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到了!」
「家書到了!」
三月中旬,隨着幾大車驛站郵傳抵達灞上軍營,在此訓練半月的士卒們立刻沸騰起來。
家書,這是秦軍中的老規矩了,儘管秦一直被詬病死板不近人情,但在這方面卻很有人情味,每逢驛傳往返,士卒可以給家中寄信,家裏也會回復,甚至還能捎帶一些錢、衣,畢竟除了一套制式甲衣、兵器和集體伙食,其餘都要自帶。
而聽人說,這或許是大軍開拔前,最後一次與家裏聯繫的機會了……
本營的一大筐家書被運了近來,士卒們在各自軍官的組織下站好隊列,翹首盼着軍正喊道自己的名。
「盩厔縣(陝西周至)甘亭,不更伯勞!「
「諾!」
等了良久,終於輪到自己,已是屯長的伯勞立刻出列,走到軍正面前接過家書這是布皮封着的劣質紙張,比起黑夫當年寫信回家用的木牘,已輕便了許多。
拿到信件後,伯勞沒有開啟觀看,反而將紙湊在鼻子邊聞了聞,或是希望能嗅到妻子的氣息,這是他最喜歡的味兒,只可惜信件跋涉百里,縱有氣息也散盡,只剩下紙和墨的味道。
山曲曰盩,水曲曰厔,因以縣名,伯勞他們被分配到了上林三縣的最西邊,一處有山有水可供狩獵捕魚,也能安全種地的地方。
那兒燒荒后土地肥沃,他一月份用北伐後得到的賞錢,在縣城買了頭牛,置辦了犁,一口氣耕完了家裏的土地,妻子則抱着陶罐,緊隨其後,一點點灑下種子,因為公孫麗過去從未乾過農活,顯得笨手笨腳,還得伯勞手把手教。
「也不知她能否照料好家中田畝。」
伯勞憂心忡忡,雖然田吏針對這些剛從宮裏嫁出去的女子,安排了農婦去傳授,但效果如何,誰都說不準,這些昔日宮女能否適應農家生活,也是未知數。
儘管很想知道妻子說了什麼,可惜伯勞不會讀,他得找軍法官幫忙。
軍法官這幾天很忙,他居住的小屋外排了大長隊,很多士卒尷尬地來請他幫忙,新的律令規定,這是軍法官的職責,不得拒絕為士卒讀信寫信。
如此,學室出身的軍法官能與士卒拉近距離,了解他們,但同樣的工作重複多了,也會疲倦。
軍法官剛接過伯勞的信後,一看便有些詫異。
「這是哪的里正,寫的字如此娟秀?」
「此乃吾妻之字,吾妻是識字的。」
伯勞難掩驕傲,現在識字的人很吃香,在軍中能識字,意味着更好的升遷,往後還有機會為官。
他是沒機會了,公孫麗教他識字,比牛上樹都難,只能指望兒子。
外面還有不少人等着,軍法官喝了口水後,讀了起來:
「三月辛巳,妾麗敢再拜問夫……
「妾不善田疇,但能紡織,織布送與里中農婦,請其教我學料理田疇,夫遺錢尚豐,妾衣食俱足,唯念君子……」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軍法官停了下來,詫異道:「汝妻還知道詩?」
儘管伯勞不懂這詩講了啥,卻更得意了:「她可是一個大夫之女。」電腦端:/
軍法官誇他運氣好,又道這是攝政的政策好,繼續讀了下去。
「夫入楚地,勿屠人子,勿***,妾不圖富貴,君子保身歸來即可。」
「吾妻乃楚人。」伯勞解釋道:「怕我傷了她親眷罷。」
軍法官頷首:「這便是秦人之妻與六國之妻的不同了,關中本地的婦人,丈夫要外出服役,都是說不砍首級得爵勿要歸來,來自六國的婦人,則希望不要有太多殺戮,丈夫平安。」
讀完了信,軍法官還有寫信的服務,但伯勞有些靦腆,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能蹦出半個字。
這時候,卻聽到外面傳來喊叫,是傳令兵,宣佈讓各營明天就集合,向戲下大營進發!
整個關中都被發動起來,此番黑夫只征一個月便能重新訓練組織起來的老卒,共計十萬人,關中人佔了大多數。
此外,也有伯勞這種,成婚後被安置在上林的北伐軍士卒,而號稱「無垢軍」的關中刑徒也正式成軍,他們籍貫介於庶民和奴隸的「隱官」,授田比普通人少,交租比普通人多,眼下個個卯足了勁,要讓自己和家人真正獲得自由身!
眼看時間緊促,軍法官催促起伯勞來:
「寫不寫?不寫便出去,讓下一個來。」
「寫。」
「我寫!」
伯勞漲紅了臉,情話他是不會說的,詩更不會和,只能脫口道:
「告訴吾妻,地若實在不會料理,便隨便它長罷,吾等北伐功臣,可復三年之租,至於來年吃食,我用軍功來掙!」
……
成功娶到了一位胡亥嬪妃的寧秦人楊喜,也在徵召之列,但他的責任可比一個基層小兵重多了,帶着一千兵卒,奉命護送一隊神秘人物前往戲下大營。
並非所有渭南地區都開放給人種地,更易為縣鄉,其中交通便利的長安鄉附近,便仍有方圓數十里的禁區,卻不再是皇家貴人狩獵之所,而成了是少府中若盧令丞的地盤,專門在此打造試驗新式兵器,先進器械……
此刻,楊喜仰望着面前高大如車,以牛皮和麻布所蒙的器械,有些驚訝。
「這是攻城的衝車?」
「你這後生,打沒打過仗,攻城車等器物,都是要在戰場附近臨時打造,豈有隔着數百里修建的道理?一路顛簸,推攮到城下,早就散了!」
此番與楊喜同行前往戲下的人,名為公輸讎,乃魯班之後,他是在武關之戰後投降北伐軍的,身為少府若盧令,專司打造收藏兵器,而墨者掌握的考工則專司民用工藝。
一個負責軍工,一個搞民用,有了公輸,黑夫也不必強迫墨者來製造殺人之器了。
這器械事關機密,其形制不能為外人所見,但公輸讎向來喜歡炫耀,少不得教訓起楊喜來:
「後生,汝見軍中弩機,最大有幾石,能射多遠?」
楊喜老老實實說道:「臂張弩,一石至三石,以手上弦;蹷張弩,四石至六石,以腰足上弦;如今最大的應是大黃弩,十石,以絞盤上弦……」
「哈哈哈。」
公孫讎大笑起來,搖了搖頭:」墨家不樂制殺人之兵,故不肯盡力,但我公輸家,卻專精此道數百年,我奉攝政所制之弩,弦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遠射五百步,多所殺傷,其力千鈞!「
「千鈞!?」楊喜給嚇到了,千鈞合二十五石,這麼強的弩,得多大啊……
他再看眼前如車般高大,被皮布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器械,一下子明白了:「莫非,這就是那千鈞巨弩?」
「非如此,不能有五百步之威。」
公孫讎得意洋洋,這是他花了半年時間的傑作,此弩的體積巨大,木製弩弓和鐵質底座相結合,需要多人合作才能轉向和射擊。
其次,巨弩結構複雜,弩機依靠人力轉動絞軸,依靠銅鏈帶動弓弦,實現蓄能發射。
最後,巨弩擁有高低射界,實用性強,殺傷力大。
他吹噓起來:「別說殺人,屠龍亦可!」
楊喜一時間敬畏起來,很想一觀究竟,只可惜此物乃軍事機密,連他們這些護送人員也不能見其真容,看來只能等戰場上再一窺其威力了。
他只能問道:「敢問若盧令,此弩如何稱呼?」
「這可是攝政親自命名。」
公孫讎道:「攝政說了,六國餘孽就是出來擾亂天下的熒惑星,要讓三軍以此巨弩,將其一一殲滅。」ァ新ヤ~8~1~中文網.x~8~1zщ.om
「故名之為『殲星弩』。」
公孫讎比了個誇張的手勢,覺得此名確實氣度非凡,又說了一遍:
「大秦殲星弩!」
……
ps:第二章在晚上。
另外推薦一本歷史新書,以前一位讀者寫的《大唐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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