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陳凱之開口,宋押司便道:「雖沒有參加,也不曾報名,可是選俊使一眼就相中了凱之,早已放了話,說是陳凱之不需參加遴選,直接進入決選,現在通過遴選的有五人,凱之就是其中之一,明公請凱之去,就是為了這個!」
空氣凝滯了。
所有人都腦子有點發懵。
這是什麼鬼?
這麼多人報了名,三下五除二就被劃拉了下來,他陳凱之名都不報,閉着眼睛,選俊使,那位據傳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心腹,居然……對這位素不相識的陳秀才青睞有加。
宛如重錘,狠狠的砸在了張如玉的心口。
張如玉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沒天理啊這是。
還有王法嗎?
陳凱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不喜歡包辦婚姻,即便是與荀小姐,那也是在多次接觸後,感動於荀小姐對他的好,再加上二人慢慢熟絡,若說情愫,自然是有一些的,可是這沒來由的公主,讓自己去選駙馬,你特麼的是逗我?
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陳凱之是自然是小心的,他立即搖搖頭道:「此事為何我事先不知?恩公,這不是小事,學生對選俊,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恩公請回稟縣公,學生蒙選俊使垂愛,卻志不在此,這選俊,我絕不會參加的。」
所有人又給驚得呆住了。
這傢伙……居然當真拒絕了。
要知道,這傢伙可是進入了決選,只要能入圍,成為駙馬的把握可就不小了。
不少人不禁為之惋惜起來,大家只恨不得一齊發出吶喊,放開那個陳凱之,讓我來。
張如玉一屁股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心裏五味雜陳。
陳凱之的話,猶如兩道耳光,啪啪的打在他的臉上,縱使他臉皮厚,這時候也露出了羞色。
你不是說人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你不是說人家高攀不上荀家嗎?
你不是說陳凱之不如去選駙馬嗎?
張如玉不甘地嘆息,自己家世是他的千倍百倍,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好事,卻都落在了這個傢伙身上。
耳邊聽宋押司勸說着什麼。
又聽陳凱之毅然決然地道:「凱之,縣公何嘗不想問問你的意思,可是選俊使說了,這是太后的意思,既是鳳命,縣公也是難違啊。凱之若是不肯,明公那裏,只怕難以交代。」
太后?居然牽扯到了太后,太后的意思……
此起彼伏的,是倒吸涼氣的聲音,撞鬼了,他何德何能啊。
張如玉的臉上,驟然間像是沒有了生氣一樣,居然從心底深處生出了悲憤的感覺,方才的嘲諷,如今全數落回了他的身上。
陳凱之猶豫起來,終是嘆了口氣,不甘願地道:「好吧,那學生先去見見縣公,再作回絕的打算。」
說罷,他背了書箱,留下無數心如刀割的人,揚長而去。
他還跑去找縣令,商量着怎麼回絕?
張如玉如鯁在喉,坑爹呢這是。
等他抬起眸來,見有人看向自己時,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也再不提請客的事了,匆匆地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
陳凱之隨宋押司到了縣衙,這一次,朱縣令沒有在後衙的廨舍見他,而是選在了公房,據說後衙已成了選俊使行轅,連朱縣令都搬出來住了。
陳凱之見到了朱縣令,箭步上前道:「學生見過縣公。」
朱縣令和顏悅色地道:「凱之,你來的正好,來坐下說話。」
態度頗有親近長者的風範。
陳凱之心裏想,分明是想忽悠着我去選駙馬,張口想說什麼,朱縣令壓壓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嘆了口氣道:「其實老夫早知你的志向,所以當那張公公提出的時候,老夫是為你擋了的。可惜胳膊拗不過大腿啊。老夫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凱之啊,無非是決選而已,你若是當真不請願,決選時裝聾作啞就可,想要從俊彥中脫穎而出不容易,可想要平庸,難嗎?」
挺有道理的樣子。
陳凱之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知道若是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了,便頜首點頭道:「是,學生明白了。」
朱縣令鬆了口氣,心裏又和陳凱之親近了幾分,不禁道:「說來也怪,這張公公,只看了你的學籍,便對你青睞有加,起初,老夫以為是你那篇文章起得作用,可旁敲側擊,卻又不是這麼回事,這個張公公,有些古怪。不過這不是你關心的事,你有鴻鵠之志,不屑於做這駙馬,便更該比別人更加努力,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
陳凱之訕訕一笑,其實有時候,他覺得朱縣令這個人有些讓他摸不透,總感覺此人的城府太深了,可今日與他攀談,卻覺得親近了不少。
只是人家是縣令,自己是個秀才,縱然對方欣賞自己,陳凱之也沒有逾越什麼規矩,眼看時候不早了,便告辭而去。
背着書箱回家,心裏雖有煩惱,可日子卻還要照舊。
回到家中,見陳無極還在讀書,陳無極其實是個很乖巧的孩子,雖然只比陳凱之小一歲多,可在陳凱之的心理年紀比他多得多,所以是將他當孩子看待的。
「餓了沒有?」陳凱之放下了書箱,一面雲淡風輕地問。
陳無極放下書,旋即道:「陳大哥,方才那位荀伯父來了。」
「又來了?」陳凱之微微皺眉。
陳無極歪着頭,努力地組織着語言:「他是一瘸一拐來的,說什麼東窗事發了,哎呀,要小心什麼的。」
「還說了什麼?」陳凱之的表情愈發的古怪,一瘸一拐,誰揍了他嗎?東窗事發,莫不是被那荀夫人抓住他胳膊肘往外拐?
陳無極咂舌,笑呵呵地道:「後來……就跑了。」
「噢。」陳凱之只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太放在心上,人家的悍妻揍老公,關自己屁事。
轉眼便是決選的日子,陳凱之穿得很樸素地出門,無極閒來無事,陳無極也跟着一道去。
外頭下着霏霏細雨,金陵多煙雨,陳凱之早已習以為常了,撐着一柄油傘,傘面朝陳無極那邊斜了一些,自己的左肩卻是打濕了,陳無極是很乖巧的孩子,見狀之後,不禁道:「陳大哥,我不怕淋雨的。」
陳凱之朝他溫和一笑道:「我也不怕,待會兒,打濕了也好,顯得狼狽一些,今日我是去划水的,嗯,叫什麼呢?對了,叫做重在參與,也沒必要出彩,你年紀小,不要淋病了。」
陳無極沿着長滿了青苔的石路里徐行,突的眼睛一紅,道:「從前雖是楊道士將我養大,可是我很不喜歡他,他性子陰晴不定,時好時壞的,後來……他死了,我浪跡在市井,別人都瞧不起我,欺負我,唯有陳大哥對我好。我……」
陳凱之總是淡然處之的樣子,這是氣度,這年輕輕的軀殼之下,卻藏着一個八面玲瓏的心,正因如此,他總能很理智的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不應當做什麼,他是理性的,可唯獨面對和自己一樣,在這世上孤苦無依的陳無極,他心裏也有柔軟的一面。
陳凱之很自然地道出一句話:「因為我是你的大哥呀。」
因為我是你哥,所以對你好是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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