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不住的!快走吧!走晚了就活不了了!」
趙千四扯着嗓子怪叫,他讓那個兩個死囚在前面探路,自己挨着李若璉張劍。筆下樂 m.bixiale.com
虔誠的基督徒和番衛所士兵血戰不休,信徒雖然人數眾多,然而長期的牢獄折磨,他們大都體力不支。
昏暗的月光下,地上散落無數火把,兩輪排槍過後,兩邊已經近去,廝打在一起,兩邊都手持倭刀長槍,不死不休的搏殺。
囚徒們行動倉促,來不及佩戴鎧甲,被長槍刺中被弓箭射中,沒有任何生還可能。
然而還是有人冒着箭雨沖向對面,三五人將一個士兵撲倒在地,大片大片的血肉從人群中濺落出來。
李若璉神色冷峻,他經歷過大凌河戰役,算是百戰餘生,見識過屍山血海,眼前這兇殘模樣,還是讓他震撼。
他估摸着,這些炮灰很快就要消耗殆盡,必須抓緊時間逃走。
「又有倭兵來了!」
趙千四大叫一聲,驚恐望向山下亮光。
「是奉行的武士,類似於咱們大明的家丁!」
李若璉將手中利斧扔了出去。
黑暗中傳來悽厲慘叫,對面響起噼里啪啦的怪響,鉛彈貼着頭皮飛過。
「倭人火器如此犀利!!」
張劍點燃萬人敵,奮力扔出去,一片火光照亮黑夜。
李若璉沉着射出弩箭,正中倭兵眉心。
「老趙!還要多久到海邊!」
趙千四氣喘吁吁道:「山下有馬,把馬搶到手,一小會兒就能到碼頭!」
也不顧李若璉還在打鬥,頭也不回朝山下跑去。
火銃聲更加密集,長崎方向也出現更多火把。
「怕是要折在這裏了,你們還有什麼遺言要說沒?!」
李若璉手持長弓,不停向身後射擊,張劍手舉三眼銃,轉身對老趙怒道:
「死都死了,有啥說的,只恨不能回大明多殺幾個韃子!」
李若璉目光堅定道:「兄弟,現在有湯姆士,就能鑄造更厲害的火炮,殺死更多的韃子!「
」必須把這個洋人帶回大明!你聽懂了嗎?」
張劍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李若璉弩箭快要射完,張劍也快要彈盡糧絕,默默等待最後時刻來臨。
那些島原叛軍,信仰上帝的基督徒,被追上來的長槍兵亂刺亂砍,幾乎快要死完了,那個領頭的身材魁梧的囚犯,手中揮舞一把武士刀,還在三個倭兵包圍下,奮力搏殺。
「大業未成,有負皇恩!」
李若璉抽出繡春刀,抬頭望向漸漸逼近的倭兵,準備做最後的搏殺。
「上帝萬歲!殺!板載!」
虔誠的信徒大約是受到了上帝的感召,懷裏抱着團黑乎乎的物體向倭兵衝去,那是火藥,引線已經點燃,哧哧的冒着火花。
「原來倭國也有這樣的勇士!」
錦衣衛喟然長嘆,懷抱火藥的信徒衝到距離倭兵十步左右,鳥銃響起,毫無懸念的,板載衝鋒被射成蜂窩,倒在了地上。
「身體伏下,快走!」
密密麻麻的鉛彈嗖嗖的從身邊掠過,身後緊追不捨的倭兵停下來,開始有條不紊的裝填鉛彈。
李若璉知道不可能逃過鉛彈,幾十把火銃同時射擊,總有一發鉛彈會打中。
在這異國他鄉,中彈受傷,必死無疑了。
然而即便這樣,他還是往前跑,他想着,或許能逃到港口,在趙千四的協助下逃出生天呢?
這光火石之間,只聽身後轟隆一聲巨響,追在身後的倭兵已經被大火吞沒。
火藥炸了!
權現山發出驚天動地巨響,整座山丘都在抖動,巨大的衝擊波將周圍建築樹木掀翻,紛紛揚揚的沙土瓦礫、殘肢斷體從半空落下,落在眾人身前,像是在下雨。
李若璉像被砸了一錘,身體騰空,朝山腳方向飛去,巨大的衝擊力兀自不停,不等錦衣衛落地,又將他朝前推幾步,砸在山石上。
他喉頭一陣腥甜,強忍住沒有吐血。
「張劍!張劍!」
錦衣衛氣沉丹田,抬頭環顧四周。
夜空被山頂燃燒的大火照亮,空氣中漂浮着黑色粉塵,樹木被火點燃,地上遍佈胳膊和人腿,還有些被炸變成的鎧甲、倭刀。
百步之外,剛才還在追擊他們的倭兵銃手,像農田裏成熟的小麥,齊刷刷倒下一片。
幾個倭兵鎧甲還在燃燒,翻來覆去的打滾,痛苦呻吟,嘴裏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望所爆炸了!火藥炮彈被點燃了!」
趙千四喃喃自語。
一個黑影突然閃現出來,李若璉舉起繡春刀,使出最後一絲力氣,超那人砍去。
「你們這群禽獸,把望所武庫都毀了!我們的俸米沒了,我東村尾門氏,今天一定要殺了你們!」
幾名倭兵攙扶着一個倭國武士,他們動作緩慢,還沒從大爆炸中恢復過來。
武士腿上插着根木片,木片將大腿刺穿,仍舊彪悍,推開攙扶自己的士兵,揮舞倭刀,一瘸一拐朝李若璉殺來。
李若璉快步上前,繡春刀手起刀落。
尾門氏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滾落山下,望着眼前天神一般的李若璉,倭兵做鳥獸散。
張劍站在面前,錦衣衛上下打量,發現這廝竟毫髮無損。
剛才爆炸時,張劍躲在巨石後,巨石擋住了衝擊波,讓他倖免於難。
「走,下山去,他們應該不會追了!」
權限山之巔,來不及逃走的倭兵抱着腦袋在火海中掙扎,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果如李若璉所料,不再有人追擊,十幾個僥倖未死的囚徒跟在李若璉身後,李若璉不忍心驅逐。
「都是主的神跡,我們將追隨大人,誓死保護!」
一行人來到山下,趙千四牽着十幾匹馬,冷冷道:
「李公公,都到這時候,你還有空收小弟!再晚點來,我就先走一步了,」
張劍翻身上馬,罵罵咧咧:「老趙,早知你這幅德行,剛才就該把你丟在山上燒死!」
三人翻身上馬,張劍扶着湯姆士,縱馬向港口狂奔。
沿途遇見零星甲兵,趙千四操着標準的日本話道:
「紅毛人夷人打進來了!燒瞭望所,炸了武庫!我去稟告奉行大人派兵支援!你們快去救火!不得有誤!「
這樣一路跑到長崎出島,沒遇到什麼阻攔,來到出島港口,在港口等待已久的荷蘭商船旋即拔錨啟航。
這是一艘荷蘭飛剪船,比趙千四那艘還要大些,暗夜中只能看清輪廓,船帆像小山豎起,
張劍與兩名荷蘭水手費力扯起船帆,趙千四親自掌舵,周圍一片漆黑,大家也不敢舉火,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笨重的船身終於緩緩移動,準備駛離長崎。
「等等!」
眾人以為是馬場利重派兵來追,若是如此,這港口狹小,船根本逃不出去,趙千四連忙道:
「快!快撐船!」
岸上傳來細碎腳步聲,李若璉舉起火銃,招呼張劍和幾個逃上船的倭國囚徒,準備戰鬥。
卻見岸上燃起幾十個火把,火光映照下,十幾個身着平民衣服的倭人簇擁着一個女人,朝這邊張望。
李若璉仔細看時,是那晚在商人町出現的歌姬,歌姬身後,幾個倭人守衛四周,更遠處,幾個倭人警惕望向奉行所那邊。
歌姬墊着腳尖,朝船頭大喊。
「她在喊什麼?」
李若璉指着岸上嘰里呱啦的歌姬,轉身對趙千四喊道。
「都啥時候了,還在想女人!」
張劍掄起拳頭就要揍趙千四。
老趙連忙道:」她說!她哥是天草三郎,她鍾意你很久了,要和你一起走!」
李若璉眉頭皺緊,荷蘭水手催促趕緊離開,他們在望遠鏡里看見福岡藩的甲兵正朝港口趕來。
「李爺,奉行大人追兵馬上來了!這些都是島原叛逆,是馬場利重的死敵,咱,不要蹚這趟渾水!」
已經上船的倭國囚徒在船頭齊齊跪下,朝眾人咚咚磕頭,嘴裏喊着他們主公的名字。
在眾人注視下,李若璉走下甲板,跳到岸上,來到歌姬身前,幾個持刀倭人正要上前,被歌姬斥退。
「長崎奉行派兵截殺你們,被我半路伏擊,現在黑田藩兵全都來了,還帶着紅衣炮!不知火山妖僧也會回來復仇的,他們會拿少女做藥引子······」
李若璉瞅那歌姬一眼,暗夜之中,歌姬更顯幾分妖嬈動人,錦衣衛收起袖子,冷冷道:
「廢話少說,走不走!」
「李公公!帶女人開船,不吉利,」
沒人附和,趙千四轉身去開船了。
「李大哥,真要帶女人闖江湖?!」
李若璉登上甲板,招呼後面十幾個倭人上船:
「誰說不可以帶女人闖江湖?開船!」
寧武關西北,順軍大營,被割去雙耳的使者跪在李自成身前,全身顫抖。
眾人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寧無關內,明軍不過區區百人,周遇吉已將大部人馬帶往太原,原以為會很快投降,沒想到現在竟敢頑抗。
難道憑這區區五百人,也想和十萬順軍為敵?
「朱由檢怎麼說的!何時投降!你的耳朵呢!」
牛金星怒氣沖沖,局勢開始失控,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使者揚起血淋淋的臉,抬頭看看牛金星,又望向李自成。
「秦王把咱的人給砍了,還要讓咱撤兵,否則就……」
「秦王?哪個秦王?「
劉宗敏一把扯住使者衣領,怒不可遏道。
「就是河南那個小唐王,他現在是秦王了,「
使者被劉宗敏嚇得不輕,有點語無倫次。
「什麼秦王小唐王,給老子說清楚!」
李自成面目猙獰,霍然而起。
崇禎十年,建奴入口,天下騷然,有朱聿鍵率兵北上勤王,李自成與唐王在汝州交手,闖王兵力薄弱,唐王初生牛犢,雙方打了一場,不分勝負。
「這挨千刀的不是被關到鳳陽了嗎!何時放出來了!還讓他領兵!」
「這,這小的就不知了。」
雖然過去八年,每次想起,李自成都會心有餘悸,這個朱聿鍵,當年差點把他老營精銳擊潰。
「天殺的明賊,老子好心給你們生路······「
「準備攻城!劉宗敏,你打頭陣!攻下寧武,把朱聿鍵抓住,活剮了他!」
「闖王放心,這次,姓朱的,跑不了了!」
崇禎十七年三月二十,清晨。
數十門虎蹲炮,佛朗機炮將城頭打得碎屑橫飛。
「攻下寧武關,把那個龜孫養的朱聿鍵抓住,老子要活剮了他!給闖王出氣!」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夠有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辰時三刻。東方既白。
嘈雜喊叫打破晨曦寧靜。寧武關北門陣前,被順軍裹挾而來的流民,組成黑壓壓的人流,一眼望不到盡頭。
炮灰被驅趕着,緩緩向城牆逼來,他們身後,甲兵臉上洋溢着嗜血的神色。
他們揮舞順刀長槍,逼迫流民向前。
流民衣衫襤褸,雖是上萬人馬,不見幾人穿戴棉甲,更不要說是鐵甲。
他們手中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順刀,有鐵錘,棍棒,還有人赤手空拳。
朱聿鍵望着城前流民如潮水般湧來,清晰看見他們嘴裏冒着熱氣。
「八年不見,還是這招,每次攻城要驅趕流民填壕,吸引官軍消耗完弓箭銃炮,老營精銳最後才上。」
李自成的套路,他見識的太多,早就見怪不怪了。
「闖王來了不納糧,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殿下說得是,闖逆這點下三濫伎倆,也就騙騙山野村夫!」
「皇上派本王來山西,就是要擋住流賊,「
「開炮!對準前面流民開炮!」
唐通等人猶豫不決,雖說殺良冒功在這個時代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九邊軍鎮經常如此,然而現在秦王這樣做了,以後就給了政敵攻訐的理由,能不能當上皇上就很難說了。
「不要手軟!這些人,今日是流民,明日就是流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
流民距離據馬五十步時,隱藏在城牆後面的明軍弓手緩緩將弓弦張開。
「放!」
上千支利箭傾斜在流民中,響起此起彼伏慘叫,沖在最前面的瞬間被射倒一片,這些流民沒有護甲,除了前排手中拿着破損的兵刃,剩下的人就赤手空拳往前沖。
流民心存一絲僥倖,以為對面寧武關會和其他關隘一樣,望風而降,如果那樣的話,首先衝進去,銀子女子還不是任由自己挑?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大明夢就是這樣,有衣穿,有錢花,有女人睡,官軍給不了大家,那就要靠李闖了。
箭射在人身上,血水噴涌而出,匯成殷紅色的河,在乾燥的大地上流淌。
看到前面的人倒下,後面流民終於清醒一些,呆呆的站在原地,猶豫着前進還是後退。
朱聿鍵站立城頭,扯着嗓子喊道:
「諸位皆是我大明子民,寧武關雄兵十萬,闖逆必死無疑!撿起地上的刀,殺流賊啊!」
原本猶豫不決的流民更加猶豫,對他們來說,直接往前沖無疑是找死,眼前這群明軍比他們預料的要強,渾水摸魚就不要想了。
老營精銳就在身後,手持順刀盾牌,退後也是個死。
劉宗敏驚詫不已,出乎預料,明軍竟沒無絲毫慌亂,他後悔驅趕流民填壕,不僅沒有嚇退對手,還白白浪費了這麼多人力。
「這伙兒明軍沒有火器,讓老營甲兵衝擊一次,就能攻進去了。」
劉宗敏判斷,這伙明軍沒有火器,單憑依靠弓箭遠程輸出,根本不能壓制順軍攻城浪潮,明軍弓手已經精疲力竭,現在是攻城的最好時候。
「動手吧,別像婆姨似的,先登者賞銀千兩!婆姨三個!斬殺朱聿鍵,掌三百老營!」
八年前那場莫名其妙的遭遇戰,讓劉宗敏至今膽寒,那次,他差點被箭射死。
「奶奶個腿兒,正是冤家路窄!」
老營精銳踏着流民屍體,緩緩向前推進,他們戰術很簡單,進入弓箭射程後便下馬步戰,一百步輕箭,五十步重箭。
老營戰甲身披兩層鎧甲,貼身棉甲,外套鎖子甲,百步之內,普通弓箭很難洞穿。
胯下戰馬踩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流民,濺起陣陣血花,開闢出條道路。
老營精銳整齊排列,如一條直線,進入一百步,伴隨悽厲哨響聲,各人翻身下馬,取下步弓,抬頭望向寧武關,露出嗜血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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