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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符離救了老張兒子的事情在工地上傳遍以後,符離與這些老工人都熟悉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以訛傳訛, 還是這些人跟老張一樣有口音問題, 現在整個工地上都叫他小胡。好在符離也不在意這些東西,小符、小胡或是小花都沒差別。
這天中午, 符離正在喝張鵬送來的豬蹄湯, 聽到外面響起了警笛聲, 他好奇地推開棚房的帘子, 見其他人都在往外跑,扯着嗓子問了一句:「你們去哪兒?」
「前面工地上有人要自殺,你要不要去看看?」回答符離的男人姓陳, 快四十歲了也沒娶老婆, 被大家稱為陳老光,他也不介意,別人這麼叫他也就樂呵呵應了, 在工地上人緣還不錯。
符離正好閒得無聊,見其他人都要去湊熱鬧, 覺得自己做事要合群一點。
「行,一塊兒看看去。」
爛尾樓上, 一個穿着花襯衫, 黑布寬鬆褲的中年婦人坐在頂樓邊緣上, 雜草叢生的地上,擠滿了人。
接警趕來的彭航拉了拉身上被汗濕的警服, 轉身吩咐其他人準備充氣墊。這個廢棄工地上的崎嶇不平, 有些草長得比人還高, 救援車進不來,救援設備全靠人給抬進來。
「大姐,您看天這麼熱,有什麼話下來好好說。俗話說,有困難找警察,只要您下來,我們一定幫你好好辦。」彭航朝其他部門的同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悄悄潛進樓里。
中年婦女情緒很不穩定,她一邊哭一邊跟彭航說對不起,說她也不想麻煩大家的,可她實在沒有法子了。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她身子不斷往前傾,一不小心就會從樓上摔下來。
原來這個婦女的男人前兩年病死了,家裏又有小孩要讀書,她沒有一技之長,只能來工地上把自己當男人用,誰知道幹了大半年,包工頭卷着錢跑了。現在她孩子病重,醫院開始催她叫醫藥費,四處求人找人也沒湊夠錢,她實在沒有辦法,活不下去了。
這個不到四十歲的女人,看起來黑瘦乾癟,整個人像是被吸光水分的醃蘿蔔,哭聲又淒又厲,哭得彭航心裏有些毛。他抹了把臉上的汗,低聲跟同事罵道,「現在的資本家真不是東西!」
罵完了以後,他扭頭看了眼警戒線外面,叉腰諷笑:「這麼熱的天,也有人來看熱鬧。叫那些看熱鬧的不要起鬨,萬一刺激到當事人,鬧出人命就不好了。」
「老大,外面那些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平時沒什麼娛樂,出了這種事,他們哪能不湊這個熱鬧。」他的同事小楊應了一聲,轉身去跟那些看熱鬧的民工溝通。
陳老光伸出手掌頂在自己腦袋上,嘆氣對符離道:「唉,這種卷錢就跑的包工頭,真不是東西。」
符離沒有說話,因為他其實並不太懂人類這種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一切的精神。
「各位鄉親,我們正在勸導當事人,請大家千萬不要說刺激當事人的話。」一個很年輕的警察走過來,他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滿頭滿臉都都汗,「她家裏還有個病重的孩子,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孩子就可憐了。」
現場沉默下來。
半晌後,才有個民工開口:「這個大妹子也不容易,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把捲款跑掉的人抓回來。」
小楊苦笑,面對這一張張黑黝黝的臉,他點着頭道:「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談判工作似乎並不順利,不知道跳樓的女人想到了什麼,她竟然站了起來,顯然是真的不想活了。現場一陣驚呼,彭航情急之下吼道:「大姐,你想想你的兒子,他還等着你回去看他呢。」
女人捂着臉哭道:「是我對不起他,我是個沒用的人。」
說完這一句,她擦乾眼淚,閉上眼睛就準備往下跳。
「我有能治好你兒子的祖傳良藥!」
這個聲音又響又亮,極具穿透力,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錯覺,他們甚至覺得這句話穿透了他們的耳膜,進入了心底。
女人再度睜開眼,目光在四處搜尋,試圖找到說話的人。
彭航暫時鬆了口氣,這個時候,撒謊不叫騙人,叫策略。
符離鑽進警戒線,仰頭看着女人,與她目光相對:「你下來,我保證治好你的兒子。」
彭航看着眼前這個青年,穿着一件山寨idds體恤衫,花短褲,腳上的拖鞋沾着一層灰,應該是附近建築工地上的民工。
不過這孩子實在太老實了,撒這種一拆就穿的謊,能把人哄下來才怪。
誰知道下一秒站在樓頂的女人晃了晃身體,竟然真的轉身往回走,躲在樓下窗台邊的消防警都還沒反應過來。
兩分鐘後,黑瘦女人從樓道跑出來,她乾枯的手掌緊緊拽住符離,眼中散着烈火般的光芒,若是這股火被撲滅,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當然。」符離點頭,「我從不騙人。」
小楊靠近彭航,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場面:「老大,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先陪他們去醫院,當事人的情緒還不穩定,如果我們現在就離開,我怕她還會想不開。」他深吸一口氣,被太陽曬得齜牙咧嘴,「走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太陽都曬了,再跑一趟也不算什麼。」
他回頭看了眼被女人死死拉住的青年,彭航愁緒滿面,等會兒他們要去哪兒幫青年找「祖傳靈藥」呢?
妖界管理組與修真管理組在同一棟辦公大樓,一個主管對象是非人類,一個主管對象是人類,私底下偶爾會產生矛盾,但是卻不敢鬧得太大。
張柯把邪妖緝拿歸案時,引起了整棟樓的圍觀。在這個辦公樓里上班的職員有人有妖,但這幾天為了抓住這隻邪妖,好幾名職員都受了傷。張柯雖然是青霄派的優秀弟子,但到底修為尚淺,他什麼時候變得比管理處的骨幹還要厲害的?
「三清爺爺保佑。」修真組的老黃看清邪妖全貌後,連連後退了兩三步,「這白人面紅足倒是像極了傳說中的一種凶獸。」
「像什麼?」徐媛看不慣老黃故作深沉的模樣,嗤了一聲,「管他是什麼,反正被我們妖界管理組的人抓住了。」
「徐小姐不要急嘛。」老黃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幾根鬍子,「這種凶獸叫朱厭,據說十分厲害,不過有關它的記載,在漢唐過後就斷絕了,沒想到世間竟然還真的有這等妖物。」
「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原來不過是只黃鼠狼。」朱厭被捆得全身都不能動彈,他耷拉着眼皮瞥了下老黃,屬於遠古妖王的傲氣一覽無遺,「這種小玩意兒,只配本王殺着玩兒。」
老黃也不生氣,繼續笑眯眯道:「傳言朱厭性情十分殘暴,漢書野史上曾記載,朱厭曾因一時不高興,引得兩國兵戎相見,死傷幾十萬。」
眾人倒吸一口氣,幾十萬人的性命,在這妖獸眼中,竟只是兒戲?他們再看朱厭時,眼神中便帶上了幾分驚恐。
「張先生,你這是遇到高人相助了?」老黃指了指束在朱厭身上的黑鞭,「這鞭子是什麼來歷,竟然連凶獸也能制住?」
張柯看了看手上的鞭子,「借給我鞭子的妖怪說,這個叫打妖鞭。」
老黃想了很久,也沒想起這打妖鞭的來歷,他感慨道:「想來是不世出的高人,我們應該好好感謝他。」
「高人說,感謝就不必了,只要我們把見義勇為獎金給他就行。」張柯乾笑,「而且他也不是什麼高人,這打神鞭是他偶然得來的。」
真正的高人,哪會惦記這點見義勇為獎金,還要到工地上搬磚賺錢?據他所知,真正高修為的人類或是妖物,只需吸收日月精華,不用再食凡俗之物。
只有修為不到家者,才需要進食充飢。
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大家都贊同給這個熱心妖怪頒獎金,甚至還要贈送一顆修靈丹。修行不易,這個熱心妖雖然行為不夠,但是敢冒死站出來幫忙,這種大無畏的精神,值得讚揚。
大家都不敢給朱厭解開打妖鞭,最後只好決定暫時先把它關進鎖靈陣,等莊老大回來再處理。
鎖靈陣中,朱厭瞪着赤紅的雙眼怒視着陣外的眾人。
「吾皇終將歸來。」
聽着帶着外地口音的念叨,徐媛磕了兩顆瓜子:「沒想到妖怪也有中二病患者呢。」
念叨自己老大會回來找場子的反派,在電視劇里通常都活不過三集。
「老大?」張柯不解地看莊卿,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攔着自己。莊卿沒有理他,目光掃過長溜溜一條倒在地上的黑蟒,對符離道,「多謝朋友出手相助。」
「這是怎麼回事呢?」彭航不清楚這兩男一女的來路,但是潛意識裏擔心上次用假藥撒謊救人的青年吃虧,於是掏出自己的警察證,「請問生了什麼事?」
「警察叔叔,是你啊。」符離指了指地上從頭到尾就沒有動彈過的黑蟒,「我下班路過這,現地上躺了一條蛇。」
彭航:誰是你叔叔?
他上前幾步站在符離身旁,這麼大一條蛇,渾身漆黑,尾部、腹部都有傷口,可能是被雷劈了,傷口焦黑。他趕緊掏出手機聯繫當地林業局,讓他們派人過來看看。
掛斷電話,彭航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莊卿等三人,皺眉道:「三位是?」
張柯與徐媛有些傻眼,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惡蛟會被雷劈成這樣,簡直就是修為散盡,不修煉幾百年,大概是無法變成人形了。也不知道這蛟以前究竟幹了多少惡事,才會被雷劈得這麼狠?
不過他們要抓的妖怪,被林業局帶走,這要怎麼處理?
符離看到張柯,想到對方承諾給他申請特別獎勵,於是對彭航道:「他們是我朋友,聽說我遇到大蛇,跑過來瞧熱鬧的。」
「這麼大的雨,出來看熱鬧也要注意安全。」彭航早就習慣老百姓喜歡看熱鬧的本性,教育了莊卿等三人幾句,又對符離道,「你在這裏等林業局的人過來,我還要去附近巡邏。」
「好呢。」符離乖乖點頭
彭航想要再勸符離兩句,讓他以後不要再拿所謂的祖傳靈藥拿出來給別人喝,可想到這裏還有符離的幾個朋友在,便忍了下來。年輕人在朋友面前,總是好面子的,這些話留着以後再說。
等彭航離開,巷子裏的氣氛開始尷尬起來。張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見老大沒有開口的意思,便乾笑着介紹:「老大,這就是借我打妖鞭的那位道友。」
莊卿凝神看了符離好幾眼,開口道謝:「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不用客氣。」符離不甚在意的搖頭,「不知道我的獎金什麼時候下來?」
「兩天後。」莊卿往前走了幾步,雨水滴在他身上,直接滑落在地,衣服沒有濕上半分。他的腿十分修長,幾步就來到了符離身邊,「等下我給你批個條子。」
符離身上的妖氣很弱,似乎因機緣得以為人。這種妖雖然修為低下,但由於是天道饋贈,所以除非他自動說明身份,不然在修真界人士眼裏,他都是普通人類。早年人妖不兩立的時候,這種妖物可以逃脫修士追捕,藏在人類中間,安安穩穩過日子。
現在修真界雖然早已經人妖和諧共處,但是像符離這樣因天道機緣成形的妖類,仍是十分稀罕的存在。便是他,也只能勉強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妖氣,才確定對方不是人,而是妖。
沒了修為的黑蟒與普通蛇類並無區別,莊卿僅看了兩眼便失去了興趣,他轉頭看符離,符離把傘往後一仰,澄澈的雙眼對上他,黑黝黝的眼眸很容易讓人想到沒有月色與星光的夜空。
「這是頭惡蛟,你來的時候,它就躺在這了?」莊卿看了眼四周,這裏沒有打鬥的痕跡。
「我來的時候,他還是人形。」符離誠實的搖頭,「他說想吃了我,然後就被雷劈了。」
聞言,站在旁邊的張柯露出幾分緊張之色:「你沒事吧?」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到對方差點就命喪在惡蛟口中,他就忍不住背冒冷汗,「他怎麼想要吃掉你?」
「他昨天晚上問我,雨這麼大,是不是有龍飛天。」符離眯眼笑,「我說科學社會,沒有龍飛天。」
張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走蛟要向人族討封才行,這黑蛟眼神有些拙,挑來挑去竟然問到了一個妖類身上,就算符離說有飛龍上天,他也化不了龍啊。
這個符離也是老實,說句有龍飛天怎麼了,反正又不能成真。作為一個年紀不大的人修,他還是不太懂這些妖修腦子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說得很對,我國這幾十年一直沒有蛟化形為龍。」莊卿提到龍的時候,語氣十分平淡,似乎這個種族與他並無干係一般,「這黑蟒已經沒什麼用處,送去動物園挺好。」
徐媛打個寒顫,這種修行千年的妖,被廢去所有修為,還要像沒有靈智的動物一樣,被人類當做樂子觀賞,簡直就是心靈與身體的雙重打擊。
「還能為動物園創收。」符離點頭,給人類帶來歡樂,也能贖一部分以前造的孽了。
躺在地上的黑蛟緩緩抬頭,生靈對龍族有天然的敬畏,所以當他察覺到莊卿的存在以後,還沒完全抬起來的頭又縮了回去,蛇信子也吞回了嘴裏。
「看來真的沒死。」符離蹲下身,在旁邊撿根樹棍戳了戳黑蛇的腦袋,「去動物園以後好好表現,爭取食宿條件能好點。」
任由符離把自己戳來戳去,這頭有黑歷史的惡蛟,全無反應。
很快林業局的工作人員趕過來,確認黑蟒還有生命體徵,並且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於是特意誇獎了符離、莊卿四人,還跟他們拍了一張照片,才帶着黑蟒離開。
兩天後,帝都林業局官方微博布了一條微博,微博上貼出了兩張照片,一張照片是熱心路人的合影,一張照片是黑蟒蜷縮在玻璃缸的模樣。不過林業局官方微博沒什麼粉絲,除了內部工作人員例行的點讚,一個路人的轉與評論都沒有。
符離不知道自己被林業局感謝了,他轉乘了三趟公交車,才找到修真界管理處的辦公大樓。不過這棟大樓外面掛着的牌子不是什麼管理處,而是長隆生物科技研究公司,招牌做得金光閃閃,就連大樓門面,也裝着閃亮亮的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門衛是兩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勝在身材壯碩,十分有架勢。雖然符離一眼就認出,他們本體一個是海蝦,一個是螃蟹。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誰規定蝦蟹的人形,就一定是矮小的呢?
走進大門,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人」,只是這些「人」裏面,有些是妖,有些是人修。符離手上有管理處簽名的條子,所以一路上暢行無阻,就找到了長隆科技的財務處。
前幾天他遇到的那頭混血龍說了,他可以憑着簽名條到財務處領獎勵。
在妖界向來講究血統純正,像前幾天那種人族與龍族混血的龍,是十分不受待見的。想到這,符離有些感慨,那頭混血龍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混成現在修真界的「小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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