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裏。《雁兒落帶過得勝令》元無名氏
「阿墮,去年就聽你說住在外公家,我今晚能不能也住你外公家?」李易非走在燕少菲身邊:「這裏的民宿雖然也不錯,但終究改良過,沒有原汁原味的地道。」
「我外公家就三間房,我姨婆住一間,我和奶奶住一間,慎言自己一個人住一間。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住閣樓,一個嘛,就是和這位少爺一起住。」燕少菲笑眯眯的看着他:「你還需要繼續療愈情傷?」
「哎,世間最傷人的就是情字,可最難忘的也是情字。你如果能給我一間房,估計我住着住着就忘了情和傷。」李易非吊兒郎當的說道。
「李易,你是該吃吃姨婆的餛飩,聽聽安海阿婆的話,我昨天還和慎言說呢,姨婆的餛飩是治癒系的,安海阿婆的話是哲理系的。」燕少菲看着走在一邊不吭聲的楊慎言,對李易非說道。
「慎言,我不介意和你一起住,你給個話。」李易非自來熟的看着楊慎言:「你和阿墮是髮小,我和阿墮是好朋友,那咱不就是一家人?吃餛飩,見阿婆,不帶着我怎麼行?」
「李先生要是不介意,慎言自然主隨客便。」
「咦,這裏也是慎言的老家?」李易非吃驚的看着燕少菲。
「錯,慎言的意思是先入為主!」燕少菲轉身進了大門,把楊慎言和李易非請進來。
「乖乖,說話真有深度。」李易非進來後本想四處瞧瞧,見庭院中間坐着兩位老人在聊天,其中一位就是個普通的老人家,另一位卻雍容華貴,儀態萬千,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他看向燕少菲,燕少菲朝他眨眨眼,領着他走到院子裏:「奶奶,這是我朋友李易非,晚上想住這裏。李易,這位是我奶奶,這位是安海阿婆。」
「奶奶好!安海阿婆好!」李易非雖然人吊兒郎當的,可是在長輩面前,卻恭恭敬敬,禮貌周全。
「你好,易非。這裏房子比較小,住起來不方便,難為你了。」秦文華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李易非不是一般的人,客氣的說道。
「阿墮,你認識的小伙子怎麼個個這麼漂亮,像小姑娘似的,安海阿婆都要被弄迷糊了。」孫安海笑眯眯的看着李易非:「你不會也喜歡阿墮吧?」
「當然喜歡,安海阿婆,我也喜歡你。」李易非看着孫安海,立刻明白了燕少菲的話:「阿婆,如果你答應和我一起拍張照,那我會更喜歡你的!」
「阿婆是個老古董,你喜歡個老古董幹啥,小伙子就會哄人開心。」孫安海笑眯眯的回答。
「安海,我們到街上去轉轉,讓他們自己在家折騰。」秦文華知道他們有話說,和孫安海一前一後走出家門,幫他們把門關上。
三個人圍着桌子坐下來,李易非正要開口說話,燕少菲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朝他們倆搖搖手,兩個人驚訝的看着燕少菲,燕少菲起身來到房間,拿出自己包里的小東西,向兩個人點點頭,楊慎言笑了笑,伸手從燕少菲手裏接過,走到大門外面,隨手放在大門的門檻下,回來的時候關上大門,又關上廳堂和院子之間的門:「沒事,街上那麼吵,應該聽不到了。」
「怎麼隨身還帶着情報裝置?」沒有長輩,李易非又一副隨性的模樣。
「哎,無論多大年齡,情字都害人。」燕少菲似笑非笑:「我奶奶一輩子走到哪裏,都離不開我爺爺眼皮子底下。」
「哈哈,沒想到燕老將軍威名赫赫,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李易非大笑之餘,引入正題:「阿墮,對於即將要做的事情,你心中可有計較?」
燕少菲看了看楊慎言,楊慎言向她點點頭,燕少菲低聲說道:「雲海有資金和硬件優勢,人才方面,還需要像你這樣的專家加盟。」
「說實話,像我這樣的,在我們這個行業,一抓一大把,人才方面有什麼發愁的?」李易非不解的問道。
「李易,你這個人看重什麼?」燕少菲想了想問道。
「我這個人?」李易非指着自己笑道:「重情重義,是個濫情種。」
「是啊,可是像你這樣的人卻實屬罕見。世人重名重利的時候更多些。」燕少菲也笑了笑:「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着手要做的事情,做成了,是功成名就的大事,但是,你也知道,從現有的技術來講,我們需要多少年的摸索和嘗試才能做成,甚至到最後,也有可能失敗。甚至會因為做這樣的事情,觸碰到各方的利益平衡,被大家唾罵。你有一身的技術,憑着這份技術,你可以在這個行業吃香喝辣,優哉游哉,如今要做的事,卻可能是沒日沒夜,埋頭苦幹,背負罵名。」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李易非沉思半晌,忽然冒出一句詞,燕少菲哈哈大笑,把手伸向李易非:「李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
李易非也伸出手,「啪」的拍響燕少菲的手,轉而握住:「去年同消愁,今日共難關,我李易非喝酒不能輸給阿墮,做事又豈能輸給你?」
楊慎言也伸出手,覆在兩個人交握的手上,三個人相視而笑。李易非是從德國留學回來,在國內企業重大科研項目中有經驗的人,楊慎言和燕少菲是外行,李易非幫他們詳細分析國內行業技術現狀,項目突破所需要的相關技術人員和生產設備,這些都需要一項一項的解決。燕少菲作為實際主持人,如何把握大局,調動資源是她需要做的事情,技術方面目前先由李易非出面主導,設備方面馮勝凱比較熟悉,燕少菲準備讓他先進行籌備。楊慎言認識的人多,必要的時候,再由他協助李易非調動技術人員。
「冶煉技術、模具鑄造、工藝管控、試驗設備,包括後期的焊接技術和工藝,每一項都是一個大難關,尤其是合金冶煉,在國內整個行業都是需要克服的大難題,光技術本身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啊,阿墮,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吧!」大家商量完,李易非拍拍燕少菲的肩膀說道。
「總要有人去做。」燕少菲聲音很輕卻堅決的說道,一張小臉上滿是倔強。
「是的,總要有人去做,沒想到我李易非也能做點大事。」李易非旋即又恢復隨性的樣子:「咱們兩個失意人對失意人,晚上再喝一杯?」
「李易,你這情場失意也太久了吧,回頭有機會一定去見見能讓你失意的那位美女。」燕少菲很好奇的說道。
「什麼美女,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女人罷了。」李易非盯着院子裏那顆棗樹:「所有人都覺得她配不上我,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可是,阿墮,男人在面對愛人的時候是失明的,除了她,我誰也看不見。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我李易非聰明能幹,長得人模人樣,也算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怎麼就栽在這樣一個女人手裏,最後還被人家拋棄,毫無辦法。」
「李易,其實,上次我一直想問你,你知道她為什麼拋棄你嗎?」燕少菲聽李易非這樣講,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她追問到。
「她已經離開了,還有什麼為什麼?就是有為什麼,也不重要了!」李易非難得深沉痛心的模樣,看得燕少菲心裏一驚。
「我們有時候往往被事實掩蓋,忽略了真相。李易,我媽媽曾經非常非常愛我爸爸,但是,當她知道自己身患絕症時,她卻選擇和爸爸離婚,爸爸為了成全媽媽,同意了她的要求。如今,我媽媽去世之後,我爸卻因為太思念她而患上了『相思病』。有時候,我們因為太在意自己的感情,太在意自己的得失,陷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忽略了愛人的痛,又因為怯懦,只顧着自己療傷而不去多問對方一句為什麼。其實,說白了,在感情里,我們都是自私自利不戰而逃的懦夫罷了。」燕少菲幽幽的說着,同樣望着那顆棗樹:「也許,在你不知道的背後,她受了更重的傷,才會選擇離開。」
楊慎言聽着燕少菲的話,看着她,眼中閃出奇異的光彩,心裏默默喝彩,阿墮,他喜歡的阿墮,總是在不經意的地方,讓他心折,讓他心動,讓他,心癢難耐。
「是啊,阿墮,你說得太對了,我知道我犯了什麼錯誤。」李易非忽然大叫一聲:「我太驕傲了,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是對的,殊不知,這可能就是最大的錯誤!」李易非跳起身,抓起自己的背包:「兩位,告辭了,回見!」話還沒說完,李易非已經打開門,往外面跑去。燕少菲和楊慎言追出去的時候,只看見人群中他竄來竄去的背影。
「阿墮,一起出去走走吧,這裏的夕陽真美。」楊慎言俯身撿起放在門檻下的監聽器,隨手放在桌上。
「慎言,你說李易會不會重新得到他的愛人?」燕少菲有點擔心的看着遠處。
「得不得到,有什麼關係。你說得對,我們對愛人的愛,都飽含自私卻又膽小怯懦,如果真的愛對方,只要她是幸福的,不就好了?」
「可是,互相愛的人都希望對方幸福,如果各自的幸福都只在對方手上,離開,又怎麼會是幸福呢?」燕少菲和楊慎言走在人群中,低聲說道。
「嗯,離開未必是幸福,但是守望卻是另一種幸福,就像安海阿婆一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楊慎言轉過頭,看着彎彎曲曲的小河,喃喃自語,熙攘的人群中,燕少菲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兩個人沿着青石巷走到鎮子口的大柳樹下,楊慎言看着夕陽下美麗的小鎮,心情出奇的好:「阿墮,這裏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我仿佛在這裏得到了重生。」
「離開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總能讓人看得更清楚些。」燕少菲迎着夕陽而立,初春的風涼涼的,似乎又帶着些暖意,她搓搓雙手,哈了口氣,又跺跺腳:「慎言,謝謝你!」
楊慎言微笑着退開一步,站在燕少菲身後,深情的望着她的背影,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阿墮,我愛你,永遠!」
街上的遊人開始往鎮子外面走,很多從雲海來的遊客,趕最後一趟大巴車,離開鎮子,回歸自己的生活。兩個人在街邊的小店裏吃着晚餐,看着遊人從小鎮退場,白日的熱鬧消褪着,環衛工人清理收拾着遺留下的垃圾,嘴裏用方言咕噥着,和河裏撐船的阿婆遠遠打着招呼,聲音拉得長長的。店裏除了楊慎言和燕少菲兩個人,已經沒有其他客人,做菜的廚師端着碗和碟子,坐在臨近的桌子上吃飯,一天的忙碌和疲累,讓他們吃飯的時候沉默寡言,似乎也僅是吃飯。
楊慎言要了一瓶當地的三白酒,慢慢的喝着,燕少菲見他慢條斯理,不禁笑道:「慎言,很少見你這樣喝酒,像外公以前一樣。」
「經常聽你提起你外公和外婆,好想回到從前,見見他們。」楊慎言有點神往。
「哎,」燕少菲嘆了口氣,懊惱的耙耙頭髮:「不說也罷,說起來真讓人喪氣。慎言,我小時候見到我外公,就大吃一驚,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哇,我怎麼會有這麼帥的外公,其實,你見過我媽媽就知道,我媽媽長得非常像我外公。可是為什麼我會長成這樣,誰都不像,我們家的美貌一點都沒遺傳到我。」燕少菲蔫蔫的趴到桌子上,也不顧桌上的油膩。
「外貌很重要?」楊慎言笑着看她:「我不知道你會在意這個,看你總是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不是在意的問題,都說遺傳很關鍵,我為什麼是個例外?」燕少菲踢着地面,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拿着調羹喝湯。
楊慎言認真看了看燕少菲,其實,燕少菲大大的眼睛,非常神氣有活力,骨碌骨碌轉着的時候,能把人心吸進去,如果這時候她再展顏一笑,那眼睛裏射出的光彩,更加攝人心魄。如果不是自己和凱子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面掃除情敵,這丫頭早不知道被多少人追着跑。楊慎言笑了笑,不說話。
「你看,從小到大,成天追着柳眉跑的男生一堆一堆的,除了丁原,也沒什麼人追過我,那時候好羨慕柳眉。」燕少菲拿調羹把碗攪得叮叮噹噹的響:「女孩子都很愛慕虛榮,我也不例外。外公和媽媽真吝嗇,好歹遺傳一點給我也行,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
「儂……儂,是不是明輝家那個外孫女?」燕少菲正抱怨的時候,一位晃晃悠悠的老奶奶拄着一隻拐棍,從餐館外面走進來問道。
「咦,阿婆,你認識我外公?」燕少菲站起身,趕忙去扶老人家。
「奶奶,你怎麼來了?」餐館的老闆迎上前來,扶着老人家,向燕少菲道謝。
「我在家待着沒事,過來轉轉。」老人家坐在椅上上看着燕少菲:「和你媽媽長得很像,這眉眼真像啊!」
「阿婆認識我媽媽?」
「你媽媽是咱們仙霞鎮的小美人,誰不認識她?」老人家瞪了一眼燕少菲:「她長大到外面上學,才見得少了,小時候還不是天天和我兒子一起玩。」
「您兒子?」燕少菲愣了一下。
「子謙,我大兒子叫餘子謙,如今也在京城上班呢,是大醫院的醫生,工資可高了,瞧,這飯店,要不是他幫忙,憑我孫子自己能開得起來嗎。」老人家開始嘮叨。
「啊,阿婆,我認識子謙叔叔,原來您就是子謙叔叔的媽媽,真是太巧了!」燕少菲非常高興。
「奶奶,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啊,總是提伯父的事情,多不好意思。」店老闆卻是有點不高興,在一邊咕噥着。
「阿婆,我長得很像我媽媽?」燕少菲難得遇見認識媽媽的人,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傷心。
「像,這眼睛最像你們謝家人了,看着就讓人心疼。」老人家拍拍燕少菲的胳膊:「個個都是好脾氣,笑眯眯的,多招人喜歡。你外公和外婆在鎮子裏,一輩子都沒和誰紅過臉,生意做得好,學問也好,見到人總是笑,接濟過鎮子裏多少人,從來也沒見他們求過回報。我家子謙,要不是你外公,哪能到外面上大學?都是你外公給出的學費啊,孩子!」
「子謙叔叔對我們也很好的,他一直很照顧我媽媽,說起來,我還要好好謝謝阿婆呢。」燕少菲不好意思的說道,被人這樣當面夸,她有點不好意思。老人家絮絮叨叨講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惹得自己的孫子有點不高興,轉身離開了。燕少菲和楊慎言聽了一會,見老闆收拾東西,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燕少菲掏出一沓錢,也沒數,放在老人家身後的桌子上,向店老闆點點頭,跟老人家說了再見,和楊慎言轉身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秦文華一個人坐在屋裏翻看筆記,燕少菲和奶奶打過招呼,梳洗完畢,躺在她身邊:「奶奶,住幾天就回去吧,時間久了,爺爺會擔心的。」
「一輩子都在一起,才分開幾天的功夫,有什麼好擔心的。」秦文華淡淡的說了句:「你不是總想知道奶奶當年的事情嗎,奶奶這就講給你聽。」秦文華合上謝明輝的筆記,幫燕少菲拉拉被子,在自己身子底下塞了一個枕頭,半靠在床上,看着四面垂下的帳幔,緩緩說起往事。她一口氣從自己和吳秀蘊道別說起,一直講到再次遇見吳秀蘊,燕少菲聽得膽戰心驚,縮在被窩,顫顫的問道:「奶奶,後來呢?」
「後來?」秦文華低嘆一聲,繼續說道:「後來,我當然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文華看着走遠的吳秀蘊,直接來到燕正軍辦公的地方,眾人見她進來,也沒等燕正軍說話,一個個都聲稱有其他事情要做,瞬間走得乾乾淨淨,燕正軍見她恍恍惚惚的樣子,急忙起身來到她跟前:「文華,這又是怎麼了?沒見到你朋友?」
「秀蘊為什麼說哪樣的話?正軍,她為什麼說明輝是我陷害的?明輝到底怎麼樣了?」秦文華說着說着,忽然大眼一瞪,看向燕正軍:「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燕正軍沉吟了下:「我不知道吳小姐和你說過什麼話,謝明輝被她接回去了,發生過什麼事,他應該很清楚。」
「明輝現在人在哪裏?我要見他。」秦文華悽厲的聲音,嚇了燕正軍一跳:「文華,你身體不好,不適合再出去。有什麼事,把他們叫來不就行了?」
「不行,我要見明輝,他不會到這裏來見我的,他肯定已經知道我在這裏的事了,他不會再來見我的。」秦文華喃喃的說道。
「文華,」燕正軍想去攬秦文華的身子,秦文華卻避開:「明輝是我的未婚夫,我們是訂過婚,有婚約在身的,如果你想要我,那也需我親自和明輝把事情說清楚,決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秦文華淡淡的說道:「我總要去見他一面。」
「好吧,」燕正軍不忍心和她爭執:「文華,我拗不過你,答應我好好顧着自己的身子。」
秦文華再次來到旅館的時候,旅館外面已經佈滿崗哨,阿惠陪她走進旅館,裏面除了老闆和跑堂的,空無一人,看來燕正軍已經讓人清過場。
「燕夫人,您好!」老闆見到她進來,畢恭畢敬的低頭問候,秦文華心裏悽苦,也不在意這些細節:「謝先生和吳小姐在不在這裏?」
「這個,夫人,他們在樓上房間呢,按說您過來,應該讓他們下來見您,可是……」
「可是什麼?」
「那個,謝先生重病在身,動彈不得,實在是不方便走動。」老闆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上去看他們,你們都給我留在樓下,不准上去。誰敢跟着我,我叫你們司令以違抗軍令處罰!」秦文華強自忍耐,對着身後一幫人說道。然後一個人沿着樓梯慢慢向上走去,她只覺得兩腿似千金重,每一步,都磨掉她半條命,當她終於敲響謝明輝的房門時,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你來幹什麼?」吳秀蘊打開門見是她,擋在房門口,不讓她進去。
「秀蘊……讓我見見明輝吧!」秦文華哀求地看着吳秀蘊:「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樣的誤會,我會和明輝說清楚的,求求你,秀蘊!」
「事到如今,你見不見他,有什麼區別!」吳秀蘊忽然滿眼是淚,轉身進了房間,秦文華跟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謝明輝,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好容易定下心神,再次看向謝明輝,他渾身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除了一張臉,一雙手安然無恙的露在外面,看不到其他任何地方。
「明輝……」秦文華渾身顫抖,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是怎麼了?」
「被他們折磨成這個樣子,痛得太厲害,我讓人給打了鎮痛藥,讓他睡覺,一時半會不會醒來的。」吳秀蘊擦着眼淚,冷冷地說道。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秦文華牙齒打顫,從齒縫裏勉強擠出一句話。
「說他是刺殺司令的刺客,因為你的證詞被判死刑,準備槍決。如果不是真兇及時被抓,估計已經成了替死鬼。」吳秀蘊不看秦文華,口氣比寒冬的冰還要冷。
「醫生怎麼說?」秦文華抑制住顫抖,一字一句的問道:「有沒有生命危險?」
「盡人事,聽天命。」吳秀蘊拿起旁邊的毛巾,在熱水裏泡了泡,擰乾後幫謝明輝擦擦臉,擦擦手:「燕夫人請回吧,以後他的生死與你無關,我吳秀蘊就是踏入閻王府,也會把他帶回來,就不勞燕夫人費心。」吳秀蘊說完不再理她,秦文華枯坐了很久,聽着謝明輝似有若無的呼吸,終於起身離開。
秦文華回到司令府,不言不語就進了房間,她無力的躺在床上,心一抽一抽的痛,抽得她渾身開始疼痛,恍惚間,她似乎看到自己和謝明輝坐在火車上,看着書,寫着字:「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裏。」她昏迷之前,似乎腦子裏只有這幾句詞。
燕正軍見她回來的時候神色如常,又聽阿惠說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忙於公務,也沒太在意。晚上讓人去給秦文華送飯,聽說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肯起來,燕正軍才覺得不對勁,趕忙跑向房間打開門,一進去,就聽到秦文華強忍着的低低的呻吟聲,他打開燈,衝到床前,秦文華臉色慘白,已經半昏迷過去,燕正軍掀開被子一看,秦文華全身都是血,他急得大聲喊叫,連着被子抱起她就往外跑,邊跑邊叫人備車,張副官命人準備車子的同時,已經通知醫院的醫生隨時待命。
連做手術帶搶救,三天三夜,秦文華才脫離生命危險,被送到加護病房。醫生告誡燕正軍,秦文華身子本來就弱,小產加大出血,又沒有求生意志,如果不好好恢復,恐怕會留下後遺症。燕正軍不知道她是這樣的脾氣,心疼的同時也不敢再有任何疏忽,他每天不離她的床前,就連緊急公務,也叫人送到病房處理。
秦文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直空茫茫機械的看人給她打針、吃藥,就連有人餵飯給她,她也是機械的咽着。燕正軍見她這樣,小心翼翼的問道:「文華,你要是想念家人,我把他們接過來陪你,好嗎?」家人的字眼似乎觸動了秦文華,但是她除了搖頭,卻並沒有多餘的表示。
秦文華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醫生才允許她出院,並一再叮囑燕正軍:「燕司令,病人情緒不穩,又是小產,一定要注意身體調養並保證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護。」
回去後,燕正軍將秦文華安排在主臥,晚上就睡在她身邊,秦文華也沒有任何表示,白天除了必要的外出,燕正軍一直陪在她身邊,不離左右。司令府上下的人都知道這位未過門的夫人在司令眼裏的分量,不用燕正軍交代,秦文華走到哪裏,都有人跟着,阿惠更是謹慎,連秦文華上衛生間,她都緊跟着,唯恐再發生什麼意外。
第二十五章: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