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白皙的容頰上映出少女慌亂的眼眸來,她就這樣僵滯着擦發的動作,右手停在耳旁,左手細指尚穿在半乾的濕發里,整個身子是震驚劇顫的。
謝重華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看見了?」
照影何嘗不是震驚的,簡直是難以置信,原以為自家主子只是和三老爺親近了些,往日撒個嬌討個好也無不可,心想着畢竟是自家叔侄,親密些無妨,但如何都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他們竟會有那樣親近的舉止。
她點頭,克制着那份震驚和氣惱,上前兩步攀着主子胳膊勸道:「小姐,奴婢陪您回謝宅吧?或者奴婢去給侯府遞信,讓江老夫人來接您走,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了,可怎麼辦?」
她本來憋在心裏還能克制,現在說出口便越來越激動了,想起金陵城的江氏,哭着又說:「若讓太太曉得了,太太該多傷心?將您託付給三老爺照顧,沒想到他竟對您做出那種事來?小姐,這事必須求太太做主。」說着自扇了個巴掌,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過失,太太讓奴婢照顧您,奴婢卻不知道您受了三老爺強迫。您可是他的親侄女啊,他怎麼能夠?」
謝重華見她邊說邊搖頭,又哭得淚流滿面,本來只是隱約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但經她這樣一鬧,心裏越發膩煩,想說又不知怎麼講。
照影只當她受謝元盛脅迫久了,又是難過又是自責,爬起來沖向木櫃,取出先前準備的細軟,又道:「小姐,這尉主府咱們是不能住了,奴婢帶您離開。」
「別,照影。」
謝重華從鏡前起身,走過去攔她,與她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三叔他沒有脅迫我。」
照影雙目更是睜大,「小姐您別替他說話,就算如今老爺太太不在,但還有侯府,兩位舅老爺肯定會替你做主的,您不要怕。」
謝重華不停搖頭,「真沒,我、我自願的……」
她雖聲若蚊吶,但照影還是聽清了,瞬間呆若木雞,不可思議的望着她。
謝重華將她手裏那簡單裹了幾件衣裳的包袱放回柜子,合了櫃門,便靠着豎櫃與她慢聲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三叔她、」見對面人目光一縮,她停頓了下,覺得這個稱呼並不合適,改口又說:「盛哥哥不是我三叔,他、不是祖父的骨血。」
「什麼?」照影哪裏敢相信這個,信這個還不如信昨晚看到的那幕,眾所皆知世家大族在血緣上有多嚴謹,謝元盛雖然不是在謝家出身,但卻是由老太爺親自開祠記入家譜的,這怎麼可能不是謝家骨血?
照影覺着年幼的主子被騙了,不等聽完她就道:「三老爺真是太卑鄙了,為了誆騙小姐,連這話的謊話都編的出來!」
「不是編的。」謝重華急聲,心中措辭了好久,但要出口時怎麼都覺得不對,想了又想,最後苦惱的跺起腳來,「是真的,他說將來要離開謝家,他真的不是謝家人。照影,他不會騙我的。」
照影依舊不信,但見她信誓旦旦的認真模樣,覺得再討論這個也沒用,繼續搖頭,連嗓音都大了起來:「小姐,您是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就算、就算三老爺真的離開謝家,那他曾經也是世人皆知的謝三老爺,是您的叔父,您怎麼能和他一起?再說,他離開了謝家要如何,這件事太太肯定不會同意的!」
「你別告訴娘。」謝重華下意識的慌道。
照影鮮有的不聽話,「這是大事,小姐,我不能瞞着太太。」
謝重華抓住她胳膊,語氣急切:「我能處理好的,照影,你先不要說,先別說。」
照影對她也頗有些無可奈何,只是堅持:「無論如何,您不能再住這裏了,若還處在一個屋檐下,將來怎麼辦?他、他竟然能對您下手,小姐您可是喊他叔父的呀!」
「照影,你不要再說了。」謝重華被逼的也有些頭疼,眼眶裏忍不住溢出淚水,搖頭抓着她的手讓她別繼續講。
就在這時,屏風外傳來一聲「昭昭」。
謝元盛知她回府了,原以為是沐浴拾掇完便會去找他,遲遲未見,傳了宋嬤嬤過去,又等了會,心想着在素回堂用膳和付嬌閣里沒有兩樣,便走了過來。
前兩日他並未上樓,這會子突然出現在屋裏,嚇了裏面爭吵的主僕一跳,謝重華連忙擦了擦眼角,也不敢去想他聽到了多少,忙回道:「三叔,您先去樓下等着,好不好?」
照影取了架上的外裳替她穿上,到底是怯性思想作祟,並不敢直接衝出去指着主子謾罵,但語氣卻不好聽:「三老爺,小姐正在更衣,還請您迴避。」
謝元盛自然是聽見了的,覺得謝重華聲音哽咽,原地思量了下,到底退了出去。
他剛跨出房間,照影便道:「小姐,你看他,居然連您閨房都來了!」
「想是等久了吧。」謝重華語氣淡淡,拽住她的胳膊,「這件事你別管了,見了他一如從前,好不好?」
照影怎麼一如從前?她正要回絕,卻又聽主子道:「照影,我是真的,歡喜三叔,你別搗亂,好不好?我知道很難,但我相信他。」
謝重華終究也是知分寸的,心底里再有彆扭和不情願,但當初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也無法反悔,更明白三叔不可能讓她退縮,如今當着照影,只盼她不要擔心,不要告知侯府和傳信給金陵。
若是讓娘親知道……謝重華簡直不敢想像,「你答應我,不要去告訴娘。你已經不是她房裏的婢子了,如今跟着我,得聽我的!」
她很少用主子的語氣命令,照影陌生的看着她。
謝重華又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別操心。」
「小姐?」
謝重華回到鏡前,拿梳子簡單梳理了下,又取了髮帶將長發鬆松束在身後,便提步欲要出去。
照影跟出來,挪着唇瓣又喚了聲「小姐」。
謝重華站在房門口,二樓廊下燭火紅艷,回首突然笑了,「不要這樣子嘛,他又不會害我,平時怎麼疼我的你也看在眼中了,不要擔心。我下去用膳,你不必跟着伺候了。」
她倒是調整的快,片刻間笑語嫣然的走了,留下心亂如麻的侍女。
侍奉的人依舊留在廳外,謝重華走進去後在他身邊坐下,歉意的說:「讓三叔久等了。」
謝元盛抬手撫向她眼角,紅紅的,「怎麼哭了?」
「照影昨晚看見我們了。」她如實答話。
謝元盛問:「然後,你怎麼想?」
「我還不想那麼早讓娘知道。」謝重華想起他昨晚的話,琢磨着索性說明白了,「中秋後我們不回金陵了好不好,我還不想那麼早告訴爹娘……」
謝元盛湊近些,眸光關切:「你在害怕?」
謝重華突然想起在陸家看見的朱雯,表面上大家都稱她句表小姐,其實私下裏沒少嘲諷取笑吧?連裴穎都知道她的那件事,說起來時當笑話樣給自己聽,心情終究有些複雜,頷首:「嗯,有點怕。」
「昭昭,你不要怕。」謝元盛語氣肯定,「我知道身份的轉變沒那麼容易被眾人接受,也曉得你懼怕流言,原先不過是想在府里說明白了,好讓你自在些,沒想着這麼快公之於眾。」
謝重華抬眸,眨了眨眼,她昨晚理解錯了?
謝元盛輕笑,收回手望着她,「你既不願意,那就不回金陵了,不要那麼大壓力。」
她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今日去國公府,怎麼樣?」知她不願考慮這些,他有意轉移話題,除了給他的感情,其他方面上,並不想太逼她。
謝重華答道:「挺好的,認識了不少人。」抬眸看了他眼,見他沒配合的問什麼人,自顧自說了下去:「那個張相府的千金我見了,陸家小姐也見了,確實很好看。」
說陸思琪好看時,她下意識的蹙蹙眉,不太情願。
謝元盛自然留意到了,好聲道:「攀比心不要那麼強。」
謝重華扁扁嘴,又說:「那張家小姐居然說我面善。」
這句話謝元盛沒聽出來問題,略頓了下,問:「怎麼了?」
「她說我面善?」謝重華提聲幾度。
「嗯?」
謝重華思前想後,覺得那張倩和陸思琪感情那麼好,應當不是見不慣別人模樣好看的人,那麼當時她說這話時,是不是就是真心的?於是,她鬱悶了道:「三叔,你說她是不是和陸家姐姐一起久了,眼中便看不到別人的好看了,定是覺得我不好看,才說我面善,是嗎?」
謝元盛哭笑不得,「你這什麼邏輯,這麼在意她說法幹嘛?」
謝重華趴在他胳膊上,撒嬌:「那你誇誇我。」
謝元盛不答反問,「昭昭,方才你說你真的歡喜我,是不是真的?」
「嗯。」她微微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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