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公對本宮的要求顯得格外驚奇。
因為本宮要求他的事情是去亂葬崗重演一遍歷史。
二人到達亂葬崗的時候已近正午,城郊人煙稀少,何況這亂葬崗。放眼望去,附近除了野狗和烏鴉,沒有其他肉眼可見的動物,本宮在江湖闖蕩這些年也算經歷過大場面,卻極少接觸陰森恐怖的事物。
你們也知道,本宮向來膽子比老鼠小。不由心生感嘆,或許本宮五歲之前是極其聰明伶俐的一個孩子,堪堪就是被人丟在亂葬崗才嚇破了膽,呆傻了,從此被季越嫌棄腦袋笨。
今日幸好是中午,本宮在心中安慰自個兒,正午是人間陽氣最重的時候,妖孽退散。身子一個勁往季越邊上蹭,這會兒倒忘了其實這裏最妖孽的存在就是季公公。本宮的行為換來師父一個嫌棄的眼神。他說:「都勸你莫來了,非要來,有什麼意思。」
「當然有意思!師父當年救了徒兒,徒兒想喚起心底對你的感激。」言下之意是你把本宮賣了的這筆賬還清清楚楚記在本宮心裏,好像恨得不得了。
但本宮也不是非要提被他騙進宮裏當棋子如此煞風景的事兒,也已經不恨他了。可是人很奇怪,本宮內地里只想讓季越多惦記着本宮,你都這麼對不起本宮了就應該要一直惦記着本宮,把本宮一直放在第一位才對。這麼扭曲的心理,本宮實在羞於啟齒。
季越大約很無奈本宮脆弱的玻璃心,他望了一眼荒蕪雜亂的墳崗。這世間生生死死,不過是一口氣。你說本宮怎麼就這麼喜歡爭口氣啊。兩人尷尬着沉默須臾,只聽季越道:「那個時候為師救你,並無他想。僅希望你可以無憂無慮活下去。」
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顯,後來的事兒都超出了原定的計劃。本宮跟着這師父五年裏日夜相對,他的性格本宮不敢說了如指掌,可大方向還能把握。比如當他需要找一個年輕女子犧牲青春幸福乃至生命的時候,與其禍害其他無辜少女,不如選那個救過的徒弟。
起碼,本宮的確欠他一條命,哪怕本宮最後死於非命,也可以當作他當年沒有救過本宮,本宮五歲就死在這片亂葬崗,屍體被野狗和烏鴉吃得支離破碎。命運也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八年前的今天不早不晚出現的人正好是季越,如果是其他人,本宮的命運是不是就會截然不同。或許會變成普通的村姑,也或許變成了世外高人的關門弟子橫闖江湖,恩,但怎麼也不會是魔教教主的童養媳。
若此時有人經過,見到站在亂葬崗邊一動不動的本宮和季越,一定會以為是這兩個人瘋了或者在找哪個親人朋友的屍體。而此時還真走過了一個人,他高高瘦瘦的樣子,一出現就顯得非常突兀。
更何況,這人的身影讓本宮覺得有幾分熟悉。盛夏的天,他還穿着長長的袍子,跟佳儀宮裏裹了兩床被子的皇上老頭兒差不多。本宮眯眼,看清楚來人的臉,驚呆了。
「賀長衫你怎麼也在這裏?」本宮激動地問道,一時里忘記了跟他的那些過節。
他咧開嘴無聲笑了,本宮突然發現賀長衫的嘴巴略大而薄,一笑尼瑪嘴角都能夠着耳朵了,配着他面黃肌瘦的臉,真真好看不到哪裏去。而賀長衫這層嘴唇上的血色算是整個病怏怏的身子唯一的亮點。
賀長衫打量一眼季越,季越也在警惕地觀察賀長衫。顯然季越沒料到在這種地方也能碰到第三個人。本宮要是沒記錯,這兩人應該認識,但關係估計不深,因為本宮從來沒聽季越提過這個人,現在他也沒有和他打招呼。
「幾年前,咳咳,我未過門的妻子和我走散了,就在這裏。」賀長衫難得好好跟本宮說話,本宮委實有些受寵若驚。再回味了一下他的話,能聽得出,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裏帶着薄薄的一層遺憾和傷感。「所以我每年這個時候都要來這裏碰碰運氣。」說不定哪一天她會重新出現在這裏。
本宮承認有一瞬自己是同情賀長衫的,然,轉念已經脫口而出,「敢情你未過門的媳婦是嫌棄你生病,怕讓她年紀輕輕就要為你守寡,所以假裝失散實則棄你而去了吧。」說完的剎那,本宮心裏特別解氣。那些被他騙過的、欺負過的怨氣消散殆盡。人果然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尤其是討厭的人身上,才更容易得到快樂。
「如果真的是這樣,咳咳,我就追到天涯海角把她搶回去關起來慢慢折磨,然後在我死之前,把她先殺了,咳咳,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下輩子,繼續折磨她。」賀長衫笑嘻嘻盯着本宮的眼睛,給本宮的感覺好像本宮就是那個嫌棄他離開他的未婚妻。冷不丁抖了三抖,寒毛直立,心道是這人真陰森可怕,他那未婚妻上輩子估計很缺德,才碰上這麼個無良的未婚夫。
也不知要怎麼接話,冷場之際,季越拉起本宮的手就要離開。誰料賀長衫在身後又喊住本宮,「宋小迷。」本宮頭一回聽他叫本宮的閨名,竟有種說不出的魔力硬是讓本宮張着嘴呆呆回頭去看他。繼而又反應過來,媽蛋,老娘貴為皇后,大名怎麼能是爾等凡夫俗子可以隨便喊的嘛!
還沒等本宮罵他大膽刁民,眼前忽地一晃,手心裏頓時一涼,都沒看見賀長衫那病耗子是怎麼出手,本宮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赫然多出來一樣東西。
???
他武功好本宮不是第一天知道,可泥煤這是幾個意思?
「你上次在一二門裏挑過一塊原石,眼光真的很差。」賀長衫嘴角濃濃的嘲諷讓本宮極其有衝動將手裏的東西丟出去。你丫兒還敢提這等破事,老娘沒跟你算舊賬,還真當本宮記性差到過目就忘麼!
火氣難消,誰知身邊還有一個人居然火上澆油,「的確挺差的。」本宮霍地扭頭,就對上季越皺眉搖頭的樣子。他在綠頤城玩賭石的時候沒少教本宮那方面的技巧,可惜本宮對這東西沒什麼天賦。
而賀長衫給本宮的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成色不提也罷,細得本宮相信只要手掌握拳用力一捏就能碎了。如此想,正要照做,賀長衫好似本宮肚子裏的蛔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了戒指套在了本宮右手的無名指上。
!!!
「我辛辛苦苦叫技師磨出來這麼一個環,你敢捏碎了試試。」
「賀長衫……(你麻痹)」話沒說完,人早被季越拖走。
※
華燈初上,黃花呈上霓湄樓送來的金風玉露。
本宮當時正在和一枚「魔戒」拼得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賀長衫那傢伙怎麼搞的,那麼又細又丑的戒指套上以後居然着了魔似的牢牢生根在本宮這根無名指上,愣是用皂角跑了一個時辰都摘不去。若不是季越態度強硬地阻止了本宮的自殘行為,本宮這會兒已經成了大周王朝第一個只有九根手指的殘疾皇后。
季越說:「這戒指太細,打磨的時候用特殊材料侵泡過,要摘下來只能把手指砍下來。」
「……」本宮淚流滿面,這事兒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至此本宮不由懷疑賀長衫是不是故意出現在亂葬崗編了個傻里吧唧的故事來誆本宮,趁本宮不備下這麼個套兒翻了新花樣折磨本宮。誰見過在亂葬崗丟媳婦的,要麼跟本宮遭遇一樣是真的丟棄,不是丟失。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想十分有道理,本宮深信賀長衫這種**怪咖,欺負本宮完全不需要找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老子我高興,愛怎麼整你就整你。
╮(╯▽╰)╭
真忒媽的不是人!
「娘娘,季公公讓奴婢看着你,手指再扯就要斷了。」黃花用金風玉露膏成功吸引了本宮的注意。朱湄的情報又送來了,是前兩天特意吩咐她辦的事兒。從那盒子底下抽出信箋,着急又緊張地打開來看。
紙上寫的是季越的身世。
按理說季越這麼神秘的人物,朱湄那處是不會有線索摸到他身上。可巧了船娘和本宮那大哥宋之憂是老相好,常年往來宮中,對季越這號人物不了解,但是!了解一些陳年舊事。
朱湄複述了宋之憂所言,十多年前,還是敬武皇后勢力鼎盛的時候,為一己利益殺死了許多忠良。其中有淮安候梁靖一家滿門被誅殺,梁家軍那都是跟着趙大將軍征戰沙場的鐵血奇兵,敬武皇后隨便按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就把人都滅了,只有一個稚子因為跟着師父學藝不在家中逃過一劫。
本宮問過笑公公皇上身子為何這麼差,笑公公都沒好意思說,還是師父受不了本宮軟磨硬泡說出來的。皇上這一輩子就一個壞毛病就是貪吃,敬武皇后抓住他這個毛病,偷偷在皇上每天吃的東西里下一種慢性毒,叫做「水夢」,類似於曼陀羅。可使人在睡覺前一段時間神志恍惚,皇后就利用這一小段時間在皇上潛意識中下某個人不好的印象,然後慢慢讓皇上相信這是真的最後達到自己的目的。反正這毒十分稀奇,聽說提煉這毒的植物最喜歡長在陵墓里,十分罕見。等到太醫發現皇上中毒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季越其實不姓季,季者,幼也。季只不過是代表他是那個最小的兒子。他本是恨皇上的,都偷偷琢磨着怎麼殺死狗皇帝了,皇上後來將他招安,留在身邊做了心腹。本宮忽然明白之前老頭兒吃了不該吃的食物中毒之後,季越敢冒犯天顏將老頭兒罵得狗血淋頭。
而宋之憂之所以會知道這些舊事,還不是因為當年淮安候一案沉冤得雪,皇上特意讓寧榮閣做了一套御賜的棺材重新殮葬了梁家人,剛巧見到季越在那磕頭。
這信箋看到這裏,本宮心裏頭都是對師父的心疼憐惜,萬萬沒想到季越素日裏毒舌傲嬌的面具之下深藏着一顆千穿百孔的心。
想起那時候自己纏着他要一個爹娘下落的時候,他反問本宮父母血親真的這麼重要嗎。原來他比本宮還要可憐,雖然寧榮閣拋棄過本宮,起碼還有宋之憂和宋之飄惦記本宮,他卻是真的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正當本宮決定從明日開始要尊師重道好好孝敬季越之際,目光掃過信箋最後一行小字:「娘娘,險些忘了告訴你,你哥當時看到你師父給他家人上香的時候,身邊跟着白家的大小姐,聽說他倆拜了同一個師父。」
(╯‵□′)╯︵┻━┻
泥煤的同門師兄妹!他其實也不是很可憐對吧,起碼還有紅顏知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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