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喬薇叫來了碧兒與阿貴兩口子。
七娘問:「夫人,這麼晚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吩咐我們嗎?」
喬薇看向三人道:「不是什麼好消息,晚上會有一波刺客造訪,我需要你們提前準備。」
三人一聽刺客,全都傻了眼。
但一聯想到喬崢的傷勢,又似乎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那一家人嗎?」阿貴遲疑着問。
那家人是不是太狠了?把父女倆欺負成這個樣子倒也罷了,居然還要趕盡殺絕!
喬薇沒有回答,她沒刻意對三人隱瞞過自己的身世,即使她不說,三人也猜得到是怎麼一回事,她道:「他們的目標是我和我父親,你們不主動招惹他們,應該能相安無事。」
七娘語重心長道:「這種時候了,我們怎麼能只求自保?」
喬薇就道:「你和碧兒自保,阿貴我有用。」
阿貴:這種時候倒是想起我了!發月錢的時候呢?!
喬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淡淡一笑道:「若是平安度過一劫,記你一筆獎金。」
這還差不多。
阿貴問道:「夫人請吩咐吧,需要我怎麼做。」
喬薇吩咐道:「七娘,你先把鍾哥兒抱到望舒的屋子,今晚你和碧兒就守着三個孩子,有景雲和望舒在,他們投鼠忌器,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七娘與碧兒點頭。
阿貴一下子捕捉到了她話里的玄機:「為什麼他們會對景雲和望舒……」
「別問為什麼。」喬薇打斷他的話,又對七娘與碧兒道:「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你們都不要出來。」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緩緩點頭:「是。」
「老爺怎麼辦?」七娘問。
喬薇凝眸道:「我和阿貴來應付,你們先去吧。」
二人退下了。
七娘去屋裏將呼呼大睡的鐘哥兒抱去瞭望舒的大床上,景雲被驚醒,睜開眼看了看七娘與鍾哥兒,迷迷糊糊地道:「出了什麼事?」
七娘溫柔地笑道:「阿貴好像也出痘疹了,恐過了病氣給鍾哥兒,便叫鍾哥兒在這邊睡一晚。」
「哦。」景雲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睡了。
七娘將門栓插好,從袖子裏拿出兩把用布裹着的大菜刀,碧兒被嚇了一跳,壓低音量道:「七娘,你做什麼?」
七娘深吸一口氣,捂住怦怦跳動的心口:「防身。」
喬崢的屋內,喬薇把箱子裏的衣裳全都拿了出來,一旁的阿貴有些惴惴不安,在地板上踱來踱去。
「害怕呢?」喬薇問。
阿貴瞪喬薇:「誰害怕了?我是擔心七娘。」
箱子被清空了,喬薇拿了一床柔軟的褥子鋪在裏頭:「放心吧,那群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打攪景雲和望舒。」
姬無雙雖不待見她,可對冥修以及兩個孩子毫無惡意,這一點,在四合院時她就發現了。
阿貴沒不知對方到底什麼來頭,仍有些不放心地問:「什麼情況才是萬不得已?」
「找不到我和我爹,以為我們藏在那屋。」喬薇說着,將昏迷不醒的喬崢抱起來,輕輕地放進了箱子。
阿貴面色一變:「那你還把老爺藏起來?」
喬薇淡淡地動了動眼皮子:「怎麼?你女人的命要緊,我爹的命就不要緊?」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貴臊紅了臉,「我是太擔心七娘了。」
喬薇用匕首將箱子鑿了幾個洞,合上箱蓋,從喬崢的舊衣裳里挑了一套丟給阿貴:「換上。」
阿貴認命地換上了。
喬薇又把小白與珠兒叫了過來,給二獸全副武裝。
珠兒身上配備了景雲的專屬彈弓與彈丸,彈丸乃石蠟而制,打在身上不怎麼疼,但內里有貨,包治不服。
至於小白,它百毒不侵,喬薇把它的爪子與皮毛全都抹上毒液,牙齒也抹了些。
小白興奮得差點把毒液跟舔了,不過它忍住了。
隨後喬薇望向黑漆得不見一絲月光的蒼穹:「我夜觀星象……」
「你還懂觀星?」阿貴一臉不信。
喬薇淡淡一笑:「你這種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爺自然不懂了。」
言罷,喬薇去了後院,扔給阿貴兩個木桶:「把水挑到池子裏。」
阿貴不明白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卻仍舊與她一塊兒將池子裏裝了水,緊接着阿貴就看見她從屋子裏抱出一捆絲線,一頭扎進池子,另一頭遞給珠兒,讓珠兒系在了樹頂上。
「寨主,寨主。」黑風山上,杜三千趴在草垛中,用一個從走訪西洋的商人手裏打劫來的特殊筒子觀察着別墅中的動靜,這筒子也不知用什麼做的,看遠處特別清楚,「老大他們家新來了一隻猴子。」
寨主百無聊賴地躺在他邊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黑漆漆的穹頂:「今兒怎麼沒有月亮呢?星星也沒有。」
杜三千興奮道:「那猴子爬樹了!你看吶,老大!我打賭那是只母猴子!」
「無風無月無星,無錢無油無米,不念榮華富貴,但求三斗白面。」才華橫溢的寨主做起了山寨版的打油詩,每當這個時候,他都特別懷念小魏帶回來的美食,可自從小魏露了餡,就再沒往宅子裏帶過東西了,缺少油水的緣故,他身上的肥肉都開始嫌棄他了。
杜三千拍拍寨主的肩膀:「寨主快看,他們又開始折騰,這次不知折騰啥,是不是要埋金子了?」
「埋金子?」寨主來了精神。
杜三千道:「他們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在埋金子,寨主,咱們去偷吧!偷了就能買肉吃了!我要吃紅燒肉!還有獅子頭!最好再來上兩隻大烤鴨!」
寨主吞了吞口水:「叫上小魏?」
杜三千道:「他照顧威猛呢,別叫他了。」主要是怕這小子反水,上次他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質與配方,小魏卻硬生生逼着他們把人放了,這小子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土匪了!
杜三千又道:「偷了金子,咱們再順便給威猛偷點藥。」
寨主愉快地答應了,對身後也不知在發什麼呆的江小四道:「江小四,走!」
江小司眼神兒不大好,抓起地上的麻繩塞進了簍子:「青竹蛇,我們走。」
被拋在原地的青竹蛇:「……」
陰森森的山林中,一隊殺手正埋伏在灌叢後,以往接到這種任務,派兩名殺手足以,但據說那女人非比尋常,他們愣是出動了京城大半的精銳力量。
殺手甲折了一截樹枝,在地上比劃道:「此次目標人物一共有兩個,是一對父女。男人四十一歲,京城口音,這些年一直在外遊歷,近幾日才返回京城;女人二十上下,身高五尺,容貌清麗,堪稱絕色,似乎也略懂醫術,手段狠辣,功夫了得,好了現在我們來看畫像。」
眾人:有畫像你不早說?
殺手甲打開了畫像。
眾人借着夜明珠的輝光一看,差點兒就噴了。
這肥頭大耳、鼻孔朝天、滿臉橫肉的,也稱得上絕色?
「咳!」殺手甲收起了畫像,「舵主把金主提供的畫像上交給盟主了,這是舵主憑藉自己的記憶畫出來的,總之,你們第一眼看到她,就一定能知道是她。」
「男人有畫像嗎?」殺手乙問。
殺手甲道:「沒有,不過他也十分好辨認,首先我剛剛說了,他四十出頭。」
……
「寨主,寨主你能不能快點啊?就你這速度,咱們走到天亮還沒到呢!這是下坡,又不是上坡,你咋喘成了這樣?」黑風山的半山腰,杜三千回頭,看着被自己甩了十萬八千里的寨主,皺眉抱怨。
寨主扶着樹幹,上氣不接下氣:「臭小子……仗着自己年輕了不起啊……等你到了四十……我告訴你……你還不如我呢……」
……
殺手甲接着道:「然後金主說,他頭部受了重傷。」
……
「哎喲!」寨主為追上杜三千與江小四,撒開腳丫子一跑,壞事兒了,不知磕到什麼東西,整個人如同一個圓乎乎的大西瓜,從坡上咕嚕嚕地滾了下去,一直滾到撞上一塊大岩石,才總算停了下來。
寨主捂住額頭,疼得倒抽涼氣。
「寨主你怎麼了?」杜三千跑過來,定睛一看,「呀!你腦袋破了!」
……
殺手甲繼續說道:「我還打探到一則情報,山上有四個長工,其中兩個是男的,一個三十左右,叫阿貴;一個不到二十,叫小魏。那女人忙着與咱們周旋,無暇顧及她父親,必定會派此二人去保護他,不排除護送他安全轉移的可能。」
他話語剛落,一個排行最末的小殺手指着山腳的地方道:「你們看!」
眾人順勢看去,只見幽暗如墨的夜色中,兩個年輕男子正攙扶着另一個男人艱難地前行。
中間的男人,四十出頭,頭部受了重傷,兩邊的男子,一個三十左右,一個十七**,這不就是他們要找的一號目標人物嗎?
殺手甲冷笑:「我說什麼來着?他們會護送目標人物安全轉移吧?可惜了,碰上煞血盟的殺手,插翅也難飛!」
殺手甲留了部分殺手原地待命,其餘的全部隨着他沖了出去!
卻說寨主在石頭上撞得頭破血流之後,幾人不得已放棄了偷金偷藥的計劃,改為回往黑風寨,誰料剛剛轉身就被一群渾身散發着殺氣的黑衣人攔住了去路。
作為黑風寨的第十一代土匪,速來只有他們攔別人的份兒上,幾時輪到別人攔他們?
寨主頭疼,沉聲道:「我今日不想開張做生意,識相的,趕緊給老子滾開!」
殺手們你看我、我看你,靜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一個落魄老爺,居然叫他們滾?他們可是煞血盟的殺手,只有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才不知道他們的厲害!
殺手甲打了個手勢:「擊殺一號目標人物,阻撓者,殺無赦!」
殺手們得令,揮舞着刀劍沖了過去。
土匪們沒料到這群傢伙說開打就打開,還個個兒真刀真槍,擺出的招式狠辣果決,似乎是想置他們於死地。
這過分了啊,他們平日裏打劫,都只劫財不殺人。
哪兒來的一群王八羔子,說殺就殺上了?
寨主武功還算不錯,可惜腦袋受了傷,功力大為減弱。
杜三千以用毒為主,偷襲了得,正面迎敵略有些差強人意。
至於江小四,這傢伙的眼神兒連蛇和繩子都分不清,就別指望他認出誰是敵誰是友了。
寨主剛放倒了一名殺手,轉過頭來見江小四被人圍住了,連忙將江小四救了出來。
江小四卻當他是殺手,一拳頭砸上了他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傷口。
寨主氣得大發雷霆:「江小四!你他媽的不會打就別打了!」
寡不敵眾,實力懸殊,杜三千的胳膊上挨了一劍,再這麼打下去,遲早喪命。
寨主從懷裏掏出一個哨子,用力地吹響!
昏昏沉沉的甄威猛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寨主有危險!」
小魏打了個呵欠:「你做夢了吧?我怎麼沒聽見吶?你們聽見了?」
眾人搖頭。
甄威猛瞪圓了眼:「又響了!寨主真的有危險!」
「寨主不是在外頭看星星嗎?啥危險?」小魏又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走到門口,「寨主,甄威猛說你……咦?寨主呢?」
寨主不見了,杜三千與江小四也不知所蹤了。
眾人警惕心大作,凝神一聽,果真聽到了山腳的哨音。
一個彪悍的土匪怒道:「馬丹!敢打老子們的寨主!兄弟們,抄傢伙!」
十幾二十號土匪除了實在病得下不了床的甄威猛之外,全都抄起大刀下了山。
「你聽,有動靜!」別墅,喬崢的房中,喬薇忽然開了口。
阿貴豎起耳朵聽了聽:「有兵器啊,好像是山腳。」
喬薇他們住山上,聽得斷斷續續的,村子裏的鄉親卻全都被驚醒了。
村長披了件衣裳,下身只穿了一條褲衩,神色匆忙地打開了院子門,探出腦袋一瞧,被那激烈的刀光劍影晃得心驚肉跳,一把關上門,抵在了門板上:「娘呀,這是在幹啥?咋來了那麼多人?還連刀子都用上了?」
羅大娘也被驚動了,穿了鞋就往外走。
「娘,你幹啥?」羅永志拉住了她。
羅大娘心神不寧道:「我去看看是不是你妹妹出了什麼事?」
羅永志皺眉:「外頭太危險了,你在家等着,我去瞅瞅。」
「我去!」
「翠雲,把我娘拉進去!」
翠雲將羅大娘拉進了屋。
羅永志提上一把菜刀,無聲無息地沒入了夜色,須臾,折了回來,對羅大娘道:「沒看見妹妹,好像是一夥兒土匪與一夥兒殺手,定是那土匪打劫了不該打劫的人,人家找殺手來報復他們了。」
羅大娘鬆了口氣:「不是小薇就好。」
另一邊的山頭上,喬薇抄起傢伙出了院子。
阿貴追上來,擔憂地說道:「夫人你想幹什麼?沒聽他們打得這麼激烈?現在衝出去,會很危險的!」
喬薇凝眸道:「那群人,保不齊就是今晚要來刺殺我的人。」
阿貴蹙眉:「那又如何?先讓另一波人馬抵擋一陣,削弱他們的實力,等到他們上山時,再配上我們設下的陷阱,贏的幾率就大了。」
喬薇解釋道:「我們『守株待兔』是不得已,不知對方行蹤,無從主動出擊,可眼下知道了,就絕對不能錯失良機,何況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現在衝出去,就不是孤軍奮戰。」
阿貴是個比較保守的性子,他不太贊成喬薇的做法,比起進攻,他更樂意防守,但喬薇是他主子,他不聽也沒轍。
二人帶上小白與珠兒奔下了山。
黑風寨的土匪已經全都趕到了,正在與殺手激烈地搏鬥着,殺手們一邊打一邊有些莫名其妙,總感覺目標人物不太對!
這竄天猴真的是個世家老爺?!
不是說好了京城口音嗎?為什麼是這樣的?!
「我日你個仙人板板!媽勒批!砍腦殼滴!敢偷襲老子,老子摻你一耳屎!」
寨主一個大耳刮子扇飛了一個殺手。
見識到了他的身手,殺手們終於知道自己偷襲錯了人,奈何他們把已經把人家弟兄砍傷了,就算他們肯善罷甘休人家也不肯了。
雙方激烈地戰鬥着,可對方到底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一開始憑藉人數優勢勉強佔了上風的土匪們在幾個回合的廝殺後,體力流失嚴重,漸漸落了下風。
「夫人,你看!是小魏!這小子,帶人來救我們了!」阿貴指着一個瘦弱的身影,難掩激動地說。
他一貫看不上小魏,這一刻,卻覺得小魏的形象在心目中無限放大,他決定從此以後都對小魏好好的!
小魏一臉懵逼啊,寨主到底幹嘛了,招惹了一群這麼厲害的角色?這些人一看就是殺手,他們哪裏打得過啊?
小魏剛躲過某殺手砍過來的利劍,正要掄刀迎上,後面悄然靠近了另一名殺手,那殺手舉起寶劍,朝着小魏的腦袋狠狠地削了過去!
叮!
一把剔骨刀擋住了他的劍刃。
小魏回頭,眼睛一亮:「夫人?」
夫人趕來救他了,夫人對他這麼好,他卻想着竊走夫人的金子,他真是好沒良心!
喬薇一腳踹飛了偷襲小魏的殺手:「發什麼呆?找死?」
小魏回神,提刀沖向了殺手。
小白與珠兒也加入了激烈的戰鬥。
小白正面迎敵,珠兒暗中偷襲,配合得天衣無縫。
又一名殺手被彈丸打中,軟骨散吸入鼻中,身子一脫力倒在了地上。
殺手乙發現了蹊蹺,施展氣功,朝着大樹飛去,一劍砍在樹枝上!
珠兒嚇得吱吱大叫!
殺手乙一把掐住了珠兒的喉嚨,珠兒的彈弓也掉了,彈丸也散了,胳膊腿兒在空中一陣劃拉,吐舌、翻白眼、極盡痛苦!
殺手本無情,目標人物死了還要再補上一刀,何況這假死的小猴,殺手乙提起寶劍,刺向了珠兒的心口。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光如閃電一般疾馳而來。
殺手只覺眼前一白,緊接着脖子一痛,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咬了。
他捂住傷口,抬手一看,黑乎乎的血……
有毒!
「這條狗有……」
不待他向同伴們發出警告,小白又狠狠地給了他一爪子,他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然而勝利是短暫的,埋伏在山林中的殺手發現了異樣,紛紛涌下山坡。
殺手們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對付起一兩個都顯吃力,更別說一大籮筐了。
喬薇見識過王府的護衛,這群殺手的武功在青衣衛之上,赤衣衛之下,十分難纏。
喬薇望了望頭頂黑壓壓的雲,眸光一厲:「上山!」
土匪們跟着她跑上了山。
曾經絞盡腦汁想溜進的別墅,眼下竟光明正大地進來了。
喬薇將幾人帶到花園的水池,指了指地上的桶子道:「潑他們!」
寨主愣了愣:「這不是辣椒粉嗎?」
喬薇正色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辣椒粉,弄進眼睛搞不好會瞎掉的,所以你們最好不要灑到自己身上。還有,待會兒不要戀戰,我說走的時候,就趕緊隨我撤回屋子!」
土匪們齊齊點頭,拿上撞了水的木桶,埋伏在兩邊待命。
殺手很快便沖了進來。
喬薇與土匪們端起木桶,狠狠地朝對方潑了過去!
沖在前面的殺手被潑了滿身,臉上、脖子上、眼睛裏……辣成一片。
殺手們趕緊趴在池子邊,捧了水清洗。
「走!」
喬薇一聲令下,眾人閃進了屋子。
喬薇關進大門,插上門閂,抵上木板。
四名沒中招的殺手衝上前來,要將房門撞開。
不知撞了多久,忽然頭頂一道金光閃光,隨即,天際響起悶雷。
四名殺手暗暗覺出了不對勁,只是一時間,又不知是哪兒不對勁,就在幾人躊躇間,一道蜿蜒的雷霆劈上了池邊的大樹,只見大樹像炸開了火花似的,噼里啪啦,火星四濺!
幾乎是同一時刻,火光順着鐵絲流竄到了泳池中,那些殺手以看得見的速度一個個定在了原處,火光在他們周身流竄,他們頭髮也糊了,臉也黑了,頭頂冒出青煙……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傻了眼。
喬薇拍了拍手:「還剩四個,我去解決他們。」
寨主攔住她,拍着胸脯道:「幾個雜碎何須女俠親自動手?交給我們黑風寨的弟兄!保管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弟兄們,抄傢伙,給我沖!」
土匪們一擁而上,將殺手團團圍住,殺手早在見證雷霆的一刻便懵圈了,土匪們的拳頭如同雪花一般朝他們招呼而來,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喬薇問。
阿貴點了點人數:「沒了,我數過了,一共十八名殺手,除了昏死在山腳的六人,其餘全都在這兒了。」
今晚的發展儘管與他們事先計劃的不大一樣,但殺手們全都被制服了,這樣就夠了。
喬薇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我這心裏,總還有些不踏實。」
阿貴一笑:「你擔憂過度了,有什麼不踏實的?你們他們,都被綁起來了。」
小魏找了繩子,將土匪們挨個五花大綁了起來。
「我父親那邊呢?」喬薇問。
阿貴道:「我剛去瞧過了,好着呢,我再去瞧瞧!」
喬薇點頭。
阿貴去了。
然而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喬薇心神一動,暗叫不好,腳步一轉,衝去了喬崢的屋子。
油燈如豆。
阿貴被一名黑衣人用劍抵在脖子上,在二人身旁,姬無雙從容淡定地倚着一個大木箱,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扣在箱蓋上。
「你很能幹。」姬無雙道:「明明不會武功,卻能幹掉大半個分舵的殺手,害我不得不親自前來執行任務。」
喬薇的目光自阿貴臉上一掃而過,輕輕淡淡的,並未多做停留,隨後,落在了姬無雙瞧不出任何神色的臉上:「你原本可以不來。」
姬無雙說道:「煞血盟要麼不接單,接了就一定要完成。」
喬薇冷冷地看着他:「還不是你自己要接的?走到這一步,沒人逼你。」
姬無雙神色淡淡:「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我曾經給過你機會選擇,你不珍惜,現在,沒有退路了。」
喬薇冷聲道:「你這些話在我聽來根本就是放屁,別說什麼煞血盟的任務死也要完成,你也曾經發誓效忠冥修,可你今晚的所有所謂,於冥修而言就是一種背叛,你出爾反爾是家常便飯,殺不殺我全在你一念之間,與煞血盟沒有任何關係。」
姬無雙的神色頓了頓,沒接喬薇的話,而是話鋒一轉:「你說我把這箱子的洞口都賭上會怎麼辦?」
喬薇捏緊了拳頭。
姬無雙看了看她,道:「就在一炷香前,我都想過要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乖乖地離開少主,我就算賠上煞血盟的信譽也願意放過你,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你這人,太過狡猾了。」
喬薇淡淡一笑:「無非是你的手下全都敗給了我,你不甘心罷了。」
姬無雙肅着臉道:「少主身上肩負的使命太重,你跟着他,只會拖他後腿。」
喬薇的笑容斂了斂:「我聽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你不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無非是你看我不順眼,又拿我沒有辦法,才容不下我罷了。」
這一點,在燕飛絕與她提到姬無雙的身份時,她就隱約發現了。
冥修手下七名大將,以燕飛絕最為年長,以十七武藝最強,另外四人喬薇沒有見過,但聽得出來,大家都很聽姬無雙的話,除了冥修,姬無雙儼然是另一個老大。
說白了,姬無雙就是控制欲太強。
姬無雙看了喬薇一眼:「我看着少主長大的,在我心裏,他就和我的親生兒子一般無二,有些事情,你不會明白,當然你也不需要明白,上路吧。」
言罷,姬無雙丟給她一個藥瓶。
四合院,雷聲陣陣,風聲赫赫。
姬冥修坐在自己房中,靜靜地翻閱着奏摺。
李鈺一臉死灰地坐在他對面。
「你沒出過痘,最好是離我遠點。」姬冥修淡淡地說。
李鈺不耐地踹了踹凳子:「你說痘疹這麼厲害的病,怎麼還就給治好了?」
姬冥修斜睨了他一眼。
李鈺忙道:「我不是說你,是說匈奴那個王子,他不是得了痘疹嗎?他怎麼不病死算了?」
姬冥修翻開另一本奏摺:「他怎麼招你了?」
李鈺氣呼呼地道:「咱們大梁朝兵強馬壯的,為什麼非得這麼討好匈奴啊?匈奴很厲害嗎?我聽說他們今年鬧災荒,牛羊都死完了,還爆發了瘟疫,咱們要是打過去,一鍋就能把它端了!」
姬冥修淡道:「說人話。」
李鈺耷拉下小腦袋:「皇上要與匈奴和親。」
「逼你娶匈奴公主了?」姬冥修問。
「沒有!」
姬冥修又道:「那就是逼你喜歡的姑娘嫁給匈奴王子了?」
李鈺噎了噎:「才、才不是我喜歡的姑娘!誰喜歡那母夜叉啊!我、我我我……我都煩死她了四哥!」
姬冥修好笑:「那她遠嫁匈奴不是正合你意嗎?從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見,多清淨。」
李鈺正了正身子,義憤填膺道:「我是覺得這樣太丟臉了好嗎?泱泱大國,居然要靠賣女求和,大梁朝的男人都死光了嗎?說什麼保家衛國,都只是嘴巴上喊喊的嗎?該他們上陣殺敵的時候,一個個慫得跟女人似的!不是我那公主娘攔着,我就上了!」
「九殿下,公主宣您回府。」門外,公主府的侍從恭聲稟報。
李鈺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那四哥,我先走了。」
姬冥修淡淡地說道:「喜歡那姑娘……」
「我才不喜歡她!」李鈺炸毛打斷了姬冥修的話,說完,又摸了摸鼻子,低聲道:「四哥你好生調養身體,我改日再來看你。」
李鈺被侍從帶走了。
綠珠端着一碗藥入內:「主子,喝藥了。」
姬冥修眉心微蹙。
綠珠笑道:「最後一副了,喝完就沒了。」
姬冥修修長如玉的手指端起藥碗,耐着性子喝了:「姬無雙呢?」
綠珠看向趴在桌上與十七下棋的燕飛絕。
燕飛絕一愣:「問我啊?我也不知道啊,老雞神出鬼沒的,誰曉得他又幹什麼壞事去了。十七,你走錯了!黑子是我的!你走你自己的白子啊!」
綠珠抿唇一笑,去廚房端來了宵夜。
「這是什麼?」姬冥修看着一盤怪怪的菜餚,問。
綠珠道:「是夫人教楊師傅做的松花蛋鴨肉卷,切成薄片兒,蘸汁,很是爽口,主子你嘗嘗。」
姬冥修拿起筷子,挾了一片松花蛋鴨肉卷。
吧嗒。
鴨肉卷掉在了桌上。
姬冥修又挾了一片,又掉在了桌上。
綠珠愣了愣,拿起一雙乾淨的筷子,挾了一片放到他碗裏。
姬冥修卻放下了筷子。
「主子,你怎麼了?」綠珠納悶地問。
他也想知道是怎麼了,莫名地心神不寧。
幽暗的屋子,姬無雙已經漸漸喪失了耐性:「你還要猶豫多久?念在你好歹跟了少主一場的份兒上,已經給了你最輕鬆的死法,這在煞血盟,可是史無前例的待遇。」
「我謝謝你啊!」給她一瓶毒藥,還弄得像是施捨似的,這個人,究竟有多自我感覺良好?
姬無雙打開了箱子:「既然你不肯先去,那就讓你父親先上路。」
喬薇眸光一冷:「你敢?」
姬無雙從寬袖中拿出另一個藥瓶,拔掉瓶塞,另一手掐住了喬崢的下顎。
喬薇砸爛了藥瓶,朝姬無雙猛地衝去,姬無雙的武功可不是她能應付的,她縱力大如牛,卻完全不是內力深厚的姬無雙的對手。
姬無雙點了她穴道,把藥瓶扔給黑衣人:「餵她服下,稍後你親自去向金主復命,就說任務已完成。」
「是!」黑衣人鬆開已經被點了穴的阿貴,拿着藥瓶走到了喬薇身前。
喬薇咬緊牙關。
黑衣人掐住她的臉頰,強迫她張開了嘴。
喬薇狠狠地瞪着他,那股冰冷的眸光如同利刃一般,刺得黑衣人難以鄙視。
黑衣人蒙住了她眼睛,將藥瓶對準她的嘴,一股腦兒地倒了下去……
哐啷!
窗欞子被踹開了,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閃入屋內,一掌打飛了給喬薇灌藥的黑衣人,隨後他解開喬薇穴道,喬薇哇的一聲將嘴裏的毒藥吐了出來!
姬無雙看清了對方的模樣,眉心就是一跳:「十七?」
十七站在喬薇身前,雙手抱着一柄劍,面無表情地看向姬無雙。
姬無雙回頭,就見漆黑如墨的門口,姬冥修一襲白衣,如跌落凡塵的謫仙,神色清冷地走了進來。
「少主?」姬無雙狠狠一怔。
姬冥修冷冷地走到他身前,強大的威壓,壓得他不由自主地屈下了雙膝,姬冥修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還知道我是你少主。」
姬無雙的臉在一瞬間褪去血色。
燕飛絕走了進來,看看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再看看拼命漱着口的喬薇,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老雞啊,不是我說你,你……你真的過分了啊,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對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拿內力試探人家,人家疼得死去活來,說你什麼了?你怎麼能大半夜的跑來暗殺人家?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姬無雙義肅着臉道:「煞血盟做生意,有了買她性命。」
姬冥修字字如冰道:「煞血盟接生意接到我女人的頭上?」
姬無雙噎住。
喬薇漱口漱完了,用帕子擦了嘴,看了一眼狼狽的姬無雙,沒有說話。
姬冥修又道:「你今天要是沒出現在在這裏,你還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可眼下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姬無雙也不想出現的,他知道自己一旦被少主發現,就再也摘不乾淨,可誰讓喬薇太厲害,把他派出去的殺手全都解決了,他是被逼出來的。
燕飛絕痛心疾首道:「老雞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對少主有二心了?」
姬無雙怒道:「怎麼可能?我對少主的忠誠日月可鑑!」
姬冥修呵了一聲:「殺本少主的女人,這就是你對本少主的忠誠?」
姬無雙倔強地說道:「少主是要成就大業的,她這種身份的女人,只會拖累少主!少主需要的是一個能對少主有所助力的女子,不是一個連家族的門都進不去的鄉野村——」
話未說完,姬冥修一掌將他打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門框上,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嘴裏吐出一口鮮血。
姬冥修雙目如炬道:「本少主的事,何時輪到你來做決斷了?是不是我太久沒教訓人,你都忘記誰才是你主子了?別以為你跟在我身邊久了,我就對你下不去手!十七!」
十七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一字一頓道:「將他丟進寒潭!」
燕飛絕嚇到了:「少主你息怒!寒潭進不得啊!」
寒潭,顧名思義,極寒之地,姬冥修天生攜帶一股異常精純的純陽之力,都無法抵禦寒潭的侵襲,姬無雙就更不能了。
燕飛絕心急如焚:「姬無雙的確過分了,老實說我都想抽他倆大耳刮子!但少主你看在他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兒上,換個別的法子懲罰他吧!進寒潭,他就廢了!少主!少主!」
姬冥修沒理會燕飛絕的求情,讓十七將人抓了出去。
「少主……」
姬冥修危險的眸光看了過來:「你也想進寒潭?」
燕飛絕閉了嘴。
……
庭院深深,夜風微涼。
喬薇靜靜地躺在柔軟的拔步床上。
別墅的一切,已被阿貴、七娘與小魏、碧兒清理乾淨,黑風寨的弟兄回去了,帶了一罐子作坊新出的松花蛋,與兩大塊喬薇自己做的熏肉,甭提多開心了!
姬冥修去房間看了孩子,望舒睡得香甜。
景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今晚的事,他儼然是聽到動靜了。
姬冥修坐在床前,低沉而溫柔地說道:「沒事了。」
景雲愣愣地看着他。
他大掌輕輕地覆上他雙眸:「睡吧。」
他掌心帶着一絲令人安心的暖意,像是……父親的手。
景雲的心漸漸安定,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姬冥修回到房間時,喬薇也睡着了。
一整夜的擔驚受怕,把這個女人的心力透支得所剩無幾,她身體保持着蜷縮的姿勢,小臉蒼白。
姬冥修心疼地撫了撫她額頭,想到什麼,眸光漸漸暗了下來:「燕飛絕。」
「少主。」燕飛絕推門而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今晚的少主把他嚇壞了,他再不敢沒上沒下了。
姬冥修神色冰冷道:「查清楚了?可是真有金主買兇殺人?」
燕飛絕拱手道:「回少主的話,我已經拷問過那幾個殺手了,確實是有金主出了高價買喬氏與喬伯爺的命。」
二人已從七娘與阿貴口中知道,那人是喬薇「去世多年」的父親,更巧的是,他也是曾經救過景雲一命的郎中,有些瘋癲,但不失為一個好人。
姬冥修微微蹙眉:「還有她父親?」
燕飛絕點頭:「是的少主,買兇殺人是真的,這件事,不是姬無雙一個人的主意,姬無雙是有錯,但是錯在沒控制好自己的……」
姬冥修淡淡地打斷他的話:「我看你很想去寒潭陪他。」
燕飛絕抿住了嘴。
少主真是太狠了啊,一言不合把人丟進寒潭,這簡直比殺了姬無雙還難受。
不知是不是夢到了不好的東西,喬薇的身子瑟縮了一下。
姬冥修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像哄着一個不安的孩子:「去查查金主是誰。」
「是!」
……
夜色唯美,恩伯府掛上了大紅燈籠,一片喜慶。
徐氏一邊清點着靈芝堂的賬目,一邊聽着外頭園子裏咿咿呀呀唱出來的小曲兒。
自打那日宴會聽了幾場堂會後,徐氏便迷上了聽戲,與老爺商議了一番,在園子裏養了幾名女戲子,沒事的時候唱上兩曲兒,愜意極了。
聽了小半個時辰,被大喬氏與喬崢的鬼魂鬧出來的驚嚇都好多了。
「夫人,喝茶。」林媽媽笑眯眯地奉上一盞茶。
徐氏拿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那小賤人不會再來鬧事了吧?」
林媽媽得意道:「當然不會了!大少爺說了,過了今晚,什麼大喬氏,什麼伯爺,統統都會從咱們眼皮子底下消失!您呀,就坐穩您侯夫人的位子,好好生生地享清福便是了!」
徐氏一笑:「最好是這樣,對了,少爺人呢?」
林媽媽笑道:「少爺約了幾個朋友去詩社,應該快回來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丹橘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大少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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