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沙碩碩,暮煙四起,陰暗無光的暮色下,赤野萬里的蒼茫大地,凝聚着經年不散的濃郁煞氣。
落倉連綿十八里,山川河流縱橫交錯,自戰國之亂興起,此地便成為了趙國四百萬英靈的埋骨之地。
有詩題於此處:
「此地由來是戰場,平沙漠漠野蒼蒼。恆多風雨幽魂泣,如在英靈古廟荒。」
秦國大將軍白起,手握萬人生死,於此地坑殺趙國四百萬大軍。
自那以後,原本山川秀麗,風景宜人的一川之地,變得寸草不生,水死山枯。附近的人們經常會發現被雨水衝出的累累白骨,夜半時分,即便遠隔萬里,也依稀傳來哀嚎恐怖的尖銳叫聲。
也有不懼鬼神的文人騷客,憑着一身浩然膽氣,遠遠觀望着白骨遍野,頭顱成山的古代戰場,緬懷那場逝去的英靈,或是臨崖垂首,或是默然輕吟:
「趙將空餘萬載恨,秦兵何意再傳亡?居然祠宇勞瞻拜,不信骷髏亦有王。」
夕陽西下,幾隻黝黑羽毛的烏鴉,自山谷房屋的斷壁中飛出,撲騰了幾下翅膀,便落在道路兩邊的枯藤上。此時寒風漸起,微涼的冷意裹挾着塵沙漫天飛舞。
黑鴉三五成群的躲在枯藤的殘枝下,黝黑的尖銳長喙仔細的雕琢着自己的羽毛,偶爾漆黑的小眼睛透過漫漫塵沙,望向遠處山谷的那隊人馬,熠熠生輝,格外詭異。
河間殺谷,又名省冤谷,據落倉山脈而居,以奇峰怪石挾兩岸崇山佔據古道,壁立萬仞飛鳥不渡。陰冷潮濕的腐朽屍氣終年盤繞山谷,久久不散,浸染的萬里山石寸草不生,生機全無。
落日餘暉,枯藤老樹,赤野萬里的蒼茫大地忽然毫無徵兆的顫抖起來,一條銀白長線,自山谷遠處浩蕩奔襲而來,即便遠隔十里,依然將躲藏在殘枝下的昏鴉驚的嘎嘎亂叫,一鬨而散。
白線奔襲的速度飛快,眨眼之間,便可透過揚起的沙塵,依稀見到萬餘人馬,俱皆清一色的高頭北寒大馬,強健而有力的四肢,沉重的踏在大地上,周身披着厚厚的輕甲,僅僅露出那雙猩紅的眼眸,便刺破了黃昏的寧靜。馬上負甲武士,手持銀白長槍,清一色的幽州銀白輕鎧,即便長途奔襲,依舊井然有序,動作如出一轍,未顯一絲慌亂。
策馬奔襲之中,一杆大旗迎風展開,旗面獵獵作響,白底黑字,鑲龍紋白玉,上附「公孫」二字。字體渾厚,華光灼灼,如一把利刃,將瀰漫長空的層層屍氣切割的支離破碎,盪起蕭殺冷冽的決然氣質。
沉重的馬蹄踏過山谷,隊伍速度逐漸變緩,負甲武士頭戴銀白頭盔,僅露出冰冷眼眸,警惕四周。銀白長槍置於腋下,森冷鋒銳的槍尖折射着寒芒,划過寂靜的長空。
臨近谷中山巒,一座殘破的古廟靜靜地矗立在傍晚的餘暉下,古廟兩邊枯藤老樹,昏鴉繞樑。一潭死水臥土而居,裏面堆積着腐朽發爛的如山屍骸。陣陣難聞的氣體自水中散出,瀰漫在鼻尖,令人忍不住作嘔,然而萬餘騎兵竟是一語不發,默默注視遠方,眉頭都未皺下。
「骷髏亦有王?嘿嘿,想那趙括也不過一酒囊飯袋,手握四百萬趙國精銳,居然被那秦將白起所坑殺。早知如此,倒不如久居廟堂,坐穩那紙上談兵的趙大將軍。」
銀白雁翎甲,赤冠風鈴盔,左側為首男子,劍眉星目,眉眼清明,很是俊朗。手中三尺青峰順着落日餘暉,指向殘破的古廟,嘴角滿是譏諷。
話閉無人應聲,萬餘人馬靜默肅穆,唯有男子前方真正統領全軍的紅色身影,語氣嚴厲,卻頗為悅耳的說道;「嚴爵,萬年趙括如何我不知道,但你若依然如此狂妄,還是儘早滾回幽州的好。」
嚴爵聞言臉色陰晴不定,他眯起那雙俊朗的劍眉,望着前方那個看上去二十餘歲的年輕女子,淡紅色勁裝,緊束腰肢,外罩深紅色琥珀獅子鎧,颯爽英姿,即便幽州極北苦寒之地的風沙,也遮不住她朱唇間的那抹嫣紅唇瓣。宛若桃花,嬌艷欲滴,令人忍不住的想要含在嘴中,拼命吮吸。
嚴爵舔了舔乾澀的唇角,眼眸晦暗不明。
世人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不得不說,似公孫仙這樣的女子,更加引人注目。
只見公孫仙媚眼明眸,頭戴金冠,上插雉雞翎,將三千青絲束之腦後,身子筆直的坐在馬背上,前凸後翹,將女子的柔美與英姿盡展無餘。這位自十三歲從軍入伍,十五歲榮升斥候校尉,二十歲便獨領三萬兵馬叩擊春潮關,軍功榮升靖北大都督,成為了軍權彪炳萬眾矚目的巾幗英豪。
這樣的女子,是值得任何男人的愛慕,即便自小驕傲的他也不例外。嚴爵望着公孫仙孤絕冷傲的背影,內心泛起了更加齷蹉的想法,也許她有征服世界的魅力,但我可以通過征服她來征服世界,也算完成父親的夙願,不枉多年心血,付之東流。
不顧周圍負甲武士平靜無波,實則嘲諷的眼神。
嚴爵強顏歡笑,為了不給公孫仙留下一個狂妄的印象,只能硬挺着道:「仙兒,我不過是見到了趙國軍隊的埋骨之地,想起了那四百萬慘遭坑殺的英靈,有感而發而已。其實,對於傳說中的趙括將軍,我打心眼裏還是很崇敬的。」
公孫仙莫名的望向嚴爵,沒有在意稱呼上的變化,反而饒有興趣的問道:「哦?一個手下敗將居然引起了嚴副將的注意,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趙括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
「啊,這個……」嚴爵弄巧成拙,未曾想到公孫仙居然揪住這個問題不放。雖然自詡聰慧過人,才辯無雙,但是倉促之間卻也不知如何作答,籌措良久,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便見到公孫仙面若冰霜的俏臉,心中一顫,連忙脫口喊道:「那趙括雖死,卻成就了大秦帝國!」
轟隆!!!!!!
平地起驚雷,七月的天空,本該雲捲雲舒,萬里霞光似錦。而如今卻忽然黑雲滾滾,一道水缸粗的紫色雷蛇猛然自天空中炸開,轟隆之音,如同鼎沸的開水,噼啪作響。耀眼的火光自雲層中急速墜下,轟隆一聲,便將遠處的山巒砸成一座深坑。緊接着漫天紫色雷蛇亂舞,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全軍戒備。」
公孫仙勒緊胯下躁動不安的坐騎,回頭瞪了嚴爵一眼,那一眼媚眸如絲,風情萬種。但是看在嚴爵眼中卻是如墜冰窟,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連稱呼都變得鄭重了,小心翼翼道:「大都督,屬下也是有感而發,若是觸怒了神靈,也是身不由己。」
公孫仙沒有再搭理這個自以為是的二世祖,持槍策馬,厲聲喝道:「重寶可能降世,全軍聽令,列鶴翼陣。」
旌旗招展,兵甲崢嶸,萬餘騎軍瞬間散開,動作如出一轍。長槍突擊,中鋒為眼,兩翼輔佐,拉開長長的陣型,猶如白鶴展翅,極大程度的分散了人馬,避免全軍覆沒。
大地毫無徵兆的顫抖起來,原本陰暗潮濕的埋骨之地,忽然變得燥熱難耐,胯下北寒大馬極為不適的打着響鼻,粗壯的四肢躁動的蹬着地面,萬餘騎軍連忙勒緊韁繩,場面略顯混亂。周圍瀰漫的濃郁屍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浸入地下,尖銳淒涼的嗚咽聲傳遍了蒼涼大地,聞之膽寒。
然而就在此時,一杆火紅大旗自東方陡然升起,宛如朝陽,火德炎炎,上附『袁』字,以方圓十里,佔據谷中高地。
如同預謀良久,自那杆『袁』字大旗升起,不足三息時間,廣袤蒼涼的河間殺谷,如同雨後春筍,旌旗林立。
水德大旗,『孫』字浩淼,猶如潛龍,布雲興雨,福澤一方水土。
火德熊熊,又一杆火紅大旗,沖霄而起,『曹』字崢嶸,與『袁』相爭,炙火如荼,不讓絲毫。
土德醇厚,『劉』字宏大,佔據密林,隱於龍澤,旌旗所指,華光內斂。
余之四五,旌旗暗淡,雖有心力爭,卻無氣運增持。
「想來他們也是得到了消息,七月流火,趙國埋骨之地,自建寧二年便屍氣沖霄,百鬼縱橫。如今養氣百年,終於等到重寶現世的時候了。」
公孫仙望着蟄伏周圍的各色旌旗,面露凝重。
七月流火,重寶降世,各路諸侯,爭相而逐之。
公孫仙雖然自詡實力過人,兵法韜略不遑他人多讓,但突然面對如此多的各方巨擘,一時間也有些驚慌失措,更別說想要在眾多諸侯中分一杯羹,無異於虎口奪食。
黑雲滾滾,紫色雷蛇亂舞,淅瀝的小雨滴落到掌心,公孫仙精緻的鼻尖皺了皺,她心頭一顫,猛然抬起頭,只見一道道流火在夜空中炸開,點點火光湧入雲層,大有燎原長空之勢。
天威難測,恐怖如斯,前一刻還在翻雲覆雨攪動漫天星辰的火光。下一刻,便化作流火,自夜空急速墜下,砸在周圍的山巒上。原本壁立萬仞的連綿山巒,如今早已千瘡百孔。
萬餘騎軍,靜默肅穆,這些來自幽州苦寒之地的老兵悍卒,沒有出現一絲慌亂,即使呆立在自己身旁,早已被這種震撼的場面下的臉色蒼白的嚴爵,也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恐懼。
公孫仙暗暗點頭,嚴爵初臨戰場,能夠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自五帝開闢山河,諸天文明大興,再到如今的萬法顯世。如今世界,個人實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開山裂石,負海擔山,不再是人們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更有甚者,彈指間滄海桑田也不在少數。在這樣的大時代里,人們不得不倍加珍惜自己的性命,以求長生之道。而像自己手下這樣訓練有素,嚴於軍紀且實力強橫的真正軍隊實在不多。
很好,我公孫仙要的就是這種悍不畏死的軍隊,如此軍隊才不枉我幽州白馬義從的無上榮耀。
公孫仙握緊手中長槍,目光直刺蒼穹,只見一顆顆更為巨大的流火,忽然盪開漫天流雲,蠻橫的衝撞而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8s 3.90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