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的好,萬事開頭難。
本宮有了第一次上門的經驗,再去福祿王府就顯得熟門熟路許多。
剛開始的時候,本宮那大兒子還規規矩矩接駕,可進門之後,發生的事情永遠不受他的控制,比如本宮腳滑踩到了一株含苞欲放的曇花,袖子太長扯斷了桂花王的樹丫或者傻福刨土的癮上來溜出去把一株十八學士給刨了,順便撒了一泡狗尿淋在某些嬌嫩的花瓣上。
幾次三番後,福祿王府的大門便對本宮緊閉,姬初弦那廝估計恨不得在門口掛一塊告示,上面會寫:皇后與狗不得入內。王府的管家每每歉意地從朱門的一眯眯小縫裏擠出來,滿臉歉意地說:「皇后娘娘,今日王爺不在府上,不過王爺吩咐了,若是娘娘過來,讓奴才先接了口諭,他回來定進宮來給娘娘請安。」
本宮也不是一定要進他王府的門,何況黃花從那些八卦的宮女太監那兒聽來的流言蜚語,已經將本宮說成是:老夫少妻生活不性,新皇后看上繼子展開火熱攻勢。
=。=
若說本宮為何還要頂風作案,一來的確是師父對本宮未來的危機意識培養得十分到位,沒有鳳印,是要丟飯碗的;二來也是因為有一天本宮在馬路上突然看見傳聖旨的公公在一家官宦門前大吼一聲:「聖旨到——」然後一群人從那門口蜂擁而出,跪了一地,誠惶誠恐,有些人一邊聽一邊暈過去了,因着離得越來越遠,也不知道傳旨公公都傳了什麼旨,但那陣勢讓本宮心生嚮往。心想,如果本宮的傳旨公公也來這麼一下:「懿旨到——」委實威風無雙。
可是,季公公面無表情打擊本宮:「娘娘,懿旨要生效,最後得蓋上鳳印,您不知道?」
媽蛋……
本宮問:「本宮對福祿王這般胡攪蠻纏,為何他一點要還東西的意思也沒有?要不然換個作戰方案?」
季越挑眉,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道:「稍安勿躁。」
結果這天早上,本宮剛起床,季公公從外頭走進來。他經常隨意出入佳儀宮,黃花伺候本宮衣服穿到一半,全都不甚在意。可今天本宮的眼睛掃過之後又轉了回去,咦?
「季公公今天心情不錯啊。」本宮瞧着季越手裏捧着的一束繁花十分驚奇,他不是個喜歡花的人,還有輕微的花粉過敏。
季越一臉淡然,找了個花瓶把花安置好,與本宮說:「送你的。」
本宮心裏立馬一緊,深感這是個坑。暗戀季少俠的姑娘遍佈大江南北,也沒見他給誰送過花,今次本宮萬分榮幸中了他的彩,委實高興不起來。別說本宮現在對他老人家沒有濃烈的男女之情,就說他素來的人品和詭異的行為,本宮深信其中定然有詐。
還未等本宮將花丟出去,外面已經有人來報:「皇后娘娘,堯殿下與福祿王來給娘娘請安了。」
……
本宮一道犀利的眼神:季越,這些花不會是你從姬初弦院子裏采的吧?
公公一道找抽的眼神:奴才不敢。
本宮一道發現真相的篤定眼神:靠,你這**大盜!
……
姬初弦和姬墨堯並肩走進來的時候,本宮看到他的視線就逗留在那花瓶身上久久不願撤離。
「兩位皇兒,孝心可嘉啊,吃過早膳沒有?」本宮多少對姬初弦有些懼怕,笑容僵硬,在心裏把季越罵了三遍。
「沒。」
「吃過了。」
兩兄弟對視一眼,本宮瞧着這裏頭火藥味不少,忍不住腹誹果然這倆貨是水火不容,相生相剋,連吃飯都要錯開。遂招了黃花吩咐:「讓御膳房準備兩份早膳,殿下在母后這裏吃吧。再給王爺泡杯前兩天皇上送來的新茶。」
皇上喜歡管姬墨堯叫么兒,管姬初弦叫阿初,一大一小,一頭一尾,好像十分搭調,再看看又覺得是兩個極端。
「好。」
「茶不喝了,兒臣送點東西過來就走。」
本宮瞧他是歸心似箭,也不強留,點點頭又打量他,姬初弦雙手背後**倜儻一身輕鬆,他說的東西在哪裏?
只見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黃燦燦的小錦囊,本宮欲雙手去接,可他似乎很嫌棄本宮,將那小錦囊丟在了桌子上,順便復看了兩眼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沒多做解釋,匆匆離開。
本宮扭頭看着王爺離開的身影,就想到四個字:歸心似箭。
再把頭扭回來時,發現桌子上的小錦囊已經被下首的姬墨堯給拿去了。眼見左右沒外人,遂冷冷喝他:「趙小蔥,手賤是不是,當心你哥在裏頭下毒。」
姬墨堯並沒有打開,僅放在手裏掂量掂量,便丟還給本宮。他說:「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趙小蔥。」
本宮白他一眼,小心查看了一圈錦囊,裏頭似乎是個硬物。想來姬初弦眾目睽睽之下不敢公然下毒謀害後娘,於是果斷打開錦囊倒出了裏面的東西。
「咦,這是什麼?」
「……鳳印。」季越和姬墨堯異口同聲。
※
是夜,又是季公公在走廊里當值,本宮又從鳳榻上爬起來打開了房間的窗戶,他還是一臉戒備地與本宮保持了一些距離。
天時地利,可惜人不和。
夜涼如水,本宮站在屋子裏,質問外面的人:「姬初弦是不是準備要加害本宮了?」
話說早晨姬初弦走了沒多久,皇上就來佳儀宮裏將季越和本宮狠狠表揚了一頓,本宮費了好大勁才從老頭兒嘴裏套出些話。
原來當天本宮在街上看到某高門大戶全家出動在門外跪了一地聽聖旨的內容,是要將這戶人家滿門抄斬。具體是誰,本宮聽了名字也不認得,關鍵是那家的大人是福祿王手底下的要員,握了不少福祿王的把柄,皇上敢動他家,費了些手段。
而這手段又要說回到當初選秀女之時,除了本宮上位,其他秀女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很多都送去了京城達官顯貴的家中當小老婆。那位被滿門抄斬的大人家裏不巧也分到了一位,問題就出在這個女人身上。
本宮反應甚快,問老頭兒:「你們在秀女里安插了奸細?」一般秀女都是名門閨秀,知根知底,此次卻是不同,皇上心血來潮一定要在民間採選秀女。本宮壓根兒沒想到過這層,只當他是想找個自己人來當皇后,原來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上點頭。
那姬初弦自然不可能放任這麼重要的人物落入皇上的手裏,拿鳳印出來交換,簡直就是毫不猶豫。
只不過皇上抓人無疑是把秀女這茬安插奸細事兒都曝光,福祿王這個玉面修羅聰明不遜他爹,肯定猜得着來龍去脈。雖說民間的秀女入了朱門,許多只是大人們發洩慾望的工具,真能搜羅到機密消息的可能性很小,今次掉到一條大魚也算是物盡其用。可是——
問題繞回自己身上,本宮這個皇后就是從那些秀女堆里爬出來的,福祿王一開始可能被皇上和季越布的局迷住眼睛,今日這一盆冷水當頭而下,他如何還看不清楚本宮的……大智若愚!
季越的臉龐在月光清輝的照耀下,顯得出塵仙逸,本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微微一愣,然後鄭重點頭。
「本宮就知道,你們就是想讓本宮做炮灰。」
季越卻是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鄭重道:「阿迷,為師會保護你的。」
「……」
砰!
本宮小臉一紅,果斷關上了窗戶。
待多年之後再回想今日種種,忍俊不禁,師父的話原來一句都不能相信。
※
本宮拿到鳳印乾的第一件事兒,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叫季公公幫本宮擬道懿旨來威風威風。
季越一臉鄙夷地看着本宮,本宮知道的,他是覺得本宮肯定要傳出去一些拉低皇家檔次,有損皇家顏面的不良懿旨。本宮也自認沒有本事當那名垂千古的賢惠后妃,所以欣然接受了季越的目光,問他道:「京城花魁是誰?」
他半張臉立馬兒垮了,冷臉強勢逼問本宮:「皇后娘娘,你欲作何?」
本宮笑眯眯,斷沒有和他解釋的必要,又問一句:「長得好看不?」
「……」季越的眼角抽了抽,氣壓變得極低。
轉念一想,京城魚龍混雜,這花魁的位子大約不是很好坐,且名聲不怎麼地,只不過就是個男人的玩物,本宮尋思了一會兒,覺得應該想一個更妥帖的名號,比如女中豪傑,頂天地里,可又太不溫柔。左右為難之際,瞧見季越準備棄本宮而去,本宮眼疾手快,趕緊撲過去扯住他的衣袖,「懿旨還沒擬,別想走!」
或許姿勢不甚雅觀,只聽見門外皇上一聲厲呵:「皇后,你幹嘛呢!」
抬頭一看,皇上由常笑公公扶着,身邊還站着臉色不太好看的白瑞文大學士……本宮也知道的,皇上對本宮與季越之間幹嘛幹嘛的事兒都不在意,前提是不能在外人面前丟臉。白大學士飽讀詩書,對本宮這個鄉野女子坐正宮娘娘的位置,本就頗有微詞,現在還公然和一「太監」拉拉扯扯,他在心裏肯定就四個字:成何體統!
本宮訕然放開季越的袖子,「臣妾就是和季公公閒來無事,切磋武藝,強身健體。」
白大學士已經鼻孔里出氣,哼哼哼。
季越得了機會,眨眼不見了人影。
不過,真的要說體統的話,白家的一對雙生子也是體統界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因是當年聽本宮師父吐槽過白家小姐,遂當了皇后之後特意讓黃花去打聽了一通。傳說白家兩位小姐,一個號稱天下第一美人卻失蹤已久,一個頂着二十六歲的高齡待字閨中,已然成為京城多年之中茶餘飯後百嚼不爛的談資。
皇上被笑公公慢慢扶進來,也不知是不是這佳儀宮裏風水好的關係,老頭兒天天睡在本宮的房間裏,身子骨愈發硬朗,天子勵精圖治,本宮懷着賢妻良母的心態,將就着睡在隔壁的小房間也不跟他計較。
只是大臣們就算知道皇上喜歡來本宮這裏,也斷然不會跟着皇上來本宮這裏,畢竟紅宮也有紅宮的規矩,不是所有帶把兒的大老爺們都能進來的地方。今次這白瑞文敢跟着皇上來佳儀宮,想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皇上與白大學士慢慢聊,臣妾告退。」腳底抹油,正要開溜去繼續醞釀本宮人生第一道懿旨,皇上卻把手臂一橫,讓本宮去坐主位旁邊的小板凳。
……
這人生呢,本宮已經參透大半,感悟到一條真理那就是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危險,能少知道點還是少知道點好。「嗯?」老頭兒見本宮不動,拔高了些聲音。好吧,反正本宮的人生設定從來就不是走安生路線的,聽一聽也無妨。
白瑞文又打量本宮,本宮猜想這大學士年輕的時候長得一定十分傾城傾國,男生女相主福貴,也所以生出來的女兒才有資本當天下第一美人。現在他已年過半百,風韻猶存,淡淡的儒雅之氣夾雜着對本宮濃濃的排斥,就讓他那股排斥之感也顯得比其他人的有氣質。
「愛卿,近來可有雪香的消息?」老頭兒靠在桌子邊,悠然自得。
「家門不幸,不知微臣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出她這樣頑劣的女兒。」白瑞文臉色難看,本宮猜他是不想皇上當着本宮的面說起他家的事兒,而且還是醜事兒。
皇上沒有覺悟,徒自感嘆起來:「這一晃,你們家雪香離家出走也有十多年了,真的不是與人私奔?」
大學士聽罷,臉都綠色,咬牙吐出兩字:「不是。」
這白雪香想來就是當年那位頂着盛名風光進宮當秀女,不料非但沒有選上,還被皇上用月事的時間讓眾皇子皇孫公開競猜,極度不留女兒家情面,最後誰也沒有抱得歸的傳奇美人。
當初在綠頤城桃醉樓里聽女說書講這一出的時候還沒有多深切的感受,今次親身面對一位當事人,以及一位當事人的父親,本宮就一個想法:白大學士就不怨懟皇上這樣對他女兒嗎?
「皇后最近挺閒的,不若讓她幫愛卿找找閨女?」
欸?!
本宮與大學士同時一愣,瞪大了眼睛不約而同看向對方,皆是驚恐和不能接受的表情。
白瑞文片刻之後直接跪在天子面前,磕了個頭,態度堅決:「皇上,萬萬使不得,皇后娘娘是萬金之軀,母儀天下,怎麼能為微臣的家事折腰。」只差沒有老淚縱橫。
本宮點頭,深有同感,巴巴兒望着皇上。
皇上讓笑公公把大學士扶起來,然後說了幾句寬慰人的話,就把白瑞文給打發走了。也沒有說到底收不收回成命。留下本宮與老頭兒兩人大眼瞪小眼,無聲對抗。
本宮怒目圓睜:你再逼老娘的話,老娘不幹了,誰愛當皇后誰當。
老頭兒一臉無賴,指指常笑公公,眼睛裏的意思是:人都給你送來了,概不退貨。
常笑公公和本宮沒什麼關係,另外一個公公倒是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老頭兒竟拿季越壓制本宮。若是知道會變成今天的結局,當初本宮就不該腦子一熱,被仇恨蒙蔽雙眼,答應了他這一樁買賣!
這皇后和師父的買賣近看十分符合本宮的心意,可看得遠些,其實是拿本宮自己命和季越的命做了交換,何況本宮就是折騰折騰季越,根本不會要了他命,自己卻不同,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各種可能性死於非命。
越想越覺得不划算,啪地一拍小板凳,轉身就要走。
「小迷啊,朕活不了幾年了。」
「……」
「朕閉了眼之後,你該怎麼辦啊。」
「……」
「今日也不瞞你,你師父不用進宮來當太監,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一入宮門深似海,哎。」
本宮忍無可忍:「……大學士那麼大一閨女,有手有腳,皇上你讓臣妾去哪兒找?」
老頭兒抿了口茶,滿臉笑意,活脫脫一隻老狐狸,只聽他道:「鳳印不是在你手上,下道懿旨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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