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我已經沒見到過了,聽老一輩說畫上的女子非常漂亮,也有人說她和冷怡然長得很像,你見到她就是見到了畫上的那個人,最終聽說那副畫是給查文斌帶走了。
1984年夏秋交替的季節,那一年的洪村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是一場鬧得沸沸揚揚的偷葬。
查文斌找了人,有人說那個小伙子不像看着那麼普通,縣公安局的人把那具從洪村帶走的屍體又送了回來,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送完就走了。
聽說老萬已經申請退休了,他的工作由他原來的副手接替,洪村那個孩子的命案一直沒破,大約六點左右的光景整個村上就很少有人出門了。
那個年月,信息不發達,謠言卻傳得快,有人說洪村來了個惡鬼,專門掏孩子的心。
起初也許是孩子之間互相嚇唬,到了後來,大人們也這樣說,還有人說大廟對面那樹挖出來的就是惡鬼。
警察來了很多次,關於馬文軍的案子進展不大,查文斌大約是在發出那份電報後第三天就去村部接到了電話通知,說是上面派車把東西送回來,讓他去接。
這種事不能大張旗鼓的,洪村人都曉得那棵大樹里掏出了東西,以前都把那當做是自己的根,把那棵樹看作是洪村的象徵,現在很多人都盼望它能早一點死掉,若是曉得弄出去的東西又被弄回來了怕是吵翻天。
所以查文斌決定找個後半夜動手,那些當初用來封印的釘子一枚不少的都拿了回來,屍體當時是用有拉鏈的封屍袋密封着的。
胖子找村部借了一輛拖拉機,三個人決定當晚動手。
十二點多的光景,胖子「突突」的駕着拖拉機一行人往大廟裏去,也沒給那袋子拿掉,查文斌整個就打算往裏面塞。
封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四周出現了大批的火光,村民們舉着火把,打着手電把他們給圍了。
這回,夏老六出面都不好使了,他們深信這東西就是洪村的災難,他們要把它燒掉,當時的場面聽說是已經失去了控制,原來村部裏頭有人走漏了消息,查文斌接電話的時候一個會計聽到了內容。
這個會計是個大嘴巴,又極力相信這件事與那具屍體有關,所以等着拖拉機啟動的時候,全村的人幾乎都到了。
「燒了它!」有人高喊,「燒了它!」更多的人開始喊。
查文斌示意他們不要激動,舉着手安慰道:「大家聽我說……」「燒了它!」滿場的吼聲瞬間蓋過了他的聲音,有人帶來了煤油,趁着亂,那棵大樹上被潑了整整一大桶。
四周的火把得有十幾個,有的男人嘴裏還叼着煙,就在那個時候查文斌抱住了那個樹,他作出了一個非常危險的舉動:「要麼連我一起燒了,要麼就都回去。
」聽說就是這樣,查文斌才保住了那棵樹,可代價是那具屍體必須離開洪村,否則看得住一時你也看不住一世,就這樣,胖子把屍體運回了五里舖。
蠟是最怕高溫的,一熱就化,為了保住它查文斌不惜把這隻屍袋放進了自家院子的水井裏,從此以後那口井的水就再也沒人喝過。
後來聽說那隻屍袋還給了風起雲,它去到了原本它不想要去的地方,這大概也是命運最大的玩笑,沉睡了千年,終究敵不過歲月的變遷。
1984年夏秋交替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夏秋石同志訂婚了。
那個時候還沒有訂婚這種名詞,在當地叫做「看人家」,有媒人撮合,女方的親戚組隊來男方家考察,七大姑八大姨的充當評委。
夏老六很客氣,老夏同志表現的也不錯,對象是另外一個村的,姓徐,名惠英。
徐家的二女兒比夏秋石小一歲,他們小的時候見過,秋石的一個姑姑嫁到了徐家的隔壁,不上學的年紀秋石也會過去玩,惠英就是他兒時的玩伴。
不過這些,老夏同志都已經完全不記得,惠英長得好看,又會來事,夏老六很滿意,老夏也挺滿意。
查文斌作為朋友那天也去了,老夏家很熱鬧,飯桌上的時候,鈄妃負責端菜。
夏老六就與查文斌說道:「侄兒啊,原本鈄妃那孩子我是有私心的,可現在秋石是沒那個福氣了。
他這媳婦要一娶進門,那往後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妥了,你看你們的事兒是不是也趁機給辦了?」查文斌和鈄妃的事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查文斌也不是個不負責的人,就對夏老六說道:「叔啊,我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等我把一點事兒給辦完了就上門來提親,您是長輩,到時候幫襯着點。
」每回鈄妃聽到查文斌這樣含糊的說法時就總是偷偷抹眼淚,她知道查文斌的心裏有別人,她也知道查文斌要娶她那是不得已,可她姓命,她總說查文斌就是她的命。
老夏家搞上門酒那天,胖子喝多了,查文斌也喝了,就連一向沉默的葉秋也端起了酒杯。
男人們喝多了總是話多,抱在一起哭,說是一輩子的兄弟,那頓飯吃到夜裏十點多。
徐家人不明白這到底是上門酒還是兄弟情,總之他們什麼時候走的老夏都沒搞明白,為了這事後來他還專門去道歉了。
十一點多的時候,胖子開着手扶拖拉機往五里舖趕,那玩意的大燈比手電筒強不了幾分。
路過大會堂的時候,他終於下車吐了,嗷嗷的在那噴。
噴完了靠在拖拉機那廝就睡着了,查文斌喊了幾聲胖子也沒反應,跟着他也就在後面的車斗里睡了起來。
兩點多的光景,村子裏的狗都睡下了,查文斌覺得地板烙得疼,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一頭磕在拖拉機的車欄上。
晚上喝的是米酒,這玩意後勁足,查文斌的前額頭被猛磕了後疼得厲害,伸手揉了幾下那睡意和酒意都下去了不少,恍惚的他看見那橋上好像站着一個人,使勁揉了揉眼睛,那傢伙身子高高瘦瘦的,單手拿着一個什麼玩意兒在那背對着自己。
這好像是葉秋啊,他一掃身邊,果然葉秋不在,往地上一瞅胖子「呼啦啦」得睡着正香呢。
「秋兒……」他衝着橋上那人喊了一聲,葉秋既沒搭理也沒轉身。
查文斌覺得有些不對勁,上回從這裏走的時候他就站在那個位置老盯着什麼東西看,於是躡手躡腳的下了車朝着他走過去。
一邊走,查文斌就一邊喊他的名字,越是靠近吧,查文斌就越是覺得心裏發毛。
那晚是農曆八月初,天上只有一輪月牙,依稀可以辨認出那人的輪廓,喝了酒就容易上火,他眼睛也有點給迷上了。
於是就打了一個火摺子,靠近的時候剛舉起手想拍葉秋的肩膀他又收住了,他是個道士,想想不能這麼幹,於是就繞到了葉秋的跟前。
這一下不要緊,可讓查文斌一聲酒全都從毛孔里鑽了出來,葉秋站在那兒,眼睛瞪得跟銅鈴似得,嘴巴微張,鼻孔里,耳朵里,嘴唇邊,眼角里全是紅色。
再看那地上還有一灘血,伸手一摸都有點黏糊了,他就跟個雕塑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查文斌的手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葉秋整個人往前一倒恰好鑽進了他的懷裏。
「秋兒!秋兒!」他的叫聲撕心裂肺,把胖子都在睡夢中給驚醒了過來。
葉秋命很大,查文斌醒來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活着,送去醫院裏,醫生說是受到了劇烈的震盪引起的內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葉秋都快成了住院專業戶,總是往醫院裏送,可這傢伙自愈能力又很強,待了兩三天就跟沒事人一樣,要知道被送來的時候醫生對查文斌說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怎麼個事兒呢?葉秋說那晚胖子和查文斌都睡在了地上,他又開不來什麼拖拉機,索性就在後斗里眯了一陣子。
估摸着也就半小時左右,忽得聽到了四周一聲狗叫一下子就把他給叫醒了,葉秋說,狗在夜裏叫分幾種。
狂叫的那種沒事,還有一種是夾着尾巴的哀嚎,那天就屬於後者,他一睜眼就看見那大會堂的門口有個人影。
大會堂命案這才多久,葉秋一個翻身下了車就想過去看看,剛走到那橋中間的時候覺得雙腿一麻,頓時跟灌了鉛一樣就走不動了。
慢慢的,他說他聽到了一種歌聲,好像有個人在他身後唱兒歌,這大半夜的他還以為是胖子惡搞,想回頭卻發現脖子也動不了了。
葉秋說自己當時唯一能動的就是嘴巴,一狠心猛地張嘴咬了自己的舌尖,可就在他覺得身體恢復了的那片刻,突然後背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葉秋沒有說謊,在他的後背有一塊紫色的淤青,胖子說能用外力把葉秋打成那樣的肯定是超一流高手。
查文斌則說,洪村哪裏來那麼多高手,他反倒估計是什麼髒東西乾的,要不然葉秋不會走不動道,可葉秋卻說是人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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