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捲動着漫天紅雲呼嘯而來,大地赤紅一片,嚴爵已經看不到屬於夜晚的一絲黑暗,眼中只有一片炙熱的火焰,還有滾燙的沙碩在天空中飛揚,打在鎧甲上乒乓作響。
胯下北寒大馬,耐不住這種高溫,不停的打着響鼻。嚴爵只能努力的控制住韁繩,躲避着體積如同銅鏡大小流火的同時,他高高舉起手中黑尺重劍,寬大的劍身橫空掃去,一道孤形鋒芒自劍鋒中揮出,盪過夜空,狠狠地將率先墜落的流火擊碎。
火石飛濺,來不及遮擋,大劍便再次揮出,強大沉重的劍身,狠狠的拍碎流火。如此往來重複的拍擊,不知擊碎了多少流火。
嚴爵眼中冷芒掃過,原本有些陰柔的臉龐,被火光映着愈加剛毅,只見他手拄重劍,策馬疾馳,精湛的馬術令他在馬背上左右翻飛,巧妙的避開了滾燙的流火。
而身後萬餘白馬義從面色冷峻,長槍揮舞,槍尖上下翻飛,一朵朵槍花眼花繚亂,在萬騎奔騰的浩蕩白潮中,銀光爍爍,如同偃月刀鋒切割而去。
兩道磅礴的浪潮激烈的交織在了一起,只聽轟隆一聲,紅色浪潮一聲震動,真正的流火終於度過漫漫長空,來的比預料的更加聲勢浩大。之前的流火墜地,不過細小的宛如沙包般大小的流火,而如今透過漫漫雲層,那些宛如山巒般的巨大流火,終於展現出猙獰叵測的霸道一面。
曹洪身材魁梧,臨崖而立,面對如此浩大的流火,卻也眉頭緊鎖:「未出青州之時,奉孝千叮嚀萬囑咐,言此次重寶現世於百死之地,恐非一般天元法寶可以比擬。我本並未在意,畢竟天元法寶哪是那麼容易現世於野的?如今看來卻是我大意了。」
黃鬢少年抬起頭,低聲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百死之地屍氣縱橫,自建寧二年便有月華垂落,散於瑩瑩白骨間,引來十方妖獸俱皆陳屍於野。三月初,有南海煉器士途徑此處,發現有紫氣自東方而來,寒光射牛斗之墟」曹洪撫須,皺眉嘆道:「只是誰也未曾料到,一個本該氣運散盡的百死之地,居然能夠引來天威現世,降舉世重寶。」
「三萬虎豹騎,恐怕難以服眾啊。」曹洪不無感慨,但凡天威之下降臨的重寶,就絕非凡品。如大秦玉璽,禹皇九鼎,即便稱為鎮國神器,也不為過。
山谷下,公孫仙長槍如龍,一騎當先,三千青絲披散飛揚,火紅鎧甲更顯狂野。身後萬餘騎兵甲冑猙獰,萬軍策馬奔襲之間,大地被震得嗡嗡作響,戰馬拼命的喘息,身上汗漬滴落而下,捲入了泥土,化成了血。
馬上負甲武士透過頭盔,露出了那雙嗜血的眼睛,他們平靜的抬起頭,望着即將墜落而下宛如山巒的巨大流火,眼眸貪婪狠戾。
這種眼神,曾經出現在北漠邊疆,面對胡人時候才有的。那時候長槍突擊,一槍貫穿胡人騎軍的脖頸,便是好大一顆頭顱,抓住胡人腦後的長辮,將他們提在馬背上,鮮血咕咕流淌了一路,招來了蠅蟲,卻也不曾丟棄。因為這些血淋淋的人頭是一筆筆軍功,是一錠錠銀子,更是春潮樓里細腰肥臀的俏娘子。
他們動作狠辣老練,輕騎出擊,往往每戰皆披白鎧,盡乘白馬,號『白馬義從』。
一名負甲武士,望着即將墜落的流火群,眼中一片坦然,看慣生死,是為無懼。
他輕輕的提起掛在馬背上的長弓,熟練的自箭壺中取出一支磨石箭矢,這種箭矢取材北涼苦寒的漠北城,似石非石,卻堅硬鋒利。
負甲武士將箭矢搭在弓弦,目光冷靜沉着,忽然風起,捲起熱流,烘烤着皮膚愈加燥熱,汗漬不由自主的滴下。
但當他將箭矢瞄向遠處的蒼穹,那裏正蔓延着浩蕩的流火群時,整個世界仿佛清清冷冷,安靜了不少。
弓如滿月,蓄勢而發。
『崩』的一聲,弓弦應聲而斷,足有三百石的長弓攔腰折成兩半。
而那道蓄勢發出的箭矢,嗡嗡顫抖,帶着夜晚稀疏的流雲,如同黎明前的那抹曙光,穿過重重雲層,深深的撞擊在一塊山巒大的流火上。
轟隆一聲,火花飛濺,碎石炸開。
很普通的一支箭矢,硬是將流火炸裂開來。
馬上負甲武士悶哼一聲,左臂無力垂下,虎口滲出鮮血,右手卻依然持槍橫空掃過,狠狠盪開那些惹人厭煩的沙碩。
嘴角冷笑不止。
北漠邊疆的胡人匪寇,忌憚於幽州白馬義從的輕騎突擊,神出鬼沒。畏懼於他們手中的銀白龍槍,但真正令他們聞聲色變的還是那場三息時間,可屠城百座的磨石箭雨。
下一刻,一道道弓弦爆破聲陡然響起,帶着濃郁的森寒殺氣,箭矢鋪天蓋地的飛射而去,漫天銀白曙光,刺破了夜晚的黑暗,仿佛拉開了一個時代的來臨。
耳邊傳來尖銳的呼嘯聲,那是漫天箭矢衝破雲層,所摩擦出來的劇烈聲音。他們如同浩瀚的過江之鯽,鋪天蓋地的衝破漫天雲海與紫色雷蛇化作的浩瀚海洋,魚躍龍門,一朝破空而去,便是風雲際會,大興龍雨。
一塊山巒大小的流火飛速旋轉,它蠻橫霸氣,帶着熊熊火焰,囂張的衝撞而來。才剛剛衝過雲層,卻極為幸運又不幸運的迎上了一支磨石箭矢。山巒流火以它強大的慣性,並未過多停留,但何曾想到這看似普通的磨石箭矢。只一箭,硬生生地砸下了流火的半壁山巒,火光迸射,碎石飛濺。流火仿佛忍着痛苦,暗自給自己打氣,在沖快一些,便可以砸死地上那片可惡的人類。
「三息時間可屠城百座,幽州白馬義從的磨石箭雨,果然名不虛傳。」曹洪撫須長嘆,目光望向遠處遼闊的蒼穹。只見紅白相交之處,轟鳴大作,火花四濺,劇烈的震動天地都為之一靜。漫天銀白箭矢,越過雲層,便深深地陷入到流火的浪潮中,奮力絞殺。
山谷下,公孫仙火紅羽翼陡然舒展,身子悠然掠過長空,腳踏漫天箭矢,眉間神紋熠熠生輝。
她悠然遊走於漫天流火之中,炙熱的火焰以及碎石塵沙,未及靠近,便被她華美高貴的羽翼狠狠拍飛。長槍如龍,槍尖寒芒閃爍,一記橫掃千軍,流火群石塌陷崩裂,光華奪目。
二息時間,白潮箭雨碾壓而去,紅色火潮,終於湮滅於長空。
流火湮滅,各路諸侯盡皆鬆了口氣,畢竟頭頂流火的滋味誰都不好受,說不定下一刻這流火就出現在自己頭上,滅頂之災可不是那麼好承受的。即便幽州白馬義從將流火湮滅,左臂卻也盡皆垂下,無力再次拉動弓弦,再起一場這三息時間可屠城百座的磨石箭雨。
若真等到重寶現世,這一場磨石箭矢,很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如今這樣,倒也算得上好事。
七月流火,未及墜地,便被浩瀚的白潮箭雨所湮滅,華光曜日,火花碎石迸射。一時間萬里長空紅潮滾滾,轟鳴不止,待到煙消雲散,皎月高掛,一抹清冷的月光灑落而下,散於瑩瑩白骨間,詭異幽幽。
流火焚天,夜色滄溟,遍地白骨忽然緩緩蠕動。本該最怕這種至陽天威的陰魂,如今也從瘡痍的大地中緩緩爬出,輕飄飄的影子,在烈火中哀嚎。滿山屍骸,劈啪作響,一具具骷髏頭骨,自沉睡中甦醒,黑幽幽的眼眸閃過幽綠光芒,似是恢復了神智,紛紛爭奪那些散落各處的殘肢軀體,來組建自己健全的軀體。
各路諸侯來不及震驚,便錯愕的發現,殺谷骷髏廟毫無徵兆的顫抖起來,殘破的匾額詭異的染上一層鍍金,上書『骷髏王』忽然大放光芒,引起四方山河破裂。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巨大裂縫忽然撕裂開來,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泉水。自地底噴涌而出,璀璨奪目。
「是了,定是那骷髏廟裏有重寶降世,全軍突擊。」
「重寶現世,大戟士隨我衝鋒。」
「沖啊!搶奪重寶,封千里侯,賞萬金。」
河間殺谷頓時殺聲大作,各路人馬終於按捺不住,旌旗所指,全軍突擊。一時間殺聲四起,如同百川歸流,瘋了般的湧向骷髏廟。
大地隆隆作響,唯獨白馬義從靜默肅穆,靜靜地呆立不語。他們離得骷髏廟宇最近,所以能夠更好地看清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公孫仙端坐馬背,勒緊韁繩。她伸手止住嚴爵下令衝擊的請求,白馬義從的磨石箭雨固然厲害,但每次拉破弓弦的代價便是左臂的嚴重拉傷。如今諸侯逐鹿,險象環生,稍有不慎便會將萬騎白馬葬於此地。更何況,如今百死之地,詭異莫測。尤其枯骨重生,令她隱隱心憂。
但若說放棄奪寶,那是絕無可能。
能夠引來天威的法寶,可比秦國玉璽,堪為鎮國神器,怎可能輕言放棄?
如今之計,唯有火中取栗,靠的便是一個『亂』字。
遍地骷骨,他們靜靜地佇立在清冷的月光下,白骨瑩瑩如玉,被月光拉的很長,看上去卻清清冷冷,充滿了不甘與孤寂。
正在此時,『袁』字大旗麾下,一名身材魁梧,面肥耳廓的折衝校尉,引百騎大戟士自小路奔襲而來。一路上浩浩蕩蕩,塵土飛揚。他們身披重鎧,沉重的馬蹄踏破河間山谷,僅百騎便聲震如雷。
或許見到了萬騎白馬義從,他們更加焦急,並未在乎遍地屍骸,心中只有那道簡單而直接的軍令。
『生死不懼!』
『軍旗插入骷髏廟!』
帶着這個信念,百騎衝鋒不遑幽州白馬義從多讓,策馬疾馳。為首校尉望着擋在前方的遍地骷骨,眉頭一皺,持起大戟便是狠狠的砸下。剛剛安置完頭骨的骷髏似有所感,他昂起頭,還未表達迎客的喜悅,便被大戟砸落而下,幽幽的頭顱滾了一地,倒在零散的骷骨中,漆黑的眼窩閃過一抹血紅,妖冶懾人。
策馬疾馳的魁梧校尉忽然心中一緊,多年的軍人經歷,令他感受到了一絲危機的存在。身子不由一怔,欲要勒緊韁繩連連後退,戰馬卻忽然引頸長嘶。只見他們的腳下不知何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一隻只骷骨長手自地底伸出,他們在大地輕輕搖動,如同幽冥詭異的食人花,張開了尖銳的五指,深深地抓住馬蹄,便是狠狠拽入地下。
「咔嚓。」
人仰馬翻,馬蹄應聲而斷,露出森白馬骨,血流咕咕而下。
魁梧校尉反應迅速,自戰馬斬殺的瞬間,手中大戟深刺地面,本想借着彈起的力量飛掠逃生,卻未曾想一雙雙枯骨長手不要命了般的抓住大戟,一把將他拽下。
落地的瞬間,魁梧校尉腦中閃過一道念頭,或許這些陰骸骷骨本來就沒有生命,何來不要命之說?
身子墜地,數雙大手攀附而上,瞬間將他生生撕裂。
身後百騎,無一倖免。
大地龜裂,山河瘡痍,漫天星辰倒掛。
一隻真正的遮天巨手,自古廟地底伸出,一把拍碎了廟宇的屋頂,塵土飛揚,劇烈的顫抖將各路諸侯震得人仰馬翻。
隨即,一道滄桑低沉的聲音,自地底深處傳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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