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才看着陳元奇,旋即便笑吟吟的開口說道:「殿下何須要教呢?」
他這麼一句反問,反而使陳元奇一呆,越發不解的看着方吾才,目光里困惑之意。
這……是什麼意思?
莫非先生是在戲耍自己。
方吾才嘆了口氣,捋着氣說道:「殿下是有大福之人,允文允武,比之天下宗室,不知強了多少倍,實乃人傑中的人傑,堪稱極品啊。」
陳元奇聽了怦然心動,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否則,先生為何會如此的看重自己呢?
方先生可是淡泊名利,連大燕陛下、趙王、衍聖公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啊,可是偏偏,他獨厚自己,這不就是證明嗎?
這就證明了他是有福之人,是人中之龍。
所以方先生才會放棄那麼多有權有勢的人,而跑到自己身邊來。
何況,陳元奇一直覺得自己挺聰明的,有時候雖然會生出自我懷疑,可絕大多數,卻還是覺得宗室中的人都不如自己。
方吾才笑吟吟道:「所以,其實殿下的才能,比之老夫,更勝利十倍,只是殿下是潛龍,而老夫呢,不過略通一些相人之術而已,以殿下之才,在這亂中取栗,算什麼難事?」
陳元奇仿佛受了啟發,有時候他也曾日思夜想,琢磨着自己若是天子,會如何如何,或自己如趙王一般輔政,定不會如此糟糕。
現在聽了方吾才的話,心裏的某些想法又蒙生了起來,因此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而今有奸臣挾持陛下,陛下年幼,受人控制,以至有人可以擾亂綱紀,橫行不法,天下軍民百姓,無不憤慨。」
方吾才忍不住感嘆起來:「殿下真是慧眼如炬啊。」
陳元奇也談不上是慧眼如炬,這其實就是他的所見所聞罷了,他畢竟是趙王黨,所接觸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同類,幾乎每一個人,都對宮中的婦人有所不滿,以至於在陳元奇的世界裏,幾乎每一個人,都是憤慨無比,至於真實的軍民百姓怎麼想,反正他也接觸不着。
可聽了方先生的話,令他精神一震,抖擻精神起來:「而今,那宮中的妖婦,又想要故技重施,社稷已到了危如累卵之時,百姓叫苦連天,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此時宮中已是大失人心,倘若是小王振臂一呼,必定群起而響應,這宮中的妖婦,不過是深居宮中操弄權柄的婦人罷了,一旦出了亂子,勢必失去主張。」
「何況……」陳元奇咬牙切齒,又深深的凝視了方先生一眼,壓低了聲音:「何況,小王若是反了,其餘宗室,還敢作壁上觀嗎?這些年來,小王和他們打了這麼多的交道,暗地裏,可沒少有書信往來,這些書信,小王都留着呢。一旦小王反了,他們要嘛助小王一臂之力,要嘛,就只能祈禱小王能夠馬到成功,否則,一旦事敗,小王若是被那惡婦拿着了,統統將這些醜事抖出來,他們還想活嗎?」
這陳元奇開始盤算起來,一張肥嘟嘟的臉抽了抽,很是得意的樣子。
「小王預計,只要小王振臂一呼,別人我不敢保證,可趙王和梁王,必反!」他目中掠過一絲冷笑:「這兩位皇兄,和小王之間,不知又有多少秘密,牽一髮而動全身。」
方吾才忍不住感慨:「殿下實乃真龍也,果然是聰明絕頂,堪稱極品。殿下說的不錯,倘若是坐以待斃,殿下必死無疑。而若是去和趙王、梁王商議,讓他們打了頭,也就沒有殿下什麼事了,就算事成,殿下該是鄭王,也還是鄭王,殿下早已位極人臣,又有何好處?唯獨若是殿下首義,趙王和梁王只被裹挾,這名望就俱都歸於殿下,何況,殿下若是率先帶人入宮,拿捏住陛下,皇圖霸業,指日可待。」
陳元奇一聽,覺得方吾才說的好有道理,因此連連點頭。
「小王正是這個意思,先生竟和小王不謀而合?」他一下子覺得自己信心百倍起來,歷史已經雄辯的證明,他的智商確實非凡,竟和方先生想到了一處。
他信心滿滿的道:「不過……小王若是殺入宮中,首先要做的,便絕不是挾住陛下,而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小子殺了,殺了他,再將這一切推給宮中的兩個惡婦身上,如此一來……」
方吾才激動的撫手,一臉贊同的點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所謂慈不掌兵,正是此理,殿下英明哪。老夫還怕殿下心懷仁念,想那太祖高皇帝起兵時,殺人盈野,方才有今日之五百年江山,殿下殺伐果斷,不愧為雄主。」
陳元奇激動的滿面通紅,眼眸散着光彩。
「所以,小王這就要開始準備,而今那惡婦既已打算對小王動手,時不待我。小王的妻弟,便在京營的驍騎營中任將軍,他下頭,有七千精卒,王府里,又有一衛人馬,亦有三千之數,有這萬人,顯然就足夠了,宮中的惡婦,不足為慮,只需本王臨門一腳,想來將士們紛紛倒戈,而趙王、梁王等人,也不得不被迫起事,到時,小王直取宮中,一切都可以成功。」
「只是,怕就怕……」陳元奇又顯得猶豫,畢竟萬人的兵馬,雖是不少,可論起來,多少還是令陳元奇心虛。
方吾才則是凝視着陳元奇:「殿下若是首義,勢必天下歸心,無數人對殿下感恩戴德,殿下又是皇族血脈,天潢貴胄,便連禁軍,只怕都會對殿下折服,殿下何慮之有,殿下,可還記得,老夫和你相見,說的第一句話嗎?」
陳元奇顫抖的看着方吾才,這句話,他到死都記得。這輩子,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何況還是方先生這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人,他激動的道:「有皇氣。」
「不錯!」方吾才很是滿意的點頭,再一次誇讚陳元奇。
「老夫第一眼見殿下,便覺不凡,殿下今日重塑朝綱,本就是上天註定的事,殿下乃真龍,必能馬到成功。」
陳元奇頓時紅光滿面起來,整個人得意洋洋起來,一副勝利在望的樣子,可他又忍不住開口說道:「先生,不過昨日,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被宮中的妖婦所害,這……」
方吾才不禁撫掌:「你真的做了這此夢?」
陳元奇心有餘悸的點頭,垂頭喪氣的。
「是啊,小王被噩夢驚醒,實是焦慮萬分,恐怕,這也是不吉的徵兆啊。」
方吾才卻是激動的拉住他的手,顫聲說道:「殿下啊,此乃大吉啊,殿下夢中見了血光,血乃朱紅,此乃紅紅火火的徵兆,此夢乃是反意,是上天的告誡啊。」
陳元奇一呆,很不解的看着方吾才,吶吶問道:「上天告誡?」
方吾才激動的不能自己,握着他的手不放,鄭重的開口說道。
「殿下冥冥之中,必為天子,而今宮中欲害死殿下,可殿下固然有天助,卻還需殿下極力爭取,上天這是警示殿下,此時必定要破釜沉舟,立即行事,否則,便要死於深宮婦人之手,果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早已被宮中惡行所觸怒,這是在催促殿下痛下決心,絕不可有所遲疑,否則,便是坐以待斃,殿下,此時萬不可疑慮了。」
呼……
陳元奇長出了一口氣。
細細想來,還真是如此,他忍不住激動的回握住方吾才的手。
「小王定不負上天美意,也絕不負列祖列宗重託,先生,我意已決,料想此事,必定成功,而今,愈發的覺得穩操勝券,待小王成功,絕不負先生。」
他此時確實是信心滿滿,因為這一切的計劃,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人就是如此,倘若是方吾才告訴他應當如何如何做,即便他再如何信服方吾才,也不免會有所狐疑,畢竟人性便是如此,總是對別人的『計劃』會自然而然的去尋找出漏洞,找到的漏洞越多,便越覺得心虛。
可他受了方吾才的啟發,一切的計劃,俱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因此雖然這計劃不免粗糙,可人心之中,不免有自大的成分,即便有什麼漏洞,也會出於本能的為自己的漏洞進行解釋,這就如世上所有的讀書人一樣,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文章最好,即便有許多不堪,卻總能為自己辯解。
因此他格外得意,走到窗欞前,看着升起的旭日,朝着金光一字一句的頓道。
「小王決不會讓列祖列宗失望,到時先生就等着跟小王享受榮華富貴。」
方吾才則笑吟吟的搖頭,朝陳元奇開口說道。
「老夫不過是為生民立命而已,天下百姓,無不在期盼聖君,只待聖君出世,重整山河,使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老夫並不能幫助殿下什麼,殿下的才智,比之老夫高十倍,老夫只求天下安定,有殿下這樣的聖君造福百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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