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陳凱之,和方才的陳凱之,判若兩人。
方才是殺氣騰騰,猶如一柄出鞘的劍,鋒芒畢露,下一刻就能將人的性命取之。可現在的陳凱之,卻是斯斯文文,知書達理,面若春風,溫和至極,整個人猶如那初升的太陽,光彩熠熠的,格外的耀人眼球。
他很慚愧的朝眾人行了個禮,等他目光落在廣安駙馬身上,他心知這位長公主的駙馬殿下,一定是怒不可遏,大陳的社會,大抵和前一世的隋唐差不多,公主和駙馬,都是不容小覷之人。
可這又如何,你自己想找個樂子的。
這怪不得他了。
他從來都是一個穩重的人,更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犯我一尺,我回你一丈。
這個沒什麼客氣的。
還是那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休怪我不客氣。
於是乎陳凱之打量着眾人一眼,見眾人神色不一的盯着自己看,他便含笑道:「抱歉的很,方才下手重了一點點,下官不會武功,所以動手也沒有輕重,不過現在……只怕人已死了,若是惹上什麼官司,下官自然一力承當!」
漂漂亮亮的回了話,今日這個場合,殺了人,肯定會有一些些麻煩,不過陳凱之不怕,這是對方要和自己『切磋』的,何況,他手裏有劍,自己無劍,明顯是他吃虧的行不,他自己技不如人,還能讓他償命不成?
在說了,幾位殿下又都在這裏,還有自己的師叔,只要師叔肯給自己作一個見證,這案子,肯定會惹起爭議,可真想治陳凱之什麼大罪,卻不容易。
他在最下首的位置跪坐下,神色淡定,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的。
廳里依舊靜得可怕,幾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倒是有人尷尬的道:「方才……倒是挺有趣的。」
陳凱之抬眸,這人方才在眾人說話時一直沒有插上話,想來,不過是個侯爺,所以到了這裏,也只是唯唯諾諾,畢竟他在外頭,固然是高高在上,可在這場合,就顯得卑微了。
所以他見大家尷尬,便忍不住的想要調節一下氣氛。
誰料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道:「別動。」
這人一呆,竟是一下子定住了身子,朝着聲源處看去,卻見方吾才此時死死的盯着他,他心裏一寒,繼而支支吾吾的問道:「方……方先生,有何指教?」
方吾才依舊死死的看着他,眼眸輕輕一眯,旋即皺了皺眉頭,才淡淡道:「方才老夫沒有注意到你,現在仔細看了看,侯爺,我看你印堂發黑,目光無神,唇裂舌焦,元神渙散,近日必定訪友不遇,萬事不順,若能聽老夫一言,由此才可鴻運大發,體健神清,消災避諱這等事,包在老夫身上。」
「啊……」這侯爺頓時像是見了鬼似得,整個人瞬間打了一個激靈,顫抖了起來。
這話……怎麼聽着耳熟。
猛地,他身軀一震,這話哪裏是耳熟,簡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就在這不久之前,方先生便是用這句話,對那無影劍說的。
那無影劍膽大包天,竟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可結果如何呢……
這侯爺驟然牙關顫抖,整個哆嗦起來,好像看到自己的死期一樣的害怕。
一雙目光往那破洞的牆看去,現在無影劍……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真是血光之災啊。
而現在……自己印堂發黑,目光無神,這也是血光之災的徵兆啊,他心裏驚恐到了極點,哆哆嗦嗦的開口。
「那這個要怎麼辦?」
方吾才只是依舊看着他,沉默不語,似乎在想什麼辦法。
見狀,其他人,這時臉色也變了。
不錯,他們現在想起,方先生似乎對那無影劍有過警告,其實當時,所有人都沒將這句話當一回事。
可現在……
這方吾才真是神了,什麼事都可以料到,未卜先知就是這樣的吧。
於是眾人越發敬重的看着方吾才,那雙雙目光仿佛是在看活神仙一般的。
侯爺見方吾才沉默不語,陡然想到無影劍的下場,頓時冷汗淅瀝瀝的流下來,「噗通」一下便跪倒在了方先生的腳下,哀求着:「先生救我。」
「不要怕!」方吾才很溫和的看他,一臉平靜的捋着須,徐徐而道:「你這血光之災,是沒有這麼快應驗的,所以……明日來善莊裏找老夫吧,老夫自然為你化解危厄,轉危為安。」
「好啦。」方吾才緩緩起身,神色淡淡:「今日這酒,倒是吃的別開生面,只是終該有曲終人散之時,今日,就此散了吧。」
陳凱之早就在這裏呆的煩了,這個時候聽到方吾才說散了,瞬間感覺心身愉悅,竟是率先起身,作揖:「告辭。」
他先是下了樓,出了天香樓里,便見這長街上,一群京兆府的差役已是來了,圍着那如爛泥一般的屍首,其中一個人上前,朝陳凱之行了個禮:「可是陳修撰?」
陳凱之神色從容,淡定,坦然道:「正是。」
這差役點點頭,客客氣氣的道:「陳修撰能夠去京兆府走一趟,方才,小人們倒是大抵了解了一些,自然,小人也知,這比武之事,出現了死傷也是在所難免,陳修撰倒是不必擔心,只是,無論如何,也請陳修撰去京兆府坐一坐。有些事,還需向陳修撰詢問一二。」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無影劍這樣的人,跑來找陳凱之挑釁,本就是找死,陳凱之腦中想到了那廣安駙馬,只怕這駙馬爺,今天也被震驚到了,現在還沒有回過味來,所以他也一點不擔心,而是客氣的對差役淡淡頷首。
「好的,沒有問題。」
他去了一趟京兆府,大抵的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個書吏做了筆錄,陳凱之乃是翰林,京兆府哪裏敢拘禁他,倒是陳凱之預備要走的時候,卻是有一個人來。
此人一身黑衣斗篷,一眼就看出是明鏡司的裝束,而且陳凱之看得面熟,是那叫方文的明鏡司鎮撫。
這方文永遠都是笑容可掬的樣子:「聽說在天香樓里出了一個命案,所以明鏡司也來問問,想不到竟和陳修撰有關。」他看了一眼京兆府的差役:「這個案子,便算是明鏡司接手了,將卷宗什麼的,明日統統送明鏡司吧。」
隨即他朝陳凱之笑了笑:「事情大抵還算清楚,所以陳修撰不必擔心,天色很晚了,陳修撰早些回去休息吧,噢,我送送陳修撰。」
陳凱之倒也覺得,明鏡司此時插手並不是什麼意外,這一場比斗之中,畢竟牽涉到了許多皇親國戚,京兆府是沒有資格去詢問前因後果的,他並不擔心,起身,和方文肩並肩的走出京兆府。
街道兩旁的燈籠似火,照得四周如同白晝,夜有些深了,兩邊的酒肆俱都打烊了,完全不似方才的熱鬧非凡,此刻行人也有些稀少,因此顯得格外寂靜。
陳凱之,與方文並肩走着,燈火將他們的聲音拉得長長的,兩個的腳步聲也是有節奏的響着,陳凱之沉默着,等着方文來問自己。
果不其然,才了幾步,方文便側過頭看着陳凱之:「怎麼,陳修撰和駙馬有仇?」
陳凱之微微聳了聳肩,一臉無奈的搖頭:「我與廣安駙馬無冤無仇,今天可是第一次打交道呀。」
方文一副不太信的樣子。
事情的經過他知道,可越是知道,便越曉得這件事之所以惹出來,全是因為廣安駙馬針對陳凱之。
若是無冤無仇,堂堂駙馬爺,怎的無故要專門針對一個修撰。
這怎麼可能呢?
要知道,這駙馬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刁難一個翰林,如此以勢壓人,對他的影響可是不小啊,這是完全不計後果的招數,即便能借無影劍之手殺了陳凱之,他廣安駙馬也難辭其咎,影響也是不小。
所以說,若說廣安駙馬和陳凱之無仇無怨,這就見了鬼了。
他心裏有疑問,而對於陳凱之而言,又何嘗沒有疑問呢。
真的是了狗了,還真是無妄之災啊。
他什麼都沒做,第一次打交道的人也這樣針對他,這是撞了什麼狗屎運。
不過心裏雖覺得奇怪,但陳凱之故作不經意的樣子:「方鎮撫,這廣安駙馬,乃是豫章人吧?」
「是。」方鎮撫很乾脆的點頭。
其實陳凱之最擔心的就是他搖頭說不是。
對方是明鏡司的人,能成為鎮撫,京里這些王公貴族的底細,怕大抵都清楚一些,他若是搖頭,就意味着他想敷衍自己。可現在他點頭稱是,倒是說明這個方文,似乎不想隱瞞自己什麼。
陳凱之道:「我看他年紀才不過四旬,可聽說,長公主已差不多要年過六旬了吧。」
方文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想說什麼?」
陳凱之汗顏,忙是道:「倒是不想說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意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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