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二更已過。
浣衣局萬籟俱寂,所有的燈火都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兩條人影悄無聲息地在浣衣局房樑上落下。
一個聲音壓低嗓子問道:「刺客今晚真的會來嗎?」
「快了。」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前方,若有所思地道,「謝統領,你覺得那丫頭在撒謊麼。」
是陳述事實,不是疑問。
「既然知道她撒謊,那殿下為何還來?」
「刺客並不會這樣認為。」
謝忘頓時明白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刺客聽到這個關係到自己性命的消息,就算不相信,也會來一探虛實。
蕭令問道:「大理寺和刑部怎麼說?」
「刑部的石尚書認定,刺客不會冒這個險。與其在浣衣局守着,不如加強東宮的戒嚴。他們不參與也是好的,免得打草驚蛇。」
謝忘皺眉。
眼下東宮失勢,二皇子楚王手握涼州兵權,朝中這幫人都忙着拉幫結派,刑部作為楚王黨,對東宮遇刺之事並不怎麼關心。
裴英倒是能力出眾,可他那個永安侯的爹不是個好相與的。
他隨口問道:「通知大理寺裴大人了嗎?」
「裴英正在家中養傷。他——恐怕這段時間都不會入宮了。」蕭令笑了笑,似乎另有他意。
謝忘一愣,正欲開口說話,忽覺耳旁風動,一條黑影從遠處悄悄閃過,在院門上跳下,翻身進入了陸晚的屋子。
朱欄明媚,芳樹交加。
陸晚站在閣樓上細賞春光。
一枝嬌艷的海棠花探出頭來,微風輕柔拂過,花枝在窗前搖曳生姿。
玉手接住一朵飄落的海棠花,放在鼻尖微嗅,她朝樓下的丫鬟喊道:「多采些,做胭脂剩下的,明兒讓廚房做百花糕。」
「誒!」樓下園子裏,丫鬟樂呵呵地應了一聲。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湧起,天空兀然黑雲密佈。
園中的一切變得模糊,明媚的景象化為滾滾黑煙,一群披堅執銳的修羅衛自天際洶湧而來。
黑霧瀰漫,遮天蔽日。
她被困在黑霧之中,茫然無助地看向四周。
可哪裏還有什麼春風拂面!哪裏還有什麼春花嬌艷!
目光所及,那黑色的濃霧漸漸籠罩,似乎再也無法脫身。
「爹!」她驚叫出聲,可發現自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爹,你在哪裏?」她急的滿頭是汗,干張着嘴,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驟然間,一隻冰冷的手牢牢地掐住了她脖子:「閉嘴!」
「不,爹!爹爹救我!」她拼命掙扎。
可那雙手力氣大得驚人,將她用力地掐住。
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四肢逐漸癱軟…………
「唔唔!!」
……
陸晚喘着氣,喉中發出一連串音節,猛然驚醒過來,對上一雙凌厲的眼。
一雙手正死死地掐在自己的咽喉處。
「把解藥交出來!」那人眼神如刀,似要將她生吞活剝。
「唔唔唔唔唔唔!」陸晚被他掐着說不出來話。
那人一把將她推開,冷硬道:「藥呢?」
陸晚跌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氣:「那藥是我從吳郡帶過來的,配方極為難得。」
眼前這人,正是那天的刺客。
「少廢話!」那人毫無耐心,一把短刀架上她的脖子。
刀子不長眼,她雖然不怕死,但也不能這樣枉死。
陸晚心下暗暗焦急,嘴裏道:「大哥,我好歹救過你一次。你……」
「閉嘴!」提到救命之恩,那人惱怒地打斷她,冷道:「下毒,這是救我?」
陸晚乖乖地噤聲不語。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忽然明白了什麼,厲聲道:「你騙我!」
「你現在才明白,會不會太晚了些。」一個聲音慢條斯理從門口傳了過來,「……出手凌厲,輕功了得,你的確是一個好刺客。但,卻欠缺了一點智謀,被一個小姑娘一句話騙得團團轉,真是不明智啊。」
身後突然火把通明。
刺客轉過身——門口,正是晉王和謝忘。
十八名修羅衛精銳,手持火把威風凜凜地隨立兩側,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刺客眸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雙袖一揮,正欲放出暗器。
謝忘早防他有此一招,揮衣一躍,牢牢擒住刺客手腕。
出手之快,讓所有人都來不及看清。
「竟然還敢回來,真當修羅十八郎是擺設麼!?」謝忘抓着刺客的手腕,恨不得當下發動內力一把捏碎。
這賊人幾次三番入宮刺殺,與修羅衛幾次交手,幾次順利逃脫,這事令聲名赫赫地修羅衛,成為京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賊人,卻搖身一變成為說書人口中的俠義之士。
謝忘作為修羅衛統領,麾下赫赫有名的修羅十八郎個個都是頂尖高手,竟被此賊人玩弄,想想就恨不得將這賊人千刀萬剮。
刺客武功底子深厚,輕輕反掌一推,便將謝忘手掌甩開。
謝忘揮手喝令:「給我上!抓活的!」
劍光突起。
十八名修羅衛動作整齊,拔劍,出手,將刺客圍困在中央。
北風吹過,他們身上錦衣颯颯作響,雖無激烈交鋒,卻有一股攝人魂魄的氣勢。
刺客站在中央,冷笑一聲:「今天,你們依然抓不到我。」
他雙腳橫掃,一道鋒利的寒光自足尖射出,划過門口的眾人,不過一瞬,便掃落了幾個最前面幾個修羅衛。
「小心!他鞋上有暗器!」蕭令低呼一聲。
只見那刺客拔地旋身而起,雙腳騰空,連續幾個招式,劃出錯落有致的幾道寒光,首當其衝的幾個修羅衛,手中長劍斷成兩截。
「呵,就憑你們,也想傷了我?」那人冷哼一聲,猛然一步向前,右手一揮,使出一條鐵索。
「咻!」他全身的力道凝聚在鐵索之上,在他精妙的控制下,那長長的鐵索在空中變幻莫測,以他手掌這頭為圓心向外橫掃,劈頭蓋臉掃向修羅衛。
他揮舞鐵索的力道深厚,但凡被打中,輕則傷經斷骨,重則當場死亡。
眾人在他的連連數招之下,逼得閃轉挪移只顧得上防守。
所以,當那鐵索的尾端掃向陸晚的時候,眾人才想起,還有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
門口最遠處的謝忘臉色大變:「陸姑娘小心!!」
鐵索呼呼作響,勁風過耳,陸晚來不及躲避,絕望地閉上眼。
猛然間一隻手大力地將她一推,只聽見謝忘厲喝一聲:「保護殿下!」
「下」字未出口,一陣狂風拂過陸晚的衣裳,隱隱一陣痛感。陸晚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
天崩地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晉王蕭令一把推開了陸晚,而那鐵索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身上!
蕭令身上月白雲紋錦衣已經碎裂,衣服上血跡點點,似白雪之上的紅梅。
這一刻,修羅衛的臉死灰一樣的白,火把照亮了每個人眼中的猙獰:抓不到刺客已是恥辱,竟還讓刺客傷了皇子,皇帝要了他們的腦袋事小,可傳出去讓修羅衛淪為笑柄事大!
修羅十八郎個個眼睛發紅,擺開了一副殊死搏殺的架勢。
刺客虛晃一招,雙手一收鐵索,縱身躍至院外。
「追!!」眾人跟着躍起。
陸晚就在在蕭令旁邊,眼見得蕭令痛苦地捂着胸口,她猛地驚醒,慌亂之中顧不得身份有別,一把扶住蕭令,話都說不清楚了:「殿……殿下,你沒事吧?我……奴婢該死!」
謝忘也跳了過來,急道:「殿下你撐住,來人,去叫御醫!快!!」
蕭令身形晃了下,咬牙說道:「抓住他!」
話音未落,身子猛然一顫,一口鮮血自口中噴涌而出,
陸晚急的雙手扶住他肩膀,顫聲道:「晉王殿下……」
晉王這是為自己受的傷。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皇帝豈不是要把她挫骨揚灰!!
蕭令靠在她身上,極力強壓着傷口的痛楚,恨恨地道:「這回你……是真的死定了……」
說完整個人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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