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趙老夫人就一輛小車,悄悄到了永寧伯府,即是回話,又是提親。
嚴夫人和趙老夫人都是極其乾脆利落的人,很快商量好了相親這件大事,送走趙老夫人,嚴夫人長長舒了口氣,這丁家哥兒真要象五哥兒說的那樣,哪怕只有一半,都是難得的好親。
五哥兒的眼光是沒話說。
八娘子李文梅那裏,是李夏和李文楠去說的。
「八姐姐,剛剛,我和阿夏聽阿娘和三嬸在說你的親事,她們給你看中了一門親事。」李文楠坐到李文梅身邊。
李文梅並不怎麼意外,看着李夏,遲疑道:「是……丁家?」
「我就說吧,八姐姐可聰明了,你看看。」李夏坐到李文梅另一邊,伸頭從李文梅面前,和李文楠道。
「哈!真是噢!就我笨!」李文楠誇獎的哈了一聲。
「不是,不是聰明,是……」李文梅欠身從炕邊小柜子裏拿出那隻鐲子,「這麼貴重的東西,大伯娘讓都沒讓,趙老夫人還說,」頓了頓,李文梅有幾分不好意思,「是她歸家的時候,苗太夫人給她的。」
「八姐兒真聰明啊!」李文楠再次感嘆,李文梅哎了一聲,李文楠哈哈笑起來。
「我來跟你說說丁家。」李夏伸手拍了下笑個不停的李文楠,「丁家不好的地方很多,根基淺啊什麼什麼的,這不算什麼,有咱們家,有我和七姐姐呢。」
李夏話說的極其乾脆直白,李夏說一句,李文楠點一下頭,李文梅看着李夏,聽的極其專注。
「根基淺有根基淺的好處,人口簡單,沒有枯枝。」頓了頓,李夏笑道:「枯枝已經斷了,說到枯枝,就是丁家的第二條好處,這是王爺的話,說苗太夫人是女中豪傑,丁慶勝那個威遠將軍,不多說,七成功勞是苗太夫人的,苗太夫人身體健康得很呢,趙老夫人是苗太夫人撿的孤兒,自小養大的童養媳婦,這是第三條好處,趙老夫人極肖苗太夫人。」
頓了好一會兒,李夏嘆了口氣,才接着道:「丁賀文生下來的時候,丁家已經很富貴了,娶的媳婦孫氏,是由富乍貴的進士之家,丁家立腳不穩,孫家富而不貴,王爺說,這些,都是丁賀文這場慘劇的緣由。」
李文楠幽幽嘆了口氣,「我就是覺得那個姐姐可憐。」
「嗯,」李夏隨口嗯了一聲,「苗太夫人極聰明的人,給長孫丁澤興挑的媳婦,雖然門第不顯,也不富貴,家學卻極好,一成親,丁澤興升了六品,苗太夫人就打發媳婦去了北邊,讓他們夫妻團聚,聽說,苗太夫人嚴令丁澤興,不許納妾,不許在外面找女人。這些,都是我找王爺問出來的。」
「我就喜歡不許納妾的。」李文楠拍了下李文梅。
「這個丁澤安,據說小時候是個傻子,挨打不會哭,不知饑飽……」
李文梅聽到這裏,不知道觸動了哪裏,眼淚奪眶而出,「太可憐……」
李夏伸手拍了拍她,丁澤安心機之深,她一直佩服得很。
「在前年之前,丁澤安沒進過學,都說他不識字,前年跟着苗太夫人回到京城,才開始讀書識字,如今,聽六哥說,一個秋闈大約沒什麼難的。」
「這不是傻,這是太聰明了!」李文楠脫口叫道。
李文梅有幾分怔忡的看着李夏,看起來十分猶豫,李夏側頭看着她,等她說話。
她對這位八姐姐,幾乎沒什麼印象,只在很後來,她做太后已經好些年,腳跟立穩,已經可以稍稍鬆口氣的時候,金拙言和她說過一回,早就星零飄散的李家,小二房有個庶出姑娘,叫李文梅的,在京城開了家繡坊,生意還不錯。
她聽了,一言沒發,金拙言也就再沒提過。
「阿夏,我覺得,他這心機,是不是太深了?我有點兒……」李文梅怯怯道,她有點兒害怕。
李夏眉棱微動,抿着笑道:「確實是個真正聰明的,不過,不怕聰明,就怕傻。大伯娘跟丁家趙老夫人約好了,明天去相親。相親的時候,你好好看看,人品正,再怎麼聰明都不怕,八姐姐眼光好得很呢,明天你好好看看。」
「對了,阿娘讓跟你說一聲,你要好好看看,多說幾句話,想問什麼就問,多問沒事,還有,一定要你自己看中了,才能說個好字,阿娘說了,是你嫁過去,可不是我們。」李文楠接過李夏的話,鄭重交待李文梅。
李文梅連連點頭。
冬至前後的金明池,雖是冬天,卻照樣熱鬧非凡。李文梅和丁澤安這相親,就安排在金明池。
苗太夫人和趙老夫人帶着丁澤安到的時候,嚴夫人和徐太太已經坐着,說了一會兒話了。
看到苗太夫人和趙老夫人,嚴夫人和徐太太急忙迎上去,丁澤安緊張的鼻尖上一層細汗,連連長揖,給嚴夫人和徐太太見禮。
嚴夫人笑讓着安哥兒快別多禮,卻由着丁澤安一個長揖又一個長揖的揖足了,才伸手拉起他,仔細打量。
徐太太也上上下下細細的打量。
兩個人把丁澤安看的額頭上都一層汗了,嚴夫人才滿意的移開眼,看着苗太夫人笑道:「你這個小孫子,象你,看你眉眼,跟你一模一樣。」
苗太夫人暗暗舒了口氣,「至少膽子大這一條,隨我。」
「哥兒生的真好,我瞧着比五哥兒生得好。」徐太太也看的十分滿意。這丁家哥兒,也就比她家六哥兒差了點兒,是比五哥兒生得好看。
嚴夫人先笑起來,拉着徐太太坐下,指着窗外湖邊一棵枯柳下的李文梅,和丁澤安笑道:「樹底下,穿銀藍斗蓬的就是我們八姐兒,去吧。我和你太婆說說話兒,你在不便當。」
丁澤安掃了眼苗太夫人,欠身恭敬應了,微微有些緊張的出來,往銀藍斗蓬過去。
「我們到的早,太夫人別笑話,都是阿夏那妮子,說要看什麼雜耍,急吼吼的不行……」嚴夫人和徐太太坐下,和苗太夫人、趙老夫人說起了家常閒話。
丁澤安腿腳僵直的走到李文梅背後,金明池邊上到處都是人,丁澤安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都淹在了鼎沸的人聲中。
見李文梅沒有反應,丁澤安往左側一步,正要往前,見旁邊並排立着幾個人,掂量了下,又退回去,再往右側一步,猶豫了下,再往前一步,這下總算有了見禮的空餘,忙側過身,「姑娘是……」
李文梅仰頭看向他,一個怔神,臉上立刻泛上層紅意,「是丁公子?」
他的好看,遠遠出乎她的意料。好看到了讓人驚喜。
「不敢當公子二字,姑娘叫我澤安吧。」丁澤安想長揖,剛拱起手,急忙又往後退了點兒,再退了點兒,才長揖到底,他今天有點混亂,連怎麼見禮都不會了。
「不敢當,二爺好。」李文梅忙側福還了一禮。
「多謝姑娘。」丁澤安再次長揖到底。
李文梅又是一個怔神,他謝她做什麼?
「多謝姑娘賞了在下這麼大的臉面,姑娘不知道,太婆高興壞了,大伯娘也是,高興的不行,我也是,我一點兒也沒想到……從來沒敢想過……」丁澤安低着頭,聲音微哽,「不管這一趟怎麼樣,不管姑娘相不相得中,澤安都感激不盡,都銘記在心。」
「唉,你別這樣,你看你……那個……」李文梅聽明白了,想笑又一陣心酸難忍,「二爺別這麼說,我擔不起,我也跟二爺一樣,我和二爺,都是一樣的人,我也感激不盡,我真跟二爺一樣,也是……」
「我知道我知道,太婆都跟我說了。」丁澤安有幾分急切的打斷了李文梅的話,仿佛她這話說出來,對她,以及對他自己,都是一種傷害,「姑娘別這麼說,姑娘跟我……還是不一樣,大不一樣。太婆說,姑娘如今跟在嚴夫人身邊受教導?」
「嗯,還有三嬸,大伯娘和三嬸待我……但凡七姐姐和九妹妹有的,我都有,親生的一樣。」李文梅低低答道。
「那犯了錯呢?」丁澤安幾乎是脫口問了句。
李文梅抬頭瞥了他一眼,」犯了錯挨罵也是一樣的,大伯娘很兇的。」
「那不是凶,那是為了你好。」丁澤安壓低聲音道。
「真是難得一個明白人。」站在兩人側前不遠的阿夏猛一個轉身,嚇的丁澤安連往後退了四五步,圓瞪着雙眼,差點驚叫出聲。
李文楠也跳轉過來,看着嚇的臉都白了的丁澤安,手指點過去:「真是噢,這人小心眼真多。」
「到時候,得好好打一頓。」李夏往前幾步,站到李文梅面前,眯縫着眼,盯着丁澤安看了一會兒,招手叫李文楠,「咱們走,你們慢慢說話吧。」
李夏和李文楠往茶坊進去,丁澤安驚魂未定的看着兩人背影,「那個,就是秦王妃?」
「嗯,沒嚇着你吧?阿夏可淘了,不過阿夏人可好了,可好可好了。」李文梅語氣中帶着幾分熱烈,是阿夏先要幫她的,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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