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應該沒說謊,這是高余本能的直覺。
這廝並非硬漢,真正的硬漢,不可能一錘子下去,就屎尿橫流。
他朝李寶等人示意,讓他們鬆開郭京。
那郭京好像沒了骨頭一樣的癱在地上,就坐在屎尿中,放聲大哭。
「問問他,那幾個人現在何處。」
「喏!」
此前,李寶還是一副江湖人的嘴臉,這時候也變了態度。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幫助高余是因為他師父魯智深,是想要搭上高余的這條線,那麼現在,他是真怕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狠角色,可是在高余面前,卻硬氣不來。
這個看上去溫和可親,沒有絲毫架子的衙內,骨子裏卻帶着一種兇殘之氣。
沙門島十八地獄?
高余只說了第一道刑罰出來,就讓李寶不寒而慄。
他看了一眼郭京,心中不禁生出憐憫。郭京為何要找高堯輔下手?其實他也清楚。
說穿了,就是高堯輔的出身不好!
若換個人,不說蔡京,就說那朝堂上任意一個六品以上的官員,只要有功名在身,郭京就未必趕去招惹。原因?你別看那些個文官內鬥的厲害,可如果有人侵犯了文官集團的利益,就會毫不猶豫的一擁而上,如同一群餓狼般,把對手撕咬成碎片。
文官喜歡抱團,一般人不敢招惹。
而武官地位低下,若是敢隨意抱團,說不定就會被人彈劾,遭受猜忌。
在許多人眼裏,不管高俅地位多麼穩固,他就是一個幸臣。而且,高俅在朝中從不結黨,這也使得他官位雖然穩固,可是力量有可能比不上一個四品、五品的文官。
不找他下手,還能找誰呢?
「二哥,聽到衙內的問話沒有?」
「聽到了,我聽到了!」
「那麻煩你告訴我,那些蠻子,住在何處,有多少人,是什麼情況。
二哥,別讓我為難,你痛痛快快的,把知道的都說了,大家都方便。不然衙內若是不高興了,真要你走一遭十八地獄的話……大家都是幫閒,我實在不忍心看你受罪。」
「四哥,我說,我全都說。」
郭京咽了口唾沫,帶着哭腔說道:「他們一共有六個人,如今就住在固子門內的金梁橋巷子裏。進去後第二個門就是……那是個兩進兩出的宅子,還有一個側門和後門。
四哥,你想問什麼,我都說。」
高余坐下來,拿起了郭京的隨身搭膊,檢查裏面的物品。
這廝,還挺闊綽嘛。
十幾枚金葉子,一疊錢引,全都是五十貫一張,大約有六七十張。
此外,還有一些散碎銅錢,幾張紙,一把匕首……高余示意馬大壯把桌子搬過來,把裏面的東西傾倒在桌子上。他先拿起那支匕首,拔出鞘,直覺一股逼人寒氣。
「這匕首不錯嘛!」
「西域麻鋼所造,嗯,的確不錯。」
高崇撇了一眼,便開口道。
「喜歡嗎?」
「不喜歡。」
高餘一聳肩膀,把匕首收入鞘中,放在一旁。
他拿起那幾張紙,打開來。
李九立刻把油燈湊到近前,高余看了他一眼,溫言道:「多謝。」
這普普通通一句話,讓李九好像吃了蜂蜜一樣,一下子甜到了骨子裏,忙彎下了腰。
「好像是地圖?」
高余看了幾眼,扭頭向高崇看去。
高崇走過來,拿起地圖仔細看了一陣子,臉色旋即一變,在高余耳邊低聲道:「這好像是金明池的地圖。」
金明池?
高余聽得,心中一愣。
他當然知道金明池在哪裏,也知道那金明池做什麼用。
那是位於西水門外的一處景致,引汴河水而成的一個人工湖泊。在它旁邊,就是瓊林苑。
還記得上次他和師父路過汴梁時,曾遠遠看過金明池。
當時師父還打趣說:「可惜你不是個讀書的材料,不然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便可以入那瓊林苑,吃一頓瓊林宴了……」
高余眉頭緊蹙,站起來,走到了郭京面前。
那郭京看到了高余,就是一個哆嗦,顫聲道:「衙內!」
「放心,我又不是凶神惡煞,不必怕我。」
你比凶神惡煞更可怕!
郭京硬是擠出了笑容,只不過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些圖,是你畫的?」
「是!」
「為什麼畫這些圖?」
「這個……」
郭京猶豫了一下。
不過,當高余抬起手,輕輕拍打了一下他的臉頰之後,他原本打算說謊的想法,立刻煙消雲散。
「衙內,是他們讓我畫的。」
「為什麼?」
「小底不知道,那個裘妙法說,他還沒有見過金明池,所以問我金明池什麼樣子。後來,他又問我,能不能把金明池的地形畫出來……小底好歹也是土生土長的汴梁人,那金明池去過沒有十次,也有七八次,所以就憑着記憶,胡亂畫了一番。
對了,裘妙法後來還問過我,能不能帶他進去。
我對他說,那金明池平日裏都是關閉的,有禁軍守衛。只有到每年三月一日才會開放……那一天,官家會命令水軍在金明池上操演,到時候不禁官家會去觀戰,還有朝中的文武百官和官宦子弟都會過去。而且,那一天,普通百姓也能進入其中。」
「是嗎?」
「是,小人若是說半句瞎話,衙內只管使出那十八地獄來。」
高余聞聽,頓時笑了。
他站起身來,又看了兩眼郭京,對李寶道:「給他沖洗一下,換一身衣服……直娘賊,男子漢大丈夫,居然管不住自己下面,弄得我這屋子臭氣熏天,幫我打掃乾淨。」
郭京聽了,頓時面紅耳赤。
李寶則笑道:「衙內放心,小底會讓人打掃妥當。」
他頓了一下,指着郭京道:「衙內,這廝該怎麼解決?」
一句話,頓時令郭京的心提了起來,他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着高余,好像在說:衙內,你要問的事情我都說了,還請饒我性命。
高余想了想,道:「郭二,我也不怕把話說明白了。
這件事,怕是不簡單……那些蠻子來汴梁,絕不只是為了耍耍,一定有所圖謀。他們找到了我三哥頭上,我不能坐視不理。但這件事一旦公開了,你怕是有麻煩。」
「什麼?」
「我不是殺人狂,更不想草菅人命。
這樣吧,你離開汴梁……去哪裏?我不管,但你不能繼續留在這裏。否則,這件事追查下去,一旦問題嚴重的話,誰也保不得你,不如拿着那些金葉子現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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