮見這飛鏢來勢甚急,急忙閃到大樹之後,等他探出頭來時,拓跋濟予已經不止所蹤。郭榮回頭看那棵大樹,樹皮上只有上下左右四條裂縫,飛鏢已經刺到樹幹裏面,他背心一涼,想到:「還好剛才躲到大樹之後,不然早被這些飛鏢擊中了。」
拓跋濟予前面見郭榮用劍擊落飛鏢,這次本來想先用金帛一事分散郭榮的注意,再用四枚飛鏢取他性命。沒料到郭榮並沒有上當。拓跋濟予擔心開封府的大隊人馬追上來,這時急忙飛身離去。郭榮走回剛才用劍擊落飛鏢的地方,將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塊,包裹了兩枚飛鏢,快步趕回破廟。
拓跋濟予老謀深算,來人正是梅九通一行。他聽說郭榮在這附近追蹤刺客,自已也帶了十幾個捕快前來支援。梅九通見樂異揚坐在地上,上前關切地問道:「樂兄弟,你沒事吧?」樂異揚用手按住胸膛,蹙眉不語。來紀雲望着梅九通說道:「樂公子是被拓跋濟予打傷的。」這時,梅九通才知道潛入宮中的那個刺客竟是拓跋濟予,他憤憤地說道:「在下這就讓人回去稟告曹大人,讓他下令全城通緝此人。」
梅九通回過頭,看見郭榮衣衫破碎,上前問道:「郭侍衛,你沒事吧?」郭榮答道:「梅大人,一言難盡,在下差點就被拓跋濟予那個小人暗算。」梅九通忙問其詳,郭榮將樹林中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梅九通嘖嘖的言道:「好個拓跋濟予,下次讓我碰到,定要將他捉拿歸案。」郭榮說道:「拓跋濟予武功了得,我們還是小心為好。」
梅九通這時想起樂異揚的傷,說道:「郭侍衛,樂兄弟此時深受重傷,你有什麼好的法子?」郭榮答道:「在下倒是想起一人,他叫馬如亥,是京城遠近聞名的郎中,人稱馬神醫,就住在城南的翠眉山。梅大人,在下即刻回宮中復命。為樂公子治傷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梅九通說道:「你放心,我和樂兄弟早就認識了,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郭榮將手中之物遞給梅九通,說道:「梅大人,這是拓跋濟予方才使的暗器,我擔心飛鏢上面有毒。煩請你帶過去交給馬神醫,請他斟酌一番。如果確係有毒,能否請他調製出解藥。拓跋濟予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尋機再次找我們麻煩。有了解藥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梅九通接過飛鏢,將信將疑地說道:「郭侍衛,布里之物真的有毒?那拓跋濟予也忒陰險了。」說完將飛鏢放置妥當。郭榮向眾人辭別後,帶着一干侍衛飛馳離去。梅九通轉身對捕快們說道:「各位兄弟,梅某今日要送一位朋友去翠眉山找馬神醫治病,你們可先行回府。我稍後自會向曹大人說明情況。」眾人聽後也緩緩而去。
翠心不放心樂異揚的傷情,想跟着他一起去翠眉山,梅九通阻止道:「如今天色已晚,你不會武功,待在外面不安全。有什麼情況我稍後自然會告訴你。」杜遲也說道:「翠心,梅大人說的有道理。我送你回別情樓吧。」翠心朝樂異揚望了一眼,見他微微點頭,緩緩地說道:「傻丫頭,我沒事,你先回去,不然翟翟姐姐會擔心你的。」翠心這才不舍地隨杜遲離去。
破廟中只剩下梅九通、樂異揚、來紀雲三人。梅九通將樂異揚扶起後,說道:「樂兄弟,我們這就出發。」
他讓樂異揚和來紀雲上馬,自己牽着馬前行。來紀雲謝道:「梅大哥,辛苦你了。」梅九通調侃道:「來姑娘,前些日子梅某對你照顧不周,還望你多多見諒。」來紀雲莞爾笑道:「梅大哥,你這是說什麼話,要不是你與大理寺崔大人疏通,小女子在大牢中不知會受多少苦呢?」梅九通嘴角微動,憨笑着在前面牽着馬,心想:「這個崔名毅真是心直口快,這些事情怎麼能告訴她呢?」
樂異揚在馬上將來紀雲與梅九通的談話聽的清清楚楚,此時他的腦中是五味雜陳。來紀雲回頭望了樂異揚,心知肚明,不在與梅九通搭訕。三人就這樣靜靜的在路上行了半個時辰,旁晚時分到了翠眉山。
這翠眉山處於開封府城南,山高不足三百尺,方圓不過一里,周圍大多是平民的房舍。馬如亥當年選址在這裏,一則此處地僻清靜,二則四周都是普通百姓。梅九通按照郭榮的提醒,牽着馬向山上西南方向行了一會,看見半山腰上立着一座茅屋。梅九通回過頭對樂異揚和來紀雲說道:「樂兄弟,來姑娘,想必這就是馬神醫的住處了。」來紀雲微微一笑,扶着樂異揚下馬。
梅九通將馬拴在屋前的大樹下,走到茅屋前輕巧門,問道:「請問馬神醫在家嗎?在下開封府梅九通求見。」屋內寂靜無聲。梅九通再次敲門,仍然無人回應。樂異揚輕輕說道:「梅大哥,馬神醫可能不在家。」梅九通看天色已晚,焦急地說道:「這可怎生是好?樂兄弟,看來這一趟是白來了。」樂異揚朝四周望了一眼,說道:「也未必如此,馬神醫晚上應該會回來。我們可先在此處等他。」說完,來紀雲扶着他坐在門口的石凳上。
梅九通卻坐不安定,這時起身向山上和山下望去,只見從山下飄來一個急匆匆的黑影。那人徑直朝茅屋走來,梅九通本能的警覺起來。等到那人走近,梅九通才發現原來是郭榮。梅九通問道:「郭侍衛,你怎麼也來了。」郭榮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回答道:「梅大人,前面走的急,忘了告訴你,馬如亥一向對官府中人成見很大,我擔心他見到你這身打扮,反而不給樂公子治病。所以一離開皇宮,我就趕過來了。」
梅九通笑道:「這個馬神醫還真奇怪,竟有這個習慣。不知道我們當差的是怎麼得罪他?」郭榮說道:「這個在下就不太清楚。在下兩年前隨父親過來治病才知道有這一回事。」來紀雲聽他們嘀嘀咕咕半天,插話道:「郭大人,既然馬神醫不替做官的治病,那你過來也於事無補啦。」
郭榮聽見她的話,回過頭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馬如亥早年曾與官府有過過節,發誓不替官府中人看病。但在下的父親即如今太原留守郭威雖然在朝中為官,但他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馬如亥欽佩我父親的為人,所以才答應為他治病。在下曾與馬神醫有一面之緣,希望這次他能夠為樂公子治傷。」來紀雲回頭對郭榮一笑,說道:「郭大人,借你吉言。」
樂異揚坐在石凳子上,起身對郭榮說道:「郭大人,謝謝你專程為我而來,在下感激不盡。」郭榮見他神色憔悴,驅身上前扶他坐下道:「樂公子稍安勿動。如果沒有你挺身而出,揭穿拓跋濟予的身份,我們幾乎誤會是契丹所為。樂公子不顧拓跋濟予的威脅,捨身相救來姑娘,在下同樣欽佩至極。等會馬神醫回來,在下無論如何也要求他為你醫治內傷。」郭榮這些話說得言辭懇切,梅九通和來紀雲都感動不已。
這時,突然聽見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天黑樹靜,何人在老朽門口喧譁?」眾人心中一驚,都向後方望去,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背着背篼站在那裏,頭上戴着草帽,手中握着火把。這位老漢兩眼直盯着這幾人,花白的鬍子拖在胸前,隨着呼吸前後擺動。
梅九通聽見那人剛才說的話,知道他就是馬如亥,急忙上前躬身道:「在下開封府梅九通,拜見馬神醫。」話剛出口,想到郭榮說過的話,心中暗念不好。馬如亥望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舉着火把走到門前打開鐵鎖。梅九通看了郭榮一眼,聳聳肩,無奈地搖搖頭。
郭榮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說道:「馬神醫,在下郭榮,這裏有位朋友受了重傷,希望你能夠發發慈悲幫忙醫治。」馬如亥本想關閉房門,這時望了石凳上坐着的兩人,又回過頭對郭榮說道:「郭公子,你應該知道老朽的規矩。之前為郭大人治病,老朽已經是破例而為。」郭榮嘴唇微動,不知怎麼回復馬如亥。樂異揚見郭榮已經無能為力,說道:「郭大人,既然馬神醫不肯為在下醫治,我們還是不打擾他老人家。」
馬如亥聽後無動於衷,順手關門。來紀雲飛身上前,用手擋住門板。馬如亥心中一怔,說道:「姑娘,你這是何意?」來紀雲說道:「馬神醫,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古語有云:醫者仁心。你們行醫之人,自然不會忘記《黃帝內經》上說的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於人十二個字吧。郎中替人治病,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又為何百般推辭。」
馬神醫見這個女子年紀輕輕,卻搬出《黃帝內經》出來說事,心中已經暗暗稱奇,不過仍然冷冷地答道:「姑娘才是毫不講理,老朽十幾年前就立下一個規矩,不替公門中人治病,這些年以來,退卻的人數不下千百人。這個規矩整個開封府的人都知道,姑娘此番冒昧前來,想必你不是本地人吧?」
來紀雲心想:「這個馬如亥固執得很,不如是個激將法。」於是說道:「本姑娘眼拙得很,沒見過你這樣的郎中。說是什麼神醫,恐怕只是吹牛皮吧。」哪知馬如亥卻是心平氣和,仍由她怎麼說,就是不肯答應替樂異揚治傷。來紀雲激將法不行,只得苦苦哀求道:「馬神醫,我剛剛那樣說不是故意的,請你為樂公子治傷吧。他是為了救我才被那個党項韃子打傷的。」馬如亥見她態度誠懇,眼神迷離,知道她所說的不假,說道:「姑娘,你說這位公子是被党項人所傷,此話怎講。」
來紀雲見事情有轉機,於是將在破廟發生的事情言簡意賅地道來。馬如亥聽後嘆息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先前老朽以為你們兩人不是捕快就是御林軍,多有怠慢,來姑娘,快扶這位公子進屋。」又對梅九通和郭榮說道:「兩位大人,寒舍簡陋不堪,如果你們不嫌棄,麻煩進來時將門帶上。」兩人聽後大喜,連連言謝。
樂異揚對來紀雲說道:「雲兒,謝謝你。」來紀雲喃喃道:「揚哥哥,你莫這麼說,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許已經沒命了。」說完扶起他,朝屋內走去。
眾人進入房內,只見裏面除了一鋪床、一套桌凳和一口鍋,其他到處都堆積着藥材。馬如亥招呼眾人坐下,將背篼放下來,從裏面取出十一捆新鮮的細草,將草藥放在地上鋪開晾乾,說道:「各位見笑了。老朽今日午時就上山,到現在才收穫這麼一點草藥。」梅九通和郭榮對視一眼,默不作答。來紀雲說道:「馬神醫,翠眉山太小,要是你到我的家鄉潞州,那裏自然有采不盡的草藥。」
馬如亥端出盛滿清水的瓷杯遞到眾人手中,說道:「寒舍鄙陋,老朽只能請各位飲水了。」眾人連忙謝過。馬如亥回過頭對來紀雲說道:「來姑娘是潞州人?好的。不過潞州和代州都是老朽的傷心之地。」
樂異揚飲過一口水,聽他談及自己的家鄉太原,這時挺身說道:「馬神醫去過代州?實不相瞞,在下正是代州人。」馬如亥談談答道:「老朽家鄉就是潞州,十四年前又在代州軍營做過大夫,後來因事離開,這麼多年,再也沒回去過。」樂異揚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沒想到馬神醫和代州頗有緣分,不知後來為何來到京城?」馬如亥說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不提也罷。公子,你先放鬆,老朽先替你查看傷情。」樂異揚這才想起自己有傷在身。
馬如亥先後為樂異揚行瞭望聞問切四診。這四診出於《古今醫統》:「望聞問切四字,誠為醫之綱領。」所謂望,是指觀察氣色;聞,詩指聽聲息和嗅氣味;問,是指詢問症狀;切,是指摸脈象。馬如亥是一代神醫,通過望聞問切四診,已經對他的傷情了解八九分,說道:「公子乃是被人內力所傷,體內真氣渙散難聚。現在公子自丹田以上各經脈穴道都暢通無比,這可奇了。」樂異揚答道:「馬神醫,在下受傷之初,已經自行封閉了穴道,真氣得以保存在體內。現在過了兩個時辰,經脈穴道已經自行恢復。」
馬如亥道:「雖然如此,但公子真氣短時間難以運送自如,尚需要服用幾副中藥調理幾天才行。」來紀雲聽完,問道:「馬神醫,你的意思是,樂公子的傷情並無大礙?」馬如亥起身答道:「常人如果受到這般強的內傷,早已經五臟受損。這位公子如今完好無損,真是奇了。」
來紀雲大喜,拉着樂異揚的手說道:「揚哥哥,你聽見了嗎?馬神醫說你的傷休息幾天就好。」樂異揚聽罷,坐定微微運氣,感覺除了腹部隱隱作痛之外,已經可以自由支配體內的真氣。樂異揚想起這幾日數次逢凶化吉,都是依賴父親之前傳給他的真氣護體。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人世,樂異揚眼淚不住流了下來。
來紀雲見他不喜反悲,心中不解,問道:「揚哥哥,你這是怎麼啦?」梅九通與郭榮也上前問道:「樂兄弟,如今你的傷情已無大礙,應該高興才對。」樂異揚才稍稍平靜下來。郭榮說道:「如今樂公子傷勢控制,天色已經不早,在下先告辭。」梅九通也道:「樂兄弟,我要去別情樓告訴翠心一聲,免得她擔心得一夜不眠。」樂異揚謝道:「有勞兩位,在下改日再去拜謝。」梅九通將懷中用布匹包裹着的飛鏢小心翼翼地取出,雙手呈給馬如亥,說明此物的來龍去脈,馬如亥滿口答應,約定半月之內一定研製出解藥。
等梅九通與郭榮走遠,馬如亥說道:「樂公子來自太原,老朽也認識兩位太原姓樂的英雄,不知道公子有沒有聽過他們的名字。」樂異揚兩眼發亮,心跳微微加速,問道:「不知馬神醫說的是那兩位?」馬如亥坦然說道:「其中一位是大唐皇帝敕封的安西侯樂援;另一位則是安西侯府中的監軍樂天藏。」樂異揚聽後心中一怔,半響才答道:「馬神醫,實不相瞞,家父尊名正是天藏。」
來紀雲拍手道:「這麼巧,原來馬神醫與伯父認識。揚哥哥,你是監軍大人的兒子呢。」樂異揚微微一笑。
馬如亥又問道:「樂公子,你叫什麼名字?」樂異揚自報家門,馬如亥吃了一驚,摸着他的手,顫巍巍說道:「你真的叫樂異揚?你是安西侯的兒子啊!參見公子。」說完雙膝下跪。樂異揚不知所措,見他下跪,急忙扶他起來,說道:「馬神醫,你一會說我是監軍的兒子,一會又說我是安西侯的兒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紀雲已經滿頭霧水,不過見馬如亥一把年紀,頭髮花白,不至於說謊,於是說道:「馬神醫,你別着急,先喝一口水,再慢慢告訴我們其中的詳情。」馬如亥嘆道:「此事一言難盡。沒想到今日公子居然過來治傷,看來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樂異揚和來紀雲互相望了一眼,兩人都滿臉疑惑。
馬如亥緩緩地說道:「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還是唐朝末代皇帝李從珂的天下。樂援本是潞州的安西將軍,奉李從珂之命前往代州防禦契丹南侵,結果被禍國殃民的奸人所害,夫妻雙雙慘死與城中。監軍樂天藏冒死將你救出,獨自將你撫養長大。樂天藏俠肝義膽,沒想如今已經不在人世,可惜啊。唉,好人不長命……」
樂異揚全身癱軟在凳子上,這一切都發生的這麼突然,他哪裏能夠接受。忽然聽說親身父母被奸人所害,心中悲痛萬分,咬着牙齒問道:「馬神醫,我父母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馬如亥答道:「那時正值唐晉兩朝交替之際,你父親樂援將軍正是被當年的代州刺史杜重威所害。此事一言難盡……」於是將當年之事簡約地說了一遍。
樂異揚聽後胸中大怒,想到這個杜重威作惡多端,發誓一定要為父母報仇。這時又想起養父樂天藏,想到他這些年對自己的養育之心,後來又傳他內力真氣,心中不禁大為傷感。
來紀雲安慰道:「揚哥哥,你的身世已經大白。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杜重威為伯父伯母報仇!」樂異揚點點頭,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當下又說了養父對自己的恩情。來紀雲有說道:「揚哥哥,你從代州一路走來,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如今練就一番武藝,養父的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馬如亥道:「公子,這個杜重威禍國殃民,當年助紂為虐,使得石敬瑭拱手將燕雲十六州讓給契丹。如今契丹連年南侵,中原百姓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樂異揚想起杜重威與李守貞相互勾結,而李守貞已經派人去過契丹軍營,可能有叛國投敵的跡象,決定去恆州前線阻止他們的陰謀。想到這裏,樂異揚起身向馬如亥告辭,帶上療傷的草藥與來紀雲匆匆出門。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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