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奇此時心裏打鼓了,格外的不安。
這位方先生,可從來沒有說過瞎話啊。
他所說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實現過,絕對沒有一句妄言。
陳元奇此刻忍不住說道:「先生,小王這……這……並不嚴重吧。」
方吾才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便皺眉。
「只怕,不日,殿下就有血光之災,殿下可要小心了,殿下雖然尊貴,可老夫近來見這洛陽城裏殺氣漫天,老夫只是看了你的面相而已,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可問題在哪裏,老夫卻還需靜靜想一想,你暫不必害怕,即便是有血光之災,殿下終究是有福之人,想來,也未必會橫死,小心一些,便可以了。」
這句話雖然是安慰,可陳元奇越聽越不是味道,心裏慌亂的不行。
什麼叫自己是有福之人,也未必就會橫死。
這意思不就是說,還是有很大橫死的可能嗎?
這是血光之災啊,是要命的啊。
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他想知道更多,
只是方吾才說他還未想透,陳元奇卻也不好追問,只是覺得心神不寧,卻還是道:「先生,可得多想一想,小王……小王……哎……」
「你放心,凡是災禍,總會有徵兆,想來,這徵兆很快就會來了。殿下留意便是……」方吾才寬慰他。
好不容易將陳元奇勸走,而這陳元奇,更是覺得寢食難安,覺得不是味道。
可細細一想,而今朝中局面雖然詭異,可至少,現在遭殃的該是那什麼無極皇子才是,即便是趙王殿下,因為陛下的緣故,雖是被圈禁,可現在要求趙王解除圈禁的呼聲也開始漸高起來。
現在,分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麼沒來由的,就有了血光之災。
他心裏很難受,碾轉反側的,睡不着。
因此他便坐起來,看着窗外的夜色,這一坐便是一夜。
如此過了兩日。
方吾才這幾日都在書齋中,也沒有去善莊,想來,方先生是想坐鎮在鄭王府,為陳元奇預知凶吉。
就在這大清早,方吾才剛剛起來,清晨的時候,他總愛推開窗讀書,可就在這個時候,閣樓里發出了咚咚的腳步,平時方先生喜愛幽靜,所以即便在此伺候的童僕,或是來此的客人,大多是躡手躡腳。
這大清早,這急促的腳步卻是一下子打破了這裏的靜籟。
來人乃是陳元奇,陳元奇面如土色,闖入了方吾才的房裏,不等方吾才抬眸,他噗通一聲,跪下,面色慘然,渾身顫抖:「先生,先生……先生救我。」
方吾才淡淡的抬眸看他一眼,才徐徐說道:「爾乃親王,千金之軀,何故行此大禮,起來罷。」
陳元奇目中交雜着恐懼、怨恨、不甘以及佩服,他戰戰兢兢的起來,隨即道:「果然,果然如方先生所言啊,血光之災,這確實是血光之災,方先生,自得方先生提醒,小王這兩日留了心,果然有所發現,有所發現啊……」他強力的克制着自己內心的恐懼,盡力的壓低聲音,顫聲道:「先生,近幾日,小王的王府里,有許多錦衣衛的暗樁,為數不少,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佈置的,以往的時候,本王大喇喇的,也沒放在心上,若非是方先生提醒,小王也絕不可能留心,這麼多暗樁佈置在小王王府左右,先生……這太稀奇,也太古怪了,那陳凱之是什麼人,一旦被他盯上,肯定是不懷好意,何況,他錦衣衛雖有天大的膽子,可為何專門盯着小王,這……只恐是有人想害小王,或者說,有人授意這樣做……」
陳元奇顯得極為的憤怒。
他和趙王這些人不同,畢竟要低調許多,錦衣衛針對趙王府、梁王府都可以理解,卻花費這麼多心思,來鄭王府,這說明什麼,說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說明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圍繞着自己,這些該死的混蛋,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莫非是害死自己?
何況,錦衣衛乃天子親軍,若不只是陳凱之圖謀不軌呢,倘若是宮中有人授意呢?
這樣一想,陳元奇面色更加慘然,能授意着做這件事的人,絕對來頭不小,幾乎一想,就可以明白是誰。
方吾才此時嘆了口氣道:「老夫其實早就料到了,只是當時,不好明言罷了。」
陳元奇心裏咯噔一下,面色慘白如死,嘴角微微哆嗦起來:「不能明言,是不是先生看來,佈置這些,想害死小王的人,乃是……」
方吾才嘆了口氣,捋着鬍鬚,淡淡問道:「殿下還記得十幾年前的舊事嗎?」
十幾年前……
陳元奇一下子就明白了。
十幾年前,一夜之間,許多王府直接遭遇了襲擊,曾經無數高高在上的親王、郡王,俱都被處死,身首異處。
「您……您的意思是……他們……他們想要故技重施。」陳元奇臉色發青,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裏越發的害怕了,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十幾年前,在動手之前,一定也有所預示,宮裏的那一對母子,不可能倉促發動,一切都是暗潮洶湧,等到時機成熟,再……」
這和今日所發生的事,何其相像啊。
方吾才嘆了口氣,旋即便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的頓道:「宮闈之中的事,老夫本是不願去深談的,哎……殿下,你自己好生保重吧。」
說着,方吾才不由頓了頓,接着繼續說道。
「不過,老夫倒是有良言相告,當初,宮中突然搬出一個無極皇子還朝,意思本就很明顯了,這分明是宮中對君位另有安排,原本,殿下倒不至於受到牽累,可是殿下似乎忘了一件事,無極皇子而今因為弒君,性命已是岌岌可危。你想想看,殿下,到了這一步,要嘛宮中選擇罷手,捨棄掉無極皇子;要嘛……就可能故技重施,索性……」
「索性殺人滅口,將小王和某些王兄,還有……俱都連根拔起,剷除異己……他們……怎麼敢,難道他們就不怕,天下大亂,不怕外頭天下兵馬帶兵勤王?」陳元奇不甘心的咬牙切齒。
方吾才嘆了口氣:「即便是天下大亂,那也是京中如殿下這樣的人俱都連根拔起之後。」
陳元奇打了個冷戰,竟是期期艾艾的說道:「不成,我要去尋王兄,去尋梁王殿下……」
方吾才笑了笑,朝他搖頭:「殿下,這樣太不智了。」
陳元奇一呆,忙是看向方吾才,一臉不解的問道:「方先生,這……這是為何……」
方吾才低垂着眼帘,捏着鬍子,格外認真的給他分析起來。
「諸王之中,大多平庸,吾觀趙王、梁王以及諸郡王,無一不是庸庸碌碌之人,這些人,可以共富貴,卻不可共患難;而殿下……殿下可還記得老夫的話嗎?殿下偉岸,乃非常人也,吾見殿下,猶如見太祖高皇帝,殿下有皇氣啊,眼下的時局,固是血光之災,可對殿下此等人,卻也未必不是機會。」
陳元奇安靜的聽着,覺得甚有道理。
事實上,方先生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至少陳元奇一直認為,趙王算什麼,不就是他因為是皇兄嗎?他是嫡出嗎?趙王有我偉岸,有我出眾?有我這般聰明聖明?
沒有!
本王是與眾不同的,雖然現在泯然於諸王之中,聲明不顯,想當初,所有人都夸趙王賢明,說梁王穩重,可那只是世人愚蠢,那些人捧臭腳罷了。
只有本王,如此的出眾,卻不鮮明,倘若本王的兒子是天子,本王是攝政,定比趙王要強一百倍。
自然,這些話他不能說。
自然,在從前,也沒有人發掘出自己的閃光點。
唯有方先生獨具慧眼,一眼相中了自己。
也只有方先生能跟自己說知心話。
此時陳元奇心裏雖是慌亂,可又夾雜着些許的津甜。
痛快!
方吾才凝視着陳元奇,格外認真的說道:「殿下,你的命運,為何總要掌握在趙王和梁王手上呢?難道每遇大事,都需找他們來定奪嗎?倘若殿下一直如此,若是事成,於殿下有何好處,若是事敗,又是重演了十數年前的悲劇,殿下難道又逃得過一死?」
陳元奇一愣。
這句話,無疑是徹底的直擊了他心底,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只是……我畢竟勢單力薄。」
方吾才淡淡笑了起來。
「殿下,老夫不但猜測到了你有血光之災,也看到了你頭上,隱隱皇氣日盛,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殿下,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
陳元奇感覺自己的心,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裏,他猛地抬眸,看着方吾才,久久不語。
此時,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一股勃勃的野心升騰而起,陳元奇覺得自己面紅耳熱起來。
他猛地,卻又發現自己的手心已是捏了一把汗,竟是激動的開口說道。
「請先生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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