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到 第三回 陌上花開少年歸

    「母后還請上座。」福祿王額角的青筋突突突跳着。

    「等等,本宮把狗栓一栓。」說罷,狗繩被本宮打了個巧妙的活結套在那高腳桌邊,多事的管家還想上前阻止,被本宮鳳眸一瞪給嚇了回去,委屈地看向那頭冷臉寒立着的福祿王。

    本宮正想與他眼神來個交戰,搓一搓他的戾氣,眨眼之間卻略過來一個身影,恰巧打斷了兩人的視線,季公公什麼也沒說,快速掃本宮一眼,便平舉起一隻胳膊,彎下腰一副給本宮擺駕的樣子。

    他是怕本宮頭一次跟福祿王鬥智鬥勇,初生牛犢不怕虎,腦袋別不彎來玩過火不好收場,本宮的性子向來從善如流,遂拿眼風淡淡掃了一下方季越的後腦勺,就讓他帶到前面落座,心裏有了個主意。

    「母后心裏有什麼話,直說無妨,兒臣仔細聽着。」姬初弦坐在下首,滿臉的戒備並未因為本宮的暫時消停而褪去。他這樣如坐針毯,急着趕人的心情,本宮也能稍微理解。

    這人生的際遇呢,講究一個棋逢對手才有意思,又或者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本宮與姬初弦,無論從名分上、年紀上、智商上甚至是性別上,都存在懸殊的差距,做不了知己,做對手也太勉強。他一定覺得與本宮周旋是一件十分降低他檔次的事兒,且,還因為缺少對付如本宮這種低級小賤人的經驗,而感到防不慎防。

    本宮莞爾,翹起二郎腿,學着宮裏人常有的繞着彎說話的方式,道:「皇兒既然這樣說,本宮也便開門見山吧。本宮承蒙皇上隆恩,得立為一國之母,坐鎮後/宮也有三個月,那鳳案上積壓了一摞摺子卻是無法處理,資質愚鈍是有一些,不過也不是最主要。皇兒這幾年替皇上分憂,後/宮諸事都是你做主,將宮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十分不容易啊,今次想來也知道本宮為難的原因。」

    沒有鳳印,老娘拿什麼蓋在那些報銷內院開支、申請財政預算、處理人事調動的摺子上?!

    姬初弦聽罷,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了點動作,只見他的嘴角一勾,帶了些輕微的顫動,顯露出一股詭異的光芒。本宮篤定,這孩子小時候肯定因為父母關係不好家庭不和睦導致嚴重的心理陰影,在畸形的道路上越走遠遠,一點也不陽光可愛。

    「母后這幾月里似乎從未過問內務,怎麼今天倒是起了興趣去關心鳳案上積灰的摺子?」他的態度和語氣明擺了對本宮極其不屑,雖然本宮也承認,入宮至今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好吃懶做。

    「你也知道,本宮出身鄉野,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所以一時沒顧得上那些事兒。這不是正想亡羊補牢嗎,特意上門來請教皇兒。」本宮嘴上說話,視線游離,飄啊飄,最後落在側面那棵蘭花上。後來本宮聽季越說,這蘭花叫五彩麒麟,相當名貴且難養。

    福祿王的聲音有些壓抑:「請教如何敢當,母后要辦什麼事兒,直接吩咐下來便是,何必親自動手。」說白了就是不肯給。

    不肯給,那怎麼破?

    本宮套在鞋子裏的十個腳趾頭屈了伸,伸了屈,來來回回三次,最終還是沒忍住咻地站了起來,這樣說話太累,好像打在棉花上,只有自己心裏憋屈,遂正色開口:「姬初弦,本宮就問你一句,本宮的鳳印你倒是給不給?」

    姬初弦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沒動,眼睛一眯,飄出一股鄙視之意,翻譯出來大約就是,本王就知道這女人肚子裏是一包草,連做個皇后表面的樣子都沒有,分分鐘原形畢露,父皇眼瞎才娶了你。

    「兒臣七尺男兒,持着鳳印實非所願,可母后年歲尚小,又不了解這深宮內院之繁雜,這般貿然將鳳印交給母后,兒臣恐母后應接不暇。試問母后可知道這整個宮裏每年的花銷是多少?這些錢從哪裏來?宮裏不同品階的后妃月俸是多少?宮裏有多少太監和宮女?母后,還是多學習幾年再來向兒臣交接鳳印吧。」

    媽蛋!

    一個一個問號噴過來,真是咄咄逼人!

    本宮啞口無言,只能幹瞪着眼睛勉強維持身為皇后的最後一點威儀。雖然本來就沒指望去姬初弦這兒踢一次館就能把鳳印弄到手,可這心裏的怒氣已然被姬初弦這個冷麵修羅王爺給點燃,熊熊燃燒着。

    福祿王挑眉,目光轉移到門口,是叫本宮不要再自取其辱,趕緊滾蛋。

    本宮怒極反笑,「不給就不給,本宮看你是不是能抱着鳳印孵出只小鳳凰來。黃花,我們走。」

    黃花和容嬤嬤在門外候着,黃花見本宮出來,撐開了紙扇。三人剛走出三步,本宮忽然想起還落了點東西,手裏空蕩蕩的。幡然醒悟,扭頭朝里喊了一聲:「傻福——」

    「汪!」傻福只有本宮喊它的時候才會回應,從這一點來說,還算是一條忠犬。一眨眼的功夫,那肥得跟球似的身影就朝本宮這裏飛撲而來。本宮方才打的是活結,憑傻福的力氣完全可以自己抽開那個結,只不過——

    哐當!

    「不!」

    瓷器乾脆的破碎聲伴着男子的一聲驚呼,徘徊在福祿王府的房樑上久久不散。季越隨後從堂內黑着臉走出來,本宮瞧得清楚,他當時正想俯身去解開傻福的狗繩,壓根兒沒料到本宮突然會喊它,是知道自己被本宮耍了。

    哦,也不對。本宮那師父武功了得,接住一個從頭頂上掉下來的花盆似乎不會太難,比起他沒能接住花盆,本宮更相信以他的為人是故意沒有去救場。雖然本宮計劃的是那花盆最好摔落在季越的腦門上,一石二鳥。

    可惜在季越身上沒得逞。

    今日這一鬧,本宮與福祿王的梁子算是結下。

    回去的路上,容嬤嬤坐在車裏突然同本宮說:「皇后娘娘,福祿王的母妃算起來是被您生母害死的,所以他握着鳳印不肯給您,也不算欺負您。」依舊是那副拿鼻孔對着本宮的不待見。她倒是知道的多,還曉得我那名義上的娘是從前的盼夫人。

    「……」本宮打量容嬤嬤,「嬤嬤莫非是福祿王派在本宮身邊的奸細?」

    她更加不屑,「娘娘,別鬧了,您見過哪個細作會不打自招?」

    好吧,她只是純粹的看不起本宮。

    臨近宮門口時,駕車的季越忽然一聲「吁——」,將馬車停了下來,他揭開門帘對本宮面無表情道:「堯殿下正在外頭。」

    這堯殿下叫姬墨堯,乃本宮名義上的,小兒子。(某位把姬初弦當成激出翔的姑娘,作者要鄭重的告訴你,這次我是真的把名字變成了寂寞喲。寂寞喲,激出翔。)

    自本宮成為大周雍應帝的第二任老婆之後,就憑空多出來許多兒子和閨女,那其他個全都能忽略不計,頂頂要緊的是一個大兒子,與一個小兒子,這兩人影響着大周未來皇權的走向,不得不在意。大兒子的手腕,本宮先前已經初嘗,委實是個讓人頭疼的,從青少年時期就心理不健康的問題王爺,而這個小兒子——

    其實本宮更願意喊他另一個名字,趙小蔥。


    記憶中那個叼着狗尾巴草,一臉俯視全人類的小屁孩,在歲月不曾渲染過的如水年華中悄然長成了英俊挺拔的青蔥少年,那模樣忍不住讓萬千少女撲上前去問他一句:少年,待我長髮及腰,你娶我可好?

    艾瑪,本宮不是個善於抒情的人,似乎有些偏離了本宮想要感嘆物是人非的主題。可是本宮無論人在何處,終究一直惦記着回六月城沉醉東風觀尋本宮那青梅竹馬的玩伴,與他一起行走江湖,助紂為虐,啊呸,鋤強扶弱。甚至本宮耳邊時常想起當年他在夜色沉沉中喊過的話:阿迷,我這兒等着你回來。

    等個屁。

    昨日去者不可留。這也是本宮先前說的,那個暫且不提的第一個驚喜。試想紅妝十里的盡頭,接本宮去祖廟裏拜天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個闊別多年的本宮一直當做親哥哥般的人物,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兒臣參見母后。」哥哥變成了兒子,本宮的小心肝,真的不想再受這樣的刺激。

    只一點本宮還算清醒,趙小蔥是大周天子最寵愛的小兒子姬墨堯,是趙大將軍家的千金和皇上愛的結晶,是皇上擔心敬武皇后對親娘死得早的姬墨堯下毒手所以從小養在外面的心頭肉。那季越到底是什麼身份?

    「為師就是天下愛國仁人志士中的佼佼者。」季越對本宮提出的疑問,回答的十分驕傲,遂本宮也就信了他所說的話。

    點點頭,「季公公現在的身份,還是自稱奴才才對。」

    季越甩袖而去。

    眼前,季越打着帘子,只見姬墨堯徐徐而來,距離馬車三尺施施然行了個單膝跪地禮,「兒臣參見母后。」他開口第一句總似乎在提醒咱倆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

    「殿下怎麼在這裏?」本宮心情因為低落的關係,說起話來也顯得有些深沉。

    所有的皇子裏,只有姬墨堯沒有封王,在皇上行將枯槁的關鍵幾年裏,唯獨一個姬墨堯沒有封王,他的存在變得不言而已,這個以流落在外的金貴皇子身份在本宮大婚之日從天而降的小兒子,風頭蓋過了本宮這個女豬腳,一夜之間席捲朝野,硬生生攪亂了一池朝堂春水。

    本宮雖然沒有什麼素手翻轉乾坤的本事,腦子也遲鈍了一些,可大局看得十分明了。皇上是醞釀了多年,想把寶壓在姬墨堯的身上,可姬墨堯說到底不是嫡子,人家皇后娘娘所出的只封了王爺,若現在把姬墨堯封為太子,只怕姬初弦真的會馬上造反。

    所以得從長計議。

    「兒臣早上去母后/宮裏請安時沒見着母后,聽奴才說母后是去找皇兄了,兒臣左右等不回母后,心下焦急,派手下人出來看了看,剛回報說母后已在回來的路上,便在此等候。」

    姬墨堯說得一板一眼,好像本宮真的是他親媽。本宮深以為皇宮是個禁錮人靈魂的鬼地方,若放在從前,趙小蔥一定會說,你妹的動作敢不敢再慢點,我就是出來找找你,怕你找不着回來的路。

    也不知道福祿王知道多少本宮與他小弟之間的過往,但季越早前就提醒過本宮,叫本宮不要和姬墨堯小皇子走得太近,這其中的緣故本宮懶得想,想了也不一定就是對的,師父既然這麼說,照着做便是。

    遂遞了個眼神給季越,他將帘子放下,本宮坐在車子裏疏離道:「殿下這安也請到了,一片孝心,本宮着實感動。不過殿下不用這麼急着與本宮這個後娘套近乎,你們兄弟和父子之間的那些事情,本宮從來都插不上手,主意若是打到本宮頭上,怕是要讓殿下失望。殿下還是早些回自己宮裏洗洗睡吧。季公公,起駕。」

    ……

    外頭靜謐異常,剩下車軲轆和馬蹄交錯的空洞聲。

    ……

    是夜輪到季越值夜班,他候在外面,廊上的燈籠將他的影子打在窗戶上,拉得老長老長,本宮的床正對了那扇窗戶,盯着他的影子許久許久。左右是睡不着,遂爬起來,霍地打開了窗戶。

    季越習武,聽到自己身後的響動,立即轉身一臉戒備地盯着本宮,是怕本宮心血來潮偷襲他。他一直覺得本宮心裏怨恨他,所以總防了一手。當然,他這個覺得沒有覺錯。

    「季公公,本宮是光明磊落的皇后,真要襲擊你肯定給你打招呼。」

    他挑眉,不說話,眼珠子在本宮身上轉了轉。天氣轉熱,本宮睡覺時僅着了中衣中褲,衣衫不太整齊,那中衣的衣擺大約是為了流行,做得十分短,肚臍眼也露在了外面。

    「娘娘這麼晚了,不在床上乖乖躺着,想做甚?」季越骨子裏還當自個兒是本宮的師父,且對本宮知之甚深,本宮鮮少失眠,一旦睡不着必然十分鬧騰。他一般這種時候不會遷就本宮,若硬是要讓他對着本宮低頭,也不是因為本宮現在貴為皇后,而是因為他還深陷在睡過本宮的錯覺里不可自拔。

    「長夜漫漫,獨守空房,寂寞難耐。」

    「娘娘,皇上身子虛,吃不下你,自個兒寂寞寂寞就好。」

    本宮上半身趴在窗欄上,傾出去靠近季公公幾分,突然掏出宮裏盛行的春/宮小畫卷,當面拉開了調笑道:「夜深人靜,也沒有外人,不如公公來爬本宮的床?」

    季越的眼角在抽筋,後退一步,他眯了眯眼睛,大約是在思忖怎麼下手打暈本宮好圖個耳根子清淨。不知是本宮眼花還是紅燈籠掩映了季越的面龐,瞧他俊秀如畫的小臉兩邊竟飛起兩抹紅雲。

    「師父你臉紅什麼?」

    「別叫奴才師父!」

    「季公公,其實你心裏很想爬本宮的床吧?」

    「夠了啊。」他惱羞成怒,是要準備出手了。

    於是本宮才問,「公公,那福祿王若是打死不肯交出鳳印怎麼辦?」

    公公微微驚愕,「你睡不着覺,就為了這事兒?」

    本宮自然不會告訴他,睡不着是因為看着他投在窗戶上的側影太銷、魂,捨不得閉眼睛,生怕閉上眼睛他就不見了蹤影,這想法太孬,難以啟齒。他既然那樣以為,便從善如流地點點頭,一派認真。

    季越如釋重負,小心翼翼朝前跨出一步,又小心翼翼把一隻手落在本宮的肩膀上,意味深長道:「阿迷,知書達理你是不行,胡攪蠻纏你絕對可以,按正常水平去發揮就好。」

    摔!

    摔碎一地月光!



第三回 陌上花開少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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