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錦斷強行拖走,兩人便朝着馬路上的公交站牌走,清晨的陽光撒落在兩人身上,有一點微熱,但還是很舒服。
「這麼說,其實我在花的,是你的錢?」
「是啊。」
得知這一真相,陸蘇咬了下嘴唇,錦斷突然一拍他的後背:「笨蛋,什麼你的我的,我從來不在乎……反正我沒缺過錢。」
「我還是有點在乎的。」
錦斷皺了下鼻子:「男人真麻煩……當時我沒把全部真相告訴你,就是因為這個。那時我在看一本小說,說男主人公啊……不解釋了,反正和你現在一個德性吧,知道自己花妻子的錢就很不舒服……所以我就瞞了你一點點。」
「你啊你啊!」
「我怎麼了?」
「沒事。」
這倒確實是錦斷的風格,對別人好卻總是一副兇巴巴或者事不關已的樣子,不會表達溫情的一面,現在看來倒相當可愛。
因為是暑假,沒有什麼人在等車,兩人站在那裏等車的時候,陸蘇突然說:「如果當時我沒有和你訂下契約,會是怎麼樣呢?」
「我還是我,你還是個笨蛋。」
陸蘇笑了下,兩人初見之日訂下的煉化契約,看似偶然,又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至少是他舅舅的安排。
不多時,一輛老舊的公交車停靠路邊,他們要去的地方屬於市郊,C城的公交系統把新公交車都放在市中心的線路,老舊的公交車放在沒什麼人去的線路……這也是市政工程的結果。
老舊歸老舊,兩人並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感受着車子微微的顛覆,座位的白漆有些剝落,腳下踩的是木製的板,倒也很和此時的氣氛。
窗外是一幕流動的生活畫卷,錦斷被透進來的陽光烘得有些困意,把腦袋輕輕地搭在陸蘇的肩上,陸蘇的心裏「砰」然一聲,似乎被某種溫和的情感抓住了內心。
兩人雖然是情侶關係,但一直以來的各種生死遭遇,正經的約會只有過一次,基本上沒有過太多身體接觸。算起來,從那個怪異的夜裏的初吻到現在,成為戀人的時間也不超過一個星期。
金子般的晨光靜靜鋪灑在他們身上,陸蘇的內心有種甜蜜的情緒在慢慢流淌,由血管流遍全身,那既是快樂,又攙雜着微微的苦澀,如同在靜靜品嘗一顆巧克力,感受它在嘴裏融化的滋味。他把手從錦斷的背後伸過去,輕輕地放在她窄窄的肩膀上,手掌感覺到一陣柔和的觸感。
似乎只是在閉目養神的錦斷把腦袋蹭到陸蘇的胸口,這個堅硬似乎相當冷酷的女人,這個外表冰冷讓人不敢靠近的女人,此刻在他的懷抱里,如同小鳥依人般可愛。
表面的種種只是偽裝,此刻顯露出的少女的柔情似乎才是真正的錦斷。雖然對她的過去一知半解,但那管中一窺的印象已經告訴了陸蘇,她深藏的過去是多麼的痛苦和孤獨……想到這裏,他更緊地抱緊錦斷,內心也在暗暗地發誓,這一生如果註定動盪不安,至少要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車到了終點鐘,位於市郊的某大學。錦斷被公交車的停止驚醒,睜開眼,打量着窗外。
「這裏好偏啊。」
「先下車吧,司機在催了。」陸蘇甩了甩麻木的右臂。
暑假的學校沒什麼人,校園裏只能偶爾看到一兩個留校生,陸蘇拉過一個人問了下威敏康教授在哪,後者搖頭表示不知道,連問了幾個人都是這種反應,就在他懷疑自己弄錯地址的事情,一個老校工才告訴他威敏康教授的試驗室地址。
道過謝之後,兩人朝那個方向前進,錦斷說:「為什麼學生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啊。」
錦斷深吸一口氣:「這裏的環境真好。」
學校的草坪好像每天都會自動撒水,這裏的綠化面積遠勝過城區數倍,有一些老教學樓居然整個被爬山虎包住了,看上去生機勃勃。
妖雖然可以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但對環境的感知卻比人類要敏銳,這道理就好像錦斷天天吃快餐,一樣能品出飯菜的好壞一樣……當然,她那些挑提多少有點刁難蟲婷的嫌疑。
這裏的空氣呼吸起來,似乎比S鎮還要清醒,讓人神情氣爽……陸蘇想起自己以前在大學,總覺得小小的校園,每天三點一線的生活無聊又壓抑,現在以無所謂的心態重回校園,果然心境不同,環境也變得不同了。
「蘇,上大學好玩嗎?」
「上學是玩的?」
「你以前不是說,大學是一個每天睡覺上網打遊戲談戀愛也不會被開除的地方。」
「哇,你居然還記得我瞎說的話。」
「哼哼,你以為我是誰?」錦斷得意地搖晃着腦袋。
「別看表面上很不錯,其實上大學很無聊的。」
「無聊?」
「要是叫我回到大學當學生,打死我也不願意,雖然現在每天都過着提心弔膽的日子,不過卻比那時要開心。」
兩人走進一幢試驗樓,打聽到威教授所在的房間,上到三樓之後,他們找到了那間試驗室。因為陸蘇是文科生,所以這種物理試驗室對他是完全陌生的空間,他用手一推,門居然是開着的。
「好像沒有人?」
錦斷已經走進去了,這個試驗室大概有普通民居三個那麼大,頭上吊滿了日光燈,窗戶全部拉着窗簾。試驗室里用許多長條形的桌子圍着一個扁扁的「回」型,兩邊的桌子上放着瓶瓶罐罐,裏面泡着大大小小的腦或者是腦切片,堆放着文件,還有試管,離心機,幾台電腦,以及吃飯用的電熱爐和沒有洗的碗筷,牆上掛着複雜的神經網絡圖,屋子裏充斥着一股很淡的福爾馬林味。
「喂喂,這個威教授到底是研究什麼的。」
錦斷在打量罐子裏的腦切片:「這是人的腦子嗎?這樣切成薄片居然很好看啊。」
你的審美有問題啊,陸蘇在心裏說。
「我們在這裏等還是……」
「喂,危險啊!」不知從哪裏傳來小小的提醒聲,兩人警覺地左看右看,卻沒有看見有人在這裏。
突然一個很快的東西衝過來,在陸蘇的腦袋上一蹬,飛走了,他嚇得叫了一聲。
「那是什麼?」
「一個猴子!」
「猴子?」
抬頭看去,有一個日光燈管正在微微地晃動,有細小的塵土落下來,日光燈的背後確實有個小小的型體,蜷曲着尾巴在慢慢移動。
「要來了!」
那東西幾乎是飛一樣地撲過來,陸蘇集中注意力去看,半空中那隻猴子的動作變慢了,也因此看清了這個「襲擊者」的模樣。
那是個很小的白毛猴子,臉黑黑的,它的腦殼居然被打開了,上面插着兩片電極,似乎還有微弱的電弧在閃射。
這一次,陸蘇直接掐住它的兩隻胳膊,那東西在他手裏掙扎着,發出「吱吱」的叫聲,長長的尾巴像蛇一樣在他的手腕上捲動着。
「好奇怪啊這隻猴子,腦子露在外面不會死嗎?」錦斷用手去逗它。
「可能是個試驗動物吧。」
話音剛落,那邊牆邊的柜子突然打開門,裏面居然縮着兩個人,一個是謝禿的中年男子,鼻子下面有一道鬍鬚,兩隻小眼睛迥迥有神,他大概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長得矮胖矮胖的,身穿白色的大褂,很像醫院的那種。
另一個人是威莉,扎着馬尾辮,戴着厚厚的眼鏡,穿着小一號的白大褂。
「呼,還好被抓住了。」那個胖博士走上來,連句「謝謝」也不說,就從陸蘇手裏抓過小猴子,旁若無人地放到桌上,給它打了一針。
「爸爸,這個人就是我和你提到的那個哥哥……還有那個大姐姐也來了啊。」認出兩人的威莉興奮地扯着胖博士的衣服。
「你朋友啊,帶他們出去轉轉吧。」胖博士不理會,戴上一個護目鏡,好像準備工作了。
還真是個心無旁騖的博士啊。被晾在旁邊的陸蘇苦笑着說。
「爸爸,他們是妖啊,是妖啊!」威莉大聲說。
這句話似乎吸引了胖博士的注意,他湊過來,仿佛摸一個試驗動物似地摸了下陸蘇的臉,然後又扒了下陸蘇的眼皮,驚訝地說:「活的妖啊!」
「廢話!」陸蘇低語一聲。
胖博士又轉向錦斷,準備動手去碰她的時候,錦斷用一隻食指點住他的鼻子:「不許碰我。」
「兩位是威莉的朋友?」
「我們答應威莉過來一趟的。」
「啊!你們是上次救下我女兒的人吧……對不起,是妖。」
「小事一樁。」
「那件事情,真是謝謝,我女兒總是到處亂跑……」一旁被批評的威莉不滿地嘟囔一聲,胖教授搓着手四下打量,「你們自己打地方坐吧,這裏太亂了……我先把這隻猴子『解決』了。」
「你要殺掉它嗎?」錦斷問。
「當然不會,殺掉怎麼觀察腦波呢。」
雖然他讓他們找地方坐,實際上這裏一個凳子也沒有。胖教授繼續工作的時候,威莉跑過來,興奮地拉着陸蘇的兩隻手,一蹦一跳地說:「啊哈哈,你果然沒騙我,真的來找我玩了……姐姐好漂亮啊,比那天晚上還好看。」
被恭維的錦斷摸着臉頰笑了一下。
「你們在幹什麼呢……」
「等等!」威莉突然嚴肅地止住他,小跑着到那邊的柜子裏,拖出兩條摺疊凳,放好,把陸蘇推到裏面,錦斷自己坐下來了,省得她動手。
「喝茶嗎?大哥哥!」她說話的時候戴眼鏡的臉湊得很近,好像看不清似的。
「不用了。」
「那咖啡呢?」
「不用了。」
「啊哈哈,其實什麼都沒有,不過自來水是有的,我爸爸自己裝的淨水器,你瞧,可以直接飲用的。」她自說自話地去旁邊的水池放水,結果濺了一臉,她支楞着雙手,「哎呀,沒有杯子……你們帶杯子了嗎?」
「誰會帶杯子出門啊!你們這裏好空啊。」陸蘇的視線移到桌邊吃過的盤子,從上面的殘渣可以看出,父女倆昨天的晚飯是炸醬麵。
「我很好奇,那隻猴子是怎麼回事?」錦斷問。
正在把電極聯到儀器上的胖博士答道:「兩位一定要保密,這是我的非法實驗。」
「非法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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