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丹藥冠絕天下。結合雷池鍛體,到了元月六日夜,我的真元恢復至下層金丹的規模。真元越沛,復原越快,三個月後我大概就能恢復和曉月對戰前的精氣神。
只是,遠水不解近渴——元宵之時我至多只能達到金丹中層的真元規模,與去年九月踏入夜郎城時仿佛(稍有不同的是,我的境界和神通手段已經遠非當時可比)。
小芷在朝會後就匆匆離開帝都——宇文拔都在正泰二年元旦黎明大破妖軍,禁軍乘勢渡過大河,佔領北岸築堡,京畿的各路勤王軍也奉朝廷的旨意開撥馳援;這番小芷精選了三千練氣士義軍也在帝都外駐紮,由河北投奔她的一位可靠中層金丹管轄。她既然成了朝廷名下的平妖將軍,也奉旨指揮京畿義軍加入天波侯郭子翰開往大河北岸的勤王軍序列。
據小芷說她把一切弄停當,大概也只能趕在元宵夜前回帝都。
我沒有和她多相處的時間,也無暇跑去她的義軍營中見識,只能等到元宵夜後再找時機。
文侯知道姬傲劍賴在上清宮跟從我學雷法,又捎了一個料理雜務的機關傀儡娃娃來服侍美少年。我傳功六日,傲劍終於沒有糟蹋自己的頂尖仙苗資質,掌握了運御陰雷的地煞級術法——自然,每次凝結數枚陰雷都讓他微弱的真元消耗殆盡。所幸,我們這裏是崑崙的上清宮,即使傲劍的真元不足煉化黃芽丹和築基丹,崑崙也總有充裕合適的其他靈藥來助他固本還原。
傳功之中,我又陸續鑽研出許多土水雷法,把《諸天雷法總綱》的典籍譜寫到「火部」;南宮家傳我的五勞七傷大手印也融合貫通大半。
紅衣少女每夜完成修煉功課後,都來覷我給傲劍傳法。
「你姐姐真是忙碌人吶,一面修煉,一面讀書,一面料理世俗軍政。難為她還能躋身上層金丹之列:她的實修時間可只有我們的三分之一。」
琳公主說,
「一——不過,我相信芷姐姐一定能在元宵夜上獲得首勝——雖然她入上層金丹時日尚淺,但道心非常得卓異,面對拔都也渾無動搖;她憑藉手上那柄神兵,足可勝過劍宗的上層金丹——也不知道那匕首是什麼來頭?——我估摸至少在七轉,比我的金烏劍還要強上一轉;那些劍宗門人可沒有得到如此神兵的造化。」
今夜是元月六日的良宵,明晨我們就要在中秘書閣設法和天子接洽。琳公主和前幾日一般來探視我。我和琳公主兩人並肩坐在別院的屋檐上。我一邊指導庭中練習的少年,一邊與少女攀談閒扯。地藏獅子伏在階前閒看。
「或者是她師尊賜予也未可知。星宗的積累不下崑崙龍虎。」
我說。
琳公主對小芷修為和戰力的判斷極有見地,但她絕對想不到慕容觀天的神劍「金目鯛」和原芷夜色匕首的聯繫——慕容芷不可能在劍宗高人云集的宴會上施展前五大神劍之一。她和劍宗另一個上層金丹的勝負依然難料。
琳公主建議庭院中的逢蒙和傲劍一道切磋練習。傲劍在中庭預設下九枚陰雷,琳公主命令逢蒙趟過雷區陷阱。
「稟告主人……我……我又不知道傲劍的雷預先埋在哪裏?萬一踩上了,我就要被炸毛了!」小熊唬得毛尖尖豎起。
少女向膽怯的小熊拍手鼓勵:
「喂!你又不是陰物,不被陰雷克制!傲劍凝出陰雷威力充其量是救火將軍級的小炮彈。快上!你好歹是築基靈獸的軀殼,和奔雷車相當了!傷了有的是靈藥治你;不上就餓你肚子;再不上,我要鞭撻你嘍!」
黑白熊無可奈何地沖向雷區;傲劍在雷區盡頭不懷好意地壞笑。
九枚陰雷的位置我感應分明。
地藏獅子的耳朵傾聽地下陰雷春蠶齧桑那樣輕微的聲響,一面和我交流神念,詢問他判斷的位置對還是不對。
逢蒙繞過了第一枚陰雷。運氣不錯的他又和第二枚陰雷差了三步擦過(傲劍陰雷觸發的範圍不大,如果踏入我佈置的陰雷一畝內,我就能用心念觸發)。第三枚陰雷在黑白熊一步範圍轟鳴,小熊歪歪倒地。它的軀殼強橫,只有皮毛輕傷;是陰雷爆炸時的強音把逢蒙震暈了。
傲劍疾步衝上,把五轉流星蝴蝶劍抵住小熊脖頸上,歡快地向我宣佈他獲勝
——少年腦袋還算機靈:陰雷只能炸暈築基靈獸,但用絕品寶兵把暈眩的靈獸斬殺一樣制勝。
地藏獅子弄醒小熊,給他灌了一枚築基丹。
琳公主在屋檐上指點逢蒙:
「下次記住啦:這樣情況要封閉自己的耳識,然後把妖氣外放成罩。一道妖氣罩抵消一枚陰雷,衝到傲劍面前就是你勝:你是築基,傲劍還是練氣士。他來不及拔五轉劍,你就能用熊掌捏住傲劍的小腰了。」
美少年聽得臉色有點發蔫;逢蒙自言自語:剛才自己怎麼沒有想到?
我嘀咕了一下,用神念悄悄傳話傲劍:
「無妨事。以後交鋒,你不必一枚枚引動陰雷,可以把群雷連環觸發:其他陰雷的雷力一併疊加在觸發的第一枚陰雷上,一擊破去敵手的真氣罩直接重創!——恩,不要說這招是我教你的。」
傲劍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
恍惚之間,我忽然想到前世教導自己弟子丹朱的情形。景象一掠而過,隱約如霧,迅疾如電。是前世刪削未盡的回憶。
念頭中突然有一陣醞釀了百多年的陌生感傷,和我的年紀一點也不相稱。
「指導弟子這回事,就像訓練一條小狗。」
少女的總結把我從惆悵中拉了回來。傲劍和逢蒙、地藏都各自散了,屋檐上只餘下我們兩人。
「這是你在傳功院傳習仙苗道術的心得?」我問。
「啊,是本公主在道兵院訓練靈獸的心得!不過,從小我娘就是這樣指導我的。在學會做人前,我已經學會怎麼做一頭虎妖了——大概用了四年時間我學習虎妖的一切道術和技巧,現在我訓練逢蒙也是這樣教法。」
「四年中你一直是一隻小老虎的樣子嗎?」
我好奇問。
「我兼有洪荒種和人類的血脈,其他妖獸視為修煉關頭的化形成人,對於我只是隨心情的事情。小時我經常在人形和白虎形之間由心變化。母親隕落後,崑崙有不少長老公開嫌惡我妖形。爹爹才讓我儘量保持人形,下山時還要附加妖力禁制不讓我變化。」
「嫌惡洛神家的,就是樂靜信那樣的真人吧?」
「哈,過去我娘和崑崙二代真傳們爭奪西大荒洲,結下的仇怨化解不易,樂靜信延續他師尊敵視我娘的態度。不過樂靜信還算守崑崙二代祖師劃下的規矩:他雖然敵視我家,但從不過線。我們洛神家就由他去了。」
少女猶豫了一下道,
「原君,我們相識一年,生死也歷過無數。如果有日見識了我的妖形,會否怕我?」
「我在你上次招妖時早見過了:就像上了漂亮釉彩的瓷娃娃。」
我笑。
「那只是我半妖的樣子,不是我完全的洪荒種形態。」
「我和地藏與逢蒙的關係也極好啦。琳公主的洪荒種樣子,也一定是上蒼的第一流造物。我不怕。」
「你的讚詞我全部收下了,你說對了。」
少女微笑。
「如果不是追殺雲夢之人的時候偶爾知道你的事情,我還一直當你是個人類吶!即使現在我知道你是半妖,但心裏也沒覺得你和以前有什麼兩樣。」
我說。
少女咯咯笑了起來,
「我不明白大河之北的羅剎群妖為什麼要和人族爭執不休——我覺得:人類居住城邑,妖族居住山野,各自相安,互通有無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說起仇怨,龍系妖和虎系妖鬥了不知有多少萬年,哪是和人族的過節能比。」
——這大概是琳公主近月閱讀《山海洪荒經》的心得吧。我記得那是一本講述妖族歷史的古書,從文明之前的遠古講起。有許多怪異談論,甚至把人族列為妖族的一系。
我嘆息,
「我父母就是妖龍殺死的。我雖然知道這和普通仇殺並無太大差別。但父母死在異類之手,總不自覺對龍族有所嫌惡。」
少女呀了一聲,
「你和你姐姐海難的事情我只是模糊聽說。現在你還有報仇之心嗎?」
我點首,
「天下王法蕩然,只有靠子女自己為父母復仇。海難時我年幼無知觸怒了龍,一半的過錯在我;但那條龍親手奪了我家五百口性命,我狠狠砍回它五百劍才算公道——以前我力量微弱,龍殺我全家像天災那樣,只能把求生放在首位,復仇之念深埋;如今我力量漸強,等到了元嬰後一定要了斷那件事情,既告慰父母,也通達念頭。」
小芷也記得我父母對她的好;我做子女的更不會忘記父母。
「古今約束修真者和妖獸的王法都是空文,只有盪魔院的飛劍能了斷糾纏的因果。你自己的仇怨自己去報,宗門的典章上寫明不會為門人報私仇。但是要幫忙的話,我會以私人身份會助拳——我殺龍系妖不會手軟。不過,原君記得以直報怨,莫要執念。」
我鄭重應承,
「我有分寸。我們家做海盜時殺人越貨無數,死在龍手也是天道循環,認賭服輸。我只是盡子女本分,不鑽牛角尖,只找那條龍了斷,不會殃及其餘無辜。何況我現在是天下瞻望的崑崙新一代門人,舉動不會丟宗門的顏面和風範的。」
父親當時把我驅趕出樓船,恐怕也沒有要我為他復仇的心思。他那時大概把金丹和元嬰的差距視為天塹般的鴻溝,只希望我能平安度日,不要誤了自己性命。
不過,我有朝一日有了復仇的能力,情勢自當別論。
——算了,那也是元嬰之後的事情;在茫茫的瀚海大洋中找一條未知的龍妖也是麻煩的事情。
虛空中紙鶴飛來,我拆開看過,對琳公主說,
「時辰到了,我們去中秘書閣吧。文侯和蘇先生做好了佈置,我和你務必要代表崑崙達成與天子的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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