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 第五十四章 曼聯的深淵（下）

    海德沃德這副放鬆的姿態完全是裝出來的，插在口袋裏的雙手全是汗。如果把身上的西裝脫掉，背後早已被汗水浸濕。內心有多焦慮，臉上就要有多平靜，他是場上這些正在拼命的球員們的主心骨，主教練就得把這份壓力抗在肩上。只要他保持冷靜，樸茨茅夫就擁有繼續前行的動力。

    弗格森但凡緊惕心在強一點，或者對他在了解一點，就能知道龐培軍團今天的首發徹頭徹尾就是場賭博。喬納森坐在了替補席上，首發的是里卡多，他的中場搭檔是此前一直飽受傷病困擾的皮爾斯。

    如果一支球隊是一個穩定的天平，兩邊的砝碼是固定的，那麼當你在進攻端投入更多兵力，相對應的防守端的砝碼就被拿走了。里卡多加皮爾斯，這是一個瘋子才會做出的選擇。你能想像嗎，樸茨茅夫居然在和歐冠亞軍打對攻，一個魯尼就比龐培軍團整個俱樂部都昂貴了。海德沃德的後衛線前幾乎不設任何屏障，他把中場有限的球員全部投入到了進攻中。

    也許能讓這個瘋狂行為看起來稍微有點靠譜，就是他的秘密武器了。

    皮爾斯在沉寂了二十多分鐘後，開始發揮自己身為中場發動機的威力。

    他的眼神變得就像少年時初登職業聯賽的小伙子，充滿了渴望。他老了，還他媽是個滿身傷病的瘸子，也許不久後的某一天皮爾斯也會發一份簡單的退役聲明，沒有轟轟烈烈更沒有冠軍相送，讓他十多年的球員生涯一切隨風。誰還會記得當初克羅地亞那個「達沃蘇克接班人」？

    老兵不死，只是漸漸凋零。但皮爾斯這個老兵在他遇到麥克維後，就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他從沒這麼渴望再次證明自己，向這個小球迷證明，你的偶像皮爾斯真的可以無所不能。

    所以從前幾輪開始他就渴望復出，但海德沃德的謹慎沒讓他如願，只是等到皮爾斯真的好得七七八八，對手卻變成了曼聯。

    曼聯這個對手這場比賽展現出來的實力有夠弱的，眼神防守；漫不經心的傳球；原地等球，弗格森一直給全隊灌輸的無球跑動理念忘了個一乾二淨。

    皮爾斯在第三十三分鐘，曼聯有些回過神，奧謝一腳遠射敲山震虎後徹底接管了比賽。馬格里改變了將球踢給了里卡多的想法，巴西人雖然不是段譽的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但他的威脅性傳球也不是每次都靠譜。

    皮球飛給了皮爾斯，曼聯中場吉布森上來貼身盯防，海德沃德最擔心的博格巴連比賽大名單都沒有進，爵爺啟用了奧謝和吉布森的搭檔。或許在弗格森眼裏，青年足總杯的半決賽比足總杯第四輪更重要。

    皮爾斯左腳不等皮球停好，直接傳了出去，可不是瞎傳，給到里卡多的這一腳從分量到速度再到旋轉都恰到好處，幾乎不用多做調整就能再次傳出去。

    吉布森撲皮爾斯撲了個空，從他眼神變得專注認真開始，這個老兵就準備把場上的局勢牢牢掌握在自己的腳下。老特拉福德又如何，他要能年輕個五歲，都想跟92班交個火，現在曼聯這群年輕人簡直就是小娃娃。

    皮爾斯指揮着隊友的跑位和傳球，球在後防線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腳下。

    可伶的吉布森在一次如餓虎撲食一樣撲了過去，指揮官腳尖輕巧得一點，皮球又飛回了馬格里的腳下。他轉身繼續跑空檔，吉布森再一次撲空了，一時間場上變得異常滑稽。

    曼聯球迷發出了漫天的噓聲，見多識廣的紅魔們不是沒見過後場倒腳，但像這樣戲耍對手的當真不多見。

    比賽發展到這個階段，格萊羅解說的興致完全被調動了起來，「吉布森眼睛都紅了，可憐的曼聯已經兩分多鐘沒有控制到皮球，這副場景在爵爺的比賽里可不多見。」

    曼聯開始加大比賽的拼搶力度，增加一些多餘的身體接觸，看看那傢伙瘦弱的身板，一看就知道不擅長身體對抗。

    ……

    球場邊的弗格森從丟完第二球後就一直坐在替補席一語不發，仿佛比賽場上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他的思緒倒退三十年，回望自己年輕時在阿伯丁出道的日子。

    「亞歷克斯，你是個出色的年輕人」博比羅布森爵士這麼跟他說。1981年聯盟杯決賽前的發佈會，弗格森也曾像個跟屁蟲低一樣，眉順眼地跟着當時已經名滿天下的羅布森，他說盡了好話，逗得那個男人哈哈大笑。

    他的阿伯丁在賽場上徹底擊敗了伊普斯維奇，兩年後，優勝者杯決賽他甚至擊敗了更不可一世的皇馬。

    70歲的弗格森就坐在那，深情的目光望去，滿眼都是自己四十歲時的樣子。時光的隧道里，總有一個瞬間讓你分不清自己是七十還是四十，那個從容淡定的隔壁教練海德沃德身上幾乎都是他的影子。

    ……

    皮爾斯身體已經老邁，但他的傳球依舊非常快。曼聯的可怕在於比賽時他們從不會出現比賽脫節的情況，球員要攻一起攻，要守一起守，團隊的概念深入人心。急於扳平比分的球員們壓上幅度非常大，吉布森一個人搶不下來，奧謝也上來幫忙。

    老特拉福德的中場亂成了一鍋粥，但格萊羅卻並沒有看花眼，那個樸茨茅夫的7號幾乎從不停球，也不調整，直接將皮球傳了出去。回傳和橫傳偏多，直傳幾乎沒有，但這些傳球里每一步都是一腳觸球。

    一般職業運動員都是三腳觸球，一停二調三傳；厲害一點的，兩腳觸球，一停二傳；皮爾斯這種一腳觸球的功力，格萊羅在阿森納進攻中場「小莫扎特」羅西基身上見識過。

    亂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皮爾斯在默默調整了七八分鐘後，嘴角勾出了邪魅微笑，送出了本場比賽第一腳超遠距離過頂長傳。

    碧咸姆有黃金右腳的美譽，他的金左腳一樣霸道！皮球就落在左路馬爾科的禁區線上，馬爾科直面進攻區域快速啟動，領先了曼聯後衛瓊斯四到五個身位。

    德赫亞也張開他修長的大胳膊，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棄門出擊。馬爾科領到皮球直勾勾地盯着球門，腳下卻很誠實地包抄向中路。

    眼神假動作，跟上的勞倫斯輕輕鬆鬆，右腳一推，皮球滾進了大門。

    格萊羅興奮地大叫，今天他就是樸茨茅夫球迷，「這球有了！源自樸茨茅夫中場皮爾斯的精準策劃，0-3！！！龐培軍團不可思議，曼聯狠狠地跌下神壇。」

    …………

    …………

    上半場比賽來到了傷停補時，只是曼聯的替補席上早已不見弗格森的身影。

    球員通道里一個冷峻的眼神瞄向了淡定依舊的海德沃德，「小子，你看着，我們下半場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