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牽着那抱月烏龍駒,跟着李元寶往前走着,沒過多久,便來到一處荒廟。
那座寺廟,似乎荒無人煙已久,門口藤蔓纏繞,寺廟上方有一塊舊朱紅牌匾,匾中央四個金字都暗得有些褪色,看得不甚清楚。
「我住裏面。」李元寶熟門熟路地往寺廟裏走。
柳明只得跟着進去,走近寺院中,陣風吹過,吹得那寺廟風鈴直響,讓人感到有些寒意,這放在前世拍鬼故事都不用裝修。
走到那寺院大殿門口,一股餿霉味進入鼻中,讓柳明不覺皺了皺眉頭。他放眼望去,大殿內雜草叢生,橫臥着十多名衣衫襤褸的乞丐打扮之人,周圍也放着鋪蓋還有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柳明眉頭一皺,心想李元寶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卻見那些個乞丐,見到李元寶之後,個個面露喜色,大喊道:「幫主,你可回來了!」
李元寶嘻哈一笑:「遇到點麻煩事,讓諸位兄弟久等了。」他轉身看着柳明:「兄弟沒見過這陣勢?」
幫主?
柳明吸着鼻子道:「幫主,打狗棒可否借給我看看?」
李元寶哈哈一笑:「打狗還需棒?用腳踹便好。」他大聲對眾人道:「諸位兄弟,這位公子,是我李元寶的恩人,救我一命。大家好好招待!」
那些個乞丐一聽,立即個個衝着柳明露出善意的笑容,拉着他坐下。又有幾個人開始生火做飯,將什麼菜葉子豆腐往一口大鍋里撒着。
「兄弟,將就點。咱們不是帝王將相家,只能吃這些。」一名老乞丐在一旁說道。
「是啊,咱們要是有那龐國公萬分之一的家財,也不用在這裏當乞丐咯。」另外一名乞丐也說道。
「聽說人家龐國公,家裏的茅房都站着十多名婢女,一律穿着錦繡,打扮得艷麗奪目,捧着香袋在旁邊伺候着。」一名乞丐咂咂嘴道,「這日子,真是神仙一般。」
龐國公?莫非是那個《楊家將》中那個萬惡的龐太師?
柳明撇撇嘴。
此時,寺內大鍋里菜湯已是嘟嘟冒泡,散發出陣陣香氣。
柳明見那菜湯,想起朱元璋當年為乞丐時,也是在寺內受人接濟,喝了這麼一碗湯,才緩過氣來,還給湯取了個好名,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湯。」沒想到今日,自己也嘗到了這湯。
他接過空碗,從大鍋里舀了幾勺菜湯。
碗還沒盛滿,就聽到旁邊李元寶嘟囔着,
「一勺白湯五文,加上菜葉就是八文。明碼標價,小兄弟看着辦啊。」
柳明感到荒誕無比,他端着湯問道:「我救了你一命,你這湯還賣錢於我?」
「話不是這樣說。」那李元寶摸着脖頸處油光發亮的銅錢,「你救我一命是不假,可是我也讓了一匹好馬給你。咱們兩清,誰也不欠誰。現在你喝了我的湯,自然要付錢。」
柳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端起碗,慢慢喝完碗內熱湯。雖然味道不咋樣,但是暖身暖心,精神又振奮了下。
吃飽喝足,又想到心中賭債之事,他心裏一沉,忍不住與李元寶說了關於欠賭債的煩惱。
李元寶聽後,靠着牆,用竹枝剔着牙道:「我說,老弟啊,若是真像你這麼說的,那恐怕真的沒什麼辦法。要不……」他看着寺門外,嘆氣道:「你只能把我這匹烏龍駒賣了,應該能值個七八百兩。合着你爹手上的兩百兩,湊個千兩不成問題。」
「可是……」柳明心疼道,「這若是一匹好馬,我剛剛拿到手,便去賣了,無異於殺雞取卵。」
「那有什麼辦法?」李元寶笑道,「捨得捨得,不舍怎麼得?」
「我若是……如此……你看行嗎?」柳明眼珠一轉,在李元寶耳邊耳語道。
李元寶眉頭一抬,面露驚愕:「我說,柳明兄弟,你果然是個邪乎人。這種方法,都被你想到了。方法雖可行,只是……有點損……」
「元寶兄,倉稟實才知禮節。我現在為五斗米折腰,也是沒辦法啊。」柳明摸着下巴道。
為了替老爹還債救出小叔,他不得不出這麼一個損招。不過,柳明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只要時機成熟,他必然會進行一定的補償。
此時,天色已晚,現在再行夜路回城裏,怕是也不現實,只能在這破廟內將就一夜。
打定主意後,他感到睏乏無比,便就地而睡。寺廟內遮風擋雨,不用風餐露宿,柳明披着一條舊羊毛毯,睡在茅草墊上,倒也睡得香甜。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恢復了體力後,柳明告別李元寶,準備回城。
經過李元寶的教授,他得知此馬名叫「閃電」,也很快掌握了騎馬的訣竅。
試騎了幾回,效果還不錯。想着趕路要緊,柳明便跨上「閃電」,握起韁繩,雙腿輕夾馬肚,御馬奔馳起來。那閃電不愧為名馬,聰明伶俐之及,奔跑如電,放開馬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是奔馳出幾十里之遠。
到了城內,回到府中,柳明見自己老爹仍像死魚一般,睡在床上,便輕拍對方肩膀道:「爹……」
「明兒……讓你爹再睡一會兒吧,反正這裏也呆不了兩天……」柳遠志翻了個身嘟噥道,他已經過做好了被趕出家門的準備。
「爹,我倒是有個辦法,值得一試,興許能救出小叔,還了債。」柳明說道。
「哦?何法?」柳遠志蹭地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過……爹,使用此法的前提……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莫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都行。你快說……」柳遠志心急道。
「那好,我說了……還了債以後,你不可再賭。」柳明一字一句道。
十賭九輸。柳明在前一世,見到了太多的慘痛教訓。家財萬貫,不經賭桌一夜。而如今,宋人好賭成風,更是讓他感到不適應。
柳明很清楚,就算自己老爹清了債,若是賭興又起,再瀟灑個一回,那麼很有可能二度被趕出家門。屆時,自己在府中便無依無靠。
「這……」
柳遠志一咧嘴,這個要求可是要到他命根上了。他嬉笑道:「明兒,你說得對。大賭傷身,小賭怡情。平日裏小賭可以吧?」
「爹……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柳明搖頭,「若是要戒賭,必須從根子上來戒。我不想咱爺倆再漂泊四方了。」
「唉……」柳遠志想起過往,一聲長嘆。他自然知道,自己幾乎就是因賭博,被人趕出家門,從一個大戶公子,變成了誰也不願待見的「爛賭鬼」。
柳遠志原本就發現,自己這個兒子,自從發了寒熱之後,便有些不一樣,那原本繼承自己的好吃懶做的毛病,全都沒了。莫非是老天給自己一個重新改造的機會?
他一咬牙,一跺腳道:「好,今日我就發誓,從此以後,絕不再賭。這樣可好,今後,我身上的錢,都交給你保管,你替我看着。」
他單腳站立,擺出金雞獨立狀,將自己的襪子翻脫下來,找來找去,摸出幾錠銀子。
「拿去……」
「爹……」柳明哭笑不得,「您這錢藏得真好。」
「對了,明兒,你準備怎麼想辦法?」
「爹……你看我帶來這匹烏龍抱月駒值多少錢?」
「呦……你從哪弄來的?我看怎麼也值個千八百兩。」
「嗯。」柳明應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如此一來……只能將它賣了」
柳遠志可憐巴巴地看着柳明:「這是匹好馬,你……捨得嗎?」
……
兩人正在屋內談話間隙,卻沒注意到窗外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一個五旬上下的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掂着腳尖離開了北廂房,轉兒走到正房前,輕輕叩響了門。
「誰啊?」門內傳來女聲。
「夫人……」那中年男子低頭哈腰道。
「哦……是趙管家啊……」一位打扮富貴的中年婦人開了門。此婦人,便是柳吳氏,府內大掌柜柳先達的內人。
「夫人,小的有要事相稟,請允我進門再說。」管家趙富乙顧盼四周,壓低聲音道。
正房內,趙富乙彎着腰低聲道:「夫人,自打柳明進了府,咱們家裏可能要不太平。」
柳吳氏擺弄着手中的戒指,側着頭不以為然道:「這是遠志帶來的兒子,我有什麼辦法?」
趙富乙臉色凝重道:「夫人,話不是這麼說的。現在柳明進府了,咱柳家第三代出現了競爭。我看那後生倒是一點不笨,現在就在鼓搗着生意。日後,說不定要讀書取士。這對於大少爺阿滿來說,威脅很大啊。天長日久,這老太公心裏那桿秤難免有不平……」
聽了這話,柳吳氏倒是覺得有幾分道理,她應道,「不過……咱家先達,倒是沒說什麼……」
趙富乙嘿嘿一笑:「大掌柜是什麼樣的人物?那是執掌五間藥鋪,一間醫堂的貴人。怎麼可能好意思跟柳明一個後生計較?因此,有些事情,還得我們下人替他來考慮。」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擔心起來。」柳吳氏一下沒了主意,自己平日裏只顧打牌消遣,冷不防這麼一個潛在敵對手在自己身邊。她抓住了趙富乙的袖口,「老趙頭,平日裏你接觸人多,給我娘倆出出主意。」
趙富乙露出世故精明的目光,應道:「夫人,您放心。我剛剛在窗外聽到他們要去馬市賣馬,估計是搗鼓着什麼生意。」他眼神陰鷙道,「我作為府里的老管家,會好好替大掌柜『照顧』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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