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榜,張什麼榜……」這都督一臉茫然,有些不解的問道。
「安民榜……」
這都督聞言,不禁皺眉笑了笑。
「大半夜的,張這榜有什麼用?」
「不只是張榜,這張榜的內容,咱們五城兵馬司,還有京兆府的那些差役,各自提着銅鑼梆子,四處走街串戶在那喊呢,說是約法三章、秋毫無犯之類……」
這都督眯着眼,在這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下,他的面容冷漠,目光透着幾分寒意。
「呵……姓陳的衝進了趙王府,還不知是什麼結局呢,他倒是好,現在竟有閒心做這個。不過……哎……」說着,他便嘆了一口氣:「老夫倒是愈發的覺得,這陳凱之行事,還真是不同,說實話,老夫若是尋常小民,怕也……等着看吧。」
足足折騰了一夜,消息早已傳開了。
次日清早,便有洛陽城裏,被那鄭公子所殺害的被害人親屬一家老少痛哭流涕的趕到了京兆府,據說那姓鄭的案情已經明白了,除了金陵殺了十幾口,在洛陽殺了一人,這些都是早就核實,無法抵賴的,可自行交代的,卻還有幾樁命案,吳都頭一宿未睡,可此時,卻押着姓鄭的去認屍,他與差役們押着姓鄭的出來,外頭早已是人山人海。
昨天夜裏,這洛陽的百姓,可是遭受了無數的『轟炸』,外頭不但聽到了炮聲,接着四處都是銅鑼梆子,高吼着護國公的安民令,無一不是要保境安民的警句。
大家一聽護國公竟帶着人昨夜去趙王府拿了一個兇徒,一個個倒吸一口涼氣,因為起初,大家是不信這陳凱之的,可現在……想不信都難啊。
外頭人群涌動,所有人都翹首,看着這位江陵都督的孫兒衣衫襤褸,滿身是血污,被差役如小雞一般提着,吳都頭大吼:「讓路,讓路,讓出一條路,都讓讓,要認屍了。」
他們走到哪裏,後頭便是蜂擁的百姓,終於,是在一處較為偏僻的城隍廟,幾個差役取了鎬頭,在這姓鄭的指認之下,自這裏挖出了幾具屍骨,這一切,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原來去歲永春坊里失蹤的那一戶人家,也是姓鄭的殺的。」
人們低聲議論,大家既帶着獵奇,也帶着憤怒,個個俱是巴不得可以將兇手繩之以法。
其實廟堂上的那些高官或是皇親如何魚肉百姓,尋常的小民,也是看不見,他們貪墨了修河的銀子,對於尋常的小民,那也過於遙遠。
還有那冰敬炭敬,甚至是廟堂上諸公的爭鋒,這都太遠了。
可姓鄭的這等人,卻不同,京師裏頭,多少像他這樣的公子哥,橫行不法,甚至光天化日,強擄民女,或是直接帶着僕從,當街打殺人的,卻是不少。
這等人,是最容易讓尋常百姓,引發兔死狐悲之心,有感同身受的切膚之痛的。
「狗娘養的東西。」
「據衙里的差役說,還不止殺人的事,昨夜連夜審問,姓鄭的在洛陽,更不知污了多少民女,只是礙於被污之人不敢聲張,而衙門也不好叫去指認……這狗東西……」
「這狗東西真應該被打殺了,幸好我們遇到了護國公這等青天大老爺,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遭其戕害呢。」
吳都頭此時紅光滿面,雖然他心底深處,有些隱憂,可此時此刻,卻突覺得風光起來。
因為他能感受到,這些旁觀的百姓,看他的眼神,竟有幾分敬意。
這等敬意,不是從前的害怕,而是……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享受這種目光,確實是極愜意的事。
百姓議論紛紛的,不過人群中也有人擔憂的道:「這樣的人,不知最後會不會懲處,只怕到時候,卻放了出去。」
「誰說的,誰說的!」吳都頭生氣了,怒氣沖沖的看向人群,要搜尋是哪個不開眼的傢伙瞎咧咧:「放?有護國公在,還想放人?為了拿他,他娘的,昨夜護國公將趙王府都用炮轟了,殺了幾個王府的護衛,才衝進去將人拿住,他還想活?」
眾人這才意識到昨夜發生的事,不禁感慨起來。
這護國公不僅僅捉拿了欽犯,還闖了趙王府,將包庇罪犯的楊昌給殺了。
好傢夥。
這陳凱之真是牛逼的存在呀,連趙王府的人都敢動呢。
因此百姓對陳凱之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更是越發相信昨夜那些保境安民的話,一定都是真的。
吳都頭見眾人一臉吃驚的樣子,不由正色開口說道。
「都聽好了,昨夜安民書也都頒了,想必你們該聽的都聽了,護國公早有明令了,從今日起,要將這洛陽城,變成太平世界,但凡有冤屈,或是有什麼冤案和積案的,可到京兆府來,現在五城兵馬司到處都在拿人,你們放心,護國公給大家做主了。護國公早說了,咱們大陳,王法是有的,規矩也是有的,可是有人無視王法,對規矩置之不理,可現在他欽命維護洛陽一方平安,從今兒起,大家都不必擔心,這街面上,再有橫行不法的,都是這姓鄭的下場。」
洛陽里權貴多如狗,仗勢欺人,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之事,便是誰家的僕役,走出去都是囂張跋扈的,小民們早就深受其害,此時聽了,俱都叫好。
這可是最切身的利益。
若是尋常的人這樣嚷嚷,大家要嘛將信將疑,要嘛,連聽都懶得聽。
可去趙王府抓人,這顯著的效果就出來了。
所有人心底都生出希望來,有人大叫:「潑皮管不管,這些可都是差人縱容的。」
吳都頭臉一紅,其實除了似姓鄭的這等權貴,破皮無賴也是一害,可這些潑皮,敢在街上橫行,或多或少,都和京兆府有關係。
可他隨即吼道:「管,都管,護國公說要有規矩,誰觸了規矩,就剮了誰。」
一下子,歡呼聲傳出。
涉及到了切身的事,而且如此辣手,有了沖入趙王府拿人這一樁事,誰還會將陳凱之的話不當一回事。
……………
相比於洛陽城的喧鬧。
陳凱之此刻,卻已至學宮,登白雲峰。
其實天人閣早已得到了消息。
這些學士,還有晏先生,俱都已經驚呆了,簡直是驚得嚇住了。
他們這是對陳凱之的考驗,這沒有錯。
可是……
臥槽。
你去招惹趙王,這沒什麼問題,本來就是希望,你給趙王一個下馬威,讓趙王對你心有忌憚,這是告訴陳贄敬,陳凱之已不是當年的陳凱之了。
可你跑去人家王府放炮做什麼?
還將王府主事的給殺了。
這不是要跟趙王徹底的翻臉嘛?
他們現在不得不服了,真的服了。
至少晏先生昨夜聽到了消息,老半天回不過神,驚得不要不要的,覺得陳凱之做的有些過了。
次日清早,大家聚在一起吃茶,一個個默不作聲。
嗯……
膽魄有的。
不,這何止是有膽魄。
這簡直就是二愣子啊。
你倒是殺伐果斷了,可你陳凱之,難道不會覺得這太過了嗎?這不擺明着授人以柄,等着趙王跟你魚死網破嘛。
晏先生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錯的選擇。
此人有勇,有膽,謀略也是有的,就是……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當童子進來,通報陳凱之已經來了。
晏先生方才回神,他呷了口茶,露出極古怪的表情,最終咳嗽一聲:「咳咳……嗯……來了啊,請來說話吧。」
他目光與楊彪交錯,楊彪也不禁苦笑。
陳凱之步入廳中,他只短暫的睡了兩個時辰,在確定了姓鄭的所有罪行之後,方才打了個盹,現在又馬不停蹄的上山。
「學生見過諸位先生。」陳凱之朝他們一禮。
「呃……」晏先生哭笑不得,一雙眼眸直直的看着陳凱之,嘴角微微動了動,囁嚅着開口:「昨夜,你……」
陳凱之忙是正色道:「昨夜忙碌了一夜,帶人去了王府,殺了幾個人,順道,拿住了一個欽犯。」
那蔣學士正在喝茶,差點被茶水噎了,拼命咳嗽,隨即道:「凱之,你難道不覺得,事情有些過頭了嗎?你敲打趙王,這我們完全支持,可是你殺了人家主事,還炮轟的趙王府,你這樣惹怒他,那趙王,豈不會全力報復?」
這些問題,陳凱之自然都想過了,不過面對蔣學士的質問,他倒是不慌不忙的,卻是笑了起來:「不,學生是在做一件大事。」
「大事……」晏先生深深看着陳凱之,輕輕的捋着胡:「願聞其詳。」
陳凱之徐徐道:「趙王現在做的,是什麼?」
陳凱之突然向所有人拋出一個問題。
他倒是好,先考教起這些名滿天下的大儒了。
楊彪畢竟有在朝中的經驗,他正色道:「收買人心。」
「對,也不對!」陳凱之搖頭。
楊彪微微皺眉。
對,他當然是什麼意思。
可是為何,卻又說不對呢。
難道趙王不正在收買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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