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狂風暴雨中的京城, 遠在千里之外的關山倒是一派安靜,該種田的種田, 該開荒的開荒, 就算是農忙完畢的,那還能去水庫那邊找點活兒干, 好歹能混一天的伙食不是。
老百姓是現實的,皇家生什麼事情他們壓根不關心, 只要自己的日子好過就是了。
作為關山知府,章元敬的日子其實也平靜的很, 雲通判識相的沉默下來之後,他在知府衙門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梳理通順,各司其職, 倒是預計的更加輕快一些。
相比起朝廷的事情, 他其實更為李老爺子以及李老太太的去世難過一些, 說到底, 他跟雷閣老可沒有矯情,但老師卻是他的恩師, 兩人相處的時間更勝父子。
在大興, 雖然也講究尊師重道, 倒是也並沒有老師過世學生也要守孝的規矩, 但即使如此, 章元敬還是做了素淡的衣裳, 推拒了其他的宴會, 甚至開始茹素。
在李老爺子過世的時候,他不能陪在身邊,如今也只能這麼坐着,權當是儘自己的意了。
相比起他來,李子俊更是索性披麻戴孝,在關山城外結了茅廬作為悼思。作為李老爺子最為寵愛,臨死之前都不能忘記的親孫子,李子俊心中的愧疚和懊悔是無人可比的,他一度恨死了當年恃才傲物的自己,若不是他罔顧祖父的意願,也不至於讓老人家悽慘後半生。
李子俊結廬而居,程氏也不肯留在關山城內了,也不管自己還帶着三個月的身孕,直接跟了過去,李子俊吃什麼,住什麼,她也跟着吃什麼住什麼,甚至還要照顧悲傷過度的男人,倒是比李子俊還要辛苦一些。
章元敬勸解了幾次,但李子俊一意孤行,程氏口口聲聲要跟着相公,又說自己身體康健,以前相鄰懷孕生子的時候,也就是這個條件,說不定還吃飽飯,所以不會礙着什麼。
章元敬無法,只能讓孔令芳看顧一些,卻也不再勸解,他心知李子俊的鬱結不出來的話,怕是會一直壓在心裏頭,到時候反倒有礙壽數。
有程氏陪着,兼之程氏還有孕了,李子俊倒是慢慢緩過來一些,雖然還是住在那裏,偶爾倒是反倒是勸着程氏吃好一些。
章元敬見他雖然瘦了一些,但狠狠哭過幾次,眉宇之間的鬱結反倒是鬆散了,心中倒是安心了下來,他可真怕這位師兄因為老師的事情想不開。
只是李子俊和程氏都去了城外結廬,李文瑤總不能也一塊兒跟去的,小姑娘家家的身體弱,來關山的路上就生了一場病,到了關山又開始生病,顯然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
姜氏一看,做主把人留了下來,李子俊見過女兒幾次也心疼的很,心裏頭也是這個意思。
恍然又是一個月過去,鎮北王爺知曉此事,倒是還讚揚了一番,說李子俊別的不提,至少對祖父祖母卻是至孝。又知道章元敬為何如此,倒是了話不許人硬逼着他赴宴,甚至親自賜給他一些素色的布匹來。
這一日,章元敬去看過一回李文瑤,回到房中,倒是對着孔令芳感嘆道:「瑤瑤小小年紀的千里迢迢過來找親爹,也實在是不容易。」
孔令芳已經聽說了李家的事情,這會兒倒是說道:「不容易是不容易,不過按我看,瑤瑤這會兒辛辛苦苦的過來,反倒是比舒舒服服的留在青州好。」
章元敬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但是很快就想到青州李家的情況,老爺子和老太太已經過世,家裏頭再也沒有人能壓着李承業了。
隨着兩位老人的死訊一塊兒傳來的,是李承業有意將那位豎子記在錢氏名下充作嫡出,聽說錢氏剛知道的時候鬧騰了一回,但現在卻已經消停下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位庶子也漸漸長大成人,比起遠在關山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回去的李子俊,顯然,這個庶出的兒子更加靠得住一些。
李承業的打算無可厚非,錢氏回過神來想明白了,怕也不會反對,章元敬暫且把這個消息壓了下來,不想給李子俊雙重的打擊。
這會兒想起來,章元敬卻嘆了口氣,說道:「可不是嗎,瑤瑤不被祖母喜歡,這些年多虧子琳姐照顧着,但子琳姐畢竟年紀大了,老師過世之前據說已經幫她定了親事,等過了一年孝就要出嫁,若是留在李家,怕是再也沒有人能護着她。」
若是徐氏是個能為等,母女兩個相互依靠倒不是不行,李承業雖然抬舉庶出,但其實對這個孫女不算苛刻,但可惜的是,徐氏心中只有自己和已經消失的徐家。
與其留在李家,被錢氏搓磨着長大,將來隨隨便便別打了嫁人,還不如來關山投靠親爹,至少李子俊為人秉直,絕不會遷怒於親生女兒,又有章元敬看顧着。
想必李子琳也是熟知錢氏等秉性,所以才會提議徐氏和李文瑤一塊兒過來,偏偏徐氏最是喜歡自作聰明,反倒是白費了她一片好心。
章元敬懶得去想青州李家,只看着李文瑤瘦瘦弱弱的樣子有些憐惜,倒是囑咐了孔令芳幾句:「我看瑤瑤身子單薄,膽子也小,這一年時間還得你多操操心,至少讓她康健一些。」
孔令芳笑着點了點頭,李文瑤是李子俊的親生女兒,又是姜氏開口留下的,與她沒有絲毫的利益關係,她自然樂得在夫君面前做好人,留下一個好印象的。
「別的不說,等她病好了,我找大夫再開幾個滋養的方子慢慢用着就是。」
章元敬交代了這事兒,才有些歉意的握住孔令芳的手,說道:「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家裏家外都是你在操持,令芳,你辛苦了。」
孔令芳露出一個笑容來,她最喜歡的就是自家夫君的體貼,多少主母忙碌一生也得不到一聲謝呢:「只要相公能好好的,令芳就不辛苦。」
章元敬伸手將她拉進懷中,輕撫着女人的如墨秀,感嘆着說道:「吾生有幸,才能娶到令芳來做我的妻子。」
孔令芳撲哧一笑,仰起頭看着他,抿着嘴問道:「夫君,那我這會兒是不是應該說,妾身才是有幸,才能嫁給夫君作為妻子。」
章元敬微微一愣,原本的沉鬱倒是消散一空,朗聲大笑起來,「不用不用,咱們夫妻兩個不用這般客氣,不然旁人聽了,還以為我們沒事兒關起房門來相互夸。」
孔令芳也抿嘴笑着:「可不是嗎,方才聽着夫君的話,我還想着怎麼這麼客氣呢。」
夫君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客氣了,客氣體貼自然是好的,但過了,就顯得生分了。孔令芳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只有慢慢的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才算是真正的好夫妻,所以方才也不是直接結果話,反倒是開了個小玩笑。
果然,章元敬聽着分外的高興,連同平時那種彬彬有禮都消失了,咧開嘴哈哈大笑的模樣看着倒是更加年輕了,有幾分從來沒見過的活潑。
孔令芳看的一愣,這會兒再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家相公這般的出色,怪不得人人都說關山知府形容俊朗,可以稱之為關山一景呢。
孔令芳覺得自己的雙頰微微熱,她捂了捂臉頰,讓冰涼的手將那溫度壓了下來,才笑着繼續說道:「夫君,令芳是你的娘子,夫妻本為一體,咱們之間哪裏需要那些客套話呢。」
章元敬拉了拉她的手,雖然他立志至少要守過熱孝,但不妨礙他跟妻子親近感情,點頭說道:「是我想差了,若是在房中,令芳可以稱呼我小名,聽着倒是越的親近一些。」
孔令芳卻沒有直接聽從,反倒是思考了一下,笑着說道:「若是叫平安的話,倒像是祖母和母親似的,不若這樣,元郎?」
最後兩個字,她念出來的時候像是有萬千情絲婉轉,帶着無限的情意和期待。
章元敬微微挑眉,倒是第一次正視起自己的這位新娘來,孔令芳比他預計的還要出色,不管是打理家事,還是跟姜氏和孫氏的相處,幾乎都處理的很好,而現在,女人的眼中跳動着期待的光芒,又帶着一種別樣的自立,他看着竟是覺得越心動了。
「這個名字很好,以後只有你一個人這般叫我,我一聽就知道是你了。」章元敬笑着說道,又摟着孔令芳問道,「那我也得想一個專屬的名稱,令芳,芳芳?小芳?芳娘?」
起了幾個,章元敬卻都不滿意,忽然想到一事兒,倒是笑着說道:「不如我來幫你起一個字,不如就叫關關,如何?」
孔令芳一時半會兒沒想到這個名字的含義,還想着是不是關山的暱稱,卻聽見自己的夫君慢慢的吟唱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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