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雅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羅裙,身姿曼妙,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清雅,頭上倒是戴着輕紗,令人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了一雙明亮如水晶般的眼睛。
她並沒有在作坊的工房,而是在這作坊的賬房裏,此時正俯着身,聚精會神地查着賬目。
遠遠的看上去,此刻的她整個人透着雍容和優雅,完全是一副當家女主的姿態。
在一旁,正有四個面容姣好的貼身女婢環伺着她,這些女婢,俱都讀過書,已經成為了她的幫手。
一見男子進來,有女婢一驚,剛想喝問,卻在看到陳凱之那張俊秀的臉孔後,便連忙行禮。
陳凱之只是對她們無聲地擺了擺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只凝視着荀雅,邊上前邊笑吟吟地道:「雅兒竟是比我先到了。」
荀雅蔥蔥玉手合上賬目,很有女主人的風範,朝着陳凱之嫣然一笑。
「嗯,這兩日,鐘錶終於開始開售了,現在不過只生產了三百台,先讓鹽商們搭售,貨倒是出了,可洛陽鹽商手裏的貨,到底有沒有人買,我心裏放不下。」
陳凱之對此,也甚是關心。
鐘錶不比紡織,眼下每一個鐘錶,佔地都是不小,雖然經過了許多次的改良,這鐘卻都有一個胡凳大,裏頭是無數的齒輪和機關,精雕細琢,所以價格也是不菲,一台鐘表的價格,眼下定價是一百五十兩銀子,這完全屬於奢侈品的範疇了。
可鐘錶的推廣,其實對陳凱之而言,卻是最重要的。
紡織業若佔據了規模和人力吸收的優勢,而鐘錶業,因為牽涉到了太多的機械構件,所以某種程度來說,乃是陳凱之重工的起點,只要這些鐘錶能風靡,獲得大量的訂單,陳凱之就可以招募更多的能工巧匠,既可以從中掙錢,最重要的是,在掙錢的同時,還能培養人才。
想想看,若是一個人能夠精通鐘錶的結構,這就代表,他已經精通許多的物理學知識了,對於機械的原理和構造,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若是製造鐘錶能掙錢,而且還能掙大錢,那麼每一個鐘錶匠就都是人才,陳凱之完全可以支付不菲的薪金。
這鐘表匠,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所有人眼裏的香餑餑。
那麼,將會有多少人立志於成為一個鐘錶匠呢?
假若種地,一年能得一兩銀子,而成為一個紡織匠人,則可以獲得五兩銀子,那鐘錶匠,一年下來,卻是輕而易舉能有百兩銀子的薪俸,在這效應之下,只怕根本不需陳凱之推廣所謂的物理學和機械製造學,便會有無數優秀的人才對此趨之若鶩,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學習這些知識,希望成為人上人。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年薪百兩的事,可不太好找,尋常的小地主,若家裏有幾百畝地,也未必有這收成呢。
如此一來,陳凱之就算是打通了一條捷徑,這條捷徑在於,你不需要讀一輩子書,從而成為秀才、成為舉人,成為老爺;你完全可以花費幾年的時間學習另一種知識,成為另一種人才,它的社會地位,可能遠不如秀才、舉人,可是能一輩子衣食無憂,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只有這樣的人多了,那麼物理和製造學,才會不斷的發展,他們會對鐘錶進行改良,他們會提高各種製造的工藝,最終,若是這些知識應用在其他機械製造上,亦是相通。
所以……對陳凱之而言,這鐘表業,將是自己一切的起點。
荀雅看了陳凱之一眼,不由蹙眉道:「我看過賬簿,也派人下山去摸清了一些情況,許多人對這鐘表,還是有所顧慮的。其中最大的抱怨,是這鐘表移動運輸不易,除此之外,也容易損壞,昨天夜裏,就有一個鹽商的大鐘,竟是壞了。」
陳凱之汗顏,雖是成品,鐘錶作坊的匠人們也大致已經開始熟悉了工序,可畢竟這是這個時代,第一次制出如此精巧之物,這東西成本本來就高,價格也是高昂,若是容易損壞,確實會給人極大的顧慮,畢竟任何人的銀子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陳凱之沉吟片刻,便道:「那麼不妨保修吧。」
「保修?」荀雅一呆,滿是不解地看着陳凱之,似乎有些不懂陳凱之的意思。
不過陳凱之卻明白,於荀雅來說,不懂也是正常的,因此這個時代還沒有保修這個概念。
陳凱之苦笑着搖頭,連忙給荀雅解釋起來:「就是向人承諾,只要買了我們的鐘表,只要出了問題,我們就負責派專人前去維修,維修的人員,就從匠人里抽調。」
「不過,單靠這個可不成,我得再想想辦法。」陳凱之知道,這個趨近於保守的時代,想要讓人接受新鮮的事務,可不容易,那些大富之家,家裏可都有專門報時的人,就算沒有,不還有日晷,當然,雖然鐘錶先進,可畢竟那些老辦法,人家早已習慣了,想要改變人的固定習慣,讓人接受新生事物,這真不是容易的事,得再想想辦法才行。
陳凱之皺着眉,沉默了片刻,才徐徐說道:「這樣吧,你讓人給我制幾個大鐘,這大鐘要氣派,最好用金銀來打造,不要在乎工本。」
荀雅雖不明白陳凱之為何這樣要求,但是她卻知道,這一定有陳凱之的原因,她只要相信陳凱之有辦法就行了。
於是荀雅很清脆地應道:「好呢。」
這裏人多嘴雜,陳凱之也不好多說什麼,便不再多說鐘錶的事,朝她一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了你。」
「哪裏。」荀雅撫了撫額前的亂發,倒又恢復了那嬌柔的女兒家樣子,搖頭道:「這都是該當的。」
該當的二字,其實比許多情話更真切一些,所謂海誓山盟,濃情蜜意,哪裏及得上這平淡中的三個字。
陳凱之笑了笑道:「待會兒,我得去禮部一趟,而今,可是忙碌得很,現在身兼數職,家裏的事,你多擔待。」
說是去禮部,實際上只是述職罷了。
荀雅素來是懂事得體的,所以也不再耽擱陳凱之的時間,便讓陳凱之早些下山。
陳凱之到了禮部後,負責迎接他的,乃是司客司主事。
這位主事大人,臉色很不好看,雖然面上盡力顯得客氣,可陳凱之看他陰沉的樣子,便也可看出端倪。
陳凱之坐下後,端了起茶盞,輕輕呷了口茶,才淡淡開口說道:「關於各國……」
「哎。」主事看了陳凱之一眼,旋即忙嘆了口氣:「關於此事,下官還是給陳將軍攤牌吧,各國的使節,已經和司客司還有鴻臚寺都交涉過了,北燕國倒還好,至少沒有落井下石,現在傳來了消息,說是胡人可能南下攻陳,要為那巴圖王子報仇雪恨。所以今日清早,南楚的使節便來了,說希望大陳能夠奉還江陵府。」
江陵府……
陳凱之一呆。
說起來,這江陵府說和濟北三府一樣的概念,不過這是幾百年前的舊事了,當年大陳南征,原想一統天下,可最終卻沒有降服南楚,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至少這荊襄之地的江陵府,卻總算是落入了大陳的手裏,以至於南楚,只佔據了後使廣東一部、廣西、雲貴以及越南北部,這些多是峻岭之地。
南楚一直希望能夠收復江陵一帶,現在他們趁此機會,竟想落井下石。
這意思,難道還不明顯嗎?
胡人可能南下,若是大陳不交還江陵府,南楚即便不對大陳動兵,只要將兵馬駐紮金陵一線,就足以讓大陳不能全力在北方抵抗胡人了。
這是擺明着想要過河拆橋啊。
更擺明白了他們的態度,若是不還,恐怕就和胡人一樣攻打大陳朝了。
這是很氣人的事情。
雖然覺得可氣,但陳凱之的面上,反而顯得很平靜,其實這些,他不是沒有預料,本質上,各國的利益盤根錯節,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即便是當初,北燕被襲,大陳內部,不照樣多數人希望聯合胡人滅燕嗎?
現在輪到大陳,諸國自然想着跟着胡人滅大陳了。
可這樣的心思,確實讓人覺得噁心啊。
主事此刻氣急敗壞地說道。
「不只是如此,便連南越人,也希望獲得我大陳在東境的一些海島,他們說,願意花費金銀購買,呵……說是購買,可實際上,越人最擅的便是水師,若是佔據住了東境的諸多海島,則我大陳任何船隻下海,俱都要穿越越人的海境,平時還好,若是到了戰時,那麼……」
這樣的局面簡直是四面楚歌,大陳的各處邊界隨時都可能爆發戰亂。
陳凱之卻顯得極為淡定,再一次抿了一口茶水,看着這主事,問道:「還有嗎?」
這主事迎視着陳凱之的目光,眉頭不由皺了起來,憂心忡忡地道:「眼下西涼、蜀人還沒有派人來接洽,不過,依着我看,他們也會是差不多,所謂落井下石,便是如此,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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