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的侍妾紛紛從屋子裏出來,站在屋檐下看着紅牆外升起的煙火,周君澤很久沒有來過,晚上無所事事的她們都是入睡的打扮,妝容卸下,髮髻散落,穿着裏衣互相擠在一起嘰嘰喳喳。
一個問:「怎麼會突然放起煙花來?府里有什麼喜事嗎?」
「沒聽說啊。」另一個答,「不如我們取點酒來,邊喝邊賞,如何?」
「太麻煩了,我不要。」
「站着喝就行,快去拿你的酒,我知道你藏了好酒。」
青芸屋裏的燈已經滅了,她的侍女衣衫單薄,站在窗前說:「我第一次見到煙花,好漂亮。」
青芸隨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從背後抱住她的侍女,下巴抵着她肩膀,「看見煙花倒讓我想起個人來。我當上花魁那年,乘着花船從京城到落馬城的水路上,每晚停靠岸邊都會有人放起煙花迎接我,整整七日,才能上了我的船。」
侍女側臉問:「那個人現在呢?」
青芸素着臉,笑起來眼尾有着遮蓋不住的細紋,褪去濃妝與紅塵後的她顯出歷盡風霜的疲憊,「他是為數不多真心待我的,一直想讓我跟他回家,而我那時風頭正盛,揮金如土,如何能看得上一個落馬城的富商?斷斷續續糾纏了幾年,突然沒了他的消息,打聽之下才知道,他被繼子害死,家產旁落,子女也四下流落了。」
侍女心裏沉甸甸的,她轉了話題,「你做花魁那年,我剛好被父母賣了。」
青芸跟她輕輕蹭了蹭臉,「於你來說是不幸,於我,卻是幸事,幸好你父母賣了你,幸好我能遇見你。」
小侍女一顆心都要融化在她的話語裏,不自覺紅了眼睛,轉身摟住她,「我會一直陪着你,就算你要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傻孩子。」青芸的手慢慢撫摸她的頭髮。
小侍女咬着嘴唇笑,說道:「那人讓我明天去找他,要帶我出府,讓我親眼看着他把東西換成錢。」
「他真的答應了?」
「嗯,那小廝一心想讓我嫁給他,我去找他,應該沒問題。」侍女說,「更何況還有你的那支頭釵,那是你最值錢的一個了……最近斷斷續續散出去不少東西,我怕到時候出了府,你連個體面的首飾都沒有。」
「金銀首飾對我來說很重要,卻不像過去那樣必不可少了,不用擔心我。」青芸看着窗外,金色煙花照亮大地,照亮關了她四年的南院,不過須臾間又重回黑暗。
「我會帶着你一起出去,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御書房裏寂靜無聲,硃筆筆尖上落下一點紅,慢慢在紙上渲染開來。
太監鄭庸站在門口,恨不得把自己呼吸也停了,皇帝失眠多日,今天太醫不知給換了什麼藥,居然讓皇帝批奏摺的時候打盹,他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發出聲音來。
可事不如人願,他沒出聲,卻從外面傳來一聲驚雷。
皇帝驚得手一抖,硃筆在奏摺上畫出一條扭曲的橫線,他被突然嚇醒,心臟怦怦亂跳,捂着胸口緩了好半天。
鄭庸立即為他端茶,替他揉胸口,「要叫太醫嗎?」
皇帝擺了擺手,喝了口茶,「外面怎麼了?」
「這動靜,似乎有人在京內放煙花。」
聽聲音,似乎離皇宮不是很遠,皇帝放下筆,「隨朕出去看一看。」
皇宮地勢高,從御書房到建章前殿不過百步,東南方向,一朵接一朵的金銀花在天空中綻開。
已是宵禁時,東城西城漆黑一片,唯有內城還有零星燈光,那片煙火幾乎照亮了半個京城。
皇帝披着厚重大氅,看向那個方向,「是阿澤?」
「回陛下,正是熙王府。」
皇帝半天沒說話,雙手握在一起,「還有幾天就到時間了?」
「還有四天。」
皇帝的臉消瘦蒼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眼睛深凹,他今年不過四十出頭,卻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
「要是他能這樣老實在王府里呆上一輩子,朕該有多省心。」
鄭庸不敢說話了,深深低下頭。
此刻萬籟寂靜,更深露重,只有熙王府在鬧騰,煙花放的張牙舞爪,能猜到正看煙花的人有多張揚放肆。
「罷了罷了……咳咳……」皇帝說着咳嗽起來,「他就那樣的性子……」
鄭庸連忙在一旁勸道:「夜深了,靜貴妃還在等着您呢。」
皇帝轉了身,不再看那片閃爍夜空,「不是說了讓她不要等嗎?」
鄭庸笑道:「貴妃只是嘴上應了,可每晚都是等您入睡後,她得了消息,再問了您吃了什麼飯,喝了什麼藥,這才肯睡。」
「哎,這幾年確實辛苦她了。」皇帝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咳了幾聲,「走吧。」
鄭庸試探道:「那奴婢先去稟告貴妃娘娘?」
皇帝道:「是該告訴她,朕今夜政務繁忙,不過去了,讓她早點休息。」
完全領會錯了皇帝的意思,鄭庸不敢再多說,「是,奴婢知曉。」
昨晚三箱煙花放了很久才完,結束的時候薛嘉蘿都睡着在周君澤懷裏了,兩人回到涼風院,半夜又傳了一次熱水沐浴。
薛嘉蘿昨夜被周君澤弄醒,半睡半醒間又哭又鬧也不能讓他放開自己,鬧得厲害了,被狠狠抽了屁股,這才不敢出聲了。
薛嘉蘿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月河估摸着她飯量,給她留了肚子喝藥,薛嘉蘿躺在床上耍賴,哼哼唧唧說自己屁股疼,不肯喝。
月河一張臉漲得通紅,她不知道薛嘉蘿被揍了,還以為她說的是別的意思,今早聽守夜的侍女說過,昨晚主屋有動靜。
「這個……」她絞盡腦汁想着能哄騙住薛嘉蘿的話,「藥喝了,就不疼了……真的……」
薛嘉蘿是真疼,但她也知道欺軟怕硬,不敢對周君澤發脾氣。跟在家時不同,如今熙王府除了周君澤,人人都順着她,沒人再管教她、教她生活瑣事,沒人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任性妄為還稱不上,但脾氣的確被養起來了。
她任由月河說話,一個眼神也不給她。
月河捧着藥碗在床邊轉來轉去,各種好話說盡,藥重新熬到第二碗,周君澤終於回來了。
薛嘉蘿一見是他端着藥,還不等他說什麼,就自覺接過藥喝了,然後把空碗給他看,「喝完了。」
周君澤讓她站在床上,比自己高了一些,微微仰頭親了一下她。
薛嘉蘿得到獎勵就開心了,依偎着他,「月亮不見了。」
昨晚回到涼風院,薛嘉蘿堅持到看見院子裏放着木盆,木盆里也有月亮才肯睡,第二天再看自然沒了。
「它回家睡覺了。」周君澤撩起她裙子,隔着裏衣在她屁股上捏了一下,「跟你一樣。」
薛嘉蘿一下軟了腿,昨夜記憶太深刻,她屁股疼得厲害卻不敢哭,緊繃的身體被他打開,在她漸漸軟下來就要沉醉的時候又捏一把被打的地方,如此循環。
疼痛與說不來的舒服,她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繼續哭。
「熙熙……」她小聲叫他,「疼的……」
這一刻她展現出來的,完全是一個女人出於本能的愛嬌討饒,跟痴傻沾不上邊,周君澤也一時忘了她腦子不好。
「只是疼?」
薛嘉蘿認真想了想,「也開心。」
周君澤眉眼清俊,笑着問:「我讓你開心了,你該對我做什麼?」
薛嘉蘿側頭,在他嘴唇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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