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睜開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人,而是一張動物的臉。
在燦爛的日光下,那張臉透着一股神韻,額前的漆黑鬃毛在風中飄舞的像寒秋的落葉,那雙漆黑的大眼仿佛幽深的寒潭,平靜中散發着冷冽。
他望着它走近,然後霸道地俯首,將嘴探到自己胸前,而後霸道地將自己提了起來,扯出了自己躺着的那個狹小空間。
接觸到地面的時候,他無力地向後倒去,他望着它漸漸地走遠,頭也不回,到一旁低頭默默地啃着路邊的綠草。
他側目望着遠處的雲海,感受着春風中帶來的熟悉氣息,不自禁地回想起小時侯的事。
……
哥哥方天,馮渾,姐姐林飄雪,帶着五歲的他遠離戰亂的家鄉,向着東洲峰而來。
萬山群中流轉數月,風餐露宿,獵物野果充飢,篝火禦寒,最終無意間走入一條陡峭崎嶇山路,不知道盡頭是何處,只是一味地追尋落腳之處,便是一直艱難而上。
走到盡頭,不想一片恢弘宮殿,神聖莊嚴。
當時不認識蜀山二字,只是後來才知道,那兩個字念做蜀山。
當時只見二字筆走龍蛇,蒼勁雄渾,刻於一塊萬丈石壁之上,石壁旁有石階,直通高處恢宏大殿,階梯兩側無數白衣背劍之人魏然而立,一身白衣與遠處白雲宛如一色。
「來者何人,蜀山地界,不得亂闖,還請速速離去!」當時其中一個白衣人走過來,手中的長劍斜指,氣勢凌厲道。
那個白衣人的眼神中看不見任何的渾濁,黑白分明,清澈如水,可是凌厲氣勢當時就讓五歲的他深深吸引住了。
方天三人以為他被嚇壞了,登時將他護在身後,向着白衣人跪地求情道:「我們無意間到此,不是有意的,還請見諒!」
年僅五歲的他並不是害怕才失神,而是因為被白衣人身上的氣勢,和手中微微顫動的長劍所吸引,所以方天三人跪下的時候,他卻還是站着,呆呆地望着白衣人手中的劍。
當時他開口問道:「這裏是修行的地方麼?我想修行,不知道可不可以!」
白衣人怔住了,他沒有想到一個五歲的少年居然面對自己的凌厲氣勢不但臨危不亂,而且說想要修行!
他呆呆地望着白衣人等待着對方回話,對方沒有回答他的話,所以他很是不解,道:「你難道沒有聽見我說話?」
方天三人再次將他拉到了身後,並且對白衣人磕頭,賠罪道:「他年少不懂事,如果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我們馬上走,不會在這裏多待!」說着,連忙站起身來,拉着他掉頭就要走。
他不知道為什麼哥哥姐姐要下跪,而且現在還要急着走,他問道:「哥哥,姐姐,你們害怕死人麼?」
他不知道所在的地方派究竟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天下為什麼戰亂四起,只知道自己從小是個孤兒,被一群乞丐一手養大。
在來的時候,那些乞丐都死了,他從那些算是親人的屍骸中爬出來,一身鮮血,只見無數身穿盔甲,手持大刀的人騎着馬一邊殺人,一邊向着遠處離開,只留下一地的死人。
一個人踏着死人走了很遠的路,才遇到了方天,馮渾,林飄雪,他們將他帶上。
在他小小的心裏,他一直覺得,可以從死人堆中活着走出來的人,應該不會怕活着的人,眼前的白衣人是活人,而且沒有殺氣,為什麼要怕?
「連死人都不怕,我們為什麼要怕活人,而且他也不像是壞人!」他掙脫了方天三人的束縛,衝到白衣人面前,抬手指着道。
白衣人再次震驚了,他沒想到,眼前的男童並非尋常之人。
方天三人很害怕,在白衣人轉身小跑着向着大殿方向走去的時候,他們直接絕望地跪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當時他不知道蜀山派是東洲地界的修行第一門派,而且東洲戰亂的原因就很大程度上與修真門派與俗世皇朝的奪權爭端引起,所以從戰亂中活着走出來的他,並不知道如何權衡所面對的東西。
方天三人少說也是青年,應該懂得一些戰亂糾紛的起因,所以在面對蜀山的時候,行走在戰亂烽火中的那種勇氣瞬間少了些許,有些低三下四。
他在白衣修士轉頭袍向階梯盡頭恢宏大殿的時候,他還兀自喊了一句,「喂,你為什麼不回我話!」
當時所有白衣人都轉過了頭,居高臨下望向他,那種氣息上的壓迫,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怕。
最後的結局是,在苦苦等了幾天後,,階梯盡頭走出來一個白衣老者,將他們帶進了宮殿。
那天他和方天等人正式拜入蜀山……
……
他回憶着那些往事,面無表情,只是眼中有淡淡地嘲弄浮現,雙手撐着地面,艱難地坐了起來,怔怔地望着一旁低頭默默啃草的馬兒。
他艱難地摸過身旁的一塊石頭,爬着向馬兒艱難移動而去。
他現在很餓,這裏只有馬兒,馬兒在低頭啃草,吃的津津有味,可是他不想啃草。
身旁的棺槨沒了蓋子,微風吹來灌進棺材中,發出悽厲的呼嘯之聲,他停下,呆呆地看着那口棺材,蓋子被拋到了很遠,上面有幾個清晰的馬蹄印。
遠處絕壁下還有一堆破爛的木塊,甚至是兩隻裂成幾塊的木製軲轆。
馬真的很瘦,比他以前見過的所有的馬都要瘦,可是卻比其他馬都要有用。
至少將他拉到了這裏!
他扔了手中的石頭,爬到了棺槨邊,撫着棺槨慢慢站起,當手摸到棺槨上的一灘乾涸的血跡時,他低頭看了很久,用手慢慢撫摸,而後摳了下來。
林間忽然傳來淅淅瀝瀝之聲,他揚掉了手中的碎屑,一個翻滾,再次躺進了棺材之中,瞪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空。
低頭吃草的瘦馬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低頭望着他,他也望着它,當它仰頭一聲嘶厲,前身躍起,四蹄在空中揮舞之時,無數灰塵落下,迷了他的眼睛。
他沒有反應,就像再次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馬兒再次將頭探進了棺材中,用嘴扯着他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向外扯!
小道盡頭陰鷲男子站在風中,瞪着眼睛望着一切,鬆開了手中的樹藤,背上的木柴嘩啦啦落了一地。
馬兒仰着頭,額前黑色的鬃毛在微風中翩翩起舞,它雙陽瞪得很大,齜着牙撕扯着他胸前的衣襟,瘦弱的身軀在空氣中聳動後退,一點點將他從棺材中扯出,提到了地上,讓他在風中站起。
他的雙眼透着死寂,可是在微風中轉了轉,他一直望着遠處的雲海的視線投向了瘦弱的馬兒。
山道的另一邊,老頭和壯漢拖着兩頭死去的老虎緩緩走來,當看見瘦馬的舉動之時,頓時身體僵住了。
他死寂的目光緩緩落到三人的身上,三人登時身軀顫抖,情難自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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