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實習日記 第346章 發酵的恨

    陳妍若收拾好自己的書本和筆記，給下堂課的學生騰出了位置。

    大學上課位置都是自己占的，靠後的幾排可都是黃金座位，晚來幾分鐘可能就沒有了。認認真真坐在前排好好聽課，記筆記的是鳳毛麟角，基本都是學霸級別的人物。

    坐在後排多爽吶，想睡覺睡覺，想打遊戲打遊戲，別太過分，老師多半是睜隻眼閉隻眼。理工科類不會就是不會，不管喜不喜歡，多少還會聽一點。文科類就更加離譜了，浪蕩一學期，考前背一周，掛科還是很難的。

    陳妍若剛剛踏出教室，宋孤煙就攔在了她前面。

    「陳同學，我們又見面了。」宋孤煙淡淡地說道。

    「宋警官，是有什麼事情找我嗎？」陳妍若早就注意到宋孤煙他們了，不過神情自若，沒有緊張也沒有慌亂。

    「我們找到了新的證據，希望你能夠和我們回警局配合調查！」夕瑤冷漠地說道。

    陳妍若處事不驚的態度，讓夕瑤非常地不舒服。如果宋孤煙的推理是正確的話，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人才是殺害馬天明的兇手。表現得那麼平淡，讓夕瑤覺得這人特別恐怖。

    陳妍若粲然一笑，立刻就吸引了好幾個趕着上課的學弟。平日裏面陳妍若深居簡出，一心一意地撲在學習上，有空也得出去兼職多賺些生活費，在學校裏面基本是透明人。這幾個學弟應該是第一次見陳妍若，立刻被驚艷出了整個春天。

    在場的三個姑娘，陳妍若勝在平靜淡然，宋孤煙則是冷峻精幹，而夕瑤完全是大大咧咧，應該會受到一些靦腆男生的喜愛。

    「能夠在這裏說嗎？」陳妍若提了個非分要求。

    夕瑤剛想拒絕，被旁邊的宋孤煙拉住了。

    「是不是覺得在學校裏面有一些安全感？」

    陳妍若愣了一下，微微地笑了笑。

    以宋孤煙的戰鬥力，哪怕是五個陳妍若分頭逃跑，她都能夠一一制服，更何況還有一條虎視眈眈的拉布拉多。

    陽光正好，不烈。

    上課鈴聲敲響之後，校園裏面一下子就安靜了很多。擁擠的學生人潮突然就不見了，在各個教室或是虛度時光，或是在認真學習。

    陳妍若似乎非常享受這種校園時光，放鬆地坐在長椅上。

    「上次你和我說馬天明對你有過圖謀，說說為什麼後來還要和他接觸吧？」

    陳妍若望着不遠處的教學樓：「好像我解釋過的吧？」

    「我需要錢，而他正好有錢。」

    「就這麼簡單？」

    「能有多複雜呢？」陳妍若笑着說道。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馬天明應該和你的父母有交集。」宋孤煙在旁邊觀察着陳妍若的神情。

    最重要的線索還沒有到手，現在能夠談出多少都是收穫，所以宋孤煙非常有耐心。

    聽到自己的父母，陳妍若的表情並沒有變化，不過週遊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她微微顫動的手指。一個人哪怕是情緒克制地再好，總歸是會通過肢體動作泄露一些內心的情緒。心理學在這方面有一個專門的分支學科，就是研究微表情和微動作的。

    「過去的就過去，我還得生活是不是？」陳妍若略微淒涼地說道。

    夕瑤在一旁撇了撇嘴，要不是宋孤煙提前分析了一波，她可能還真會可憐一下陳妍若。畢竟了解了陳妍若的身世，還能夠那麼堅強的生存着，就值得被人尊重。

    「我要不要安慰一句？」

    「那倒不用，習慣了。」

    夕瑤的手機響了一下，她立刻到一旁接了電話。說了幾句話，夕瑤掛了電話朝着宋孤煙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監控有結果了，確實找到了陳妍若和馬天明一起出現的畫面。

    宋孤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自己的推測得到了驗證。

    陳妍若在殺害了馬天明之後，假扮成他開車回別墅，把現場偽造成自殺現場。就算警方查出來馬天明並不是自殺，還有馮菊香做她的替罪羊。

    這姑娘淡然的下面，還有嚴密的邏輯。警察最怕的，還是有智商的犯罪，最好破的還是衝動犯罪，證據非常充足，只要花費點時間和警力，總能夠把兇手繩之以法。而高智商犯罪，就是罪犯和警察之間智力的比拼。

    如果宋孤煙沒有抱着懷疑的態度不斷地追查下去，可能馮菊香就得被當做殺害馬天明的兇手來結案了。

    想到這裏宋孤煙收斂了笑容，嚴陣以待，陳妍若柔弱的身體下可是異常強大的思想。

    「我們好像又找到了新的證據，你除了剛才那些話還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嗎？」宋孤煙凜然道。

    陳妍若笑意如舊：「警察辦案是不是特別喜歡詐人話啊？好像電影裏面都是這麼演的。」

    「我什麼都沒有做，你讓我說些什麼呢？」

    「是嗎？」夕瑤接到了宋孤煙的示意，「百世酒店，是不是非常熟悉？」

    陳妍若臉色頓變，煞白煞白。本來這姑娘就非常白了，現在簡直就是可怕。

    週遊在旁邊撇了撇嘴，鏟屎官沒有十足地把握，怎麼可能會這麼談話？要他說，趕緊坦白了，省得在這裏浪費時間。

    「行了，坦白從寬，給大家都節省些時間吧。」宋孤煙淡淡地說道。

    台詞是老套了一些，可不說這句話，總感覺沒辦法凸顯光輝的警察形象。

    「我……」陳妍若嘴唇有一些哆嗦，「你們……了解馬天明嗎？」

    「？」宋孤煙不知道怎麼又扯到了馬天明的身上。

    「他就是個人渣，他的錢都是別人血汗堆積出來的！」陳妍若激憤地說道，「除了我爸媽，還有好多當時的工友因為事故殘疾！」

    「不是他們不注意，而且馬天明的那些都是國外的淘汰機器，根本沒辦法保證安全！」

    「幾萬塊錢，就買一條人命！就為了省掉替換機器的錢！」

    「他在敲骨吸髓的時候，你們警察在幹嘛？」

    「你們當時都沒有報案。」夕瑤忍不住說道。

    「報案？沒報過案嗎？有人受理嗎？」

    確實在警務系統裏面，並沒有報案的記錄。和夕瑤不同，宋孤煙的老爸也是警察，十幾年前警察什麼樣子，她比夕瑤了解得深刻。

    馬天明鈔票開道，找個警察做保護傘跟和喝涼白開一樣簡單。加上馬天明砸給家屬的那些錢財，基本不會鬧大。

    底層最悲哀的，不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而是完全沒有抵死反抗的資本。在馬天明廠子裏面上班的，都是窮苦人，也是家裏面的主要勞動力。

    鬧大了，就算能夠把馬天明判刑，他也能一分錢不賠償給家屬。人死不能復生，可活着的人還得繼續生存。十幾年前的幾萬塊，那是真的值錢啊。

    陳妍若的父母不幸身亡，難受的也就只有陳妍若和她的爺爺奶奶。那幫叔叔伯伯、阿姨舅舅眼饞那筆賠償款，選擇了私了。爺爺奶奶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確實是悲涼，可未來的日子還得靠着其他子女生活。

    能夠堅持把陳妍若撫養長大，爺爺奶奶他們真的是盡責任了。

    她不恨爺爺奶奶他們當時的沉默，他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在叔叔那些人看陳妍若長得俏麗，想要她輟學下海，也是爺爺奶奶以死相逼，才讓陳妍若讀完了中學。

    陳妍若恨的，是吸食她父母血肉的叔叔阿姨，是草菅人命的馬天明。

    「馬天明肆意妄為的時候，沒看到你們！他死了，你們就站出來說法律，是不是很可笑？」

    陳妍若回憶着過往，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只是她那輕輕嘲諷的笑意，讓人忍不住憐憫。

    週遊忍不住想到，是不是錯的並不是陳妍若，而是過去社會的錯。

    「我承認，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場，警察隊伍裏面都會存在敗類！可正是我們孜孜不倦追求法治的動力。」

    「我們不能因為過去的錯誤，就因噎廢食，縱容報仇。」宋孤煙說道。

    宋孤煙也有仇，可是她是通過合法的程序，把仇人抓捕歸案。

    陳妍若笑了笑，抹掉了臉上的淚水。

    「或許你們覺得我殺害了馬天明，呵~」

    「確實，是我殺了他。」陳妍若這次沒有否認，「不過我介意你們去酒店看看，老闆手裏的東西，說不定你們會感興趣。」

    夕瑤疑惑地看了看宋孤煙，不知道陳妍若提供這條線索究竟是什麼意思。

    宋孤煙心頭一動，吃驚地看着陳妍若。

    週遊也一頭的霧水，不過還有反轉吧？

    陳亞若站起來的時候，下課鈴聲響了。校園在一瞬間就鬧騰了起來，從各個教學樓走出神態各異的學生。

    有的在說着回宿舍打一把英雄聯盟，有的是商量着社團的活動，有的則是相約去圖書館找找書。

    青春，最令人着迷的，無外乎是無限的可能。特別是大學，沒有那麼多的約束，還有大把的空閒時間，你想要成為什麼，都有精力和時間來努力。

    等真正工作了，你可能會發現，每天的工作都讓人疲憊不堪，回家之後看個劇，刷刷朋友圈，可能就要睡覺了。

    熬夜？那是不存在的。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老闆不把你開了才有鬼。

    陳妍若註定是要和校園離別，不免有些惆悵。

    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殘存的些許眼淚熠熠閃光。

    週遊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個殺了人的女人，她似乎並沒有緊張和後悔，反而是有些釋然。

    這個姑娘……週遊完全看不透。忍辱負重、小心翼翼地生活了十多年，陳妍若早就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或許在她動手殺死馬天明的那一剎那，她是鬆了一口氣的。

    可憐這個姑娘的同時，週遊也隱隱害怕。

    真的是抽一發動全身的事情，一旦是哪個環節失去了公平和法治，那麼當時可能矛盾並不會爆發。可逐漸積累下來，時間會成為最厲害的發酵劑，膨脹出一個恐怖的地步。

    如何陳妍若父母身亡的時候，能夠有哪怕是一個警察站出來主持正義，制裁馬天明，那麼陳妍若至少現在能夠讀完大學，找一份工作，安靜地生活下去。縱然有很多時候會想念父母，可絕對不會滿懷怨氣和恨意。

    在學生中穿行，陳妍若走在最前面，離開了學校。

    宋孤煙並沒有忘記陳妍若所說的百世酒店，回了趟警局就朝酒店去了。既然在學校的時候，陳妍若都承認自己是兇手了，宋孤煙不覺得她會在審訊的時候翻供。證據是充足的，容不得她狡辯。

    週遊也非常好奇，為什麼陳妍若會特地提一句百世酒店，乖乖地坐在副駕駛上面。

    百世酒店離學校不遠，檔次也不算高，服務和環境真的是一般般。可耐不住那幫荷爾蒙無處宣洩的學生們啊。每到周末，基本都是滿房。就算是平日裏面，房客也是絡繹不絕。

    酒店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禿頂，看到宋孤煙亮出了警官證，還以為是日常檢查。

    賓館酒店的客人流動性非常大，很容易滋生各種違法行為。身份登記是必須的，可總是有小賓館會頂風作案。

    「警官，看着不眼熟啊？」禿頂老闆笑呵呵地說道。

    宋孤煙可沒有這個心情老闆在這裏廢話，報了個房號。

    「這間房啊？」禿頂老闆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間房沒人住啊，警官就別浪費時間了吧。」

    看來其中肯定是有貓膩了。

    宋孤煙一臉寒霜：「要麼你帶我去，要麼我把門踹開！」

    「你們人民警察就是這樣的？我要舉報你！」禿頂老闆囔道。

    這傢伙越是激動，就越說明陳妍若說的沒錯，這個酒店是有問題的。

    「我歡迎你，就怕到時候你沒有這個機會！」

    禿頂老闆一咬牙，帶着宋孤煙朝房間走去。

    賓館裏面有一些潮濕，地毯上面也灰濛濛的，讓週遊非常不舒服。

    「嗯嗯……啊……啊……」

    「啪啪……」

    房間的隔音並不是很好，週遊聽到了一陣不可名狀的聲音。

    我去，這都幾點了，居然還有奮戰在酒店裏面的「戰友」，可怕可怕！

    週遊還是個孩子，趕緊追上了前面的宋孤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