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蟲鳥不再叫,花草不微搖。
無風卻有寒意。
我一愣,心說這貨難不成真的讀書讀出了一個絕世高手?
古人云,腹有詩書氣自華。
氣自華。
這個坐在亭子裏,讀了足足十載聖賢書的青衫儒生,緩緩踏前一步。
天地間仿佛有一股氣息降臨在這個小院子之中。
雖然微弱,但是卻依舊令人呼吸一滯。
青衫儒生緩緩伸出蒼白纖細的右手,向前微伸,停滯在空中,兩眼漸漸迷茫起來。
「讀書破萬卷。我讀了萬卷書,又可破何?」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只差萬里路。」
青衫儒生低聲喃喃,伸出的右手緩緩輕移,如同握筆寫字。
「萬里路上有佳人。」青衫儒生嘆了口氣。
青衫書生身上氣勢愈發高漲。
讀萬卷書,明天下道理。
道理既明,萬事與我如浮雲。
我若要修為,便有修為!
一股儒家特有的氣息凝聚在青衫儒生身上,這個少年郎身上湧出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股氣勢。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我沒什麼大志向,修身齊家便已知足。
世間縱有萬千好處,不如一襲紅衣。
青衫儒生如同一筆寫盡,抬手如提筆。
我瞪大眼睛,看着青衫儒生伸在空中的手臂位移,仿若寫字一般寫下一句話。
然後空中便有光華凝聚一句話。
「讀書何用,不解我心」
青衫儒生單手一揮,朝我爆喝一句:「叱!」
那光華如同利劍閃寒芒,在空中化作一道銀光,直直朝我射來。
我運轉起體內那莫名其妙的紅色氣息,全力一拳打去。
反震之力震得我手臂發麻,我退一步,光華在空中緩緩消散。
我面色鐵青抖了抖手臂,緩緩抬頭,看着青衫儒生準備蓄力再戰。
不就一個書生嗎?難不成我還打不過一個書生?
然而下一刻,我緊接着目瞪口呆。
之間青衫儒生提手如握筆,低頭不斷地在空中寫着什麼,看那樣子,密密麻麻,已有一篇文章佳作如同光華凝聚,在空中飄蕩。
道法三千,有文一篇。
我連忙咽了口唾沫,我說大哥,咱沒必要拼個你死我活,這京城去不去,還是聽你的。
「咱倆別打了,這他媽不公平!」我無奈喊道。
這他媽我打架用拳頭,這哥們打架跟寫文章一樣,根本沒得打。
青衫儒生看了看我,嘴角笑笑,仿佛不屑一般。鬆開手中筆,隨手一揮,那篇文章化作一道光芒朝着一處書房而去。
隨着青衫儒生鬆開手中筆,那迴蕩在天地之間的氣勢蕩然無存。
我後怕的呼了口氣,心驚膽戰依舊後怕的看了一眼這個身子瘦弱的儒生。
「金毛,你還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嗎?」易逍遙嘴角帶笑的看着我。
我搖搖頭,不敢說話。
「天地大道,書上寫得很清楚。看的書多了,自然也就懂了一些。」
易逍遙眼神茫然的嘆了口氣,目光幽幽看向天邊。
「可是,又有何用?書上寫的再清楚,也只是書上寫的罷了。」
易逍遙負手站着,低聲喃喃。
若是懂得多,寫得一手好文章便能讓那一襲紅衣主動開口跟自己說話,那該多好。
如果天下事情都像寫文章一樣簡單,都像書上寫的字跡一樣黑白分明,那該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可惜天下事情,愛恨情仇,都是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否則也不會那麼多的痴男怨女。
易逍遙站在宅子後院,負手望天,還算稚嫩的年輕臉蛋上滿是早熟的滄桑,還有一絲老成如老人的沉穩。
我看着易逍遙仰頭髮呆,心說這他媽還咋勸他去找那個喬大家。
我想去找喬大家,去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到底缺了什麼。
聽易逍遙說,他那麼大的學問,天下道理肯定都懂的差不多了。那他肯定知道吧。
可人家喬大家身為文壇領袖,作為讀書讀到了平天下的唯一一人,想見他的讀書人多如過江之鯽。
我就一個小年輕,人家連聽說都沒聽說過我。我倒是想見他,人家哪兒能隨便見我?
要是沒了這個被喬大家親自寫信求見的易逍遙,我還怎麼去見喬大家?
恐怕連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吧?
我心生一計,看着這個打死都不願意出鎮子的年輕儒生,嘿嘿撓頭傻笑起來。
「侯子齊,你笑甚?」
易逍遙被我打斷沉思,轉過頭來看着我問道。
我撓撓頭,兩眼看着易逍遙,笑道:「沒啥,只是忽然想到你不願意去考功名,感覺好笑。」
「有病。」易逍遙白了我一眼,接着說道,「我只是不願意出鎮子罷了。」
「哦。」我呵呵笑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說,你要是考了功名,被皇帝封了大官,那你再回來,是不是就高頭大馬,鞭炮齊鳴?」
易逍遙點點頭,語氣淡然的說道:「那又如何?非我所求。」
「哦,我在想啊,要是那個女子到時候看到了,肯定會心動。」我接着說道。
易逍遙臉上淡然表情一愣。
「你想啊,你長得也算俊俏,到時候又前途大好,還才華橫溢。到時鎮子上的那些女子還不往你身上撲?就算她不撲你,也得高看你一眼。」
易逍遙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而且就算女子不動心,她爸媽也動心啊。到時候你一提親,他爸媽看你又是大官,又有才華。」
我語氣滿是蠱惑誘惑,一邊小心翼翼的說着,一邊不斷打量易逍遙的臉色。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也不得不從啊。說不定她還偷着樂呢。」
易逍遙臉色忽的陰冷下來。
「侯子齊……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易逍遙猶猶豫豫的說道,「總感覺你說的,不太地道……像是在用陰謀手段得女子芳心。」
我一聽,心裏偷笑,這擺明了是有戲。
「對了,忘了你遵循的聖人之道、讀的聖人之書了。你這個聖人怎麼能用這些手段呢?」
我義正言辭的說道。
「是我的錯,不該想用考取功名這方法來俘獲女子芳心。恩,易逍遙,聽我一句,你就堅持你的聖賢大道,做你的萬古聖賢。」
易逍遙臉色越發慘澹,我接着說道。
「說不定,到時候女子感動於你的品德,寧死不從那些身居高官的年輕俊彥,鐵了心要嫁給你。」
「而且啊,等你研究學問,潛心做文章到了五六十歲的時候,你也算是個和喬大家並肩的大儒了,那時候你在看到那女子……」
我「諄諄善誘」的說道,說到這裏,猛地一頓。
我一拍腦門,臉上滿是恍然大悟,接着說道:「哦,對了,那時候那女子早就嫁給別人了,說不定都當奶奶了。」
易逍遙一身儒生氣勢磅礴而出,鋪蓋整個宅院,如散佈在天地之間。
我閉上了嘴。
易逍遙緩緩轉過身去,走進房間。
臨進屋,易逍遙停下了腳步。
「我去考功名。」易逍遙嘆了口氣,淡淡說道。
一襲青衫,緩緩低頭。
看着這個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時之間,我分不清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應該是對的吧,畢竟,寫出再好的錦繡文章,也不如一個錦繡前程。
那個不肯開口的羞澀少年,嘴角微揚,說不清是苦還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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