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歸往那正拉扯的兩人看去,男人是個青年,五官俊秀,言辭甚是切切,便是蒲梧了;女人是個少女模樣的,容貌算不得出挑,中人之姿而已,然而,眉目間那點明艷的風采卻很是特別,必是裊音無疑。
蒲梧道:「阿音,我都同你好了這麼久了,你怎的還是不願意嫁於我?」
裊音柳眉倒豎,瞪眼道:「誰同你好了?!我這心裏可是有人的。你再造謠姑奶奶就滅了你!」
蒲梧覥着臉道:「滅了就滅了,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更何況還是我心愛的人。」
裊音大怒,臉上泛起紅暈,也不曉得是氣的還是不好意思了,斥道:「閉嘴!能好好講話嗎?!」
蒲梧一迭聲道「能,能,必須能!那麼,阿音,嫁給我吧?」
墨無歸一聽,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心道這蒲梧可真是絕了。一個沒留神,小白卻從她懷裏竄了出去,她迅速伸手去抓,然而這小東西速度實在是快,一眨眼就竄到裊音跟前去了。那兩人一看竄來了一隻五尾狐,登時一愣,小白便趁機往裊音的腰間一撲,撲完瞬間掉頭沖回了墨無歸臂間,整串動作一氣呵成,圍觀群眾里竟有幾聲叫好傳了過來。
墨無歸神色如常,微笑的低頭一瞧,小東西嘴裏叼了個東西,正拼命仰頭示意她呢。墨無歸揚眉道:「好你個小狐狸崽子。」仔細一看,卻是個鎮妖符,細看之下還與普通鎮妖符不大一樣,當下不由懵然。
這人類隨身帶着鎮妖符倒是情有可原,但這妖物也隨身攜帶,便不大正常了。然而到底是別人的東西,萬一有什麼特別意義也不是沒可能,墨無歸也不是個管不住好奇心的人,並不準備多管閒事。
裊音很顯然也看見墨無歸手裏拿着什麼了,臉色一變,立刻一把將蒲梧甩開,撥開人群衝過來,立定,對墨無歸客氣道:「勞駕這位姑娘,這東西……」
墨無歸便伸手自小白嘴裏取,小白雖一副不大樂意的委屈樣子,但見墨無歸堅持的神色,還是鬆口了。墨無歸將東西遞還給裊音,歉聲道:「真是對不住,小東西太頑皮了。」
裊音聽到前半句,似乎還是打算要客套一下,聽到後半句,卻是話到嘴邊轉了個彎,眸光閃爍道:「小東西?」
墨無歸道:「怎麼了?」
裊音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姑娘身上的妖氣,應當是蝶族的吧,我還是頭一回聽外族這樣叫九尾狐族的,有些驚訝罷了。」
蒲梧也湊了過來,贊同道:「確實,九尾狐一族那副拽上天的德行,討厭死了,我就沒見過誰能跟他們這麼親近。」
裊音瞪他,嗔道:「怎麼說話呢?」
蒲梧立刻從善如流,道:「我錯了,娘子。那我們到底何時成親?」
「滾!誰是你娘子!成個屁!」
「我錯了!」
墨無歸失笑。又逗留一陣,見識了許多新鮮有趣的東西,總算是意猶未盡地重新上路了。墨無歸一邊給小白順着毛一邊道:「下次來一定要好好逛逛伏花。」看了眼引跡石,笑道:「好小白,你可得好好記着路,下回來的話我可就靠你了。」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伸着小爪子拍了兩下胸脯,非常正氣地點了點頭,看着可討人喜歡。
行了一個時辰,總算看見了一片宏大的建築,門上一塊沉沉的匾額,書了「予恆宮」三個燙金大字。
這片建築並不似人間宮殿那般浮華輝煌,也不似碧落那般錦繡精緻,而是七分大氣外加三分秀婉。墨無歸總也想不通,這個各種植物薈萃的地方,既大氣又秀婉的,怎麼會養出關涯月這樣的暴脾氣?!
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通報的人回來了,卻是跟在一名秀氣青年後頭。那青年對墨無歸拱手示禮,道:「尊上命卑下來替殿下引路。殿下請。」
墨無歸道:「不必稱殿下,我早便不是什麼殿下了。」
青年笑了笑,未置可否。
走了一路,墨無歸便盯着這青年的背影看了一路,心道這人可真眼熟,是在哪裏見過呢?到了地方,她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那天關涯月身邊的下屬嘛,好像叫千冠來着。
將墨無歸領來之後,千冠便退走了,墨無歸意思意思敲了兩下房門,正要邁步進去,眼角卻掃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待她細尋,卻又找不到了。
墨無歸颳了刮眼皮子,搖搖頭,暗道自己真是大驚小怪,這裏有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對。便抬腳走了進去。
關涯月正伏案批着文書,聽見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只淡淡道:「稍等。」已知道來人是誰。
墨無歸打量了下周遭,整個屋子呈暗色調,帶着幾分沉穩意味,裝飾簡約,卻並不顯單調,輕聲道:「予恆尊,你真的變了很多,若你大哥知道,他也會替你驕傲的。」
像是沒料到她會主動提起雎良容,又或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叫他,關涯月筆尖頓了一頓,嗤道:「拜你所賜。殿下。」
他這一聲叫得,陰陽怪氣,純粹是為了膈應墨無歸的。墨無歸默了默,無聲地站在原地,就這樣等了起來。
待關涯月批完文書,已然過了兩個時辰,期間也沒讓墨無歸坐一下什麼的,不理不睬,刻意讓她干站着。墨無歸以往也不是沒有被晾過,但以往她都是自己尋個樂子的,怎麼舒服怎麼來,絕不會看人家臉色,這回她可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小白難得安靜地窩住了,沒有左蹭右蹭,只是看着關涯月的目光卻很不友好,凶光畢露,被墨無歸拍了一下才安分了點。
關涯月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嘲諷道:「養了只五尾狐呢,你倒是挺有本事的。」
小白立刻伸爪,指甲利刃般突出,威脅地晃了晃,被墨無歸再次拍了一下。小白委屈地收回了利甲,一動不動了。
關涯月抬步,眼神示意她跟上。墨無歸便緊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也不落下。
很快墨無歸就知道自己的舉動有多英明了。整個予恆宮裏都是迷陣,若非予恆宮的人,是絕對走不出去的。關涯月領着她,明明只是轉了幾個房間,墨無歸卻覺得好似轉了一道迷宮,頭暈眼花,直欲昏倒。
好容易熬到了目的地,墨無歸終於鬆了口氣,四下一看,是間普普通通的屋子,一點也不特別,然而關涯月隨手一揮,便有一層無形禁制顯現出來,眼前的一面牆壁變得模模糊糊。關涯月徑直穿了進去,墨無歸緊隨其後。
禁制內部是另一番景象,室內仿佛常年不見光明,是一種暗無天日的幽黑,中心處卻有一塊赤紅的光亮在浮浮沉沉,正是蕪音劍。
之前關涯月說,他讓人將蕪音劍帶回去封起來了的時候,墨無歸就已定了心,知道他終是狠不下心,是將它封禁起來淨化了。
關涯月靜立蕪音劍跟前,卻遲遲沒有動作,墨無歸便也不動,空氣一時靜謐。半晌,關涯月方開口道:「墨無歸,我真是恨你。」
墨無歸道:「嗯。我知道。」
關涯月道:「你不知道。」
他道:「墨無歸,你不知道我這麼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你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找你的。我殺了很多人,也殺了很多妖,才到今天這個位置。」
墨無歸微微一愣,乾巴巴地道:「哦……」
關涯月猛地扭頭,厲聲道:「墨無歸!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想把蕪音劍煉成凶兵?!因為我想報復你!我要讓你為蕪音劍悲哀!讓你後悔!讓你嘗嘗被這樣的蕪音劍貫穿的滋味!讓你嘗嘗自己種下的惡果!」他的面容微微扭曲,冷冷地道:「可是我做不到,無論是讓蕪音劍變成那副樣子,還是真的讓你死。」
墨無歸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抱緊了懷裏的小狐狸,只是道:「予恆尊……」
其實,不論怎樣,有些事的結局都改變不了了,而不論是人是妖是神,都是善變的,就像從前關涯月絕不會喚她墨無歸,而她亦不會喚他的尊號。
而聽到墨無歸這麼稱呼他,關涯月似乎一下子便清醒了,沉默了一會兒,自嘲般笑了一聲,不再看墨無歸,抬手貼上了蕪音劍的劍柄。
墨無歸略略平復,見他這個動作,知道是蕪音劍淨化完畢,要解禁了。關涯月凝神將脈息自劍柄灌入蕪音劍,脈息一路向下,赤紅的劍刃便仿如有熔漿在裏頭流動,宛如實質的紅色瀰漫,在幽暗的空間裏竟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然而就在此刻,變故陡生!
蕪音劍身上的赤紅好似猛烈地燃燒了起來,紅光大勝,潮水般席捲整個空間,瞬間淹沒了一妖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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