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難道只有跪下來他們才會保佑我們?」
「可是阿秀家那麼信仰神明,每年食物都不夠自己吃還拿出大半去供奉寺里的佛像,可即便這樣阿秀他爹怎麼還是在打獵的時候被野獸咬死了?」
「不是說只要供奉了就能得到好命嗎?為什麼那寺里香客來往不絕,但一個個都破衣爛衫?」
一個小孩正坐在自家門檻上撐着自己小臉望着不遠處的一條淺江發呆,八歲的小臉有點嬰兒肥,頭上帶着一個虎頭帽。
他還不時看看不遠處的群山,只見那高矮錯落的群山之中裊裊青煙升騰,隱約可見青煙之下那是一個寺廟,金山寺。
據說那裏曾經有神佛顯聖過,似乎是叫什麼如來的弟子金蟬子來過,還有一個叫什麼菩提老祖,他也是如來的弟子。
「鐵柱,你怎麼又發呆了?」
一個婦人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提着一個裝着一些簡易吃食的飯盒,很是疼惜的揉了揉小孩的臉。
「阿秀他爹走得早,家裏挺不容易的,給拿過去吧。」
婦人雖說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也溫婉賢惠。
「還有,沒事多帶阿秀過來,她那娘啊,唉。」
婦人臨了又叮囑幾句,只是最後說到阿秀的娘時不由的嘆息一聲。
「居然比我的飯還好。」
鐵柱站了起來,兩隻小手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土。
「嘀咕啥呢,那可是你以後的小媳婦。」
婦人見狀有些好笑。
周圍群山映翠,鳥雀輕鳴,偶爾山間露出幾縷炊煙,好似與世隔絕的一方樂土,這裏的人大多數都是以打獵耕種為生,雖說享受不到外面世界的繁華,但也不用經歷什麼戰亂之禍,端是一個避世逍遙之所。
「如果沒有什麼寺廟就更好了。」
鐵柱望着這片天地心神愉悅,但隨即看到遠處的金山寺眼中卻透出一絲厭惡。
他步履不快不慢,但終究難免攀山之苦,不一會便氣喘起來,走了差不多一頓飯的功夫就見一處山腳下的矮屋。
「阿秀?」
鐵柱一邊喊着一邊伸着小腦袋往屋裏打量然後走了進去。
「鐵柱哥哥。」
忽聽一聲微弱的喊聲響起,聲音猶如蚊鳴好像隨時都會斷去。
隨後鐵柱就看到了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屋裏家徒四壁,一個餓的瘦骨嶙峋的婦人早已沒有生氣的躺在地上,另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亦是如此。
他急忙放下飯盒跑到那小女孩身前將其扶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
鐵柱語氣有些顫抖。
他看了看早已沒有生機的婦人,然後背起小女孩就往家跑。
「娘,娘,快看看,阿秀這是怎麼了?」
隔着自家老遠鐵柱就喊着,劇烈的喘息都無法壓住他驚慌的神色。
屋裏的婦人也已聞聲走了出來,見到鐵柱背後氣若遊絲的小女孩也不由的大吃一驚。
山里獵戶多淳樸,一家有事幾乎都聞聲趕來。
「這是餓的啊。」
鐵柱的娘有些皺眉。
「剛才我們去看了,阿秀她娘已經沒救了,是是餓死的。」
一個健壯的大漢慢吞吞的說道。
「雖說阿秀她爹走得早,但平時我們也都有接濟她們娘倆,怎麼會」
另一個老人眼神有些黯淡,最後搖了搖頭。
「恐怕她又把家裏的食物拿到寺里供奉了。」
「阿秀她娘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自從阿秀他爹死後每天都要去寺里一趟,簡直已經沒救了。」
有人接口。
「她不吃東西,阿秀也要吃啊,天天妄想供奉那些佛像就能有好命,這世間那有那麼容易的事。」
另一個身形較矮的中年漢子頓時怒道,但說了一半便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巴。
鐵柱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雖然供奉沒能得到所謂的好命,但非議神靈哪怕只是佛像說不定都會遭受懲罰。
當初阿秀他爹就是因為無意中抱怨了一句,便一入深山再也沒有回來,但所有人都清楚,一個打了一輩子獵的獵手又怎麼會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可憐了阿秀。」
鐵柱的娘也是嘆息一聲,然後一邊給其餵着湯水。
「我之前在山的另一邊看到天上有東西在飛,而且似
乎在剿殺妖魔。」
有人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
「之前我曾在山裏遇到過幾隻山妖,雖然它們樣貌醜陋,但卻與人為善,可現在都快死光了。」
鐵柱聞言一愣。
「這世道啊。」
最後不知道誰嘆息了一聲。
經歷了這件事的所有人似乎眼神面容都有些黯淡,似乎以往的開心快樂都只是為了掩飾而生出來的。
他們慢慢散去。
黃昏。
「鐵柱,你怎麼坐在這發呆啊?」
是鐵柱的爹打獵回來了,身上背着一隻鹿。
「咦?這是怎麼了?」
他也看到了床上昏迷的阿秀,神色愕然。
鐵柱的娘頓時將前因後果說了清楚。
「今天我也看到了。」
鐵柱的爹沉默半晌。
「他們都說那是什麼銀河水軍,在剿殺天下妖魔。」
「山里很多通了人性的野獸都死了,血液染紅了土。」
鐵柱在門外聽的清清楚楚。
似乎以前他也看到一些通了人性的動物誤入這裏,但卻性情溫和,與傳統的野獸不同。
他不明白為什麼神仙要殺這些動物,妖魔又是什麼?他忽然想起了曾經看到的天上的那個佛,還有曾經那一聲不甘的嘶吼咆哮。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似乎萌生了某種念頭,而這一想便是一下午。
夜,繁星點點,山中蟲鳴漸起。
「鐵柱,該去睡了。」
屋裏婦人喚道。
「知道了娘。」
鐵柱站起身子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
「鐵柱,你是不是又欺負阿秀了?」
院子外,婦人拽着鐵柱的小領子,她的身邊正站着一個眼淚婆娑的小女孩。
「娘,我今天說要去套兔子,結果阿秀不讓。」
鐵柱說着然後晃了晃右手提着的灰兔,一臉訕笑。
「哇,它是不是死了?」
小女孩一見那灰兔四肢耷拉不動立時大哭起來。
「額,可能剛才太用力了。」
鐵柱被婦人提在半空中,他提着兔子。
「趕緊哄,你今天要是不把阿秀哄開心,看我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婦人笑眯眯的說道,只是那笑容看的鐵柱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鐵柱不明白自從家裏多了阿秀之後為什麼自己的娘不再溫柔了,好像他不再是親生的一樣。
半晌後。
「為什麼你要埋了它,這麼肥烤着吃肯定很好吃的。」
鐵柱一邊鬱悶的說着一邊鬱悶的刨着土,然後就有點停下來的意思。
但隨即。
「別哭啊,我挖。」
他看着又有幾分哭勢的阿秀頓時一個激靈。
「大牛叔。」
等阿秀心滿意足的看着兔子被埋進去後,鐵柱這才大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就看到一個壯的像牛一樣的漢子一臉黯然的走了過來,頓時招呼一聲。
「鐵柱啊。」
那大漢好似有些心不在蔫的,對着他強笑了一下,然後走了過去。
「大牛叔這是咋了?」
鐵柱有些疑惑。
「大牛叔的爹生病了,而且治不好。」
阿秀好像知道什麼,在旁邊開口。
「生病?」
鐵柱一愣。
「會死的。」
阿秀似乎比他懂得多。
「為什麼會死?」
鐵柱下意識的問出這個問題,但隨即就沉默了。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是神仙規定的,你能活多少年,怎麼個死法,都是由神仙定的,只有虔誠信仰供奉,積累功德才會有好命。」
果然,阿秀回答了這個問題。
鐵柱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他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答案就有種怒火。
「為什麼?」
他神色有些變化,好似不像一個孩童。
「什麼為什麼?」
阿秀有些疑惑。
「為什麼我們的生死由他們說了算,為什麼?」
他聲音有些低沉。
「因為我們是由神創造的。」
阿秀並沒有感覺到鐵柱的變化。
「那神呢?神又是怎麼出現的?他們會生病嗎?」
鐵柱在這一刻似乎有很多問題。
阿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她不知道答案。
「就因為我們是人不是神便要被他們掌管生死?」
鐵柱說道,而後一眼望向天空。
「為什麼他們能高高在上?」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已變得深邃,他的身體似乎有種桀驁生了出來,那早已存在的氣息。
「鐵柱哥哥,我們都會死的,我會死,你也會死,還要叔叔嬸嬸也都會生老病死。」
阿秀語氣很自然的說着這句話。
「死?」
鐵柱呆住。
「爹娘也會死?阿秀也會死?」
他看到有人死,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知是他沒想到還是不敢想。
「不可以。」
這一刻,他的眼神很驚恐。
「我不想失去。」
他聲音有些顫抖。
「不不」
鐵柱猛然轉頭看向遠方,那裏群山遮擋,但他看的不是群山,那個方向據說曾經有一座五指山從天而降。
他們都說那裏鎮壓着一頭不服天地管束的妖魔,他心裏的某個念頭也在此刻突然被無限放大。
「妖魔?神?」
他的眼睛有些出神,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那個方向。
許久。
「阿秀,我們回家吧。」
最後,他收回目光對着身邊阿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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